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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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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亚利桑那州州军事基地拍摄时,因为之前受伤的缘故,娜塔莎接到了很多慰问电话,兰希、海伦、凯文还有老伊莫斯,大家都很关心她的身体,也有很多记者把探班拍摄的,她头缠白纱布的造型放在各式各样的报道中,娜塔莎一下子成了好莱坞导演圈里的“拼命三娘”,这也无形中给《新任总统》博得了原本预计不到的关注度。这边电影还在拍摄,另一边联美的剪辑室内,熟悉商业片运作的剪辑师们已经按照之前娜塔莎和程临讨论的规划,根据粗剪的几组镜头,剪辑制作出了文武两重天的一静一动两个版本预告片,一经发布,立刻引发火爆讨论。

这两个预告片分别只有21秒,还包括制作公司的logo展示,但带来的震撼效果却无与伦比。动之篇一开头,狂野追车,风驰电掣,蓝天红土下的公路上,广角镜头纵览全局,子弹在车身刮擦出火花留下痕迹,娜塔莎开特设车拍出的画面震撼,视觉感官随处都是刺激,爆炸与黑烟,掠食者无人机从天上俯冲发射导弹……急促切换的画面戛然而止,镜头对准莱利的一脸错愕,“what?!”,画面漆黑,预计上映日期与重要演职人员收尾,短促有力,目不暇接。

静之篇与动之篇的粗犷野性刺激相比简直就像文艺电影一样细腻。

这一篇,莱利仍然是主角,他专为这个预告片的旁边台词虽然是在拍摄时匆匆录制,但经过降噪和特效处理,与在录音棚没有区别。

“我找到一人。”画面是精神病院斑驳的墙壁和他行走的步伐,“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一句台词,背景音悄然进入和压抑沉闷的画面色调配合,镜头里莱利单手松了松领带结,医生打开门,海勒上尉的背影蜷缩在床上。

画面在这时切换,星空自上而下,夜色之中篝火两旁,两个高大的身影清晰可见。“我不知道你和我究竟谁真的疯了”

夜火熄灭,和第一个预告一样,演职人员表迅速收尾,满篇都是意犹未尽的味道,最后一句话更是莱格斯倾情献声,虽然他没有露出正脸,但用程临的话说,这种“瑞贝卡效应”可以让人的心都悬起来。

瑞贝卡是达芙妮杜穆里埃小说《蝴蝶梦》里的隐形主角,她比足球场上的影子前锋更加隐蔽,从头至尾只以名字在回忆中出现,却决定了小说中主角们的命运,仿佛一个巨大的暗影伸出无形之手,攥住小说中的主线。程临认为海勒上尉在预告片里也是这样的作用。

果然,两部预告片引起轰动,一时间报道无数,人们被吊足了胃口。

对于娜塔莎,这些是电影发行的重要环节,别人已经做的足够好,那么她必须拿出配得上这些的作品,否则前面的一切都是徒劳。

在军事基地的戏份几乎都是打斗戏,越是这样的戏,不可抗力越强,越不好把握,ng的次数也多,一个镜头有时要拍十几次,一点不像之前那么顺利,剧组难免有点烦躁,但娜塔莎很好的掌握着摄影棚,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她是这个摄影棚的老大,不过不只是摆谱上的老大,遇到问题,她也总是第一个站出来。

这天,拍摄一场并不是非常重要的戏份,莱利和海勒被追兵发现,对方埋伏在必经之路上,莱利被突如其来的攻击震惊到,子弹命中胳膊。

这已经算是现场的过度戏份,还算容易,可因为子弹打在地上的爆点时机不好掌握,要么艾伦迈腿过早,要么爆点引爆太晚,或者干脆,惊吓的感觉不同步,莱格斯也不能及时拽住莱利,拖他返回安全区,每次拍摄总有一两个不到位,三个小时下来,已经不知道拍了多少遍,很多人都已经烦躁不安,特别是工作人员,倒是莱利和莱格斯,并没有什么不满。娜塔莎让大家先休息一会儿,她又和爆破组以及副导演研究了好一会儿,试验后找到差不多的爆点时间,再一次试验,这次莱利的惊吓表情出来的晚,莱格斯的反应也慢了,还是失败。

“再休息一下,”娜塔莎的脸上总是看不出烦躁不安,平静的就像夜晚时无风的沙漠,“一会儿再来一次。”

副导演安东尼这时穿过抱怨的人群,走到娜塔莎面前,叹气说:“不如这样吧,我们一会儿可以不告诉演员……”他忽然压低声音,“不告诉演员,提前引爆炸点,这炸点很小,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但效果肯定没错。”

“不行。”娜塔莎想都不想一口回绝,“不能冒险伤害演员。”

安东尼的无奈与愤怒溢于言表,他又劝了娜塔莎两句,得到的答复还是一样,于是悻悻走开。

娜塔莎当然知道,很多大导演都干过这样的事情,为了制造“逼真”的效果,突然吓唬演员,给演员施加压力,提前引爆爆点……有时候成名导演谈起这件事,还称之为美谈,她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她愿意压榨自己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但不代表为了自己的作品能以权力胁迫别人,把别人的安危和感受置之度外。

一个强调配合的镜头拍不好,演员有问题现场工作人员有问题,连她这个导演都有问题,不能把所有的错归咎于演员,再通过给他们动手脚完成拍摄。

凡事都是有底线的。

很多人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这样不会出事,然而真的出事呢?别人的生命从来都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东西,虽然之前她也出了意外,但意外是意外,人为是人为,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但不是人人有她这样的运气。

休息了大概十分钟,两个演员酝酿完毕,拍摄再次开始。

莱利走到门口,按照剧本,他抬起脚落地后瞬间,隐藏在地上的爆点引爆,紧接着是他胳膊上的,然后海勒眼疾手快把受伤的他拽走,这镜头短,但必须一气呵成。

艾伦按照要求迈出门槛,砰一声响,爆点竟然提前引爆了!他震惊之余后退一步,手臂上的爆点继而引爆!他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面色惊慌,整个人的身体向后倾倒,莱格斯也吓到了,但他反应奇快,拖住艾伦,把他拽了回去。

“停!”娜塔莎大喊。

大家跑向艾伦,确认他是否安然无恙,只是被吓到的他慢慢站起来,深吸口气,勉强露出笑容,“没事没事,我很好,这招也不赖,刚才那镜头应该过了吧?”

莱格斯一直在剧组有说有笑性格很好,这时候嘴却抿起来像一条细线,显然这样的事他清楚是怎么回事,身为演员,他却无法让自己假装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

混乱的剧组一时安静下来,眼尖的人本来想轻声低语表示过了就过了,人也没受伤,可看到娜塔莎的表情,立刻吓得把嘀咕都硬吞回去。

连程临和朴笑恩都被娜塔莎的表情吓到。

这是一个他们没见过的娜塔莎。

她脸上没有夸张的怒容,却阴鸷可怕,眼睛里跳动怒火,嘴唇不动,但比大声吼叫谩骂还让人心惊胆战。

“安东尼。”音调不高,语气不重,然而艾伦打了寒颤,更别提被点到名字的副导演。他没想到导演会这样愤怒,于是他战战兢兢走到娜塔莎面前,本能驱使下,恐惧让他作出解释,“这样下去一天都拍不完,而且艾伦也没有意见,他……”

娜塔莎看着他,什么也没说,他却自己打断了话。

摄影棚此刻就像凌晨的墓地,比安静无声更多一分压抑恐怖。

斯科特第一次跟剧组拍戏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慌了,他很喜欢这两位把他书中角色演的活灵活现的男演员,看到艾伦出事,想都没想就第一时间冲了上去,现在看到娜塔莎这样生气,他也感觉到这件事似乎在摄影棚内是一件可怕的大事。

娜塔莎不说话,只是看着安东尼,她表面沉静如冰,可心底就像被人点着了硫磺,怒火冲天,恨不得砸了摄影棚。

“算了娜塔莎,我没什么,拍摄继续吧,别耽误……”

娜塔莎轻轻抬起手,打断艾伦的解围。

“安东尼,谁是导演。”她说。

“你……”

“这个剧组应该听谁的?”

“你……”

“那么你既然知道,我已经拒绝了你的意见,为什么你还要执行?”

安东尼不敢再开口。

“在这个摄影棚里,我的话就是命令,我是导演,这里的每个人,大到制作人,小到场记,都要听从我的指挥,各位都是在好莱坞混迹多年,这个道理,需要我重复强调吗?”娜塔莎的指尖气的发抖,但语气还是没有波澜,但这可比乱吼一通更有威慑力,她转身看向艾伦,又看回安东尼,“收拾你的东西,我的剧组不需要违背我命令的人。”

艾伦往前一步,开口还要求情,这时候莱格斯却按住他肩膀,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爆破师。”娜塔莎接着点名。

爆破师因为害怕丢掉饭碗,额头上都是汗珠,他走过面如死灰的安东尼,还没到娜塔莎身前就开始解释,“我以为是导演的命令。”

“这不怪你,但下次这样重大的决定,我希望你能来询问我后再执行。”

她的话让爆破师如获大赦。

现场气氛也因为这件事变得非常凝重,之后的拍摄,没人敢像以前那样再说笑,一天的拍摄匆匆结束,娜塔莎除了指导拍摄之外一言不发,谁都能看出她的气根本没消。

朴笑恩和娜塔莎是朋友,她不只是害怕,更多是担心,拍摄结束后立刻跟着娜塔莎走到导演休息室,“还在生气吗?你看你把大家吓的,自己也气得够呛。”她一边说一边把门关上,“那样的人犯不着那么生气,踢出剧组就行。”

“我已经拒绝的情况下还是一意孤行做出有可能威胁到演员的事情,已经不是没有职业道德这么简单了,笑恩,他这是不把别人的生命当回事!”娜塔莎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激烈,“我在人前不能随便发脾气,脾气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你越是大吼大叫怒不可遏,你的权威就会越打折扣,但不代表我真的不生气,我如果当时真的把心里的火发出来,估计都要动手了。”

“我了解,你也不是会用大吵大嚷解决问题的人,现在好了,问题已经解决了,万幸的是艾伦也没受伤,你这样对自己身体也不好,大家也害怕,你今天拼命控制的结果就是更吓人。”回忆起当时的情况,朴笑恩一脸心有余悸。

娜塔莎一愣,她完全没想过这样,“真的吗?”

“不信你问问艾伦,问问程临,随便去问,”朴笑恩一指门外,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说谎,“不过你没看到,出事后,你还没发话的时候,莱格斯的表情也一样不太好。”

“可以理解,他们这样的演员,难免在之前没出名的时候被这样对待过,现在是没人敢这样对待他,但他是个有正义感的好人,见到艾伦被不公正待遇,肯定也是会生气。”娜塔莎靠在椅背上,说不出的疲惫,刚才的事情比让她熬夜画分镜还费心劳神,“艾伦也是就知道委屈自己,我知道他是怕给我添麻烦,但原则的问题没有麻不麻烦,只有对错。”

“好啦好啦,今天这么压抑,明天炸掉那两个大家伙好好释放一下,什么烦恼都没了。”朴笑恩笑着说,她指的两个大家伙就是那两架飞机。

娜塔莎点点头,这时候敲门声响了,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谁,“请进。”

“我没有打扰你们吧?”程临探头,小心翼翼观察娜塔莎的神色。

“没有,怎么了?”娜塔莎问。

“我是看看你是不是还在生气,”他走进来,把一张纸放在桌上,“如果还在生气,就用力签名吧!”

拿起文件,她发现这是辞退安东尼的书面文字,因为签了合同,手续很麻烦,上面的落款位置,程临已经签好字,需要导演的签字才能把文件生效。

“给你笔。”程临适时递上自己的签字笔,眼色一流让朴笑恩夸张的用口型表示下惊艳。

娜塔莎毫不犹豫,用力签好名字,递给程临,“谢谢。”

“不要生气了,明天可以炸大飞机了,快笑一笑。”程临见她面色稍微舒展了,才敢露出笑容。

“你们怎么都这么劝我。”娜塔莎也笑了,她觉得好像大家都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是啊,她盼着炸掉飞机的场面绝对不是一天两天了。

“因为我们了解你啊!”朴笑恩一下子跳到娜塔莎面前,就像只灵活的兔子,架起她的胳膊,“走吧!吃完夜宵早点休息,明天鼓足精神炸飞机了!”

第二天一大早开拍前,几乎所有剧组人员都觑看着娜塔莎的表情,见她和平常一样,所有人才稍微放下心来。因为自己的情绪太影响剧组,娜塔莎也不乐意见到,于是她拼命压抑心中残留的不快,尽力让自己像以前一样。

“昨天谢谢你。”

不知什么时候,艾伦出现在娜塔莎导演椅的后面,把她吓了一跳,“这是每个有操守导演都会做的,你干嘛客气。”她一点也不居功。

“我一个没名气的演员就算发作也不能怎么样,其实想想还是很后怕的。”说起这个来,艾伦把手搭在凳子上,靠近娜塔莎低声说:“我不懂世态炎凉,还有谁更懂?如果是莱格斯,他们不会这么做,但如果是我,那就没什么犹豫,这是人之常情。”

见他说的凄凉,娜塔莎忍不住反驳,“如果是这样,那只能说明安东尼的人品比我想象更差,就算不是,这也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哪怕那个演员不是你,我也会让他离开片场,而且这辈子我不会需要他当我的副导演。”

“当年你也是这么固执。”想到以前,艾伦的神色有些暗淡,他低下头,叹息声很轻,但还是钻进了娜塔莎的耳朵,“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改变。”

“人不都是这样吗?总是怀疑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变了还是没变,就像《新任总统》里的海勒上尉,不也是一直在怀疑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但其实我们都没变,艾伦,相信我,你还和以前的自己没什么区别,无论是演技上的才华还是性格,你都同样耀眼,否则,我这样有原则的导演,怎么会去专门找你来出演男主角呢?我可不是那种会吃这套同窗友谊的人。”故意把话说的轻快幽默,娜塔莎想用自己的情绪感染昨天经历那些后有点低落的艾伦,这招果然奏效,艾伦笑了,对她比出大拇指,“我相信你。”

拍摄开始后,飞机内部狭小的空间成了施展的舞台,按照设计的打斗动作,艾伦和莱格斯逐个击退敌人。

根据剧情,跑出来前,飞机里还有很多追兵,海勒上尉果断极了,把偷来的□□放在飞机的致命部位,狂奔之中,飞机炸毁。

当然,这是分开拍摄的镜头,先拍逃跑,等到所有人撤离到安全区域后,爆破组再真的炸掉飞机,最后通过后期制作,营造出成片飞机炸毁的画面。

看着造价高昂的飞机在巨响后化为一团黑红火焰,娜塔莎兴奋之余,总算觉得气顺了不少。

第二个被炸毁的飞机,是两个人跑上一架阿帕奇直升机后击毁的,同样的手法,镜头分开处理,最后由美军专业人员操作,真正的飞行员坐在阿帕奇飞机上发射响尾蛇导弹,把沙漠中的黑鸟炸成碎片。

剧组一扫昨日阴霾,大家一起欢呼,除去场面宏大带来的兴奋刺激,还有就是这一组镜头拍完,军事基地的外景就告一段落,具体说,是整个电影的拍摄也接近了尾声。

在前往下个外景地前,娜塔莎在临时办公室里收拾资料,说是办公室,其实不过五、六平米,只有一个桌子两个椅子,还都是小号的,人只能在缝隙来回走动,在好莱坞,哪怕是再大牌的导演,拍摄的环境都未必舒服,但无数佳作却正是在这样的地方被创造出来。

“现在打扰吗?”

莱格斯的声音和敲门声一起响起来。

“可以,进来吧。”娜塔莎把画稿放在手边,停下动作,看着刚进来的莱格斯,“怎么?有事?”

“真是规矩整齐,”莱格斯看着规规矩矩的办公室啧啧称奇,“我见过那么多导演的办公室,你的是最干净的。”

娜塔莎知道他来肯定不是为了夸自己,她坐下后也示意莱格斯就坐,“我很怕忘记和丢掉东西,整齐点总没错。”

“不只是东西,你的性格和为人也是一样吗?”莱格斯做好后双手交叠,那是他思考时经常做的动作,不同的是,他没有低头沉思,而是专注的看着娜塔莎,“我觉得自己必须要和你道歉。”

“道歉?为什么?”娜塔莎很疑惑,“如果我没记错,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误会。”

莱格斯收起笑容,正色说道:“在艾伦出事的时候,我曾经以为那是你的授意。”

这句话让娜塔莎一愣,是啊,她忘记了这个方面,当时出了那样的事,很多人大概都是这么想的吧。

在娜塔莎愣住思索的时候,莱格斯继续说下去,“我很抱歉会有这样的想法,之前我非常欣赏你的敬业……甚至可以说为了追求想要的效果,有种疯狂的态度,所以那时候我自然而然认为你会这样做,像那些我不喜欢的导演一样,不顾演员的感受。”

“我也不喜欢这样做,其实,你完全没必要和我说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说一件我从没注意到的事情,也不是必须做的。”娜塔莎并不多解释自己的想法,莱格斯不是朴笑恩,她总是无法对其他人敞开心扉。

“不,如果不说,我会在心里觉得自己于心有愧,所以道个歉或许是最好选择,不是吗?你虽然在很多事上宽容,但不代表我可以任由自己变成自己也不喜欢的人,这点我觉得我们是一样的,”莱格斯停顿,注视坐在自己对面也正注视自己的导演,“我们都不喜欢世界和现实把自己变成自己不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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