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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六八卦(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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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并不惊讶,厚颜无耻之人总是能无底线地刷新你的认知,昌平君死了最为宠爱的儿子,如今不迁怒才奇怪。

“他想让我给熊义送一条命去?还是想如何?”徐福不紧不慢地问。

嬴政却并未回答徐福这个问题,他转而道:“昌平君想要,也得看寡人给不给。”嬴政的口吻一如方才讲述时的平淡,只是与嬴政相处多日,徐福哪会听不出他话中的阴冷意味。

莫名觉得还挺霸气的……

徐福移开目光。

嬴政也没再提起昌平君,这样的人提起来也不过是令人心烦罢了。

而徐福丝毫不担忧自身安危,是因为给足了嬴政信任,如果还有人能将他从秦始皇眼皮子底下弄死了……哦,一般没有这个如果,有这个如果的,最后都被秦始皇以不同的死法给搞死了。

只是不知侯生那里……

若是过几日昌平君依旧不肯消停,他也不可能一直躲在咸阳宫中,最后还是要出去的,届时便去完成他同侯生的赌约,这几日,侯生应当是等得起的吧……

徐福不知,侯生在奉常寺左右也见不到徐福的身影,心中顿时憋闷不已。就如同他做了完全的准备,续集全力,最后却一拳揍在了棉花上。

……

嬴政日日都要前去看望华阳太后,时间自然便被耽搁了。如此过了几日,那昌平君称病不朝,却日日在咸阳宫外向嬴政哭诉,胡搅蛮缠一通,满口都是他意外死去的儿子,光看模样,还真是闻着伤心。熊义身死,昌平君恼恨固然是有的,却全然没有这般厉害,他心中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应对嬴政,如何从嬴政这里讨回好处,如何拉人下水,如何给熊义报仇。

这一日,那昌平君遍寻不得嬴政,哭诉无门,便求到了华阳太后的病塌前来。

华阳太后年纪大了,前几日只听昌平君说,儿子死了,但那时华阳太后病得恍恍惚惚,半点精力也无,也没听个真切,直到这时才知晓,原来是熊义死了。

因着昌平君和同出一国的缘故,华阳太后也甚为喜爱模样俊俏风流的熊义,所以站在长辈的位置,她也较为疼爱熊义,如今听到此言,当即便愣住了。

“熊义……熊义……”华阳太后低喊了两声,谁知一口气提不上来,整个人倒了下去,宫人们瞬间慌乱。

昌平君也愣住了。

他过来是哭诉的,谁知会惹得这样的后果。

此时嬴政大步走进来,面色冰冷,厉声斥道:“昌平君这是做什么?昌平君没了儿子,便要让秦国没有太后吗!”

这句指责可算得上是极为严重了,直接从小家上升到了家国的地步。

华阳太后在秦国未必多么受人拥护,但她毕竟是秦王室的太后,如今昌平君将太后气得晕倒的消息传出去,必然引起百姓、大臣、宗室的不满。

昌平君全然未能想到这一茬。

或者说,他压根不关心华阳太后身体如何,只一味谋算着自身利益,所以哪里会为华阳太后的病体考虑半分呢?如今会闹到这般尴尬的境地,也并不稀奇了。

“王上……王上……”昌平君讷讷出声,脸上悲痛之色还未退去,但他方才的行为,已经令他脸上的悲痛变得可笑起来了。

嬴政叫来侍医为太后诊治,随后才看向了昌平君。

“如今瞧来,昌平君随心所欲,已然不将秦王室放在眼中了。既如此,昌平君还请回去好好歇息一段时日,将脑子休息清醒了再说!”嬴政这话说得可算是极为严重了,就同后世骂人脑子有病快吃点脑残片一个味道。

昌平君呆住了,脸上的肌肉动了动,半天没能扯出一个正常的表情来。

他没想到嬴政如此不给他面子,当着这么多宫人便斥责了起来。

昌平君却也不想想,他称病不朝,一面却又跑到华阳太后跟前来,又哪里是给嬴政面子了?既然都不给面子,那嬴政也就下手毫不客气狠狠打脸了。

有内侍上前来请昌平君出去,昌平君只得灰溜溜地离开。

而过了一日之后,昌平君故意在太后跟前哭诉,令华阳太后病重一事也传遍了咸阳城。

昌平君的威望很快便大不如往昔了。

以前昌平君还能笑傲朝堂,那时不过是因为嬴政年幼,手无大权,但那时昌平君也要畏惧吕不韦和嫪毐三分,如今这两人没了,昌平君便一时失了警惕,可劲儿地作起来,却不曾想,这秦国百姓,自然是拥护秦国王室的,难不成还来维护他这个楚国王室吗?

此事一出,甚至还有人隐隐怀疑昌平君是否身怀阴谋,是为楚国图谋之。昌平君曾经的功绩倒是就这样被抹消了。

若仅仅只是大臣们心有不满,也不会至此,不过是百姓间有传闻,渐渐地,咸阳城中便有昌平君的流言四起,借百姓之力,消昌平君往日费力经营下来的好模样,轻而易举。

昌平君回去后便消停了下来,他也知道,前几日嬴政不言不语,并非是心虚便让了他,而是并不想理会他。昌平君暗自咬牙。若不是无意中将太后气晕了,他何至于此?本来他应当是理由充分,可以一举将嬴政维护着的徐福,先从他怀中拉出来的。

昌平君想到徐福便觉得暗恨不已。

同去蜀地,回来的却只有他一人,如何不令人憎恨?

……

徐福不知昌平君又在背后如何算计自己,见昌平君消停了,他便按时往奉常寺而去了。

侯生终于在奉常寺中等到他,只是如今二人处理事务的地点不同了,也很难遇上,徐福没事也不会主动去寻侯生,看着那张刻板的脸,并不愉快啊。

处理完当日事务,侯生欲来寻徐福,却又扑了个空。

“今日宴请,不知徐典事可有空暇?”苏邑同徐福一边并肩往奉常寺外走,一边问道。

苏邑已经向他说过好几次,总不能次次都推拒,关系不错,来往也应该更多一些。徐福没再犹豫,直接点头应了。待他从奉常寺走出来后,正要告知内侍,他今日不回咸阳宫。那内侍却已经笑眯眯地道:“正好,不如便由奴婢送二位过去吧。”

苏邑还从未坐过宫中的马车,同徐福坐上去之后,还忍不住皱眉,道:“我与徐典事一同坐了,应当不会有事吧?”

“能有何事?”徐福出声宽慰了一句,“无事的。”

徐福也算是看出苏邑忠厚的本质了,乍一看觉得他这人不好相处,但是实际上,最适合同他做朋友的便是苏邑了。苏邑出身不低,又是坚决拥护秦王政的人,苏邑脾气不冷不热,偶尔会较真固执一下,对待友人真诚,不热衷于出风头。

细细数上一遍,竟然是浑身的优点,与他极为契合。

至少从政治立场来说,他们都是秦王派。

徐福和苏邑前脚一走,后面王柳也扑了个空。

徐福到了苏邑府上,苏邑府中空荡,只有来往下人。

“正值春日,家中亲人时常出门游玩……”苏邑解释道,随后便引着徐福进门去了。

待落座之后,下人们很快送上了饭食。

苏邑问道:“徐典事可知,今日朝堂之上,王上下令搜寻其余六国在秦国中做官的人,寻到后便驱逐出秦国……”

徐福觉得这段听起来有些耳熟,似乎也是历史书上曾提到过的一部分。

那苏邑接着道:“也不知是否因昌平君之事……”苏邑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了。再往下,有的话轮不到他这个位置的人来闲谈。

驱逐六国之人?

徐福首先想到的却是侯生,侯生不就便是从韩国而来吗?不会明日侯生便被驱逐离去吧?那他们之间的赌约难道便要就此作废?

苏邑不知徐福心中所想,此次徐福与侯生定下约定,奉常寺中再无旁人知晓。他们之间的约定,并非为了让对方掩面尽失。平常心来看待,便不过是互相切磋罢了。

“我有一友,改日欲引荐给徐典事……”苏邑并不擅长推荐自己的朋友,说到一半便顿住了,大约是觉得有些羞赧。

不过苏邑那张面皮,是看不出个羞赧的表情来了。

“好啊。”徐福应得很快。苏邑的朋友,应当也不是什么品德低下之人。

在这个时代,友人互相引荐,应当是极为常见的事,徐福没必要拒绝。

苏邑点头微笑,一边同徐福用饭食,一边闲聊几句,都是些零零碎碎的话,甚至还问到了徐福喜欢什么食物,可喜欢花卉等奇怪的问题……要不是苏邑那张脸看上去半点表情变化也没有,徐福都要怀疑他,这是要和自己相亲吗?突然间关心这些做什么?

徐福并未将苏邑的行为举动联系到后世的追星族上去。

想一想,那些粉丝追偶像的时候,不也便是如此吗?

用过饭后,苏邑便亲自将徐福送到门外,还从袖中掏出了一竹简来,道:“与我无益,赠与典事,方能得用。”

没想到蹭了顿饭,还能顺走一竹简,当即打开竹简有些无礼,徐福便将竹简收起,与苏邑道别,上了马车。马车行在街道上,行至一小摊旁的时候,徐福不由得叫了停。

王宫之中食物虽好,却也比不得上辈子的众多美食,徐福骤然闻见鼻间传来香气,便掀起车帘,令内侍前往买一些小食。

内侍早被嬴政嘱咐过,无论徐福有何吩咐,遵从便是。

于是内侍上前买食物,而徐福掀着车帘往外瞧。

等那内侍买回来,徐福才看清原来只是烤饼,也不知那摊主如何做的,倒是带着股浓郁的香气。徐福并不打算留点给嬴政。

秦始皇总不会吃这样的路边小吃吧?

徐福摊开烤饼便放入了口中。

而那内侍还暗自想着,徐典事买了烤饼……难不成喂狗?

那内侍全然没想到,徐福长了一张高洁出尘的脸,却有一颗食人间烟火接地气的心。

马车重新转动起来朝前行去,只是没一会儿,徐福便在车厢中听见,后面似乎有人叫,“等一等……等一等……”

是在叫他们吗?徐福正疑惑时,内侍就将马车停住了。

内侍掀起车帘,道:“徐典事,外面有人唤你。”

“谁?”徐福探出头去,却见一容貌俊逸的年轻男子,疾步行来,目光盯着的方向,正是他。

待那年轻男子走近了,他一拱手,彬彬有礼地问道:“阁下可是徐典事?”

徐福并未点头,他打量了那年轻男子一番,确认自己并未见过他,不由问道:“阁下是?”

那人随即笑道,眉目间溢着一股书卷气,令人望之舒适,“在下曾于蜡祭时见过徐典事风采,至今难忘。”

徐福心中闪过惊讶之色,难道还是他的粉丝不成?

“可有何事?”徐福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只能保守地问了这样一句话。

“斯想求徐典事为斯卜一卦。”男子遥遥一拜,恭敬道,语气中的期待与尊崇恰到好处。

“你让我为你卜卦?”徐福更惊讶了,看来这人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不仅知道他是谁,还找上门来,大着胆子请他卜卦啊。

若是换做奉常寺中其他太卜,说不准还会将男子臭骂一顿赶走,不过徐福并不觉为名不见经传的人,算上一卦便是如何丢脸之事了。

徐福脑中闪过了他同侯生的赌约,不由得来了兴致,仔细打量起了男子的面容,心中暗暗有了个想法。

卜一人的未来。

不如便选此人?

徐福放下车帘,吩咐道:“拐到巷中去再叙。”

内侍点头,忙驱动马车到旁边的巷子中去了,男子见状,嘴角的笑容扩大了一些。

等进了巷子,徐福这才从马车上下来,请李斯走近一些。

男子未想到徐福当真这样好说话,说卜卦便真的为他卜卦,他掩下眉间的惊愕之色,又朝徐福一拜,“多谢徐典事。”

“你要我为你算什么卦?”徐福的目光一边在他脸上梭巡,一边问道。

男子不卑不亢地接受着他的打量,道:“斯曾为他国小吏,后求学于老师荀卿,再辗转来到秦国。斯所求,不过是能施展一番抱负。斯却迟迟未能得偿所愿。斯不知,莫非注定得不到所求吗?斯便请徐典事为斯卜一卦,求前程。”

徐福收起目光,淡淡道:“观阁下口鼻耳目,唇薄,嘴纹长,能言善辩之相,阁下一张嘴,应当能敌千军万马了。”

男子惊愕了一瞬,随后笑道:“典事说笑,斯怎么敢与千军万马相比?”

徐福并不理他,继续往下道:“鼻直,为人固执,心中坚毅,我看阁下哪怕眼下不能得所求,却也并不会因此而轻言放弃。”

男子笑了笑,脸上无半点故作悲苦却被识破的尴尬之色。

“双目清铄沉稳,能隐忍,能成大事。”

男子又笑了。

能成大神,听上去就像是街头术士糊弄人的一般,但男子却很清楚,面前的人不可能糊弄人。他的心在胸腔之中砰砰作响,男子难得有了丝紧张。

而徐福却淡淡地补了后半句,“然,眼尾狭窄,心胸不如表面之宽,易入歧途,行事能下狠心。”

这句话可不算褒义。

男子的脸色微微变了,不过面上还是维持着笑容,一副要听徐福继续往下说的模样。

“眉,形完整,却稀疏,兜不住气势,晚年易有大起大落的波折。”

“耳,瘦,耳垂丰,福相。”

“三停五岳,平步青云之相。”

“腰背挺直,气质轩昂,贵气之相。”

……

男子慢慢地松了一口气,深怕徐福再说出方才那样的批语。

最后徐福的目光落在了男子的眉心处,那里主命宫,徐福道:“命宫,微微凸起,是为丰厚之相。”徐福顿了顿,“紫微星宫有动荡……”

徐福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

那男子胃口被吊到此处,哪里能忍着不问,就是再沉稳的人,也不得不出声追问道:“那会如何?”

“有贵人相助,得攀高位。”徐福这才道了出来。徐福心中还有些酸呢,没想到一个二个面相都如此之好,只可惜他瞧自己的面相什么也瞧不出来。若是这般的富贵命格给他多好,只是那位极人臣的命格并不适合他。他顶了天也就做个国师。

“多谢徐典事。”男子拜道。

“阁下可能道出名字来了?”徐福口气冷淡地问。

那男子终于发觉,自己没有自报家门的行径令徐福不快了,忙道:“在下李斯。”

李斯?是他听错了吗?还是此人真乃那位大秦丞相?

结合方才他所得的面相,似乎很有可能……

就在徐福怔忡时,又听那男子道:“斯还有一事,要求徐典事。”

“何事?”徐福暗自嘀咕,他都已经在那些话中,给出对方想要的信息了,难道对方还不知足?

男子突然又朝着徐福行了大礼,朗声道:“请典事与我做个贵人。”

徐福被惊了一跳,皱眉道:“我给你做贵人?阁下的贵人并非我。”

“不。”男子却是铿锵有力道:“斯的贵人便是典事,如今典事为我卜这一卦,典事的箴言,便是贵人所言。求典事为斯引荐至王上跟前,那典事所言,便立时能应验了。”

徐福:……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

这人的心思实在太过聪明!

如今看来,算卦是假,引荐才是真。

不过他怎么找到了自己头上来?徐福心中疑惑。

“斯的贵人便是典事,求典事引荐。”男子丝毫不觉得羞臊,再度道。

“我能为你引荐什么?我一小小典事,连朝堂都跨不进去,如何能为阁下引荐?”徐福说完便要转身上车。

男子却并不死心,俯首道:“典事一走,斯便没了贵人,典事的箴言恐怕就此再难应验了……”他顿了顿,又道:“典事在王上心中的价值,岂是用上不上朝堂来衡量的?”

徐福顿了顿脚步,总觉得自从他窥破秦始皇的心思后,便觉得每个人都在秦始皇说好话。

也罢,若真是历史上的李斯,那他也该见到秦始皇。

“引荐可以,但后续如何,便非我能助了。”徐福跨上马车,放下车帘,“明日比这时辰早上一些,在咸阳宫门口等我。”说罢徐福便让内侍驾着马车走了。

那男子松了一口气,眼底笑意久久不退。

他……赌赢了!

……

徐福上了马车,心中暗骂了一声,强买强卖啊!

他给这人看了个面相,最后贵人稀里糊涂地变成了自己,若是自己不伸出援手,好像就要破坏对方的命运了一般。

没见过,你管算卦,还得管介绍工作的啊!

徐福暗自憋闷,但又不得不说,这人实在聪明,知道抓住时机,胡乱搅上一通便达到目的了。

那就让他瞧一瞧,他究竟是不是此人的贵人,而此人,究竟又是不是那个后来位极人臣的丞相李斯!

·

要引荐,自然也要先知会秦始皇一声,徐福如今成了咸阳宫的常客,还成为了秦始皇心上那一点朱砂痣,但那不代表他就可以真拿这里当自己的地盘了。

他比那女子还要不如。

女子以后都是能入后宫的,勉强也算咸阳宫中未来的主人。

他什么也不算,就是个临时的住客。所以很多事还是要按照章程来办,才不会乱了规矩,也不会惹人厌烦。把握分寸,不管在何处都应当如此。

徐福今日回宫迟了许久,嬴政一人沉着脸用过了晚膳,扶苏早一旁照顾熊孩子胡亥去了。等到徐福进殿门时,看见的便是嬴政冷冷清清坐在桌案前的模样。

“王上。”徐福出声叫道。

嬴政抬头朝他看去,眼神柔和了一些,但语气却是有些冷淡,“今日如何这么晚?”

徐福考虑了一下,要不要供出苏邑,但最后还是含糊道:“同僚相邀,便前去赴宴了,回宫时,又遇见一人拦下了马车。”

“谁人这么大胆?”嬴政不悦道,还以为是有人冲撞了徐福。

见嬴政面色不快,徐福担心这边人还未见到,便已经有了不好的印象,于是忙道:“只是那人寻我有事罢了。”

“寻你有事,也不该如此鲁莽。”嬴政皱了皱眉,不过见徐福都未放在心上,便也不再继续说什么了。

“说来,那人求我之事,与王上也有几分关系。”

“是何事?”

“那人名李斯,曾为他国小吏,后拜师赵国荀卿,之后来到秦国做了个小官,他心怀抱负,施展不得,便请我为他引荐给王上。”徐福半点也不添油加醋,那人说的什么,他便转述什么。免得有故意推举他人之嫌。

这李斯如果真有本事,想来秦始皇也不会错过这样的人才。

“拜师荀卿?”嬴政来了几分兴致,荀卿在七国之中也算分外有名气了,只是嬴政对儒家理论感官平淡,不然会对李斯兴趣更浓厚。“那他见寡人,欲发表何大论?”

徐福摇头,“没问,并非我所长,他就算说了,我也听不明白。我便让他明日到咸阳宫外等我。”

嬴政点头,“寡人知晓了。”

他自然会另命人去查一查这李斯,届时李斯背景查出无误,便将人叫到跟前来一问,那腹中才识如何,便能知晓了。

且不说这李斯真才实学如何,光是徐福提了一次,嬴政也愿意给徐福这个面子。

说完李斯之后,徐福便去沐浴更衣,上了床榻。

嬴政坐在这头,皱了皱眉。

李斯这名字……上次似乎……是从扶苏口中说出?但扶苏一幼童,如何会知道李斯?若非徐福向他提起,他也不知此人。扶苏上次应当是随口一说吧?身处王宫,哪里会知道这等无名小卒?嬴政站起身来,正准备也去沐浴更衣,然后同徐福舒适地睡在一张塌上,谁知嬴政还未来得及脱去衣袍,便又有内侍快步奔来,言,华阳太后病危。

嬴政眼底闪过一道暗芒,立时夺门而出,带着人往华阳太后宫中去了。

徐福今日有些疲累,并未注意到嬴政未上床来,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翌日晨起,徐福才见到嬴政刚刚沐了浴从帘子后走出来。此时已经入春,宫中又烧着炭,并不冷,嬴政只宽松披了袍子,徐福便乍然看见了嬴政裸.露在外的大长腿,还有宽松衣袍后半掩的胸膛和腹肌。躯体之中仿佛隐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

徐福不得不客观承认,挺令人迷醉的。

但就是这般的秦始皇,竟然也有小老婆给戴绿帽子。

难道是床.上.功.夫不好?

看起来挺强健有力的身躯,那方面应该也不弱才对……

嬴政就这样看着徐福盯着自己的身体,露出诡异的表情来。嬴政上前两步,霸道的气息将徐福整个人都笼罩在了内。徐福有点心疼自己,在秦始皇跟前,还是矮了点儿。

“可休息好了?”嬴政一边问他,一边伸手去揽徐福。

徐福不经意地闪躲开了,心里又一次认定,这又是秦始皇的阴谋!晨起沐浴还穿得如此勾人,就等他起床,这不是阴谋是什么?呵,天真,他徐福像是那种会被肉.体.诱.惑住的人吗?

“王上昨夜也离宫了?”徐福装作不着痕迹地将话题挑开,将发问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嗯,太后病重。”说到这里,嬴政才褪去了脸上的笑意,神色变得低沉了些。

要说对这位华阳太后,嬴政尊敬有几分,但未必有更多了,华阳太后是他父亲的义母,正是因为华阳太后,他父亲才得以登上王位,而他也因此才能继承秦王的位置。不然他那祖父那般风流,膝下子嗣甚多,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一脉?嬴政并非是个不知恩的人。所以至今他都给予了华阳太后足够的尊重,王宫上下无人怠慢她。

但谁能想到,华阳太后病重,竟是被与她同出一国的昌平君给吓的?

若是华阳太后这一去,那昌平君头上冒犯太后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但嬴政却暗自摇头,如今还不到昌平君死的时候,他刚任丞相,能力还未发挥出来,没将此人身上用处压榨干净,嬴政觉得就这样轻易放过他,都是便宜了他。

“王上这几日繁忙得紧,好些休息。”徐福突然转过身来,将猝不及防的嬴政硬生生按在了床榻上坐好,然后他自己转头便跨出殿门去了。

没想到徐福不按套路来的嬴政:……

徐福径直去了奉常寺报道,随后便找到了侯生跟前去,其余人都暗自惊讶不解。

如今驱逐令已下,眼看着侯生便在奉常寺留不久了,从前侯生身为太卜丞时,偏偏徐福总与他起摩擦矛盾,如今侯生的位置一文不值了,偏偏徐福又像是与他交好了一般,真是教人看不透。

侯生见徐福到了跟前,马上站起身来,低声问道:“徐典事,可是有疑问?”

徐福摇头,“并非有疑问,我是来告诉侯太卜一声,那人我已经选定了。”说着徐福便扬起手中竹简,“批语在此,先交于侯太卜过目。”

“……徐典事如此之快?”侯生微微皱眉,有些难以置信,他接过竹简打开,见上面所写,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此时相面之法并不盛行,甚至是少有此说法,那侯生所学乃正统卜筮之术,自然对竹简上所写觉得陌生至极。

“这……”

“侯太卜慢慢看,哦,那人名李斯,相信不久之后,侯太卜应当就会见到此人了。”徐福说完便离开了。

徒留下侯生面对着竹简,惊疑不定,心中不敢相信,如此粗糙之法,怎能卜卦?

若是邱机在此,便定会用自身经历来告诉侯生,那都是真的!

·

天边金乌未落,徐福便已经从奉常寺中离去了,昨日因李斯打断,他买的那烤饼都没能多咬上几口,等到了王宫之后,他自然也不能再吃了,于是便被内侍扔掉了。今日他便要趁早再去买一些。

只是今日内侍买了过后,便并未递给徐福。

徐福忍不住掀起车帘,问道:“为何不将那物给我?”

内侍笑道:“这等玩意儿,当心脏了徐典事的衣袖。不过是拿回去喂犬,由奴婢拿着便是。”

喂犬……喂犬……喂犬……

徐福脑中盘旋过这一串大字。

这烤饼长得哪里像是喂狗的了?难道昨日内侍没瞧见,那没吃完的烤饼之上,还有他的牙印吗?

怪只怪平日里徐福出尘的形象塑造得过成功,无一人认为他会是舍下身段,来吃这种食物的人。

徐福只能轻叹一口气,闭了嘴,憋着气。

便宜王宫外的野犬了……

徐福让那内侍赶车回宫,不一会儿徐福便在王宫外看见了李斯的身影,李斯着白衣,打扮得一丝不苟,手执书简,一身书卷气,令人不由得顿生好感。

气质都是能骗人的。

比如他自己,也比如这腹黑的李斯。

李斯向徐福行过礼:“徐典事,不知王上可愿见我?”

还不等徐福开口,便见王宫之中快步走出一名内侍来,那内侍先是笑着叫了声“徐典事”,而后才看向李斯,问道:“可是李斯?”

李斯点了点头。

那内侍便又雷厉风行地道:“王上宣召,随我过来。”

李斯瞬间愣了愣,他没想到过程真能如此顺利,随后便嘴角噙着笑意,向徐福道了别,跟随那内侍进门去了。

看来秦始皇都安排好了?不用他操心正好。徐福回到马车之上,穿过宫门,进了内门去,之后才下马车朝秦王处理政务的宫殿而去。徐福被领着进门的时候,却发现殿中只有嬴政一人。

李斯呢?

见徐福面露疑惑之色,赵高笑道:“徐先生在找那李斯吧?应是有内侍领着梳洗去了。他一个小官儿,进宫来见王上,自然不是那样容易的。”

徐福点头,心道,他当初怎么没有如此麻烦?不过想到当初秦始皇是亲自去大牢抓的他,应当也就省去这一道程序了。

李斯命宫人摆了小榻和桌案在围屏之后,徐福挑眉,这一幕可是熟悉得紧啊。

当初他与秦始皇都彼此心怀提防的时候,他便是日日都留在这殿中,靠在小榻上偷听秦始皇与别人聊天谈事。看来,秦始皇这是特意为他准备的,方便他等下偷听秦始皇与李斯的对话?

有宫女笑着引徐福到围屏后去。

嬴政放下手中竹简,还安抚了他一句,“等上寡人一会儿,今日有别国带来的食物做成的晚膳,晚一些便能吃到了。”

徐福点头,他对晚膳还没执着到那种地步,如今能听个八卦,有何不好?

徐福到了围屏后,不多时,那李斯也被内侍领着进来了。

李斯朝嬴政行了大礼,先表示了自己对秦王的尊重,随后便站起了身,虽然他微微低头,不用目光直视嬴政,以避免冒犯,但他浑身却透着股不卑不亢的味道。

嬴政向来欣赏这等人,初见印象便觉得不错。

“见到寡人,有何话要说,便说个痛快。”

李斯也不掩藏,上前一步道:“斯曾得见王上一面,为王上英姿倾倒……”

徐福围屏后听得心中怪怪的。

这开场白怎么那么像是表白之言呢?

不过古人说话,向来动不动便是青睐,喜欢,倾慕……肉麻得紧。这时候多少古人互相成了知音啊。李斯会如此说话,也不算奇怪。就是心中觉得怪异罢了……徐福静下心,继续往下听。

那李斯先是褒扬了一番嬴政的功绩与作为,随后总结道:“王上此等雄心,怎会仅仅强秦便足以?秦国君主多贤明,其余六国谁能比之?今六国衰弱,正是最好的时机!”

“哦?什么时机?”嬴政并不被他这点粗浅之言所打动,所以仍旧保持着观望着的状态。

李斯还有满腔的话未能说出,如今见嬴政态度淡淡,他也并不失望,继续道:“凡是成大事者,都擅取时机!秦穆公时秦国虽强,却未能完成统一大业,不过是以为那时时机还不成熟罢了。而自秦孝公之后,周天子彻底衰落下来,各诸侯国之间连年战争,秦国逐渐强盛起来。如今秦国势大,王上贤德,消灭六国便如同扫除灶上的灰尘那样容易……”

李斯说得有几分慷慨激昂。

而围屏后的徐福却是暗自撇嘴。

这些话当初他与王柳比试算卦时,就已经拿出来忽悠过一遍秦始皇了,嘴炮现在不管用了。

李斯并不知早在自己之前,便有个开了外挂的徐福,已经将这些话说到嬴政心坎上去了,所以这番慷慨激昂的话并不能换来嬴政如何大的反应。

“……现在乃是完成帝业,统一天下的最好时机,王上切不能错过!”李斯一口气说完,抬起头来,却并未见嬴政双眸熠熠,神采飞扬,心起意动。

达不到预想中的效果,李斯愣了愣。

但若是轻易退缩,他便不是李斯了。这本来也不过是初上来,企图先留给秦王一个好印象罢了。

不仅如此,李斯还心中暗道,秦王当真沉得住气。若是换了别国之王,光听这一番言论,且不说切不切实际,就已经心潮澎湃,恨不得马上挥剑指向他国,横扫六合了。

他不信秦王会没有这等抱负,只能说,秦王心思沉稳,自有谋略,并不轻易为外物所动,要想打动他,还得拿出更多更有用的才识出来……

“这些话,寡人也曾听一人说过。”嬴政出声道。

李斯愣了愣,难道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比他更快?会是谁?他的对手?

嬴政顿了顿,才又慢慢道:“几月之前,奉常寺中徐典事为寡人卜卦,你可知徐典事卦象为何?”

“……为何?”李斯一头雾水,不明就里。但听见徐典事的名头,他的心便不自觉地紧了紧。莫非,这捷足先登之人,乃是徐福?李斯心中惊异不已!明明只是太卜,却身负才识!谋略眼光想来也是极为远大!

这等人……

李斯心中微微激动。

果然,秦国才是他该来的地方!

只有这里,集天下之大才,方能施展拳脚,拿下诸国,他才有实现心中抱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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