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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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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导看了她许久,并未有太多反应。他低头在本子上记着什么,道:“给你的剧本都看了吧,挑两段试一下。”

初初点头,走到场地中央。

她先是理了理宽大的衣袖,而后微微屈下身子,做出了一个坐着的姿势。

因为没有椅子,她穿着厚重的衣服做出这样的姿势必定很累,然而她丝毫不见勉强,反而姿态优雅,面带微笑。

那微笑没有谄媚与柔婉,倒是有一丝英气和狡黠。

她的眼睛看着自己右边,仿佛那里坐了一个人,手下不紧不慢地做出一个端了耳杯的样子,恭敬而不失优雅地递给那人。

行云流水。

自始至终,她明亮的眼神都落在对面不存在的人身上。

“妾今日听皇后娘娘说要办赏花宴,不知圣上去不去?”

沈初初选的第一幕是剧本里一出与皇帝相处的戏。

这个场景在之前试戏的四个人的表演中都没有出现,因为……这样的场景实在太太太平常了。

相比于辛夫人与皇后的对抗,对宫人的严厉责罚,或者一个人的独白,这样平常的戏份似乎完全不适合体现她的性格,也会因为需要对手配合而更加难以演绎。

她收回手稍等了片刻,似乎是听到皇帝的回话,眉毛微微挑起,片刻后又落下。

“圣上若是不去,昭仪姐姐恐怕要失望了。”

几秒后,她笑意加深:“妾?妾自然也是要失望的。”

虽然嘴里说着失望,面上却没有丝毫失落的表情,也没有撒娇的意思,似乎完全不会因为对方的威严而示弱,反而显得不卑不亢。

刘导看着沈初初对着他们的半侧脸,露出一丝笑容。

这个沈初初……有点意思。

剧本上,辛夫人询问皇帝是否去赏花宴,得到皇帝否认的回答之后,最后劝他改变主意。

此举的用意是她已经得知在隔天的赏花宴上,皇后要对琼昭仪发难,辛夫人希望皇帝在场,依照皇帝对琼昭仪的宠爱,势必会对皇后产生不佳的印象。而她自己,会在宴会后得到琼昭仪的感激。

在傻白甜琼昭仪眼里,辛夫人一直是她的“好姐妹”。

此时,对面的皇帝的台词是“朕可没看出阿姒的失望。”

辛夫人听了这话,难得有一丝郝然,笑容依旧爽朗,而脸颊却微微红了,眼波流转,看向了别处:“妾自然是希望与陛下时时刻刻在一起的。”

她看向的地方正是评委们的方向,而眼光所及,并不是评审,而是他们面前的桌子。

尽管没有直视,从表演开始就没有露过正脸的辛夫人,此刻便如同犹抱琵琶的美人终于将乐器放下,露出了逼人的艳色。

也算是见惯美人的评委之一、刘导旁边的副导演顿时感觉呼吸一窒。

不消片刻,辛夫人便已起身,同坐下时一样,她的动作没有分毫僵硬,似乎是因为旁边的皇帝起身而随之站起。

[阿姒对朕的心意,朕都知晓。]

辛夫人有瞬间的怔忡,眼眶微湿,笑容愈发灿烂,眼里映着期待:“那圣上明日去吗?”

皇帝思索后点了头。

辛夫人轻声道:“只要能看到圣上,妾就满足了。”

皇帝对她心生怜意,不禁走到她面前,将她环住,叹了一口气,似是因为她的心意而感动,又似是无可奈何。

沈初初也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动作,头靠着对方的胸膛,脸侧着,仿佛一只乖巧的小猫。

她的脸又一次正对着评委,脸上的表情却与方才有极大的不同。

虽仍是在笑,唇角微动,显得笑容有些讽刺与冷漠,而眼神更是凌厉,眼底一片漠然,哪里有方才的缱绻柔情。

皇帝仿佛不是她的天地,不是她的良人,而是与她无关的陌生人,甚至是……对手。

拥抱结束,女生重新走回原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第一段表演完了,谢谢老师。”

她没有经验,从评委地表情中完全看不出自己的表演到底如何,所以稍稍有些忐忑。

刘导轻咳一声:“接着第二段吧。”

初初拘谨地道了声“好”。

她选择的第二幕是辛夫人与琼昭仪的相处片段。

在剧集的中期,一向平和少宠的李婕妤突然有孕,打破了宫中表面的一团和气。皇后不动声色,暗中用计使李婕妤小产,而辛夫人则在其中推波助澜,虽没有动手,却也算是知情不报,眼睁睁看着李婕妤失去孩子。

“最大的白莲花”琼昭仪辗转得知事情的真相,对于自己“善良的好姐妹”辛夫人感到十分失望,故而来质问她。

这一次沈初初只选了辛夫人在两人对峙中的一段长台词来演绎,并没有对话。

辛夫人原本左手执杯,唇角含笑,听了琼昭仪的话,笑容逐渐消失,脸也有些发白。她放下杯子,动作本不急,却不知为何没有放稳,不得不用手盖在耳杯上,以免失仪。

杯口不大,辛夫人的手有一瞬间瑟缩,仿佛是被溅出的茶水烫到,面上却一无所觉。

看着琼昭仪,辛夫人强忍着怒意,眼眸中似有一团火,她不禁提高音量:“我蛇蝎心肠?我心机深沉?若不是我的蛇蝎心肠,你我早死在永巷里,被兰姑姑或者小黄门折磨死,若不是我的心机深沉,你又如何在受宠后一次次躲过皇后的暗算?”

她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有一步踉跄,最终却仍旧站得极稳,声音也逐渐冷静:“我何尝不知李婕妤平和无争,又何尝不晓得稚子无辜,我以为你总知道,自你我成为陛下的女人,总是身不由己的,我以为你总知道……却是我以为错了。”

说到最后,几不可闻。

辛夫人看着不远处的“琼昭仪”,仿佛因为自己说出的几句话而感到无比疲累,眼中的火也在不知何时熄灭,留下微不可见的湿润,她略略抬首,一字一顿:“阿琼,我辛姒对不住许多人,却唯独没有对不住你。”

她立在原地,背影笔直、身姿挺拔,本是一道极美的风景,而此时虽没有一滴眼泪,也不见一分悲容,却因为她微颤的指尖,艰涩的发声和仰首的姿态,让人深切地体会到了她此时的自嘲与悲凉。

良久,她垂下眼眸:“阿琼,你走吧,当初的辛姒已亡,你……好生珍重。”

最后看了一眼琼昭仪,辛夫人转身离去,没有半分停顿。

沈初初深呼一口气:“我表演完了,谢谢评委老师。”

副导演杜学文很是震惊。

他原本最看好的是秦雅君,而秦雅君方才也表演过这一个片段,因为这幕戏冲突激烈,是辛夫人和琼昭仪分道扬镳的开始,也十分能体现辛夫人“身不由己”的一面,算是对辛夫人所作所为的一个洗白。

秦雅君在表现的时候虽有悲戚,但更多的是对琼昭仪的失望和愤怒,在最后看她的眼神中,更是有明显的不屑与冷漠,似乎是因为琼夫人的“无脑”和“圣母”而感到讽刺。

事实上,剧组给她们的剧本只是戏中的一部分片段,距离结局也有一大段距离,秦雅君揣摩的辛夫人并未脱离其爱重权势轻视爱情的设定,所以她必定会对以爱为生的琼夫人产生不屑的感情。

然而沈初初的辛夫人则不同,她在最后看向琼昭仪的眼神里没有漠然,却有八分同情,两分决绝。

对于知晓全部剧本的杜学文来说,不得不承认,如果秦雅君是在角色门口徘徊,那么沈初初已然推门而入。

虽然试戏结束,初初仍旧有几分紧张,似乎是太久没有这样表演,她禁不住有些兴奋——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每次上表演课的感觉就是如此。

刘导对她很是和颜悦色:“你对于角色的理解是什么?”

这是一个很常规的问题,初初也有所准备:“我的理解是,辛夫人应该是出身大户人家,为人心思缜密、长袖善舞。她的追求是权势,但是对琼昭仪很照顾。”

刘导没有说什么,最左边的一个带着鸭舌帽的评委突然开口:“会跳舞吗?”

初初道:“会,我是京舞的学生。”

那人说:“随便跳一段。”

副导演与编剧摸不着头脑,看向了刘导,刘导含笑点头:“跳一段吧。”

沈初初是舞蹈专业出身,沈卿不是。但她在接到试镜通知后就已经想到,无论辛夫人是不是一个舞艺出色的美人,她也要把自己的特长准备一下。

对于一个宫妃来说,她的舞只会有一个人看:帝王。

所以这必须是一支邀宠的舞。

没有音乐,初初广袖轻动,便开始了舞蹈。

曲裾是一种合适展现女子线条却不方便活动的服饰,穿上曲裾,无论行走坐卧都是一段美景,但对于舞蹈,它的束缚太多了:裙摆小,脚下难以大步移动,无法跳跃;腰部太紧,任何大幅度的动作都会被增加难度;袖子虽大,却更适合被垂下而不是甩动。

然而这样的束缚对于面前的女生似乎都不是问题。

她脚步灵动,移动间没有任何迟钝停滞;腰肢柔软,几次扭动转身都让人感觉纤腰不盈一握,女子翩然欲飞;而一开始广袖翻飞,不知何时长长的袖子已被聚集在胳膊处,白皙的小臂露了出来,纤长的手指翻飞。

那表情欣然,眼中似有期待,湖蓝的色彩柔软得仿佛绸带,而她整个人,如同一朵鲜花,又或是一只鸟。

一曲《早莺》,没有大开大合的动作,亦没有动人相合的音乐,只因灵巧的动作、恰到好处的舒展,使人感到盎然的春意:

那是早春,即便乍暖还寒,也有和煦的日光,或是迷蒙的细雨,新枝露初芽、暖树绽轻花,乳燕徘徊,春风十里,目之所及,却只余一抹湖蓝。

初初因为跳完舞而两颊绯红,额头也有薄汗,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老师,我跳完了。”

戴着鸭舌帽的评委只是略略点了头,不发一言。

john在门外等得心焦。

沈初初在房间里停留的时间明显比前四个人多,他拿不准这是好事坏事,心里有n种猜测,却怎么也猜不出特别好的结果。

女生一出来,他就迎了上去:“怎么样啊?”

初初摸摸肚子:“好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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