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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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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

嘉兰牢牢记着关的交代,趁乱扶着亚娜从蓝靴子酒馆后门迅速离开了。

穿过酒馆后面一条昏暗的街巷,一脸大胡子的胡克正等在巷口接应。黯淡昏黄的路灯光芒下,他半隐在旁边一栋旧楼屋墙投下的阴影里,探出头,神色紧张,压低声音朝嘉兰道:“快过来,走这边!”

小心扶住费力喘息的亚娜,嘉兰赶紧过去。高个头,满脸胡渣的胡克松了口气,他留着半长不短的灰发,堪堪能在脑后扎成小辫,别看很落魄瘦削的样子,力气却挺大,等嘉兰走近,胡克就一把从他那里接住了亚娜虚软无力的身体,直接用双手抱了起来。

“……胡……克……”亚娜费力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

她的声音含含糊糊,嘴角仍有半干的血迹,一边脸也肿的很厉害。胡克轻嘘了一声,让她别说话。

“我带你去诊所,放心,你会没事的。”他说了与嘉兰同样的话。

此时,这个总去丽丝餐馆蹭饭吃的男人,神情却是亚娜从未见过的严肃。

抱着亚娜,胡克转身便走。稍稍落后于他们的嘉兰频频回顾,和计划不一样的是,引开格斯他们那帮人的注意后,约定好在这边会和的关,此时却迟迟没出现。

“你还在磨蹭什么?快跟我走!”发现嘉兰没有跟上来,胡克不由提高了嗓门。

嘉兰看看他,又看看他臂弯里的亚娜,咬咬牙,说道:“医生,亚娜就麻烦你照顾了,你一定要让她好起来。我不能留下关一个人,我回去找他!”

“你——”胡克张了张嘴,制止还没来得及出口,嘉兰就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重重叹了口气,胡克摇摇头,看了眼伤得很严重的亚娜,顾不上再去追他。

而嘉兰绕了一圈,很快回到蓝靴子酒馆正门。

这时的整条街道上一片狼藉,地面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的焦黑痕迹,似乎是被某种高温粒子束灼烧过一样。路边的几只垃圾桶倾翻在地,还有类似血迹的东西,甚至有几间店铺的墙面都出现了大块碎裂凹痕。

就像经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嘉兰气喘吁吁,感觉有些不妙。前方隐隐传来火光和人声,他意识到什么,开始拼命往声音的来源跑去。

那是水瓶广场,整个日落镇两条主要街道的交汇处。

这时现场人影憧憧,呼喝声此起彼伏,光束枪的闪烁光芒不断划过。平时再怎么无能,出了这种事,几乎整个日落镇的警力都出动了,空中到处都是机器巡逻警察,地面上也都是人,而关和他驾驶的“野兽”机甲,就被围在广场中间。

“红色深坑”只是一颗边陲行星,日落镇更是西大陆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镇上唯一的警局里,杀伤力最强的武器也不过是每个警员标配的2型粒子光束枪。

因此关没有吃什么亏,“野兽”坚固的护盾外甲抵挡了绝大部分攻击,关看来也似乎不想逃走,更没有采取反击,他操作的大家伙,明明能轻易把地上的那些人踩成肉泥,却只进行着最低限度的防御。

光影不断晃动,一切都那么乱糟糟的。黑色钢铁巨兽站在那儿,如同一个标靶,吸引着火力。渐渐的,那些过度紧张的警员们也回过味来,在负责人的示意下他们终于停止了攻击。

等人群慢慢围拢过来,整台机甲躯干部位的驾驶舱门“喀”的一声,打开了。

周围的警员们又紧张举高了手里的枪。

关抓着自动滑索,跳到地面上。

他环顾周围一圈,那张原本略带稚气的脸,在光影交错间,却显得深沉而又凝重。

“谋杀格斯·铁掌的人,是我——关·沙利温。从策划到最后实施,都是我一个人,和我的家人,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们要逮捕就逮捕我好了!”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让有些发愣的警员们一下又反应过来。

“别动!把手放到我们能看见的地方,再慢慢举过头顶,转过身,趴到地上!”人群中,有人这样呼喝着。

关才刚举起手臂,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上前,向他的膝盖后方狠踢了一脚。关闷哼一声,整个人就失去平衡,向前跪倒在地。

接着更多的人涌上前,他们用枪托,警棍,甚至是他们的手和脚,把关推搡在地,拳打脚踢,嘴里不干不净咒骂着。

这根本就是一场私刑。

嘉兰藏在一堵沿广场修建的破旧矮墙边,只觉得手指冰凉,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发着抖。心脏狂跳,喉咙里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再不发出声音或做点什么,嘉兰感觉自己就要窒息而亡。

“住手!”

于是,嘉兰站了出来。明知结果,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

天空中,数道探照灯的光芒瞬间笼罩了他。

雪白的灯光晃得嘉兰几乎张不开眼睛,他听见有人喊着“就是他”,“这小子还有同伙”之类的话,很多的脚步声朝他跑来,嘉兰很快也被制服,中间当然也不免受了些皮肉之苦,但比起关的遭遇,他的情况要好多了。

那些人扭着他的手臂,将他和关推到一起,嘉兰差点整个撞在了关的身上。

“笨蛋!”关气急了,哑着嗓子,直接对嘉兰就骂,“谁让你回来的?啊?!”

嘉兰抬头,看着关额头,眼角,嘴边到处都是擦伤和口子,他双眼定定的,轻声道:“关,我不能扔下你。”

关一愣,嘴唇微颤,随即一抿嘴,别过头,“你……你这傻瓜,死脑筋……你真……气死我了!”

说到最后,却语调发沉,气息明显不稳。

他们被扭送上囚车,很快又被关进了贝壳街警局阴暗简陋的囚室里。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由于案件牵扯到了卢达家族,警局的人怕出什么岔子,因此特地为关和嘉兰准备了单独的囚室,没把他们跟其他囚犯关在一起。

阴冷的牢房里,除了一道铁门,四面都是墙,更不用提什么窗户。嵌在天花板上的灯散发出幽幽的光,这里没有食物,没有水,连睡觉也只能蜷缩到地上。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由汗臭、屎尿味和霉菌构成的难闻气味,不时有污言秽语从隔壁传入嘉兰和关的耳里。

到了这时,嘉兰自然不指望这里能提供什么药品。他勉强替关擦掉脸上血迹,望着正背靠墙坐在地上嘶嘶抽气的他,有些担心,“关,你觉得怎么样?”

低咳一声,往旁边吐了口血沫,关随意地擦擦嘴,回:“没事,死不了。”

过了一会儿,关想起什么,又问嘉兰,“你呢?有没有受伤?那群臭狗屎,就知道欺软怕硬!呸!”

嘉兰含糊应了一声。

“对了,亚娜她还好吧?她有没有事?”关又急着问。

迟疑了一会儿,嘉兰决定实话实说,语气也变得有些沉重,“亚娜她伤得很厉害,不过有胡克医生照顾她。”

关先是怔怔的,接着慢慢吁了口气,仿佛在安慰嘉兰,又像是自言自语道:“有胡克在,亚娜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别看胡克那家伙吊儿郎当的,他的医术其实高明得很,附近的穷人看不起病,都会来找他。”

嗯了一声,嘉兰漆黑的眼睛望着关,问他:“关,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这段时间相处,嘉兰也算有点了解他,他知道关明明有机会逃走,却乖乖束手就擒,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

关听到他问,不由嘿嘿一笑,哪知牵动了伤处,笑到一半又呲牙咧嘴的,“哎哟!嘶……疼死我了,那帮狗娘养的!”

愤愤骂了一阵,关又看嘉兰,提醒道:“小软,你忘了。机甲联赛初选马上就要开始,我发过誓,一定会完成父亲的心愿,参加这次的比赛,绝对不会临阵脱逃。”

“可是……”

就在不久前,关将沙利温家的一些往事告诉了嘉兰。

原来,关的父亲就曾是一名机甲竞赛的常规赛手。从正式比赛中退役后,他就带着他的妻子,回到了故乡“红色深坑”。关的父亲并不是那种天才型选手,有的只是对于机甲的满腔热忱,这一点,即使在回到家乡后也依然没有改变。他开办了一个机甲训练场,招募学生,培训他们。不过由于经营不善,训练场最终还是倒闭了。

关的父亲米勒,也就是在那时遇到了格斯·铁掌。在格斯的游说下,他接受了对方的邀请,去他管理的地下竞技场进行比赛。随着时间推移(事实上并未用去太久),关的父亲就发现这些地下赛事的情况与原先格斯向他承诺的截然不同。无论比赛的过程或结果,大多都已被卢达家族的人暗中操控,与之紧密相关的,还有大笔场内场外的赌注交易。

面对这些情况,关的父亲自然不可能继续待下去。性格耿直的他很快与格斯撕破脸,不久后,那个胖子格斯却突然松口,承诺只要米勒能出赛最后一场,就解除他们签下的合同。

结果那次,真就成为了关的父亲人生中最后一场比赛。

不仅如此,在格斯的指使下,卢达家族的人以支付违约金的名义,冻结了沙利温家的财政,将他们的积蓄搜刮一空。而关的母亲,当时有孕在身,产下卡卡,布布,古古三姐妹后,悲痛欲绝的她便很快随着丈夫去了。

在目睹今晚亚娜的惨状后,对格斯·铁掌这个渣滓,嘉兰只觉死不足惜。

“关,”不过听到关此时说的,嘉兰心里还是有些迟疑,“你之前亲口承认是你杀了格斯,比赛只剩两天就要开始了,你……”

关挠挠头,有些不好意道:“小软,其实入侵警局网络的那天,我已经报名了。一旦成功报名,按照联赛章程规定,就算是服刑的犯人,也能得到和普通人同等的参赛机会,这就是星际机甲联赛的魅力所在啊,给所有人机会,无论英雄或恶棍,都在同一起跑线上公平竞争。”

“但卢达家族那些人,一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嗯,我知道。”关点点头,冷笑一声,“我还担心他们不来找我麻烦,现在格斯那混蛋死了,贝壳街警局那些狗腿子一定已经把这消息通报给卢达家族,哼……只有卢达家的人来了,我才好和他们谈条件。”

比起信心满满的关,嘉兰明显不安多了,他本能地意识到,事情也许不会像关预想的那般容易解决。

“别担心。”见嘉兰这样,关又安慰他。

接着,他环顾四周,因为没有窗户和钟表,也就无从判断究竟多晚了,关打了个哈欠,困倦道:“应该很晚了,我们先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应付那些混蛋!”

嘉兰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点点头。

这一晚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也头昏脑胀的。好在亚娜有胡克医生照顾,卡卡,布布和古古三个小家伙格兰也会看着她们,只是关,嘉兰始终有些不放心。

昏暗的囚室阴森可怖,不过也许是了却了一桩心愿的缘故,关倚着墙,竟然不一会儿就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嘉兰坐在关身边,确定他睡熟了,才用手撑着墙和地面,挪开一段距离。他的动作有些迟缓,眉头皱着,慢慢撩起了身上的衣服——在小腹靠近左侧腰际,原本白皙的皮肤已乌青了一大片。

当时情况混乱,不知是被谁踢了一下,原本并不觉得什么,此刻却一阵阵绞紧般的刺疼。这股诡异的疼痛由内而外,蔓延到嘉兰整个腹部,而且越来越厉害。

冷汗渗出额头,嘉兰咬紧双唇,脸色发白,他把身体蜷成了虾米般,试图抵挡这汹涌的痛楚。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在反复的煎熬中,最后嘉兰也不知是昏迷还是昏睡了过去。

他很快发起了高烧。

连睡得像个死人的关,也被嘉兰说胡话的声音吵醒过来。

“……唔,小软?”关歪了歪僵硬的脖颈,他发现嘉兰情况不对头,似乎在做噩梦。他很快睡意全消,来到嘉兰身边轻轻推了推他,“小软,你怎么……噢,老天,好烫!”

关惊呼着,甩了甩刚碰到嘉兰皮肤的手,明明浑身火热,嘉兰整个人却在发抖,而且关发现根本叫不醒他。关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站起身冲到囚室门口,狂拍了紧锁的牢门几下,但除了隔壁牢房里的犯人被吵醒后的骂娘声外,他没等来任何回应。

“该死的!”

关又跑回嘉兰身边,他脱下自己那件脏兮兮的外衣,将它包在发抖的嘉兰身上,然后坐下来,让嘉兰靠在他怀里,而不是靠着冰凉的墙面。

“……”

“嗯?小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嘉兰不断说着含糊的梦话,关听不真切,只能把耳朵凑近了,这才隐隐约约听见嘉兰似乎正反复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奥……奥丁……”

奥丁?

“奥丁……不要,不要……奥丁……救救我……”

也许因为梦境太可怕,颤抖的嘉兰声音断断续续,他抽噎了一下,紧闭的双眼忽然就流下了透明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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