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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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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难得得燕帝夸赞,晚宴微笑满面,接过四处敬酒后不免微醺,颇有春风得意之感。三皇子在座侧看,唇边嗤笑,他这位长兄如此天真,还像孩童般得了父皇夸奖便高兴,真叫他不知是该嘲笑还是同情。

穆王冷观全场,片刻后又恢复自若,同陆太师谈诗论道,几乎再没回过自己座上。

陆太师纳闷穆王怎就霸在了自己身旁,有心想同夫人和外孙女说几句话,碍于他在却只能跟着不停应酬,眼中不觉带了幽怨,丝丝缕缕飘向身旁之人。奈何穆王不为所动,脸皮有如城墙厚,依旧面色无波地请教。

韶光不能饮酒,晚宴又多为荤腥烤食,陆老夫人看得紧,她只能随意用些瓜果点心。不告而来并一直霸在她前座的某人倒是从未回过头,只是身形太过高大,低沉之声不时传入耳中,当真叫人无法忽视。

帐外篝火正盛,或有弦乐之声和舞伶助兴,众臣于帐内和着拍子抚掌,个个面色微带潮红。燕帝亦喝得有些多,婉拒过皇后和昭贵妃,他一手闲闲撑额微笑观赏舞乐,待徐功回来耳语小会儿后那丝微不可见的笑渐渐变冷,转向江锦年,“锦年,陪朕出去走走。”

席上或有人注意到燕帝外出,并未出声。这是燕帝惯例,每逢酒宴中途总要出去片刻。

江锦年默不作声跟出,耳听四方,此时燕帝身旁仅他一人,他更得打起十二分警惕。

夜间虫鸣不绝于耳,繁星闪烁,树木草丛随风簌簌摇动,引得二人衣袖翩飞。

此处日暖夜寒,燕帝不过静立小刻,发上已染了霜露。江锦年注意到,上前为其披上披风,“皇上,夜寒,还是早些回吧。”

燕帝含笑回身,“还是锦年关心朕,不枉朕对你寄予重任。”

江锦年垂首,“这是贵妃让臣带的披风,皇后亦叮嘱臣劝皇上早回,还有太子等人。”

“是么。”燕帝不置可否,一哂带过,目光悠悠望向幽林密布之处,忽而道,“锦年,你觉得朕可老了?”

“皇上龙虎之年,怎能谈‘老’字?”

燕帝细细看去,见江锦年眼中一片赤诚,心中不由熨帖。朝中……也许只有这个孩子,是一心忠于自己。

江锦年对燕帝之心,也确实如此。

幼时江锦年父兄战场为国捐躯,母亲自刎追随。一夕之间,江锦年身旁亲人只剩祖母。悲伤之际,他闻得圣上大怒,不顾群臣劝阻亲上战场为臣子报仇,血刃敌国将领。那臣子,指的正是他的父兄。

自此燕帝便成为江锦年心中的恩人和英雄,待得之后不时被传召入宫,受燕帝关怀教导,他心中更多一分孺慕之情。无怪旁人道江锦年为燕帝半子,在江锦年心中,燕帝也确实同他半个父亲无异,此情比之宴殷更甚。

在他心中,燕帝便为君父。

“你说的对,朕正值春秋鼎盛之际,何谈老字?”燕帝微笑,一拍江锦年左肩,“锦年,你觉得太子如何?”

江锦年凝神,“臣未与太子处事,不好表言。众说纷纭,还是皇上的看法最为重要。”

燕帝莞尔,“你何时同那些老臣一样油嘴滑舌了?那……假使朕想换太子呢?”

轻飘飘将可能引起朝堂震荡的话抛出,燕帝双眼紧盯江锦年,不错过他丝毫表情变化。

有一瞬皱眉,江锦年慢慢道:“忠君耳。”

周遭静默小刻,忽然响起燕帝大笑,“好,忠君二字,朕喜欢。锦年,可惜你非朕之子,不然……”

后半句话未道出,燕帝慢慢踱步,唇边噙着愉悦的笑容回帐。

晚宴接近尾声,穆王视线移向刚回的燕帝和江锦年,淡淡收回,“陆太师,再饮一杯?”

“夫君(外祖父)。”陆老夫人和韶光一同出声,相视一眼,陆老夫人笑道,“还是笙笙说吧,你外祖父向来听你的话。”

笙笙。穆王耳梢微动,薄唇显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这小名真是可爱。

韶光颔首,看向穆王,“穆王,恕韶阳失礼。外祖父素有旧疾,不可多饮,接下来以茶代酒如何?”

穆王自是应下,终于能同韶光对视,目光快速掠过那因帐内闷热愈发娇嫩欲滴的面容,“郡主所言,岂敢不从。”

陆太师爱酒,可也被管得严。若陆老夫人开口他尚能反驳几句,韶光话语一出,他只能哀怨地看了眼外孙女,老脸憋得通红,最终还是一声叹,眼睁睁看着案上美酒换成了茶,随后又叹一声。

穆王身旁随从差点没笑出声,竟不知鼎鼎大名的陆太师还有这么一面,韶阳郡主当真了得。

酒至半酣,临过亥时,晚宴终于结束,不少人满面潮红回帐。

韶光行得缓慢,在念春几人陪伴下慢悠悠欣赏这无边夜色。这种夜景京城少见,京郊亦不及,她因身体所限常年在府中和皇宫辗转,一年不过偶尔得一两次这种时机。

穆王亦未回帐,不过立在远处观望,见佳人在外停留片刻便转身入了视线不能及处。

随从安静站在身后,不多时便听主子忽道:“林石。”

“属下在。”

“本王最近可是变了许多?”

琢磨他这句话何意,林石小心道:“王爷……还是那个王爷。”

穆王微微一笑,回身将锦盒交给他,擦身而过,远远道来一声,“回去送给你妻子吧。”

林石登时谢恩,摸了摸脑袋不明所以,随即心中涌过暖流,王爷竟还记得他久未归家。

因着酒意,这夜大半人都睡得很是安稳,第二日清晨精神抖擞地伴驾,不出一刻就被燕帝怒火烧得个个蔫下。

消息传至韶光耳中时她尚在对镜梳妆,闻言放下手,缓缓道:“什么?”

“有人说太子昨日猎物弄虚作假,并拿出证物。皇上勃然大怒,斥责太子不忠不孝不信,令他一大早跪在帐外,已有半个时辰了。”怀夏快言快语,疑惑因上次教训并不敢说出,只心道:这不过是件小事,围猎有哪几个没点作假呢,大部分不都是让亲信随从打来的,太子也不过提前做了些准备,圣上哪至于这么生气。

“议事大帐吗?”

“是啊,人来人往、众目睽睽的,皇上就算要罚……这也太折辱太子了。”

折辱?韶光不置可否,对这惩罚并不吃惊。

更不吃惊的是穆王,他闻言只淡淡应了一声,未如他人所想去大帐求情,而是继续练箭,陷入沉思。

父皇对太子不满已久,此次不过借题发挥,谁让太子如此不巧,恰巧在昨日夺了风头。换在平日父皇倒非狭隘之人,任哪个臣子拔得头筹,他都会高兴,但这人绝不能是太子。

需知父皇春秋已高,近天命之年,近年专权之欲越盛,不然也不会有司礼监横空出世。太子无论太过平庸还是太能干,父皇都不会高兴。

自己之前暗中劝谏过太子,但太子心性未改,依旧只当父皇为父,从未意识到危机所在。不知此事……又有卫瑜和昭贵妃几分手脚。

穆王定睛,手一松,凌厉箭气破空,箭矢深深插入树干,箭羽轻颤。侍卫上前取箭,拔了许久才发现箭已陷入树内,为难回头一望,穆王身影已然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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