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九十九章
“是,也不是……”轻笑着与余慕娴卖个关子, 楚玉姝敛袖坐到室内的高凳上, “余相再猜猜!”
这要如何猜?想过楚宏德已然与楚宏儒放权,余慕娴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圣上此番要楚玉姝回朝, 定是要借其手来打压楚宏儒。
但这种答案说出来着实煞风景。
低眉嗅了嗅室内的脂粉味,余慕娴轻笑道:“既然殿下要臣猜, 那臣只能斗胆猜殿下是臣而来……”
“自是为了姐姐而来……”挑眉接下余慕娴的话茬,楚玉姝扬扬袖摆, 笑问道,“若不是为姐姐而来, 本殿又何必一归新都便来姐姐府上……”
“许是臣府上有殿下喜欢的物件吧……”余慕娴躬身道, “殿下能来臣府上下榻, 蓬荜生辉……”
“姐姐还是一如既往会说话……”弯眉将声音压低,楚玉姝道, “院中有皇兄的人,姐姐还是与姝儿到院中说话吧……”
“是。”蹙眉记下府上有楚宏德的眼线, 余慕娴挂着笑脸,将木门大开。
定睛将院中洒扫的四五个婢子看过,余慕娴调笑道:“却不知下官的府上有这般多婢子……”
“怎有哥哥这般的怪人?”掩唇轻笑, 楚玉姝施施然走到余慕娴身侧,柔声道, “旁人若是有哥哥府上这般多婢子, 定是艳羡还来不及呢, 只有哥哥会厌嫌……”
“呵……”弯眉带着楚玉姝漫步在府内的长廊, 余慕娴道,“殿下教训的是,臣确实该知足了……”
“就这么几个婢子,哥哥便知足了?”似是对余慕娴的言语不满,楚玉姝面色不善的停在距余慕娴半步的地方,“若是哥哥这般便知足了……岂不是白费了哥哥的好意?”
“嗯……”被“白费”二字晃神,余慕娴眯眼,“殿下此言何解?”
“自是哥哥心中的所想的意思……”斜目扫了扫不远处的婢子,楚玉姝有意将声音拔高了几分。
“殿下……”见楚玉姝有意将话说与旁人听,余慕娴正色道,“圣上的意思便是臣的意思……”
“哥哥既是这般说,那哥哥可还记得数年前,姝儿曾交与哥哥一份旨意……”楚玉姝上前一步,站到余慕娴眼底,“此时将此卷轴呈给圣上,正合皇兄心意……”
“但这般不是委屈了殿下?”变法将楚宏德的心意说与楚玉姝听,余慕娴伸手帮楚玉姝整了整头上的珠钗,“此时并非成婚的好时候……”
“可只有此番才能压住三皇兄不是?”楚玉姝仰面望着余慕娴道,“若是此番不能与哥哥结成秦晋之好,姝儿又何苦跋涉千里,从垠都返新都呢?”
“羊舌国主可好?”柔声换个话头,余慕娴记得楚玉姝上次离都是打着和亲名义走的。
“自是好着。”楚玉姝点点头,“晚霜已身怀六甲,他又怎会不好?”
“晚霜?”抿唇记起那个随手就抽剑的羊舌女子,余慕娴弯眉道,“他们倒是佳偶天成。”
“可不……哥哥若是不在新都,定有机会瞧瞧何者可谓如胶似漆……”楚玉姝似笑非笑地望了余慕娴一眼道,“羊舌国主可是将晚霜捧到掌心了……”
“殿下既是这般说,臣便有一事需要殿下解惑了……”顺势揽着楚玉姝往前走,余慕娴道,“臣在朝中收到的消息皆是殿下在垠都,圣宠正浓……”
“这许是朝中人不知姝儿在垠都并非是‘楚玉姝’。”与余慕娴相视一笑,楚玉姝继续道,“楚四殿下此时正在垠都中与羊舌国主用膳呢……”
“呵……”低眉与楚玉姝一拜,余慕娴道,“正巧,臣府上也要用膳了……”
“嗯……”颔首立在余慕娴身侧,楚玉姝道,“那便用膳吧。”
“是。”
慢步将楚玉姝引到偏殿,余慕娴低声道:“不知殿下何时面君?”
“这要看皇兄的意思……”旁若无人的掰开余慕娴的手,楚玉姝道,“哥哥的手纹真有意思……”
“手纹?”因从未注意过手中的掌纹,余慕娴被楚玉姝的动作逗得忍俊不禁,“殿下竟是还信这个……”
“如何敢不信?”用手指摩挲着余慕娴掌中的纹路,楚玉姝道,“哥哥可知晓,这道主官运,这道主财运……”
“嗯……然后呢?”淡笑着等下文,余慕娴不信楚玉姝看了这半天手纹,只是为与她说这几句闲话。
“然后……”楚玉姝松手坐稳,“哥哥此世官运财运俱衰。”
“嗯……”云淡风轻地提壶与楚玉姝倒酒,余慕娴道,“殿下这般说,却是说到了节骨眼上……若是下官此世官运财运俱佳,便不会年近弱冠还未娶亲……”
“可依着哥哥的手纹看,哥哥近日便会有一个大变故……”楚玉姝盯着余慕娴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姝儿在垠都曾遇到一术士,言姝儿此世是极贵的命数……”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殿下还是该铭记祸从口出。”不咸不淡地与楚玉姝泼一盆冷水,余慕娴轻笑道,“这人的命数,或是这世上最难言的物件……”
“哥哥迟早有一日会信命的。”抬袖与余慕娴对饮,楚玉姝道,“自今日起,姝儿此世便再无怨恨了……”
“不知殿下此世怨恨过何物?”提壶又与楚玉姝满上,余慕娴道,“臣以为以为殿下此世活得甚是自在。”
“这般也算是自在?”斜目扫过周遭侍奉的婢子,楚玉姝扬眉轻笑,“哥哥真是太小瞧姝儿了……”
“臣自是不敢小瞧殿下……臣只是单觉殿下这数十年过得甚是欢愉。”余慕娴一面将视线转到楚玉姝的身上,一面晃晃手中的酒杯,“若是殿下如旧时,或是无法坐在臣府中,饮着半杯温酒……”
楚玉姝心有戚戚:“可本殿等今日却是等了十六年……余相,今日已是乾平十年了……”
“十年……”余慕娴微微合目,“不过是乾平十年……殿下,定会有下一个十年……”
“会是乾平二十年么?”将掌心展到余慕娴眼底,楚玉姝道,“依手纹看,似乎未到时候……”
“嗯……”凝眉记下楚玉姝的闲言,余慕娴抬袖饮了一盅,“自是乾平二十年……”
话罢,余慕娴又道:“愿乾平二十年时,臣还能与殿下对饮……”
“定是能的。”定睛将饮酒的余慕娴刻到心底,楚玉姝道,“姝儿也盼着与哥哥携手白头……”
“嗯?”
许是因着楚玉姝将“白头”二字念得极清,以至余慕娴并未听清楚玉姝话中的意思。
“那定是臣之幸。”含糊地与楚玉姝敬一杯酒,余慕娴道,“愿殿下心想事成!”
“一定。”弯眉将杯中物饮尽,楚玉姝转足踏出余府,上了停在余府门口的车辇。
其实那车辇在余慕娴回府前,就停在余府外。
只是在余慕娴回府时,其被楚宏儒吸引了注意力,以至于并未发觉门外有车辇。
“恭送殿下……”
端坐在车辇中,听着身后拖长的腔调,楚玉姝心旷神怡。
此番回新都当真解了她心底最大的节。
羊舌不苦说得不错,她想寻到的人早已寻到。
可惜她身在局中,遂难知晓。
……
乾平十年,三月。
楚帝病急,特诏贤王楚宏儒监国。
乾平十年,四月。
楚帝病重,召长公主还朝。
乾平十年,五月。
楚帝废两国婚书,敕令礼部选婿。
六月,余府。
嬉笑着与余慕娴分食楚宏儒送来的浆果,楚玉姝道:“哥哥可知姝儿前日便去了礼部……”
“礼部?”平眉记过礼部今日在为楚玉姝选婿,余慕娴道,“殿下可是去礼部瞧将来的夫婿了?”
“哥哥这是在说什么瞎话……既有哥哥这般的佳人在侧,姝儿如何会去礼部选婿……”楚玉姝翘指点着余慕娴眉心道,“哥哥真是块木头……”
“如何是木头?”低头与楚玉姝剥着浆果皮,余慕娴笑道,“张口便能讨来万担粮食的娘子,臣着实不敢要……”
“此事哥哥已是知晓了?”闻余慕娴在说道她从羊舌不苦那处讨给楚宏德的粮食,楚玉姝弯眉道,“那粮食做不得数……要知那些粮,却是拿邺城的商税做抵的……”
“邺城竟是有了商税?”余慕娴凝眉,“可是殿下与羊舌不苦出的主意?”
“是啊。”楚玉姝弯眉,“若不是本殿出的主意,那羊舌不苦如何愿意白白借万担粮食与大楚?”
“这却仅是三皇子的罪过了……”将剥完皮的浆果喂到楚玉姝口中,余慕娴在婢子的侍奉下擦擦手道,“毕竟殿下不曾监国。”
“是,若三皇兄不是监国,定也无罪……”弯眉尝着浆果,楚玉姝道,“哥哥当真不与礼部人言?”
“不言。”知晓此番赐婚定会变成一场闹剧,余慕娴仰头望了望头顶上的青藤,“再过百日,这藤蔓上的物件许是便能食了。”
“嗯……”楚玉姝跟着望了眼藤蔓,“许是用不得百日,皇兄便能病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