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久别重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在我踏入陈家人齐聚一堂的饭局时,我还在想,是“额头已把光阴记,万语千言不忍谈”还是“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
两年多未见,或多或少……他们对我,该有些话要说,只是滔滔不绝与欲语还休之别吧?
直至饭局结束,我才明白,我还是我,他们还是他们。
整个吃饭的过程,都没有人对我提出任何问题,除了伽灿不停的帮我夹菜劝我吃菜,伽灿母亲时不时拿眼瞪我外,一切似乎……都没变。
或许……唯一能让我感觉到时间流逝,我曾不在这里的证据是……陈伽烨的变化,或者说是……陈家人对陈伽烨态度的变化。
宠爱变成了敬惧,纵容变成了唯唯诺诺,很显然,他不再是以前那个被当做小孩的陈伽烨了,而是……一个似乎掌控着陈家命运的主人,权柄在手,杀伐任他。
陈氏应该是在他手中,没人能从他手中拿走分毫了。
饭后,陈伽烨让我去新落成的陈氏总部大楼参观参观。
陈伽烨跟我提议时,饭局刚好结束,我打算先回以前的公寓一趟,收拾收拾。
陈伽烨给我换了新手机后,我第一时间给还在w市的我爸打了电话,说我回来了,心里打着腹稿,有千种解释万般抱歉,他只淡淡哦了一声,道:“听伽烨说了,你安心和伽烨他们吃饭,和我晚点见面也没关系。”
他就那样挂了电话,那个家……我弟现在出差了不在,兴许还添了新的成员,一时间,我都不知道,我该不该去了。
我弟这三年或许是怕陈伽烨知道他配合邱天把我送走的事后,对他不依不饶,在把十一十二派到我身边后,就一次也没主动和我们联系过,他又不爱在网上交流,还换了通讯号码。
邱天更是没给我他的电话,说是他和我弟达成了共识,不让我联系他,保障我的隐秘,要不是陈伽烨给我电话,我都不知该去哪里找他。
心里想着事,没注意到陈伽烨对我说话,我径直往外走。
直到伽灿把我拉住,在我耳边把陈伽烨的话复述了一遍,我才搞清楚陈伽烨对话的人是我。
我转头看他,他目光逼视着我,我不知怎么的,一下跌坐在了椅子上。
我想了想,很坦白的说:“刚才没听见,不好意思。”
他脸一下子就拉得老长,朝我走过来,伽灿要挡,他众目睽睽之下拉我起来,戳我的肩膀对我吼:“跟我去公司参观,别搞不清楚陈氏,给我在外面丢人现眼!”
一时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连适才帮我挡着陈伽烨的伽灿都噤了声。
我有点郁闷,我又不是故意的,他干嘛这么凶?气的脸都红了,恨不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至于吗?本来身体就不好。
我不想示弱,于是说了句:“我为什么要搞清楚,你是总经理我又不是。”
他黑了脸,张嘴又要说什么,我怕他没完没了,忙道:“去就去,这么凶干嘛?”
我站起来,拍开他戳我肩膀的手,挤出一个笑脸,“去啊,愣着干嘛?”
陈伽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两手插/进裤兜,仰着头,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还吹口哨,一副二流子的德行。
大家都很沉默,气氛有点尴尬,但我已经无所谓了。
我和陈伽烨的以往和现在,他们知道的多也好,少也罢,赞成也好,反对也罢,都与我无关了。
我不再在乎他们,他们的态度对于我来说就谈不上什么影响深远了,我又何必对这些人因为陈伽烨的原因如履薄冰?
我跟了过去,伽灿随我在旁边小声说话,他安慰我,说陈伽烨就是这个样子,其实我回来他很高兴,不然也不会举止像个小孩,我应该看得出来。
伽灿……和他们不一样,他在乎我,他是我在法国的时候最牵挂的人,我一直偷偷关注他,有时候……顺带看一下在伽灿网络账号下条条都留言的陈伽烨,直到前半个月,他从日本回来,发了条消息,说是胃病犯了,非常严重,身体非常难受,我忍不住另外注册了一个账号,在下面留了言。
我不知道李哲语口中所说的我的“暴/露”是不是这件事,我只知道,伽灿当时并没有回复我,而陈伽烨……并没有在那条伽灿发出的消息下留言。
伽灿从日本回来后,直接在陈伽烨手下学习,进了陈氏的股东会,也兼任他父亲伽城集团的执行董事,他虽忙……却在饭桌上对我说:“你开心点,我这几天带你到处转转。”
很显然的……他是陈家那个例外,他不会伤害我。
我很抱歉自己默认了他之前一直以为的“本来我同意和陈伽烨订婚了,但邱天回国以后,陈伽烨醋意大发,和我吵了架,他说的太过分,因此我一气之下远走国外,音讯全无”这个理由,让他担心了。
让我欣慰的是,虽然有两年多没有管他,他变得更加懂事了更加好了,我很开心,唯一遗憾的或许是……他还是没有意向去谈一个女朋友。
陈伽烨带着我和伽灿去了公司,其他人都各自离开,陈伽烨临走前,陈伽烨母亲拉我说了句“烨儿你多让着点”,我沉默以对。
陈伽烨来陈宅接我吃饭时羞辱了我,当着他奶奶、他母亲、吴妈的面。
吴妈喊我“少夫人”,他的回应是:“她也配?以后别让我听到你这样叫她。”
我没有和他争吵,因为我本就不是。
其实我很想问陈伽烨母亲关于陈伽烨酗酒的事情,可一直找不到单独相处的时间问,而陈家人……很正常,连陈伽烨在饭桌上连喝好几杯,他们都神色如常。
我想,这件事还是得观察观察,不能妄下定论。
踏入陈氏总部大楼之前,我一直准备着陈伽烨在我面前的刻意炫耀,来证明他现在有多意气风发。
而事实证明,我错了,他根本不必炫耀任何东西,一进门,就有很多人对他毕恭毕敬的打招呼,他就那样微仰着头,只点头示意,不带一丝笑容。
我能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是……又敬又怕,这种神情甚至在陈伽烨楼层上到一半让伽灿去拿资料时,伽灿脸上也出现片刻,这让我……有点不舒服。
电梯门关上,却没有动,我立在电梯一脚不动,不想看身后站着的陈伽烨,我知道……他是在盯着我看。
脚步迈出的声音,陈伽烨靠了过来,我下意识脚往前抬,咚的一声踢到了电梯墙,与此同时一只手伸到我前面,冰冷的西服贴上了我的后颈,我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
耳边有热热的带着酒味的呼吸,陈伽烨怪声怪气道:“想什么呢?我是在按电梯键,以为我故意把电梯停了要做什么吗?”
我沉默,电梯门开,他推了我出去,尾音上翘,显然是很高兴,“welcome to my world。”
他的世界吗?映入我眼帘的……的确是他的世界。
黑白色调,冰冷的隔音隔光玻璃墙隔成的顶层私人办公套房。
墙上到处挂着杂志专栏上他的的访谈,无一不是他意气风发的模样,他带我走过它们时,嘴角恣意勾起飞扬的笑,还不断拉着我的手去触碰,我望着照片里的他和我眼前的这个他,忽喜忽悲。
他带着我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转,像是个得到了这世间最好玩具屋的小孩,迫不及待的在我面前展示他的玩具屋有多丰富多彩。
两面墙都是书的办公室、会客厅、多功能会议厅、甚至还有桌游房间、电玩游戏房、以及……最北边的,一眼可望见w市某著名湖泊的私人休息室,一张单人床,一个简易的柜子,占据一面墙的定制衣柜,以及……占据另一面墙的酒柜,从天花板延伸至墙角。
里面的酒……数都数不清,我望着那些酒,莫名觉得空气中的酒味越来越浓,忽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冲到洗手间呕吐。
陈伽烨在后面跟着,帮我打开马桶,我干呕了一会,什么也没吐出来,起身,靠着墙大口呼吸,陈伽烨两手撑着洗手台,一言不发透过玻璃镜望着我,我手抚着胸口,看着镜子里的他,解释道:“中午喝了几杯,有点不舒服。”
他偏过头,语气很淡的说:“谁让你喝那么多的?”
谁让我喝那么多的,那他呢?
我答他:“以后会注意,酒喝多了伤身,这我知道。”
他说了句“你在这里午休,我去开会了”,扭头就走。
我跟着他走到门口,他手往身后的床指了指,道:“就在那睡,衣柜里有睡衣。”
我脱口而出:“你不睡?”说罢又觉得有些不妥,忙更正道:“你喝了酒不睡?”
他扫了我一眼,下巴抬起,“我忙着呢,你以为都像你?”
我盯着他微微勾起的唇角,缓缓的说:“陈伽烨,我承认,你很成功,我很失败。”
他唇角弯着的弧度定在那里,莫名的,我心里很高兴,我也不知道……我在高兴些什么。
他关上了门,还反锁了,我去了浴室洗澡,他爱干净,我出了汗。
水打在身上有点疼,皮肤还有些被咬过的痕迹,我用力揉搓着,就像是如此,就能把它们洗掉,很可惜,是真的洗不掉,不过……好在他们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除。
而确确实实之于我的身体而言,永远消除不掉的,是我后腰他给我纹上的那个纹身,和……我身体曾存在过的与他有过孩子的痕迹,一个三个月,未能出世,一个七个月,在另一个男人的努力下堪堪保住,成了我生命中的珍宝,尽管我偶尔心怀芥蒂,可现在只剩无止境的思念。
我唯一能做的,却只能是等,等他漂洋过海,安安全全回到我身边。
衣柜里有很多陈伽烨的衣服,我还是在衣柜一角找到了一件女士真丝睡衣和一套女人的日常衣服。
新的,熨烫平整,是我的尺寸,穿起来很合身。
电话铃响,我接过,是陈伽烨,他说:“柜子里放你衣服的地方你再找找。”
找找?找什么?
还没来得及问,他就挂了电话。
我往放女士衣服的那处翻了翻,果然有发现,角落里……放着一个hellokitty的玩偶,是以前我常买的那款。
我拿了它出来,抱在怀里,往床走去。
我抱着它睡进被子里,拿遥控将遮着酒柜的卷轴放下,关上窗帘,关灯睡觉。
我睡得很安稳,一觉醒来时,已到了下午六点多,头有点昏,迷迷糊糊间转身去开灯,被床边坐着的人吓了一跳。
惊叫一声,我猛地坐起来,捂住胸口,喘着气道:“陈伽烨,你干嘛?”
陈伽烨开了灯,拿过床头的手机,手指在上面摁了几下,屏幕解锁。
他将手机屏幕正对着我,面无表情道:“邱天让你去找他,你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