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真容
如果出现了这句话, 亲需要十二小时后才能看到正文 “姑娘回了。”管家带笑恭迎,“侯爷听说您今日被接入宫,还发了好一顿火。特让老奴门前等候, 若您酉时前未归, 侯爷可就进宫要人了。”
韶光轻应一声,立在高阶前, 目光掠过西院,只见里面一片灰暗, “侯爷在哪儿?”
管家命身后家丁接过木箱锦盒,身躯微躬, 刚好同韶光平视, “侯爷去老夫人院中了,说是您若归府, 让您先回房歇息。”
“嗯。”韶光视线一转,瞥见管家话语间隐有白雾, 想是等了不短时辰,“天色不早,管家也回房吧。”
“哎,是,姑娘您慢走,慢走。”
目送韶光远去,管家身旁少年忽道:“管家, 侯爷明明在小佛堂, 为何说去了老夫人院中?”
命人关上府门, 管家脸上笑意未褪,“你知道,侯爷去小佛堂做什么?”
“……拜祭夫人?”
“正是。”
少年挠头,“我还是不懂,为何侯爷拜祭夫人,不能对姑娘说?”
管家轻弹他头顶,悠声道:“你不用懂,也不必懂。只需记得今后在侯府中,绝不可在姑娘面前提起夫人二字便是了。”
语罢,管家缓缓行过院内雪地,因腿脚不便,拖出一道深浅不一的印痕。
回了东耳房给韶光擦拭手足,念春终于开口,“奴婢见皇后娘娘行事是愈发霸道了,很是有些古怪。姑娘,依奴婢看,您今后每月还是能推则推吧。”
念春自幼服侍韶光,从来将自家姑娘亦主亦妹般照看。今日自凤仪宫遣人来接,到皇后那句“笑言”,念春心中愈发不满。索性房中只有自己人,才道出这不敬之言。
姑娘九岁失母,九岁开始频繁入宫。念春起初道皇后心慈,疼爱他们姑娘,事后琢磨才觉出不对,哪有每月十六必让人进宫的道理?
姑娘身子弱,本就经不起奔波。进宫虽只待半日,但每次下来总要歇个几日才能恢复精神,念春不信皇后会不知这点。
怀夏诧异追问,得知今日之事不免笑道:“念春姐姐想岔了,皇后娘娘不过念着咱们姑娘。每月赏赐也不过是彰显对姑娘宠爱,京中不知多少人家羡慕,怎么你还埋怨起了?若让宫里人听到,惹姑娘和娘娘生了罅隙怎好?”
她笑语连珠,说得有理有据,怀中丝帕露出一角,刺绣在烛光掩映下愈发精致、栩栩如生。
韶光慢悠悠褪下玉镯,随手倚在妆台听两个丫鬟对辩,皓腕莹白如霜。忆秋思冬默默为她松开发髻,打来热水。
念春不疑她意,只道:“你从未进宫见过那些情景,自然不解我心中所忧。”
“我是不解。”怀夏笑嘻嘻道,“不如念春姐姐和姑娘说,下次让我代你陪姑娘进宫,看看皇后娘娘是如何古怪?”
话至此,韶光起身,漫不经心瞥过二人,“怀夏。”
怀夏一惊,方觉自己因一时嫉妒竟在姑娘面前失言,垂首嗫嚅,“姑娘,奴婢……”
“近日厨房秋嬷嬷正好因病告假,你这三日便去那暂时帮衬。”
怀夏正要回话,却见姑娘已进了内房,分明是不容她辩解。她默然静立半晌,唇齿发寒,总算明了姑娘喜怒无常的性子,方才明明还带笑看自己和念春争辩,眨眼就将自己贬为厨房烧火嬷嬷。
念春明明参与其中,姑娘却只罚自己。怀夏心生不平,但想到自己如何辛苦爬到如今地位,念春和姑娘又是怎样的情分,那丝不平立刻被压下,起身领罚。
“姑娘,怀夏心思是好的,也是为了您着想,您别气。”房内,念春不忘说好话。
怀夏四年前被调来东耳房,因口齿伶俐胆大心细被韶光收为贴身婢女。念春与怀夏有几分熟稔,怀夏在她看来不过是个喜欢在主子面前出风头的小丫头,是以平日偶尔被抢功,她也从未置过一词。
韶光手执一卷,闻言“嗯”了一声,不复言语。
**
寒冬日短,朝阳晚升。及至巳时,阳光才堪堪照过平威侯府一半院落。
近日老夫人抱恙卧病,免了小辈的请安。平威侯府内几位姑娘本想借机歇个几日懒觉,但她们那位长姐一句皇后赏赐,不由都神色各异地来到厅堂。
沉木桌上堆着各式布帛,盘内整齐摆有钗簪耳坠,珠光莹润,旁边立着念春思冬。
“姑娘身子不适未起,特让奴婢们将皇后娘娘赏赐送来,说是让几位姑娘自行挑选。无论多少皆可,只莫伤了和气。”念春满脸和气,目光一一扫过三位姑娘脸色。
侯爷有三女一子,姑娘为嫡长女,亦为唯一嫡出。夫人体弱,当初诞下姑娘后便伤了身子,大夫说是难再生育。侯爷钟爱夫人,不愿纳妾,但老夫人以死相逼,言宴府必须承继香火。侯爷不得已纳了几个姨娘,在后院走动一阵,两位姨娘运道好,不过一月便怀了身孕,只可惜诞下的都是女儿。
老夫人气竭,逼迫侯爷又走动几次,后院内却再无姨娘有孕。若非那一年意外后,夫人终日郁郁,侯爷为宽慰夫人,道定会将一子抱给夫人抚养,便也不会有后来柏哥儿的出世。
只可惜柏哥儿一岁的时候,夫人便仙逝而去。侯爷这唯一一子便被抱到了老夫人院中抚养,又在五岁时被侯爷勒令搬出老夫人院落,独住一间小院。
两位姨娘所出之女被侯爷分别取名从萱、从柳,今岁正值豆蔻之年。不过二姑娘温和文静,向来不争,三姑娘则性格泼辣,行事急躁。
如今府中最小的姑娘为侯爷幼弟之女,年方十一,天真活泼。因父母双亡被老夫人接入府中,被当做侯府四姑娘看待。
念春思及这三位姑娘性情,唇边笑意不止。
“姐姐身子不适,是又病了吗?可能去看看她?”二姑娘从萱面带忧色,丝毫未理睬那些绫罗绸缎。
旁人未回,三姑娘从柳先“啐”一声,“什么‘又’?二姐不会说便不要说,不然长姐就算身子康健,也得被你咒病了。”
念春皱眉,这位三姑娘……当真不会说话,性子还是如此急躁,和二姑娘水火不容,“谢过二姑娘关心,姑娘无事,只是需清静歇几日。”
二姑娘自知失言,低声认错。她是个不会争辩的性子,当即无言挑起绸缎来。
二人一同挑选,年纪相仿,眼光便不免相近。自选之下不免偶有口角,皆在念春调和下慢慢平息。唯有四姑娘宴从晴,眨眼看了半晌,才欢声加入。
分好这些赏赐,念春回院对自家主子模仿起两位姑娘拌嘴情景,惹得韶光轻笑,倚窗回眸,翦水秋瞳中雾气稍散,“从柳还是如此有趣。”
思冬往盏中加入蜜糖,难得开口,“三姑娘心性虽幼,但一直敬重姑娘您,倒是赤诚。”
韶光莞尔,将榻上九连环拾起随意摆弄,闲适道:“自然,侯府沉闷,有从柳在,也能多几分生机。”
听出话中调侃之意,三个婢女不约而同垂首,两肩微微耸动。
快至午时,厅前婢女来禀,“姑娘,江大人来访,侯爷让您同聚。”
“锦年表哥?”韶光放下书卷,颇为意外,“听说宫中失窃之事未明,锦衣卫正忙得很,他竟还有闲暇。”
念春递来披风笑语,“许久不见,江大人必是想着侯爷和您呢。”
任忆秋帮自己挽发,韶光含笑抚袖,“正好,他上次让人送来一本木真集,却是赝品,今日倒要好好质问一番。”
斜插一支玉钗,韶光往正厅行去,才掀帘而入,便听外间有人报,“侯爷,穆王到访。”
韶光如何看不出他心底高兴,这也正是她这位表哥的可爱之处,“许久没拜见老夫人了,祖母知道我来,特地让我带了些礼物转交,方才已经让管家送去了。听说老夫人这几日抱恙,不便见客,可有什么能帮忙的?”
“没事,祖母的老毛病了,每逢换季都会胸闷几日。早就请太医看过,太医说这几日间好好休息少走动即可。”
担心韶光一直干坐无趣,江锦年请她前去园中小走。
二人幼时向来亲近无比,毕竟韶光可说是江锦年看着长大,不过自他回到江府后,两人就少有这种独处时机。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行事时,江锦年雷厉风行,不惧左右。但自从意识到自己心意后,他行走在韶光身旁总觉心间惴惴,为免多言多错,干脆就闷声不吭,韶光问一句,才答上那么一句。
江府风景单调,园内只有几株月季山茶点缀,足下甬路倒有几分别致,由各色石子铺成,于阳光下色彩纷呈、五光十色,很有些意趣。
韶光此行难得未带念春,随侍的是怀夏思冬。思冬寡言少语,神色冰冷,怀夏与她说不上话,一路便盯着自家姑娘和江锦年宛若璧人的背影浮想联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