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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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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共寝

事出突然,孟珠吓坏了,一脚踢开他的手,不可抑制地尖叫起来,一边叫还一边往后退。

走在前面的几人闻声回头,蒋沁和乔歆更跑过来安抚她。

“别怕别怕,一个闲人而已。”蒋沁搂住孟珠肩膀,发现她瑟瑟发抖,边轻拍她心口边哄劝。

乔歆脾气比较急躁,站在池边双手叉腰,已教训起夏侯旸来:“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连孟国公家的姑娘都敢冒犯!信不信……”说了一半卡住壳,因为脑子没有嘴巴快,一时想不出适合的恐吓之词,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几圈,才接下去,“信不信你家主子赏你板子!”

这是把夏侯旸当成长公主府的下人了。

实在也怪不得乔歆看低他,任谁大冬天的在冰冷的池水里滚过一圈,那姿态形容都好看不到哪里去。夏侯旸穿的本来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衣袍,因为自身处境尴尬,所以身上也没有任何能够彰显身份地位的配饰。头上顶着荷叶,一手捧着紫莲花,额头伤口渗出的鲜血混着水珠,沿棱角分明的脸庞流下来,一道道浅红的痕迹更衬得那张脸苍白得没有半点精气神,怎么看都不像世家公子。

更何况哪个高门大族的公子会无缘无故跳进水里去摘花?

别说那紫莲何其珍贵,哪怕只是一般普通的莲花,也是用来观赏的。一个人但凡读过些书,去过两三次勋贵们的聚会,就能明白这种雅趣,别说少爷小姐本人,就是伺候少爷小姐们的丫鬟小厮都不会犯这种错误,也只有那些个大字不识粗鄙不文的下仆才会辣手摧花。

乔歆不知底里,说话无所顾忌。孟珠担心她惹恼夏侯旸,埋下祸根,出言劝阻:“我没事,就是刚才他突然窜出来给吓了一跳,水底下看不到岸上,想来他也不是故意的。”

说到一半忽然发觉话头儿不对。

夏侯旸前世里怎么说的来着,他受伤了没人管,只有她好心送他帕子裹伤,他就认定她心地善良,种下情根。

既然要躲这人躲不开,那为了不再旧事重演,至少可以表现得一点都不善良,彻底斩断他可能对自己生出好感得可能!

孟珠想到此处,毫不犹豫地改口:“说到底不过是个下人,跟他浪费什么口舌,你看他脏都脏死了,好恶心,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她说话时小下巴昂得高高的,眼睛上翻,好像连多看夏侯旸这个“下人”一眼都会脏了眼睛似的,说完又模仿乔歆从前和她闹别扭时的样子,“哼”一声把小脑袋瓜一扭,转身就走。

阿釉是丹阳长公主的近身侍婢,也是在场众人里除了孟珠外唯一一个知道夏侯旸真正身份的人。此时见到夏侯旸狼狈不堪的模样,自然不可能不管,可是若让孟珠她们自己回去望云阁,又是待客失礼。

一根蜡烛两头烧,哪里可能顾得周全。阿釉追上孟珠拦住她:“孟姑娘,请稍等片刻,那位公子是长公主的一位客人,待我稍作安排,让人带他去换衣治伤。”

大家选择再次从池畔经过,本是为了多看一次紫莲,这时能在此处稍作停留,当然没有不愿意的,唯有孟珠心里着急,生怕耽搁下去会生变化。可阿釉的话说得合情合理,她也不可能不让人家去,更不可能不要阿釉带路,自己在长公主府里乱闯,那简直是丝毫不知礼数,传出去的话孟珠下半辈子都不用想再去任何一家勋贵家里做客了,和嫌弃一个污糟邋遢的下人根本差天别地的两回事。

说话间夏侯旸已经爬上岸来,他莫名其妙挨了骂,又明晃晃半点不遮掩地被嫌弃,居然半点没有生气,面上神情反而欢欣鼓舞,捧着那株紫莲到蓝绿两名侍女跟前,讨好般说:“两位姐姐,紫莲摘来了,现在可以带我去厨房拿牛乳香芋糕给我娘吃了吧?”

阿釉听到这话,加快脚步走过来,低声斥责两名侍女:“阿乐,阿忧,怎么回事?这位公子是客人,想吃糕点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有什么道理让人家摘花来给你们换?”

阿乐阿忧不过是三等仆婢,身份比阿釉低了两阶,就算平日不归她管辖,被训斥了也只能垂首听教,不能反驳。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不服气,待阿釉说完,性子较为泼辣的阿乐便自言自语似的说:“也不知哪里来的穷酸客,自己吃不算,竟然还要带着走,当咱们公主府是善堂么?”话里意思明面贬损夏侯旸,其实是在为自己辩解。

阿釉能在长公主跟前出头露脸,得到重用,当然也不是个善茬,立刻半点不留情面地戳穿她:“一块香芋糕能值几个钱?就算拉走一车又算得什么?你既然这般锱铢必较的为公主府账房打算盘,怎地又指使他去祸害千金都难买的紫莲花?”

阿乐听得脸上青白交错,好不难堪。阿釉却根本没打算放过她,继续说:“本是想让你将功补过,但你既然根本不知错,这里的事情自然不敢再用你,自己去管家妈妈那里领板子吧。”

又说:“你可记得故意损毁公主府财物要怎么罚?”

公主府里规矩严格,如果领了差事却失职,根本不必等主子发落,大丫鬟和管家妈妈们便有权先惩罚犯错的人,什么错受什么罚,一条条明细白纸黑字列下来订成册,从来依例执行,不准徇情。

其中一条,便是若定为故意损毁公主府财物则按价值处罚,每十两银换一板子,这可不是燕驰飞打孟珠时的小手板,而是公堂上行刑时打在屁股上的大板子,体弱点的几十板就能把小命丢了。按阿釉的说法,紫莲价值千金,一千两银子才能换得一金,真的照价折算打下来,阿乐哪里还能指望有活路。

她这才真的知道怕了,抹着眼泪哀求说:“阿釉姐姐,我知道错了,你饶过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阿忧也跟着帮忙求情。

阿釉这会儿没有帮手,只能先用着她们两个,刚才不过是故作声势吓唬人而已,于是说:“那好吧,我先记下来,最后到底罚不罚,且看你的表现。”吩咐两人立刻带夏侯旸去梳洗换装,之后必须好生招待他。

又附在夏侯旸耳边轻声说:“殿下,真是对不住,我这边有事走不开,且先让这两个丫头伺候您,待我把几位姑娘送到望云阁,会立刻派人到您那儿去,若是谁再敢对您无礼,您只管像对自己的仆人那般惩罚即可,万大事有长公主给您做主,别担心。”

夏侯旸已是成年男子,身材瘦高。阿釉虽也有二十来岁年纪,但到底是个姑娘家,个头儿娇小。她明明踮着脚,却也要夏侯旸低首相就才能够到他耳畔。但说出来的话却像大姐姐哄小孩子一般。

孟珠站得远,自己听不到这些悄悄话,只是看到夏侯旸听着阿釉的话,脸上浮出笑容,笑时凤眼微挑,目光竟然落在她的身上。

孟珠不禁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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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遇到了夏侯旸,孟珠心里一直不安宁。

晚上回家后,换装洗面时,甚至还在铜盆的清水倒影里看到夏侯旸那张阴气森森的笑脸。

她“啊”一声跳到床上,连声喊绿萝拿纸笔过来。

红荞以为她心血来潮要练字,劝道:“晚上写字伤眼,而且姑娘累了整日,还是早点歇下吧。”

“我就写几个字。”孟珠平时软娇娇的,固执起来却半点不听人说。

绿萝在炕桌上铺好纸笔,又拿水注往砚台里倒了少量清水,开始磨墨。

孟珠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了两行字。红荞给她数着呢,一共是十一个字。

孟珠写完了,把纸对折两次,又叫绿萝取了信封过来塞进去封好,再命如霜去送信。

如霜飞檐走壁地从孟国公府出去又进了燕国公府,不过一刻钟多些的功夫,信已顺顺当当地送到燕驰飞手里。

他拆开信封,平展信纸,只见那上面写着:驰飞哥哥,想你过来哄我睡。

燕驰飞面无表情地将信折起,对如霜说:“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她我会尽快办好。”

孟珠是个实诚的姑娘,听到口信后认定燕驰飞说的是尽快过来,于是假装早早就寝,等丫鬟们都退出去各自安歇了,她又从床上爬起来,只穿着贴身小衣,坐在屏风外的八仙桌前痴痴等待。

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来,耳听二更的梆子都响过了,依然只有她一个人独坐对红烛。

孟珠渐渐开始犯困,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心思也开始摇摆起来,一会儿觉得燕驰飞说不定是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又觉得他答应了就肯定会来,喝过一杯冷茶提神后,又开始怀疑他根本是故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耍弄她。

正气鼓鼓地在脑中演练下次见到燕驰飞时要如何教训他,对面的窗棂忽然被什么东西敲响了。

“驰飞哥哥。”孟珠立刻眉开眼笑,站起来走过去打开窗。

大家都睡了,海棠苑里只院子四角点了石灯笼,不甚明亮,但也足够看清楚窗外檐廊底下并没有人在。

“驰飞哥哥?”孟珠试探着又喊一声,可惜只有夜风摇动火光回应她。

她委屈地撅起嘴来,满心失落地放下窗扇。转身时却看到桌前站了个人,身材高大健壮,可不正是燕驰飞。

“驰飞哥哥!”孟珠喊他,一模一样的四个字,转眼间被她换了三种完全不同的强调说出来,一边喊一边欢快地扑过去,半点不矜持地扑进他怀里。

她跑得快,冲力大,燕驰飞却像脚下生了钉子一般扎在地上,稳稳当当接住她,整个人晃也没晃一下。

孟珠在他胸前亲昵地蹭了蹭,才抬起头来,咯咯笑说:“还是驰飞哥哥力气大。”又问他,“你是怎么进来的?”

燕驰飞盯着她裸在半袖之外,扒在他窄腰之上,白嫩嫩、纤纤长的臂膀,开口就是训话:“怎么穿的这么少?又生病了怎么办?半点不知道爱惜自己。”

“因为有驰飞哥哥你爱惜我呀!”孟珠理所当然说,“我在长公主府做客一整天,好累啊,走都走不动了,驰飞哥哥抱我回床上好不好?”

走不动?

刚才是谁跑的好像一阵风?

想归想,燕驰飞知道孟珠爱撒娇,也不去戳穿她,依言将人打横抱起,放回床上。

锦被堆在床里,他弯腰一抻一抖便盖住了她。

孟珠却不肯老实躺好,手臂撑在床褥上,支起半个身子。燕驰飞伸手在她臂弯处一带,便把人放倒了。然后在床畔坐下,问:“说吧,想我怎么哄?”

孟珠很想掀开被子让他躺进来,他温暖的怀抱比什么都好用。可是上次病得迷迷糊糊时做起来无比自然的事情,清醒时却会觉得不好意思。就像那封信,本来她想写的是“来陪我睡觉”,临到落笔觉得太有歧义,太不矜持,才改了一个字。

所以她只是说:“你唱首歌谣给我听。”

燕驰飞沉默半晌,才说:“我不会唱。”

孟珠只是随口说,并没想他一定要唱,何况弹琴唱曲儿这种事,和燕驰飞根本不相衬。

她眨眨眼,改口说:“那你讲个故事给我听。”

燕驰飞仍然静默着,低头又抬头,最后说:“也不会。”

孟珠气呼呼地坐起来:“驰飞哥哥你故意欺负我!谁小时候都听过娘亲讲故事,你重复一个就好了嘛!”

大蒋氏讲过故事哄他睡觉吗?

燕驰飞实在记不得。

他一出生就注定了是国公府的继承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燕靖用的全是兵营里那套训练士兵的严苛方式来教育他。温情脉脉地由娘亲坐在床边讲故事哄睡觉,想想都知道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退一步说,就算真的曾经讲过,恐怕也是他尚在襁褓中时的事情了,又怎么可能会记得。

孟珠看燕驰飞一直没说话,怕他不高兴,也怕他觉得自己太凶,换了温柔的腔调:“驰飞哥哥,你别害羞嘛,现在好好练习,将来哄我们的孩子时就能用上啦。”

边说边枕着他大腿躺下去。

鉴于自家亲爹的教育方式,燕驰飞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坐在床头给孩子讲故事。不过,说到孩子,倒勾起他前世的回忆来,那时孟珠有孕,两人都很期待孩子早日出生,只可惜他很快便不得不出征去,再回来时却是沧海桑田,燕国公府没有了,妻子和孩子也已过世。这辈子,他预知后事,自然不会在落到这般境地,那么,他和孟珠什么时候会迎来第一个孩子,又一共能生几个孩子呢?

这样一想,不由十分期待,手掌不自觉伸出,覆在孟珠小腹上。

孟珠一直仰头看着他,眼见他的表情从尴尬板肃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便猜到这话题勾动了他的心事。

“驰飞哥哥,你喜欢孩子吗?”

见燕驰飞点头,孟珠侧转身体,双臂顺势搂在他腰间:“我也喜欢,不如我们早点成亲,这样就可以很快有孩子了。”

夏侯旸现在这个状态,当然不可能明抢旁人的妻子,可成亲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孟珠也没少听说过谁家订了亲又出意外,最后婚事不成的故事。

可燕驰飞觉得,眼前这颗小珠子根本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他摸摸她脸颊,问:“成了亲就得留在家里,帮娘打理家事,慢慢接过中馈,再不能去书院上课,也少了许多能和朋友们游玩的时间,你真的准备好了?”

孟珠一听,还真的犹豫起来。上辈子他们赶在大蒋氏热孝里成的亲,时间就是今年三月,所以后来她都没有再去过书院了,这不能不算一个遗憾。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当然还是能弥补起来好,可她也想赶快嫁给燕驰飞,不知道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她心里犹豫,动作可半点不犹豫,扮作很惊讶一般坐起来,说:“嫁人就一定不能去书院了吗?”

燕驰飞看她鼓着腮,知道她心里不高兴,揉揉她的脑瓜顶,柔声答:“倒是没有这样的明文规定,不过也确实没有出嫁女还回书院读书的先例。”

瞥眼间见到孟珠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靠他更近些,心中好笑想逗她,于是话锋一转吓唬她:“别动来动去的,不是说要睡觉么,这样折腾瞌睡虫都被你赶走了,还能不能睡了?”

“哦,不会不会,我很困。”孟珠答得非常顺溜,小身子一歪倒在燕驰飞怀里,双手干脆地攀在他脖颈上,闭上眼说,“驰飞哥哥要是能拍我几下就好了,我马上就能睡着。”

话音才落,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睁眼看,自己整个人被燕驰飞压倒在床上。

“驰飞哥哥!你要干什么?”孟珠语气里充满迷惑,还伸着小手去推他,只是手上软绵绵地根本没用半分力气,“你好重,要压死我了!”

燕驰飞双肘撑床,身子与孟珠紧密相贴,两人面孔分开不足一尺远。

孟珠见燕驰飞一直勾着嘴角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自己,小脸儿渐渐涨得通红。

“驰飞哥哥,你不能乱来。”她如此说着,却重新闭起双眼,小下巴微仰着,满心期待他下一步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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