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六章
这是我以脚伤为由,和头部受伤的秦夏住在一起,远离陈伽烨纠缠的第五天。也是……顾小繁在邱氏发布会举行时,险些被陈伽烨侮辱的视频直播到发布会上,回家后自/杀被救后的第六天。
我坐在轮椅上,望着顾小繁紧闭的病房门发呆,犹豫着该不该进去看她。房门外有两个邱家的保镖,是邱天派过来的,他这些天吃住都在这里,顾小繁也未出过房门一步。
今天公司有事,实在脱不开身,邱天便暂时去处理了,说是一会再回来。保镖见我徘徊在门口,礼貌的询问我进不进去,我摇头,对他们微笑。待了不一会,保镖中的一人就去吃午饭了,另一人继续守在门口,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哦,是呆的时间有点长了,我转身,准备上楼。
“砰”的一声响,后背就过了一阵风,只见顾小繁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着一身病号服,迅速的往外跑。保镖忙去拦顾小繁,有人抢先一步,拦住了她。那个人……是陈伽烨,因为和邱天打架,伤了胳膊,打着绷带的陈伽烨。心很慌,我忙往后退,秦夏有事没回来,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陈伽烨抓着她的肩,俯身对她不知说了些什么,顾小繁就抬手狠狠扇向他,半途手被截住,保镖过去,要分开他们,却分不开,顾小繁不肯罢休,陈伽烨不肯让步。我对陈伽烨喊:“陈伽烨,你别拉着她。”
陈伽烨停手,看向我,面无表情。
顾小繁后退几步,看了我一眼,面色有些讶异,却什么也没说,旋即迅速拉开门,就要往里走。她终究是……没有完全踏入那扇门,叹了口气,垂下头,在门口徘徊。
陈伽烨走过来,我慌忙起身,却已太迟,他摁着我坐回轮椅,推我朝向顾小繁,俯身在我耳边笑着说:“跑什么,我来看你了,你还不高兴?这么久没见。”
我沉默,垂下头,不回应。
我早该知道,他会找上我,我算计了他,他怎么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他将一只手搭在我背后,笑着对顾小繁说:“顾小姐,我今天是来看萱儿,改天再去看你。”
顾小繁的脸冷下来,甚至还上前了几步,捏紧了拳。
背后忽地吃了一记,轮椅不受控制的往前滑,就快要撞到顾小繁,我尖叫一声,捂住眼,一切随着一阵檀香气味进入鼻息后戛然而止。
我睁开眼,邱天一手摁着我的轮椅,一手将陈伽烨的领口扯住,脸色铁青:“陈伽烨,你不要太过分。”
陈伽烨歪嘴一笑,“不知道邱总是因为萱儿生气呢,还是因为你的未婚妻生气呢?我陈伽烨的家事,可轮不到邱总来管。”
邱天眉头紧锁,死死地盯着陈伽烨。
陈伽烨咳嗽一声,低低的笑:“邱总还挺关心萱儿的啊?当着未婚妻的面,不大好吧?”
邱天没答他,拉着顾小繁进了病房。
陈伽烨走过来,推我进了电梯,入了病房,直到抱我回床坐下,都没有说话。
我瞟了眼他,他竟开始拆自己胳膊上的纱布,原来他本就没有受伤,之前那副怂样子都是装的。也难怪了,他打架本是一把好手,再加上伽灿帮忙的缘故,即便和邱天、邱子煦打一场,也不一定真的落下下风。
左右他来了,我再求他也无济于事。
我嗤笑:“你还装作受伤,还真做的出来啊?”
陈伽烨斜眼看我:“怎么,你希望他真的将我打伤么,要不是之前邱家给我提了个醒,我早有准备,说不定我真的还伤的不轻,你也知道,他动起手来就是个疯子。”
“瞧你那点出息,还顺道讹了一下邱子煦,真卑鄙。”
“拿不了那个人开刀,只有拿那个略微不重要的人开刀了,没曾想,邱家竟然还答应了。”
“邱子煦他表现的太过了,当然会受到他爷爷惩罚。”邱子煦喜欢顾小繁,顾小繁自/杀送医院,他是第一个来找陈伽烨算账的人,事后,陈家找茬,他被关进了拘/留/所。
“可真有意思,两兄弟喜欢上了同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呢?”陈伽烨扯掉最后一条绷带,甩了甩手,笑着看我:“我倒是突然来了兴趣。”
“你说什么?”他来了兴趣,他来了什么兴趣?
“我说什么,我说……”陈伽烨突然俯身,手指扣住我的下巴,“我说,我对这个你几次三番想要毁掉的女人突然来了兴趣,你为什么就这么容不下她呢?”
“她就是该下地狱!”我一字一句的说,我原本其实不想让顾小繁下地狱,只想看着他下地狱,然后我自己……和他一起下地狱,我去见我们的孩子们,他留在这里受人唾骂,但我现在……竟有点说不出口。
我以想知道秦苏的消息为借口,同意他的要求,拿了他给的门卡,请了一个女人,睡进了那个房间,之后便让他进去。不知道怎么回事……女人就变成了顾小繁。
“那我呢?是不是你也想让我下地狱?”陈伽烨冷冷的说:“监控的事,是你做的吧,想不到啊,你竟有本事买通我的手下,对我的房间做手脚?还将视频切换到了发布会上,如果真的发生了些什么,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我……我……”我看着他那一张阴沉着的脸,心里莫名发涩,要讽刺他的话始终说不出口,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些天总避他躲他,生怕见着他,他真的到了我面前,我却……希望他在我身边待久一点。
他坐了过来,双手突然就放到我肩上,看着我,一言不发。
他的眉头没皱,眉心却已有隐隐的“川”字,像是已定了型,长在上面,眼睛很亮,里面的水光越积越甚,像是快要溢出来。他的眼睛似乎闪烁了一下,旋即垂头,叹了口气。
莫名其妙的头疼,莫名其妙的心里很难受。明明是他……明明是他先放弃了我,让我在法国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后来却又把我找回来,继续按以前的方式折磨我,继续拿我弟的事情作为交换威胁我,让我痛苦不堪。
他逼着我跟他去了c市领了证,又非得在晚宴上宣布婚讯,我终于忍受不了,才开始反击他,打算和他同归于尽,失败的是我,受伤的是我,他怎么能做出那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他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要我换,我不肯换,说自己还没好,不想出院,他却说:“你和我一起回陈宅,我答应你的事会帮忙打听,今天我请了秦苏到陈宅吃晚饭,你可以试探试探,观察观察,再想想该怎么让他们分开。”
我愣住,他的回答很出乎我意料,我没想到,他现在还能帮我做之前答应过我的事,他……似乎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坏……
他说:“再墨迹,可就让未来弟媳等迟了,你这个大姑姐怎么这么难对付。”
我瞪了他一眼,接过。
他打电话让吴妈过来拿行李箱,为我搭了件他的外套在身上,直接将我抱起来要朝外走。
我有点难堪,他却不让我下地,低下头,似笑非笑:“不是脚伤的很严重吗?怎么能走?你难道想以后变成个跛子?”
无奈应允,门打开,他收紧了抱着我的手,走了出去。
别人都在看我们,有的人还开始窃窃私语,我有些紧张,抓紧他的衣服,小声说:“好多人。”
他答:“好多人才好。”
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又说:“我不管,我就要这样,你也别管,只乖乖的就好。”
什么也不管么?可是……好多人。
转眼就下到了一楼,他沿着一楼走廊开始走,眼看就要经过顾小繁的病房,突然间像是胃里胃酸被绞翻了般,蔓延到五脏六腑,难受到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我被一种奇怪的情绪左右,根本不敢看那扇门,我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我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不是因为爱。我将头埋在陈伽烨怀里,像一个小偷,掩耳盗铃。默数数十秒,我重新睁开眼,我们已出了住院部大门。
阳光由四处涌入我眼中,刺得我眼睛疼,却只是片刻,眼前光明一片。天很蓝,万里无云,成群南飞的雁划过天空,霜叶红过二月花,树叶脱离枝头,片片在空中飘,更多人在向我们看,一片叶子落在我脸上,挡住视线,我怔了怔,将它摘离。
我们上了车,离开了医院。
车一路在车水马龙中缓行,陈伽烨抬起了我的腿,枕到他腿上,我支着身子往后退了退,他却捉住我的脚,手心贴脚背,握住,垂头,皱眉,声音很轻的说:“忘了穿鞋。”
嗓子发干,我回他:“回去再穿。”
出口时带了点鼻音,他抬起眼帘,看我一眼,就偏头看窗外。
我们一路沉默,直到他在陈宅剩下的佣人的注视中,抱我进房,放到床上,盖上被子。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白色药丸,放在床头柜:“你其实有点脑震荡,这个是医生开的药,我帮你拿了,要记得吃,一天一片,脑袋的事开不了玩笑,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没人想要一个神经病。”
我蹙眉,白了他一眼,他嘿嘿笑了两声,朝我挑眉:“我学伽灿呢。”
他离开房间,不一会又端着一杯水过来,淡淡对我道:“今天没吃,现在就吃了吧。”
我接过,倒了一片药,服下。
他对我说:“你在家里等着,我出去安排安排就回来。”
我点头。
他拿床头柜有着他封面的杂志给我,“没事就看看这个。”
我瞟了一下,仰头答他:“好。”
他拿过其中一本,翻到有他访谈的一页,放到我手边,后退几步,靠墙看我。
我拿起,疑惑的看他:“怎么还不走?要我夸你几句?我夸你……”
撇过时看到了我之前用炭笔在他访谈下的批注,还有之前对他照片上的一通乱描。
批注是:我呸,什么最性/感男人,自封的吧?自恋狂吧你。
照片上添了睫毛,嘴唇涂红,脸颊各画了一个圈,看起来很好笑。
这些杂志都是我出于好奇陈伽烨这几年都做了些什么,一时兴起买的,没想到被陈伽烨带来了这里,里面的内容现在竟有些记不清了,我似乎的确写过这些话,可我为什么会这么无聊?
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兴许真的是很无聊才这样做。头突然有点疼,我抬手,想揉脑袋,陈伽烨的手却先我一步靠过来,轻轻摸了摸我的后脑勺,只片刻……就转身朝门口走去。
我抿了一下唇,叫住他,“陈伽烨,听我爸说,我前几天昏迷,你让医生给我做了个全身检查。”
他沉默。
心跳的很快,某些话就要脱口而出。
他却忽而答:“一切都没问题,你不是看到病历本了么?”
我哑口无言,他关门离开。
晚饭时分,秦苏来了陈宅,我们一起吃了顿饭。秦苏很诚实,只稍作试探,她就承认了她心里没有我弟,而是想着别人,和我弟恋爱,只是敷衍,她说她会和他讲明白。我一面欣慰于她的坦白,一面又很为我弟担心,他现在尚在法国度假,我不知道他听到秦苏的话,会不会太过伤心,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能让他好受一点。
吃过晚饭后陈伽烨有公事,去了书房,我先行睡下,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想想还是打算问问陈伽烨该怎么办。起床将门虚掩,躺在床上听动静,时间指到十一点时,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陈伽烨从浴室出来,踱到了门口,却没了声音,对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心里莫名其妙有点不是滋味。我拉过被子,蒙头就睡,门还是被推开了,陈伽烨踱进来,他关上门,朝床走,我没好气道:“出去,没心情。”
他在黑暗中笑,“如果,我不呢?”
他开灯,掀开被子,睡进来,朝我这边挤,发刺到了我的脸,不由自主就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硬硬的发刺到手心,心里空落落的。
我没答他话,往他那边贴了贴,他覆了上来,手捧着我的脸,呼吸靡靡间问:“我是谁?”
他是谁?他……他是我丈夫,法/律上的,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曾经的,可……这两种身份,我现在还都不太想开口承认。
他的呼吸很烫,烫的我脸都烧起来,我想别过头,他却不让,又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王洛停,尽管我叫陈萱儿,可……自从我弟把我接回去的那天,我就是我弟口中的他的姐姐王洛停,即便……我爸觉得我不算是王家人,不能叫这个名字。
“陈萱儿。”我回答他。
“萱儿,你是萱儿吗?”他的声音轻柔的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眼瞳里好似有了一汪暖泉,动作轻缓,他好像……对我从来没这么温柔过。
“我是。”
“萱儿,是你吗?”他再一次问,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手指在我脸上摩挲。
“我是。”
“真的,你是我的萱儿吗,陈萱儿,是你吗?”
……
陈伽烨不断的问着同样的问题,开始了他的索取。
或许是他这次对我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坏,我竟有点……有点情不自禁……我们只来了一次,过程却很漫长,他极有耐心,轻拂慢揉间带来的情/潮几乎要将我吞没。
他眸光离我的身体很近,每一寸他都似乎是在细细打量,翻来覆去好几次。开始时我有些不安,到后来,我渐渐明白了些什么,我很难过……难过极了。他的身体暖的要命,我冷的要命,我不得不承认……我很沉溺。像是不抱住他就会坠入深渊,我拼命往他身上躲,他对我说,别怕啊,我在。
突然间泪就落下。
我对他哽咽着说:“陈伽烨,我其实没流产,流产证明是邱天为了让我顺利逃离你弄得,在那场之前我和你提过的大火过后……我生下了我们的儿子,他因为不足月就出生,过了没几天,就去世了。”
他身体忽地僵住,只片刻,就缓缓抱紧了我,将脸埋在我的发间。
我哭着捶他打他,“你凭什么不相信我,凭什么觉得我会不要孩子,凭什么啊?他真的没了,你高兴了吧……”
他的手收紧,再收紧,紧到我能感觉他止不住的颤抖,他伏在我耳边急促的呼吸,我对他坦白、对他忏悔:“我给他按陈家辈分取了个大名,叫陈佶炎,他还有个小名,叫陈火火,大火后出生,还有你名字的一半,是不是很有意义?有什么用呢?他死了……我们的儿子……他死了……我不是个好母亲,当不了医生,救不了他……”
我哭得撕心裂肺,他任我在他怀里乱踢乱打,始终不言语。也不知过了多久,我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中,也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和他说:“陈伽烨,你对我做了错事,我这次也错的很过分,我们两清,互不相欠,好不好?我们都太累了。”
昏昏沉沉中做了一个又一个梦,却像是流水账般不停翻篇,什么也记不住,头开始越来越疼,偏偏无法从梦中醒来,天边传来了温柔低语,在吟: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我的手臂永远保护你
世上一切幸福愿望
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
随着那熟悉低语,头不再疼,我睡了过去。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火火。】
——
我在b市陈宅足不出户,休憩了三日,陈伽烨终于打算启程和我回w市。我站在镜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帮我整理身上这件黑色纱裙褶皱的陈伽烨出神。
他……比起三年前,要会照顾人的多了。东西也总是收的很快,衣服也叠的整整齐齐,洁癖也没从前那般严重了,有时候我吃剩一半不愿吃的食物,他也愿意很开心的接着吃了。
他让我穿上的的这件黑纱裙,我有些不喜欢,因为我不喜欢黑色,可他坚持,我也只好由着他了。
我有些烦躁,不耐烦扯了扯裙摆,正要说话,他抬手,将一枚白色珍珠胸针别在我胸前,说:“我们今天去参加一个葬礼,以亲人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