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赵飞白与陆小姐之间的较量,沈曼一点儿也不知道。
不过,从那天起,陆小姐就整日整夜地呆在客房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沈曼仍像以前一样又忙又累,但却并不像先前那么郁闷了。
这一天,沈曼沈云姐妹俩正凑在前台那儿说着话,估算着这个月客栈的收益。
这个月客栈的生意非常好,基本天天住满;而且餐厅的生意也异常火爆,几乎餐餐都要轮两次才能招呼完所有的客人……所以虽然沈云一家和沈曼每天都被忙得团团转,但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从大门外朝客栈里探头探脑地看。
沈曼看了一眼,还以为是个叫花子呢,也就没在意。
可那个老人却用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方言朝着沈曼姐妹大吼了一句什么……
沈曼没听懂,可坐在前台柜台里的沈云却愣住了!
她顿时脸色大变,站起身就跌跌撞撞地朝后跑去。
这是什么情况?
沈曼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听到那个老人又用浓浓的乡音喊了一声“云妹!”,跟着,还有个清脆的女声喊了一声“嫂子”……
沈云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沈曼转过头,看到一个老头和一个妙龄少女万分激动地冲了进来。
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这两个人一番,大约已经猜出他们是谁了。
但是,沈云的反应简直太奇怪了好不好?
想着沈云抗拒到几近失态的表现,沈曼上前拦住了这两个人。
“两位住店么?”沈曼不动声色地问道,“不好意思……我们店里已经客满没有空余的房间了,请移步到其他客栈看看吧!”
那两人却一左一右的绕开了沈曼,一个喊着“云妹”,一个喊着“嫂子”,理也没理沈曼,直接就朝后院追去!
这时,正好有两个客栈里的工作人员从后院往前院走,沈曼连忙朝着她们喊道,“拦住他们!快点拦住……”
有了两个工作人员的帮助,这一老一少才被拦了下来。
那少女横眉冷对,“你们想干嘛?我告诉你们!沈云是我亲嫂子!我和我爸要进去找她,你们快点放开我,放开啊!”
那两个工作人员听这少女叫出了沈云的名字,不由得有些犹豫,便看向了沈曼。
沈曼道,“我们这里没这个人!无关人等不能闯进我们店里来的哈……快出去吧!”
少女顿时大怒,“我刚才……我和我爸明明就看到我嫂子了的!你,你居然……哼!是不是沈云不敢出来见我们?你叫她出来!出来啊!还有我哥,我妈……你把她们全部都交出来!”
那位形容猥琐的糟老头子突然挣脱了工作人员的阻拦,一言不发地就朝着沈曼冲了过来,一双枯枝似的手就朝着沈曼丰满的胸部抓来。
沈曼大怒!
她好歹也学过十几节课的女子防身术,当下就灵活地一矮身,避过了老头的袭击之后,狠狠地用脚下尖尖的高跟鞋跟踩住了老头的脚背,右手的手背还“啪”的一声就打到了老头的眼睛那儿……
老头“嗷”地大叫了一声!
这老头儿也就是面相看着老,但身子板儿还挺硬朗的,被沈曼这么狠狠地一踩一打,竟然没有摔倒!而他虽然一时没有防备,但反应过来以后……恐怕他也是个不肯吃亏而且不依不饶的主,当下就怒瞪着一双牛眼又朝沈曼冲了过去!
赵飞白正好抱着俏俏往外走。
刚走到前台那里的时候,他就看到几个人围在那儿……一个女的在那儿骂骂咧咧的,另外还有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儿正朝沈曼扑去!
旁边两个工作人员正在劝,说不要打架什么的。
赵飞白急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用单手抱住了俏俏并且侧过身,把小姑娘藏在自己身后;另一只手则又狠又准地抓住了老头的衣后领,直接就往旁边一推……
那老头顿时应声倒地!
俏俏已经被吓哭了。
赵飞白把俏俏递给沈曼,然后挡在了沈曼母女俩的身前。
那老头看了看赵飞白高大健壮的身材,眼珠子一转,就躺在地上撒起了泼;那少女也愣了一下,然后就开始满嘴污言污语地骂了起来。
赵飞白低声问沈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曼虽然已经猜到这一老一少很有可能就是沈云的家公和小姑子了,但一想到方才沈云那副如遇蛇蝎的惊恐模样,当下就咬紧了嘴唇,说道,“不知道,我又不认识他们……”
此时已经有好奇的住客围了上来看热闹。
话说沈云匆匆逃到了后院,仓促之间找不到丈夫虎生,只得一头冲进了厨房找到了婆婆,把公公带着小姑子找上门来的消息告诉了曾妈妈。
正在厨房里干活的曾妈妈听了儿媳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
直到前院传来了吵闹声,曾妈妈才埋怨儿媳道,“你说你跑什么呢?咱们跑得了和尚又跑不了庙……你这么做不是连累了你姐姐?就算阿曼这一次能帮咱们挡住他们……老头的脾气你还不了解?难道你想害你姐姐以后还要为了咱们……连生意都不做了么?”
沈云急得连眼泪都掉了下来。
“妈,妈!那,那咱们走吧……现在就走,我去找虎生你去找小豹子,咱们就这么走,回头再让我姐把咱们的行李拿出来……”
曾妈妈黯然道,“要不,还是你和虎生带着小豹子走吧!咱们躲了这么几年,就过了这么几年的好日子……我是够啦!老头找到了我,就算你俩不在身边,他也能安生了……”
这时,外头传来了女孩子的吵架声,曾妈妈愣了一下,问道,“这是……这是迎盈的声音!迎盈也来啦?”
虎生是曾妈妈与前夫生的儿子,曾迎盈却是她与现任丈夫生的孩子;所以对于曾妈妈而言,她躲了丈夫曾老汉三年,也就等于有三年没见过女儿了,心中甚是想念。
曾妈妈不管不顾地走了出去。
沈云跺了跺脚,也只好跟在婆婆身后朝外走去。
曾妈妈刚走到前台那儿,就看到赵飞白正把沈曼母女俩给护在身后,而她的老伴儿曾老汉正躺在地上打着滚儿,她的女儿则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两个劝架的工作人员,正在破口大骂。
曾妈妈分开人群,说了声,“别闹了!别闹了……”
岂料,她还只说了这两句“别闹了”,方才闹事的那曾老汉就异常激动地从地上跳了起来,狠狠地一个耳括子就朝曾妈妈去!
曾妈妈猝不及防地捱了一记耳光,顿时一个趔趄,就往后倒退了几步……直到她的后背抵在了门柱子上,这才站稳了身形。
她的半张脸顿时麻木了。
那少女的情绪也激动得要命,指着曾妈妈就大骂了起来,“臭女表子!你还是我妈嘛?你还是我亲妈嘛?你把我和我爸扔下,带着这对杂种在外头吃香的喝辣的,就把你的亲生女儿和丈夫扔在老家不管?你这么狠心!!!”
说着,那少女就追上前去,抓着曾妈妈的衣服就想捶她……
沈云连忙把那少女扯开了,劝道,“……迎盈,有话好好说。”
曾迎盈一巴掌就扇在了沈云的脸上,“贱人!你给我闭嘴!都是你教唆的!不是你,我哥不会出走……要不是你仗着刚生了孩子,我妈放心不下,又怎么跟着你俩跑出来?你真特么地是个女表子养的!是要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你才满意是吧?”
沈云被曾迎盈的这一巴掌也给扇蒙了,
沈曼沉着脸把俏俏放到赵飞白怀里,示意赵飞白遮住女儿的眼睛;跟着,她直接上前就扇了曾迎盈一巴掌!
曾迎盈捂着自己的脸,愣住了。
“我家的事要你管啊!” 曾迎盈本来也想回沈曼一巴掌的,但见站在沈曼身边的赵飞白瞪着一双像毒蛇信子一样的眼睛冷冷地看着自己,又想起刚才这个男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老爸给推倒在地,再加上……这男人高大强壮的身体,曾迎盈又有点儿怂了,“她,她……沈云是我嫂子,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儿,你,你再……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沈曼对这一老一少十分反感,便一字一句的说道,“沈云是我的亲妹妹,你欺负了她,这也就变成了我的家务事儿!”
曾迎盈愣了一下,突然又悲愤了起来,“好啊!原来是你!要不是你,沈云就不会教唆着我哥一起跑了,然后还把我妈也骗走……害得我和我爸在家里吃喝拉撒都没人管!沈云是个贱人,你也是个贱人!”
沈曼看了曾迎盈一眼,对工作人员说,“打电话报警!就说有人在我们这儿闹事,让警察赶紧过来处理。”
那工作人员毕竟是上了年纪的妇人,有些畏畏缩缩的。
赵飞白一手抱着俏俏,一手直接拿起前台的电话机,拨下了110,简单地对着电话说明了情况,告诉接警的话务员说有人来幸福客栈寻衅滋事,然后又把幸福客栈的地址和联系电话报了,这才挂掉了电话。
曾老汉和曾迎盈呆住了。
他们在老家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曾妈妈和沈云都是自家人,就是随意打骂几句她们也不敢还手还嘴的;而就算是事情闹大了,最多也就是村里的族老和村长过来说几句好话,劝开他们也就罢……
哪里就像现在这样,才打了那么两下子,这沈云的姐姐就说要报警?
沈曼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猜测到,为什么这几年沈云一家像逃难似的整天窝在客栈里,既不愿意出门又不愿高调做人了……
这曾老汉和曾迎盈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老实讲,其实沈曼也不是一个特别强势的人。
——但不知为什么,一看到妹妹柔弱无助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的火大!
第一次打曾老汉,恐怕还算是出于她的本能反应;但第二次出手打曾迎盈,则是因为沈曼实在气不过了……
但这一巴掌打出去之后,她心中固然有些惊慌,但愤怒还是远远大于惊慌的。
警察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曾老汉突然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然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对着那两位民警说了起来;奈何他的乡音实在是太浓重了,所以两个民警根本就听不懂……
沈曼深呼吸一口气,先让工作人员把看热闹的客人们都劝散了。
因为沈曼的客栈经营得又好又用心,不仅仅外地的游客们来l县旅游的时候爱来幸福客栈住;平时淡季的时候,当地人也喜欢到她的小餐厅里吃饭用餐。而派出所就在这条街上,民警们还因为晚上办案子而常常打电话到幸福客栈订宵夜。
所以她认识这两位民警,便客气地对民警说道,“这件事情麻烦您二位了,我们店里有实时监控,呆会儿可以拷一份给您,另外……您看,我们店还要开门做生意呢,是不是把他俩带到派出所去问话比较好?”
那两个民警便要带着曾老汉和曾迎盈出了门。
曾老汉和曾迎盈被吓坏了……
这里对他们来说,毕竟是外地异乡,又没有族老和村长的维护,要是真被警察带走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曾迎盈“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不要不要!我不走……妈!妈妈……你不管我了?我和爸爸千辛万苦才找到你……你就这样对我,我到底是不是你生的!妈,妈妈!”
可曾妈妈却背靠着柱子紧紧地闭着眼,整个人突然慢慢地往下滑去……
沈云惊呼了一声,连忙伸手去扶,“妈!妈,你怎么了?”
沈曼连忙又叫住了那两个民警,“李警官!曾妈妈就是被他打成这样的,等一下我会送曾妈妈去医院看病验伤,这个,这个验伤有什么程序要求的吗?”
李警官道,“你去县一医院,挂号的时候要跟医院讲清楚,是要做伤情鉴定的,他们会发个表格给你。然后你们拿着表格去做治疗和检查,做完以后要记得让医生拿去给张副院长盖公章……要盖了章才是有效的鉴定结果哈!”
说完,李警官和他的同事就扭着曾氏父女俩离开了。
沈曼谢过了民警以后,赶紧叫赵飞白,“赵飞白,那个……曾妈妈,你能不能帮我把曾妈妈送到医院去,陪她做检查和伤情鉴定?”
赵飞白把俏俏递给沈曼,“我回去拿一下驾驶证。”
沈曼松了一口气,把俏俏接了过来。
不大一会儿,赵飞白拿了驾驶证,去把沈曼的皮卡车开了过来,然后沈云和几个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把昏迷不醒的曾妈妈抬上了车;因为害怕赵飞白一个人陪护不来,沈曼又让客栈里的一个工作人员跟着一起去了。
赵飞白离开以后,沈曼才问沈云,“你公公和小姑怎么是这种人?”
沈云的眼圈直发红,“嗯”了一声以后,她又抽泣了几下,这才说道,“我们在老家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这才跑出来投靠你的。姐,我对不起你,等我婆婆好一点,我,我就和虎生带着小豹子,再带上我婆婆,我们走……离开这里。”
沈曼皱起了眉头。
“我公公和小姑都不是善茬儿……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让他们再祸害你,祸害客栈。”沈云捂着嘴小小声哭了起来。
虎生终于踩着三轮车回来了。
“姐,阿云,出了什么事?我听到外面的街坊们说,有人客栈闹事?”虎生把三轮车停在客栈门口,急急地跑进来问。
沈云一看到他,忍不住就大哭了起来,“虎生你怎么才回来!他,他……老头和迎盈找到这儿来了!”
虎生一愣。
“你,你说什么,他,他带着迎盈找来了?”虎生的脸也是惨白惨白的,“他,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妈,妈呢?啊!阿云你……你的脸?他打你了?”
沈云恨道,“是你妹妹打的!”
虎生又是一僵,好半天才说道,“阿云,你,你要不要紧……”
沈云哭得说不出话来。
沈曼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虎生听说母亲被父亲一个耳括子给扇晕了,此刻已经被赵飞白送进了医院;又听说警察把父亲和妹妹带到派出所去了,整个人都是呆呆愣愣的。
好半天,虎生才挤出一句,“姐,老头……他,他会不会有事儿?”
沈曼白了他一眼,“你怎么就不担心你妈会不会有事儿!”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虎生急道,“报警没用的!要是报警有用……我们当初也不会被逼得背井离乡……我是说,老头,老头那个人……最记仇,他这次吃了亏,以的肯定要找回场子来的!阿云,你收拾一下东西,把小豹子带上,咱们这就走……对了姐,我妈在哪家医院?”
沈曼问道,“你们能躲一辈子吗?”
沈云和虎生都愣住了。
沈曼没好声气地说道,“从你们老家到这儿,差不多有一两千公里……可就是这样,他们都摸到这儿来,以后你们还想躲到哪儿去?难道真要带着老人和孩子躲一辈子么?”
沈云哭着说起了以前的事。
当年只有七八岁的沈云被沈家堂叔收养以后,刚开始还行,但后来堂叔和堂婶离了婚又娶了新堂婶,新堂婶就特别不待见沈云,所以沈云是在一个缺爱而且充满了冷暴力的家庭中长大,甚至连念书的机会都没有,初中毕业以后就去镇上打工,后来结识了同样身世凄苦的虎生,两人相爱,后来才结了婚。
虎生也是个可怜人。
据说他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亲生父亲就遭遇矿难而死,留给曾妈妈一大笔抚恤金,当时曾妈妈还年轻,又是个会做工的能干女人,家中族老为了留住她,硬是逼着挺着大肚子的曾妈妈在热孝里嫁给了丈夫的亲弟弟,也就是现在的曾老汉。
曾妈妈嫁给小叔后,过了几年又生下了曾迎盈……
而那曾老汉却是个好吃懒做的,几十年如一日的偷鸡摸狗游手好闲,全靠曾妈妈独自一人做工养活一家人;而爱酗酒又蛮横的曾老汉心里要是有一丁点儿不快活,就要对曾妈妈和曾虎生下毒手往死里打!
就算是后来嫁到曾家去的沈云也被曾老汉毒打过几次……
三年前,沈云接到了姐姐的电话以后,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不顾一切地抱着刚刚才出生几个月的儿子,和虎生一起连夜从老家逃了出来。
后来见沈曼生下了俏俏又无人照看,沈云就让虎生偷偷地回了一次老家,把曾妈妈也悄悄地接了过来。
一家四口依附着沈曼,住上了干净漂亮的屋子,每餐都能吃上美味可口的饭菜,还不必担心莫明其妙就遭受一顿毒打什么的……虽说忙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忙,但悠闲的时光也不少,对于沈云一家来说,这样的日子简直就像生活在天堂里一样
可是,被曾老汉的到来却打破了她们宁静的生活!
“姐!我们是斗不过他的……”沈云哭得一塌糊涂。
沈云舍不得离开姐姐和外甥女儿,也舍不得离开为之奋斗了好几年的幸福客栈,但曾老汉却是个甩不掉的噩梦,所以她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难过地说道,“这些事情……说起来也只是家暴,警察拿他也没办法的……”
沈曼自然也舍不得妹妹一家再去流浪。
沈云是她现今唯二在世的亲人,要是沈云真走了,以后又被曾老汉找到,谁知道她又会受什么苦吃什么亏?而现在,妹妹一家还在她眼皮子底下呢,不管怎么说她也能帮妹妹一把。
“怕什么!你们就留下来,派出所就在咱们这条街上,我们怕什么?”沈曼对妹妹说道。
沈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事出仓促,一时之间她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应付曾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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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赵飞白开了车带着曾妈妈回来了。
沈曼忙得脱不开身,沈云就和虎生一起去门口接。
赵飞白把曾妈妈的病历和药品递给虎生,说道,“……那个人,那个,他那一巴掌……把曾妈妈的耳膜穿了孔,我本来想安排她住院……但是她不肯。这是她的药,盒子上有写服法……这是伤情鉴定书,那个……已经构成了轻伤……这是她的病历你收好,医生说了,药吃完以后还要再回去复诊……”
沈云和虎生都愣住了。
“……耳膜穿了孔?姐夫,我,我婆婆……她以后都听不到了吗?”沈云瞪大了眼睛,声音也有点儿颤抖。
很显然,沈云的这声“姐夫”让赵飞白觉得很受用。
但现在并不是矫情的时候。
赵飞白把医生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医生说……曾妈妈的情况还不算太糟糕,先用着消炎药和滴液吧,如果这一疗程不好的话,还是住院治疗的好。”
沈云见到婆婆脸上的灰败之色,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
曾妈妈拍了拍儿媳的手,安慰道,“我不要紧的……我这把年纪啦,已经老了,黄土埋腰了……只要再帮你们把小豹子带大一点,我就完成任务啦!”
说着,曾妈妈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赵飞白很想劝劝她们不要这么悲观。就算曾老汉再怎么蛮横,但也有法律在,而且他和沈曼都不会坐视不理的……可转念一想,自己目前的身份仍有些尴尬,还是等以后该出手时再出手吧,于是他也什么也没说,只是问,“俏俏和小豹子呢?”
赵飞白去照顾两个小朋友了,沈云则扶着曾妈妈回房间休息去了。
晚上九点,餐厅打烊之后,沈曼才闲了下来。
她先去曾妈妈房间里看了看曾妈妈的情况,然后又打了个电话给李警官,想问问曾老汉和曾迎盈的情况,结果李警官说,基于曾老汉和曾妈妈是夫妻关系,所以这只能当成家庭内部矛盾来处理。他们事情也多,直到现在才给曾老汉和曾迎盈做完笔录,又批评教育了他们一番……
说到这儿,李警官又找沈曼订了十几份宵夜,说所里有同事要办案子,今晚怕又要通宵……所以呆会儿他们就送曾老汉和曾迎盈过来,顺便带宵夜回去。
沈曼连忙满口应下。
放下电话,她赶紧又让工作人员去厨房重新开火架锅,做了十几份鸡蛋肉丝炒米粉,又弄了炒青菜,还用牛肉丸猪肉丸香菇油豆腐什么的做了几份麻辣烫。
不多时,李警官和另外一个警察果然把曾老汉和曾迎盈送了过来,然后像和事佬似的当着沈曼沈云和虎生的面,教育曾老汉以后不能再打人云云……
沈曼不动声色,等李警官训斥完曾老汉以后,这才热情地和李警官打招呼。
李警官就准备掏钱付帐。
沈曼灵机一动,悄声说道,“这会儿太晚了我钱柜都上锁了,您这钱我一时也找不开……不如明天再去所里找您?”
李警官一听,点了点头。
沈曼立刻放大了声音,笑盈盈地说道,“您看您的工作这么忙,我们这点儿破事还要麻烦您……这些宵夜您拿着!不够吃再打电话给我!”
李警官连声道谢,然后就跟同事拎了宵夜,走了。
曾老汉和曾迎盈见沈曼和李警官一副非常熟悉的样子,而且还没给钱就直接拎着宵夜走了;这对父女俩终于恍然大悟……这沈曼和李警官之间的关系很好很熟悉嘛!
难怪啊!难怪……自己打了老太婆一巴掌就被带走关了一整个下午的小黑屋,天黑了才被拉出来问了话,还在口供上还摁了手指印!但是沈云的姐姐也打了迎盈一巴掌啊,这些警察怎么不把这个老板娘也抓进去摁个手印呐?
这摆明就是其中有鬼,官商勾结啊!
曾老汉心中气愤,但一来十分惧怕警察,二来再加上他带着女儿流浪至今,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睡过像样的屋子了……如果再得罪了沈曼,恐怕他和女儿还是没有安身之地……
曾迎盈的眼珠子也在滴溜溜地转。
见虎生和沈云也在一边,便开始演起了苦情戏,假意哭道,“哥!嫂子,我和爸这一路为了找你们,吃了多少苦?你们,你们一见面,就把我和爸爸送进派出所去关黑屋子……”
虎生把头转向一边,“你们找我们干什么?你不是一直在说我和阿云,还有妈都是靠你爸才能过活的么?这么多年,就是因为我们拖了后腿,所以你们才没能过上好日子……我们走了,你们不是应该过得更好?那你们还找来做什么?”
曾迎盈的脸顿时就变得青一阵红一阵的。
沈曼也吃惊地看着虎生。
她认识虎生已经三年多了,这还是头一回听到虎生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
曾老汉则用难懂的乡音低声骂了起来。
沈曼有点听不懂,但隐约猜着,曾老汉好像是在骂虎生,说虎生小的时候他是如何如何辛苦持家才养大了虎生,现在虎生大了他老了,虎生竟然不肯管他baba……
其实沈曼知道,如果她想要留下妹妹一家,势必是要收留曾老汉和曾迎盈的。
只不过,她就是想拿一拿乔,杀杀曾老汉和曾迎盈的威风。
“虎生不是不想收留你!”沈曼特意将腰板儿挺得直直的,闲闲地说道,“主要是因为……我才是这家客栈的老板,我要是不同意你住进来,凭你是虎生的亲爹呢,一样不行!”
这句“亲爹”令曾老汉的老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
但想想沈曼和李警察的熟悉程度,曾老汉还是咽下了这口气。
“他大姨!他大姨……”曾老汉用别扭的普通话说道,“你就行行好,看在我们老的老,少的少的份上,让我们进去看看虎生娘……”
他还说了好些话,但沈曼有些听不懂。
不过,她还是决定顺着梯子下。
“曾妈妈就住在我们的员工宿舍里,你们想进去看她一眼,可以!但是不能在这里过夜。”沈曼说道,“我也了解你们的情况,不就是因为你们父女俩好吃懒做,离开了我妹妹妹夫和亲家阿姨以后就活不下去了嘛!”
曾老汉和曾迎盈顿时觉得脸上烧着慌……
然而他们心中虽然羞忿,却因为刚刚才从派出所出来而不敢再造次。
“看在阿云的份上,我收留你俩也不是不行,但你们得干活!阿云,你拿两份合同出来,让他俩签,签了合同以后,以后就是我们幸福客栈的工作人员了,每个月包吃包住还有工资拿,但是……要服从管理知道吗?”沈曼继续说道。
除了俏俏之外,沈曼就只有沈云这么一个亲人了,她当然不能任由妹妹被人欺负;但是……曾氏父女找上门来,沈云和虎生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逃?所以沈曼明白,如果想要留下妹妹一家,恐怕也只能让曾氏父女留下。
沈云心情复杂。
她太了解曾氏父女的为人了。
——如果自己和虎生带着婆婆和小豹子再一次悄悄地离开,那么曾氏父女就会一直纠缠姐姐,直到再一次得到她们的下落不可;与其这样,还不如都留下来呢……毕竟这里不是老家,没有牢牢护着曾氏父女的族老和村长……
于是,沈云听从了沈曼的话,去找了两份劳务合同出来,递给曾老汉和曾迎盈。
曾老汉不识字儿,曾迎盈却是上过初中的。她扫了一眼合同,看到了最最重要的一条,顿时眼前一亮,喜道,“包吃包住,每个月还能拿一千五百块钱的工资?”
沈曼点头,“下面的工作条款看清楚哈,签了合同再进客栈,你们拿到那边去看,这边我们要搞卫生关门了!”
曾迎盈和曾老汉拿着两份合同去一旁嘀嘀咕咕去了;沈曼也跟沈云虎生嘀咕了几句,交代虎生去把院子里的一间杂物间稍微收拾一下,让曾氏父女安顿下来。
虎生犹豫了一下,小小声说道,“那屋子能睡人嘛,门框到屋顶的那一块儿是空的,一下雨就飘水,蚊子也多得要命;而且那屋子小,最多只能放下一张床……”
沈云白了虎生一眼,“那间房再破,也比你老家的屋子强。你要是舍不得老头和你妹妹吃苦,就把咱俩的房间让给他们,我带着小豹子去跟妈睡?”
虎生拼命地摇头。
那边曾氏父女已经决定要签劳务合同了。
只不过,曾迎盈又仔细地问了问能不能请假,工资什么时候发,有没有奖金之类的;关于这个,沈曼倒是一五一十地解释给她听,当然也用严厉的态度和语气,把幸福客栈对员工的奖惩制度也说了一遍。
曾迎盈爽快地在劳务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说她爸爸不识字儿,就让曾老汉在劳务合同上按了个红印泥的手印。
沈曼对此并无二话。
双方签订了合同之后,沈曼又把曾妈妈的病情告诉了曾氏父女,还假意催他们明天拿着曾妈妈的伤情鉴定书复印件去派出所找李警官登记什么的……
曾老汉和女儿都是好吃懒做的人,自从儿子儿媳和老伴儿离开以后,这几年来他一直过着吃不饱,穿不暖也睡不好的日子,所以他对老伴和儿子儿媳是忿恨不已的。
但此刻听曼说老伴儿的耳膜被他打穿了,曾老汉又有些害怕警察会再追究这件事……于是,曾氏父女没有过问一句曾妈妈的病情,甚至还有些刻意回避……
他们跟着虎生去了暂时安顿他们的房间。
见夜已深,沈曼就交代妹妹,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马上通知自己;然后这才拖着沉重又疲倦的脚步,慢慢朝房间走去。
走到客房楼下,她清楚地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趴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朝这边看着。
那是赵飞白。
大约是因为俏俏在房间里睡觉,所以他也不敢轻易离开。
可他却一直呆在阳台上扒着栏杆往大堂的方向张望着;沈曼知道,他肯定一直竖着耳朵仔细地听,只要一有不对,他就会冲到前台去帮自己……
她站住了脚步,抬起头看着阳台上的他。
他亦静静地看着楼下的她。
沈曼突然笑了起来,进了楼道继续朝房间走去。
说来也怪。
不过是上了几十级台阶,但沈曼的精力却几乎被消耗殆尽,在上最后几层台阶的时候,她甚至还要停下来歇一会儿,然后才能继续走。
推开房间门,凉爽舒适的温度顿时让她精神一振。
赵飞白已经迎了过来。
他一手接过了她手里提前的饭盒,另一只手替她关上了门,还关切地问道,“怎么这么晚……那个老头后来没闹事儿吧?”
沈曼“嗯”了一声,脱下了高跟鞋换上竹席面的拖鞋,又伸出手将别在大波浪长发上的发箍取了下来;然后走到了大床边,吻了吻已经睡熟的俏俏,这才轻手轻脚地去衣柜那儿拿了一套睡衣进了卫生间。
洗完澡以后,沈曼已经累得不想动了。
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准备把房间再收拾一遍。
可她却站在屋子的正中间,怔住了。
房间里……不能说被整理得非常干净整齐,但还是看得出来被刻意地收拾过了。
平时散落一地的各种玩具此时已经被集中放进了大布篮里,俏俏的游戏床也被收拾得清清爽爽,沙发上也并没有脏衣服什么的……
沈曼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赵飞白正好从卫生间里出来,手里还拿着帮她清洗过,还在滴水的内衣裤,坦然自若地去了阳台上。
没过一会儿,她就听到了洗衣机启动的声音。
赵飞白……他在做家务?
他在阳台那儿探了个头,轻声叫着她的名字,“……快过来吃宵夜啊!”
沈曼努力按压住心中的异样感觉,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赵飞白替她拉了拉椅子,让她坐了下来,然后就打开了她带回来两个饭盒,还把筷子递到了他的手边。
一个饭盒里的素菜卷应该是为他准备的,而另外一个饭盒里装着的烫青菜是她的……见他正用筷子挟了几个素菜卷到她的青菜碗里,沈曼连忙阻止他,“那些是特意给你做的……晚上我只吃烫青菜,对了,你也少吃点……”
听她这么说,赵飞白到底还是夹了一个素菜卷到她的饭盒里。
沈曼的阳台其实也挺宽敞的,但放了洗衣机,又放了几盆花还有一桌两椅之后,就显得有些拥挤了;赵飞白在沈曼的椅子下点了一盘蚊香,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也不开灯,就着自夜空泻下来的清亮月光,静静地吃着宵夜。
赵飞白挟了一个素菜卷吃了。
这素菜卷其实就是春饼,只不过面皮儿掺了麦,而且又是蒸熟的,所以热量低又因为含有杂粮而会延缓饥饿感……
沈曼很了解赵飞白。
他个头大,平时饭量也大,而且一肚子饿就容易低血糖;所以她费尽了心思,才换着花样的准备份量少又不利长胖的各种宵夜给他。
赵飞白一口就吃掉了一个。
第一只素菜卷里头的馅儿是黄豆酱拌黄瓜大葱丝。
他咂吧咂吧嘴,又挟起了第二只素菜卷。
第二只素菜卷里的馅儿是酸辣萝卜丝的,第三只素菜卷里的馅儿则是香菇豆干丝的……他的饭盒里一共放着六只素菜卷,大约每只素菜卷的馅都是不同的,当他吃完最后一只素菜卷的时候,也正好有七八分饱了。
而沈曼还咬着一根青菜慢慢的吃。
赵飞白问道,“……你收留了曾老头?”
她皱着眉毛点点头。
他又问,“那你怎么安置他?”
沈曼想了想,说道,“安排他上晚班看大门吧,让他错开跟沈云曾妈妈的休息时间……”
赵飞白道,“就他一个人给沈云添堵吗?”
沈曼就想起了娇纵蛮横的曾迎盈。
“阿云的小姑子……看起来也挺泼辣的,明天让她跟着我在餐厅里工作,尽可能把这俩父女和阿云她们分开。”沈曼说道。
他又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沈曼也知道。
但今天这两个人的出现实在是太突然了,她一直之间完全没有思想准备,所以只能见招拆招了。
沈曼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交代妹妹,让她千万不能在曾老汉和曾迎盈的面前落单,免得受皮肉苦,又吃了亏。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到赵飞白低声说道,“你以后可要小心一点儿,尽量别落单,万一被她们欺负了又还不了手的时候,能忍就忍,回头我再去找她们算帐。”
沈曼一怔。
说起来,她已经不是那个总躲在他身后,万事都要依赖他的小女人了;所以说,这种被保护的感觉已经久违了……
她的嘴角莫明其妙地就绽开了两朵笑意。
“我会防身术,哪里就会吃她们的亏?再说了,我还是这里的老板呢,她们敢欺负我?还想不想要这份工作了!”沈曼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