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报以琼浆
梦岚不擅长谎言,但她也不习惯坦诚所有想法。
她说:“很多奖状和奖杯,都是你的吗?”
覃明彦知道问不出什么了,有些遗憾又有点庆幸。
他释然地笑了:“是的,学生时期还算有点成绩,挂出来激励自己继续奋斗吧。”
梦岚点头,眼神里写着敬佩。
她问:“你上午的工作结束了?如果我打扰你了,我可以去外面……”
覃明彦说:“结束了,一起去吃饭吧。”
梦岚紧跟上他的脚步:“那我们来讨论下画的问题吧,你刚才说……”
覃明彦忽然觉得太过认真的女人不太可爱了。
午餐定在公司附近的一家中餐馆,装修简约古朴,菜品丰富。覃明彦事先问过大家忌口的东西,因此点单的时候显得面面俱到,又狠狠刷了一把好感度。
大家一起畅谈未来,连普通小菜仿佛也撒上了梦想的滋味,吃起来美味极了。
梦岚有些格格不入,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心里还一直惦记着覃明彦的想法。
终于结束的时候,同事们都回去午休,覃明彦却拉着梦岚直奔画家一条街,他说:“与其看照片,不如你带着我去现场挑吧。”
梦岚有些目瞪口呆:敢情我担心这么久,只是为了等他这一句?
视线后知后觉地落在他抓自己的手上,刚才竟然忘记挣脱?
错失了拒绝的先机,再来撒手就有些尴尬了,梦岚只能随时留意,找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自然地抽手。
要做到秋水无痕,真是困难呢。
犹豫间,已经来到画家一条街。
随处可见的艺术家气息扑面而来,不规则色块拼接处的大写名称,墙边废弃颜料组成的形状都带着某种意识流,大门上铁栏杆的复古图案……
覃明彦说:“第一次来这里,比之大型画廊似乎更随性更艺术。”
梦岚把手抽出,顺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嘴角的笑容终于显得不那么僵硬了。
覃明彦看在眼里,想笑却忍住了,装作什么也没看到,跟着她的指引过去了。
画家一条街里一个个看起来很有个性的画铺组成,沿街两面依次排开,竞争激烈。
覃明彦在店门口都看了看,里头陈列着大大小小各色各样的画油彩的素描的水粉的画,工笔的意识流的景,还有很多形容不出来的创意画。
“有看中的吗?还是要我给你推荐一些?”梦岚在陪他进了几家店逛完后问。
覃明彦摇头:“还得麻烦你。”
“不麻烦。”梦岚笑了,弯出嘴角的梨涡。
她直接领了覃明彦去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店,店主是一个穿黑色蕾丝的成年女性,此刻正翘腿悠闲地看着书,听见有人进来头也没抬,敷衍地说:“自己看吧,看中什么跟我说,价格都标在画上,谢绝还价。”
梦岚出了声:“姐,你这么看店啊?东西丢了都不知道哦……”
店主姐姐一见是她,笑容灿烂,在眼角挤出几道深深的鱼尾纹来:“谁敢偷?这一片哪个没领教过老娘的厉害?”
说话间把目光投到覃明彦身上,初初探究,甚至说是犀利,好像他抢走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不过看了一会儿,店主姐姐绽放笑脸,问:“梦岚妹子,介绍下这位是……?欸,我怎么觉得这位小哥有些面熟啊,难道在哪里见过?”
“姐,瞎说什么呢!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事吗,创意和萌版的画拿出来让覃先生过过目。”梦岚跟覃明彦交代了一句就匆匆推着店主去后面仓库。
等走远了,确定覃明彦听不见,店主姐姐才疑惑地问:“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拿了一张照片逮人就问见没见过,这些年不常见了,但隐约记得模样跟今天来的人有些像。不会真这么巧让你给找着了吧?天哪,这也太巧合了!”
梦岚急红了脸:“姐!他是我朋友的朋友,帮过我的。跟照片没关系,你可千万别再人家面前瞎说什么!”
店主姐姐说:“我说嘛,哪有这么巧的。不过妹子,我觉得你都找了这么久还没消息,说不定那个人真的不在这里或者已经……不如放弃吧。看看眼前身边,那么多合适的人,还怕找不到一个男人嘛,再说……”
被戳到那根最深的神经,梦岚急得不行了:“姐,你再说一句我立刻就走!”
转身就被拉着,店主姐姐求饶:“行行行,说你不得,你是我的镇店之宝,你厉害行了吧!怕了你了……”
虽然口中碎碎念,但店主还是从仓库里找出了梦岚要的画,交给她的时候不忘问一句:“价格怎么定?”
“把我的那份提成减了吧。”梦岚宝贝似的擦着画框,这些都是她整宿整宿不睡画出来的心血之作,沾上一粒灰尘都心疼。
平常都保存在店主姐姐这里,除非是懂画的客户才肯割肉一两幅……
店主姐姐说的“镇店之宝”就源于此。
店主姐姐惊叫起来:“我的小冤家,你疯了不成!这些都是你的宝贝,平常我卖给别人都要跟你再三报告,现在你连提成都不要了,白菜价让人去挑去践踏啊!”
梦岚说:“几幅画而已,能还了人情就好。”
话虽这么说着,心里到底不舍,目光流连好久才和店主一起把画小心翼翼地搬出去。
覃明彦没有还价,痛快地按照店主给的价格买下了全部的,还另外挑了几幅一起买了,说是挂家里去。
店主没见过这么豪气的买家,之前在梦岚那里受的气很快被吹散了,喜笑颜开地一口一个小哥地叫覃明彦,在工人装裱画的时候,跟他聊得热火朝天,只差吹口气把梦岚吹走。
覃明彦似乎有种魔力,不管认识很久的朋友还是初见的陌生人对他都难生出敌意。
回去的路上覃明彦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梦岚忍不住问:“店主姐姐背着我都跟你说什么了?”
覃明彦老实地说:“她让我好好保护这些画,否则就是辜负你……”
梦岚皱眉:“她也真是的,交代我不要说的,自己竟然还说了!”
覃明彦有些怔忡,继续说:“辜负你费心给我挑画的心意……”
梦岚:“……”
“原来画是你的?”覃明彦心思通透,只言片语猜出了原因。
梦岚咬唇:还怪别人呢,最后竟然是我自己没管住嘴巴。
覃明彦说:“其实让人知道是你画的也没什么不好,你担心太出名吗?”
梦岚解释道:“是有不好的地方,现在来买画的真正懂的人不多,大多是源于提升格调的需求,因此在挑画的时候鉴赏画占一部分,还有较大部分会看画手的出身、资历、名气。比如说同样一幅画,说是中央美院画的和非科班画的效果就差很多,一个四五十岁教授画的和二十几岁小姑娘的画也差别很大……所以店主姐姐通常跟买家介绍我都说是四十多岁的。”
覃明彦看着她:“能理解,但这不是……”
“骗人?”梦岚眼睛里像盛满水一样亮晶晶,脸也因为情绪起伏显得越发红润,“是瞒了画手的年纪,可这也是希望买画的人能更客观地来看待画本身,而不是在意其他。”
一直沉静如水的姑娘原来也会有情绪澎湃的时候,覃明彦有些看呆了,绅士风度让他先一步道歉:“抱歉,是我这个门外汉妄议了。”
梦岚脸更红了,低声说:“其实你说的也没错……以后的某一天我一定会堂堂正正地告诉大家这些都是我的作品。”
她眼神里有种叫做信心的东西,覃明彦有些受感染。
他把手放在她瘦削的肩膀上,说:“你画的很好,记得先给我一张签名,以后就值钱了。”
他的小幽默引得梦岚放松地笑了起来。
深秋的午后,飒爽的风也在暖融的阳光里停下脚步,悠闲地吹散了愁云,映出高阔蔚蓝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