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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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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夜行人

闻姜手上还没到期的广告合约里,都没有关于发型的限制条款。

拍《旧人》之前,闻姜就计划这部戏杀青后停工暂歇数月。

入行以来,做歌手时期忙着巡演;做演员之后更忙,她甚至一度为了争取更多的机会而轧戏。

如今事业功成,她想要去围着这世界走一走,认真地想一想,前几年忙碌的日子,忙到最后到底留下了什么。

这前半生活到现在,不能最后落一场白活,除了失,没有得。

从前人说歌手闻姜“特立独行”,后来有人说演员闻姜“独树一帜”。

她其实只是敢想敢做,比如这光头,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而是为了行走四方之时,没人能联系起她是闻姜,方便她藏身人海。

***

理发师慢工出细活,削发的过程有些长。

闻姜看着镜子里的她,眼神渐渐放空,想起昨夜。

昨晚林溪声在两人着手结束这段短暂的婚姻之后,罕见地回他们的婚房去收拢他自己征战娱乐圈这些年所得的陈列在房内的各个奖杯。

闻姜看着,没拦。

是林溪声先忍不住冷嗤:“在一起两年,你一直是这样……”

闻姜掀唇:“哪样?”

她等着他说她有何罪名。

林溪声眸间的光碎了又聚,聚了又散:“无动于衷,冷漠。每个神情都在告诉我我可有可无。”

闻姜缓缓笑了起来,曾经也是这个人说她与众不同,独立坚强,所以他爱、他欣赏。

她眼底的光有些凉。

物是人非之后,没被淡忘的回忆想起来都像讽刺。

她语气淡淡的:“哦,你忍辱负重忍受我的冷暴力近两年才被迫另寻新欢,我也许该感谢你对我们的婚姻如此有责任感。”

这句话换世上任何一个女人说出来,也许都会带着讥讽。

可从闻姜口里说出来,林溪声却依旧只能捕捉到漠然。

就连他背叛抛舍,她都不恨?

林溪声乏力地低呵了声,走之前告诉闻姜:“闻姜,你这样的女人,哪哪儿都强,不需要男人。”

他话不长,砸在闻姜心上拉出的痕迹却深。

室外的寒风,都没有那一刻闻姜的心凉。

也许不够爱,不是真的爱,可她并不是一个拿婚姻开玩笑的人。

既然结了,就有责任。

她曾经规划过有这个人的一生。

她不需要男人?眼前这个她曾经计划过有他的未来的人,在祝福她孤独终老吗?

她原来是这么十恶不赦惹他恨吗?

***

昨晚同林溪声的那番对话,仅回顾下便让闻姜精疲力竭。

离开发型设计馆回到公寓后,她一直睡到午后。

公寓内的内线骤然响起,她才被惊醒。

对方执着地打,一遍又一遍。

闻姜被迫睁开眼睛,接电话。

打来的是楼下新换的保全,他说:“闻小姐,有位名叫南珂的南女士想上去?证件我已经验过,我要放行吗?”

南珂本就很少来她这座公寓,保全新换人,自然不认识南珂。闻姜清醒了一点,答应:“我朋友,让她上来。”

她从床上爬起来,站到连通主卧的衣帽间内,整整占据半边墙壁的镜子里映着她一米七三长的身体。

睡袍松垮,锁骨外露,姿态性感。

但此刻最抢镜的……是她昨晚新换的光头。

闻姜抬手拧了下自己的侧脸。

这记性……才隔了几个小时,她睡完就忘了她已然焕然一新的形象。

没有同南珂商量,南珂看到搞不好得拆了她,她怎么就没多想便放南珂上来了。

可为时已晚,闻姜随后便听到了门铃声。

***

乍见到闻姜那刻,南珂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挤进门,将闻姜往后推了一把,看着闻姜头顶的青茬,太阳穴一抽一抽地不断跳跃,一抽一疼。

闻姜刚想动唇,南珂喝止:“别说话,我怕我忍不了就地杀人分尸。”

南珂狠狠吸气,吐出,而后复吸。

缓了两分钟,她才问:“解释解释,光头怎么回事儿?你tm知不知道你身体发肤都是公司的?”

闻姜哦了声,依旧镇定:“看腻了那个自己,换换形象。脸撑得起,应该不难看。”

南珂胸脯剧烈震荡:“就为了林溪声那人渣,作践你自己?”

闻姜扯她坐到沙发上:“我像是那么看不开的人吗?停工的计划早就有,你知道的。接下来几个月的商演活动和作品不都没接吗?我计划出去走走,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打算去国外,在国内我需要换个模样,不希望踩在大陆的每一寸土地上别人都认出我是闻姜,我想光天化日之下自由自在点儿,不用承受特别的眼光。”

南珂看着她,唇畔溢出一声叹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光头更扎眼。”

闻姜坦然:“有帽子。发短到一定程度,路人就更不会把我和爱惜形象的明星对号入座。”

这话有理有据,南珂被噎了下,而后苦口婆心地说:“真没事儿?我是还没见过你在戏外流泪,但我知道你是个念旧而且很容易被感动的人。”

闻姜笑,双眸明亮:“我念什么旧?”

她的眼神突然又迷离起来:“这一头长发我不要了,一半是因为那人碰过,梳过。这样你还觉得我念旧?”

闻姜笑得无所谓,南珂一时分辨不出这是她的真心话还是只是她随口一说又在糊弄人。

南珂默了下没追问,开始进入正题:“昨晚宣传、公关都被临时召集。林溪声的东家新娱乐已经动作了。对方没遮掩,没否认。就在我来的路上,林溪声的微博发出这样一条:我的错。缘已尽,你好好的。”

“他们这一承认,骂的声音里还夹着些敢作敢当的挺的声音。还敢作敢当,也不看看是什么事儿。”

南珂话的音调不高,不敢用力,她一直在看闻姜的表情。

闻姜闻言只是眉一蹙,告诉她:“先别撕,我想过消停日子。”

南珂自然不希望未来一两年闻姜和林溪声还有顾襄捆绑,次次甩不开这些牛皮膏药,她说:“我们承认婚变的声明发出后,新娱乐的艺人总监程园联系我了。”

近几年圈内婚变情变不胜枚举,大众容忍度增高。

如果闻姜是不温不火的二三线,即便不是过错方,婚变对形象和事业的打击也可想而知。

如今她在圈内熬出头已经跻身顶级艺人行列,南珂并不担心资源受损,她更介意的是闻姜的心情。

只要林溪声那边不趁势兴风作浪,他不犯我,南珂耐心十足,不急着现在踩人。

***

听完南珂的话,闻姜只嗯了声:“发现之后,我和他就在着手结束这段婚姻,剩下的手续和没定稿的协议,扔给公司的法务处理,人你挑,我放心。”

静了数秒,南珂接受:“好,什么时候走?”

闻姜看她,反问:“我正想问你,我什么时候能走?”

南珂提醒她:“公司那里我帮你顶,公众面前公司会支持你。我知道你不想在微博对这件事发表任何言论。这一次,我随你。先窝几天,等狗仔稍微消停下再动。《旧人》宣传期开始前,必须回来。”

闻姜点头:“我知道,有数。”

南珂看着她近在眼前,却总让人觉得渺远的模样,追问:“想好去哪儿了?”

闻姜视线扫了眼一旁她摊开在桌上的已经离世的继姐闻蘅的日记。

上面记录了闻蘅生前想去而尚未动身去成的地方。

她眼前这一张泛黄的纸张上,闻蘅用行楷写:色达,牛背山。去看云海,日出,星空。

她看了眼,告诉南珂:“先去川西。去色达,去牛背山。”

***

等到1月初,离婚证才换到手。

发长出短短一截,闻姜背着小小一方行囊,这才踏上西下之路。

眼镜、假发、帽子……假痣、雀斑……各种伪装一应俱全。

她先从n市飞抵成都,而后选择陆路继续西行。

从成都租用有丰富驾龄的司机和车,后经高速沿岷江河谷而上,经汶川、鹧鸪山隧道等地,耗费数日,才在某日傍晚抵达被称为寺庙之城的阿坝。

沿途,08年地震留下的灾难的印记随处可见,灾后重建的新城藏在那些残破的废墟内,远看过去,在日暮西下之时显得格外孤凄。

在阿坝他们不曾停留,后途径青海的年保玉则(地名),路过相通的仙女湖和妖女湖,暂停看湖光山色。

司机老刘将车停靠在湖侧的绿茵地上,半降车窗抽烟。

他对闻姜只身西行的原因好奇已久,同闻姜聊:“长途旅行,最好找个伴。”

窗外吹来的风湿凉,绿意迷人眼。

闻姜回:“刘叔,你不就是我的伴吗?”

老刘笑笑:“我送你到色达县城就走,你还是一个人。”

闻姜不以为意:“不是无人区,随处都可以拼车走,眼前都是人。”

老刘点点头:“话是这么说,但没那么容易。这些地方人群混杂,干什么的都有,得小心。”

他又问:“你是搞摄影的?”

闻姜摇头:“不是。”

老刘:“你挑的这几个地方,都被称为摄影爱好者的天堂。”

闻姜:“我可以顺路拍两张照,装一装搞摄影。”

老刘笑:“那些地方住宿条件都差,景虽然好,但是受罪。”

两人聊了半响,突然下起了雨。

淅沥不大,但是车前的视野骤然变得极度晦暗,稍远处都像打了马赛克。

刘叔搁置在车前挡风玻璃后的手机震,他拿起来接听。

闻姜跟着旁听了个七七八八。

家中老人急病,孤儿寡母需要家中男人回去支援。

刘叔挂断电话,略显为难地开口:“我可能得现在回去。”

闻姜很痛快:“家人病了比出这趟车重要,该回去。”

刘叔不太好意思:“我把后面路程的车费都退给你。”

闻姜没拒绝说不用,这是正常的交易退款。

老刘又突然拍了下大腿想起来:“我有个同乡最近也跑这趟线,我给你问问,看他的客人能不能接受拼车,捎着你。”

***

没过多久,老刘得来了结论:“他们还在后面,得两个多小时后才能到这里,也去色达,可以带着你。”

天阴雨,老刘虽然过意不去,但还是在闻姜的催促下上车离开,留她在妖女湖的湖岸客栈等。

老刘给闻姜留下他的伙计驾驶的车的车牌号后三位:777。

闻姜在客栈大厅等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熬过两个小时。

她撑着伞往外走,开始在醒目的客栈标牌处等。

道路旁立着个长方形灯箱式的老式灯牌,主体是红色,此刻晕染一地红光。

伞的面积不大,雨丝并不密集,但是有风,丝丝凉意贴在闻姜的脸上。

等了大概一刻钟,终于有汽车近光灯扫过来。

车走近了,闻姜才看清上面的车牌号,尾数是她要等的777。

***

车型闻姜认得,越野里的旗舰之一,加长版的圣托里尼黑路虎揽胜。

市价不低,至少不是一个从事中长途包车业务的平凡司机能买得起。

她的步伐略微犹豫。

老刘在包车平台里是钻石司机,又是辛灵犀介绍,她放心。

老刘替她联系的人,她基本信得过,但自保和自卫是人的本能,车停在她身前,她并没有靠前。

车灯在雨夜里忽闪,闻姜手中的电话震了起来。车门开了,从驾驶位一侧下来一位司机。

见她电话响,这中年司机摇了摇他手中正在拨电话的手机,和闻姜确认彼此是要碰头的人,而后攀谈起来。

“刘正说的半路被他扔下的人是你?我姓王,你可以叫我老王。”

老王穿着普通,闻姜打量他一眼,借用已故继姐的名字:“你好,闻蘅。”

“上车吧,你到后排坐。”老王指指车子,让她上。

他似乎读懂了闻姜的疑惑,解释:“我和老刘一样跑包车,这趟是替人做代驾送人过去,车是客人的。上吧,他们同意。”

闻姜收起自己的黑色长柄折伞,伞冒滴着水。

她打开后座的车门。室外光线暗淡,车内光线更加黯淡。

揽胜底盘高,站在闻姜的角度,她最先看到的是一个男人交叠在一起的腿。

长,直。

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却莫名觉得有些压迫感。

来自对方沉默却凌人的气场。

而后是那张侧脸线条凌厉的脸,和缀在其上的如墨般黑沉的双眸,以及他戴的遮盖住他半张脸的口罩。

高挺的鼻梁撑在口罩下,仅有眉眼,他裸/露在外的五官在视觉上仍旧让人感受到攻击性。

饶是闻姜看过众多圈内的男星,仍旧在第一眼被他震慑,即刻记住他的双眸。

她开门,她上车,对方均没做声。

只在最初的时候往她所在的方位瞟过一眼,平和平静。

前方副驾驶位里还坐着一个人。

见她落座,副驾驶位上的人转身问:“你也去色达?”

闻姜“嗯”了一声,车上静寂的氛围让她不欲多谈。

而后副驾驶位上的那个年轻男人回头,对此刻坐在她身旁的男人说:“寒哥,我们今晚继续走,还是在这里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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