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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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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阴沉沉的,雨依旧下得好大。

嫣莞跑到了尚药局,就这么跪在外面,看到有进进出出的人,她会上前去拉住他然后求他救救灼灼,赏她一点药也好啊!可是每一个人都这么绝情,毫不留情地将她甩到一边去。

跪了许久,她真觉心力交瘁,快要支撑不住了。

料不到这个时候,竟还有人过来赶她了,“什么人在这儿哭哭啼啼的?赶紧走!”

嫣莞悲泣道:“不要,我不走,各位,求你们行行好,我的孩子发烧了,如果不赶紧救治,她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我求求你们了,你们赏点药也好啊!求求你们了……”

她哭得伤心欲绝,可是这些人却不为所动,执意要将她赶走,见她不肯走,就强行拖着她离开,将她丢到了远处。

雨下得好大好大,嫣莞感觉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可是一想到灼灼,她还是不顾一切地爬起来往回跑。近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她实在是心力交瘁,身子也根本吃不消,不过跑了几步就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茫茫大雨中,她的衣裳都湿透了,整个人也很难受很难受。从小到大,她根本就没有受过这等苦,这会儿也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她不知道如果她倒下了,灼灼又该怎么办?

灼灼烧得这么厉害,如果没有大夫过来医治,那后果真的是无法设想。

她好希望现在就出现一个人,可以帮帮她,可是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她现在只是个身份低贱的俘虏,在那些贵族子弟眼里,她们这些人的性命与蝼蚁无异,没有人会愿意帮她的。

过了好一会儿,雨渐渐小了下来,但雾气依旧浓重,浓重得看不清周边的景象。

她注意到有人正缓缓朝这儿走来,胆战心惊地抬起头去看,但见来者一身胡服,气场不凡,身边有众多侍卫婢女相随,因此她料定此人必是贵族子弟。她心想呢!若是她上去求求这个人,他是会像那些人一样赶走她?还是会可怜可怜她?

可怜可怜她的希望实在太小了,不过她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根本没法去求别人,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了。

思及于此,嫣莞使出全力爬了上去,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准备被他一脚踹开。

岂料爬到一半竟再也使不出力气了,一旁的侍卫见了她,竟还喊着什么护驾。

莫不是在说笑?如她这样的人,还能伤害到谁不成?

乍一想,护驾?

来者莫不是那小皇帝?

她缓缓抬起头,果真瞧见了那小皇帝站在那儿,一身锦帽貂裘,神色甚是平静。

而隆绪望着她,则是望了好久好久,她的脸上沾满泥泞,他也根本看不清她是谁,不过露在外面的这双眼睛,却让他的心里头浮起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双眼睛好大好亮,眼中满含着泪水,许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心头莫名被击了一棍似的,他顿然就想起了一个人,立即与挡在他面前的侍卫道了句:“让开!”

侍卫们闻言,纷纷退让开来。

嫣莞瞅见这小皇帝有动静了,心里头顿然满含希望。她希望他是个好人,希望他能救救灼灼。如果他可以救灼灼,他叫她做什么都可以。

眼看着隆绪朝她走来,不待他说话,她立即抓住了他的衣裳,宛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即道:“我的孩子发烧了,却没有一个人肯救她。我去尚药局求人,他们却把我赶走,还丢到了这儿。求求你了,你救救她好不好?呜呜呜……你救救她……”

眼见着她哭得这么伤心,真是我见犹怜,隆绪哪能不心生怜悯呢?他立即对着手下吩咐,让手下去找太医。手下得了命令,很快退下了。

眼见着有希望了,嫣莞真觉欣喜若狂,感激涕零道:“谢谢!谢谢!”

由于实在疲惫,体力不支,下一刻竟晕倒了。

嫣莞醒来的时候,见自己正躺在一个干净舒适的毡帐中,一个婢女正在给她擦脸。她有些懵然,这不是她应有的待遇啊!

见她醒来了,这婢女欣喜道:“圣上,她醒了。”

嫣莞艰难地坐了起来,看了隆绪几眼,心头顿生惶恐之感,匆忙欲爬下床行礼,就被他阻拦道:“你身子不好,不必多礼了。”

见他这么说,嫣莞也就不行礼了。

接着,她想起了两人初次相见,他就让她过来侍寝,如今他的人就站在面前,她想想就觉得不安啊!嫣莞没敢多看他一眼,一直低垂着头,却觉得他的目光一直紧锁着自己。

好久好久,都没有动静。

嫣莞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蓦地想起了灼灼病危,只好壮着胆子道:“我的孩子发烧了,却没有人肯救她,恳请圣上大发慈悲,救我的孩子一命。”

见她悲泣起来,隆绪方回过神来,想了想,道:“我已经派太医过去了,你这么担心孩子,那我们这就过去看看她。”

嫣莞大喜,道了声谢,然后匆匆下床,与隆绪一块儿赶过去了。

待她赶回去后,瞧见几个白胡子老头在那里唉声叹气,窃窃私语,说的好像是灼灼病重,由于拖了太久,他们回天无力诸如此类的。

嫣莞顿然慌了神,匆忙跪了下来,“几位太医,求你们救救灼灼,求求你们了,我只有她了,我只有她了……”边说着话,边泪如雨下。

如果连这几个太医都没有办法,那灼灼该怎么办啊?

“娘。”灼灼虚弱地唤了她一声。

嫣莞匆忙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过去,“娘在这儿,娘在这儿,娘来了,别怕,别怕……”

灼灼望着她,眼中亦满含着泪水,眼睛哭得肿肿的,也不知是因为身子难受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母女俩抱在一起,就这么呜呜哭了一会儿,嫣莞摸着灼灼的小脑袋,也真觉心如刀割。她的灼灼,一定不能有事的。

灼灼吸了吸鼻子,将娘抱得更紧,呜咽着说道:“娘不要走!”

说真的,没有母亲在身边,她真的觉得好害怕。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又烧得这么厉害,脑袋昏昏沉沉的,唯有母亲在身边,这种感觉会让她觉得有安全感。

嫣莞流着泪,呜咽道:“娘不走,娘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儿陪着灼灼。”

旁人见了这幅场景,心里头甚是怜悯。

没一会儿,隆绪进来了,问太医道:“如何?”

太医小声道:“烧得很厉害,又拖了那么久,情况不大妙。现在已经让人去煎药了,如果能熬过这几天,烧能退下来,方能平安无事,如果熬不过……”

隆绪心头了然,有些怆然道:“知道了。”

很快,一婢女端着药碗从外进来,嫣莞匆忙将药碗接了过来,道:“灼灼,你快喝药,喝了药就会好的,喝了药就没事的……”

灼灼坐了起来,接过药碗,很听话地喝了下去,然后又昏昏沉沉地想要睡去。

嫣莞替她盖好被子,含泪道:“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睡醒了就会没事的……”

见灼灼睡去了,隆绪让太医到外面等候,然后自己也出去了。

嫣莞则一直守候在灼灼身侧,不停地给她挪被角,心头紧张不已,她的灼灼还这么小,一定不能有事的,一定不能有事的。

灼灼这一睡,就睡到了天黑。

嫣莞已经疲惫不堪了,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见她醒来,欢喜道:“灼灼,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好点?饿不饿啊?想不想吃点什么?”

灼灼依旧很虚弱,由于烧得厉害,实在没什么胃口,便摇摇头。

嫣莞道:“不吃东西怎么行呢?锦鸳,你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快拿过来。”

锦鸳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很快取来了一碗热腾腾的乳粥,嫣莞接了过来,道:“灼灼,吃点东西吧!”

灼灼实在没有食欲,真的不想吃东西,但为了不让娘担忧,还是坚持去吃了几口。

嫣莞喂她吃着饭,心里头十分不安,手都抖个不停,她的灼灼,一定不能有事的。

过了一会儿,隆绪突然从外进来,问道:“灼灼的身子可好点了?”

嫣莞背后一凉,匆忙起身跪下,“奴婢……”

隆绪阻止道:“跟我不必这么见外,快起来。”

嫣莞有些不懂了,他可是皇帝啊!而她和灼灼是俘虏,他竟然说不必见外?这是个什么道理?

一旁的灼灼则瞪着一双大眼睛,仔细打量着隆绪,有些警觉地问道:“你是谁啊?”

嫣莞道:“不得无礼。”

隆绪多看了灼灼几眼,心里头又多了几分怜悯之意。小姑娘生得格外标志水灵,虽然现在处于病重中,但这双大眼睛依旧那般炯炯有神,这双大眼睛和她娘亲的眼睛也真的好像好像。

这么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本该受着父母的千娇万宠,本该在父母怀中撒撒娇,可是如今却因为战争流落异国,生了病还拖到现在让太医无力回天。

思量片刻后,他很亲和地坐到一旁,与灼灼说道:“你可以叫我大哥哥。”

嫣莞又是一愣,但也没敢说什么。

灼灼望着他,想起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身边的人都很无情很冷漠的,怎么这个大哥哥不一样呢?她忍不住问道:“大哥哥,你为什么要来看我呢?”

隆绪笑了笑,道:“因为……因为我们灼灼很乖啊!”

灼灼眨了眨大眼睛,还是有些不明白,她一直都很乖的,可是为什么别人就对她无情冷漠,甚至鞭打她,唯独这个大哥哥不一样呢?

紧接着,隆绪看向嫣莞,与她说道:“我看你很累了,到外面梳洗一下,去休息吧!今晚我来照顾灼灼。”

嫣莞更是不懂了,“你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我们都是奴隶贱民,怎么能……”

隆绪道:“我让你去你就去,我会好好照顾灼灼的。”

嫣莞道了声是,然后就出去了。

她刚刚出了毡帐,就听里面的灼灼说道:“大哥哥,我有一回睡醒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话,说得好像是……我不能好起来了。这是不是真的?”

隆绪摸了摸灼灼的小脑袋,关切道:“那不是真的,灼灼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其实你们大人说的话我都懂,我知道我很难好起来了。”灼灼低下头,心绪有些沉郁,随后又问道:“大哥哥,你是不是好人呢?”

隆绪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何要问这个问题,思量片刻后,问道:“当然是,灼灼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灼灼道:“大哥哥,我不能好起来,也就不能长大,不能长大,就不能保护好我娘。我听说有人想欺负我娘,我娘真的很可怜,大哥哥是好人,能不能帮我保护我娘?”

这番话从一个七岁小姑娘的嘴里说出来,隆绪未免觉得惊诧,一个小小年纪的孩子,竟然如此乖巧懂事,竟然如此为母亲着想。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她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母亲。

片刻后,隆绪忍不住泪水盈眶了,他不知道这孩子还有没有将来,如若没有将来了,他也得让她安心地去,于是说道:“好,大哥哥答应你,一定好好保护你娘,绝对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娘。”

毡帐外,嫣莞并未远去,早已是泣不成声了。

仰头,但见那皓月婵娟,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光辉,万籁俱寂,唯有风声萧萧,夜好宁静。

嫣莞去梳洗了一下,心想如今灼灼病重,她又怎么睡得着觉?思来想去,还是回到了灼灼的身边,进去的时候,见灼灼哭着与隆绪说道:“我爹对我娘很好,可他最后还是不要娘了,也不要灼灼了。大哥哥,我娘没有我爹了,她一定很孤单,很难过,我好想要陪着我娘,我不要离开我娘。”

嫣莞适才稍稍平复了情绪,这会儿听灼灼说这些话,她的眼泪一下子就翻出来了。

隆绪见嫣莞来了,伤感道:“去休息吧!”

嫣莞摇摇头道:“不,我想陪着灼灼。”她到灼灼身边落座,掏出帕子给灼灼擦泪,道:“灼灼,不哭了,不哭。”

灼灼点点头,道:“嗯,我不哭了。”

嫣莞又关切地询问了几句,喂灼灼喝了药,让她躺下休息。

灼灼躺在床上,很难过地说道:“娘,我不要离开娘。”

嫣莞握着她的小手,悲泣道:“你不会离开娘的,娘会一直陪着你,陪着你长大。”

灼灼流着泪,眼睛都哭肿了,最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闭上眼睛准备睡去。

嫣莞在一旁哄着,同时默默流着泪。

隆绪则安静地坐在一旁,脸色复杂而深沉。她与灼灼之间,母女情深,一点一滴都被他看在眼里,不知为何,竟也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一部分。很快,他又意识过来,是她对灼灼的母爱,深深打动了他。

一直以来,他有一个特别强势的母亲,一直感受着浓浓的母爱,他不缺母爱,那为何会感动于这份母爱?思来想去,他应是看到她这么为孩子付出,被她的人打动了。

不得不承认,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他就有纳她为妃的念头,大抵是因为她的模样举止与北方人不同,加上她生得确实漂亮,这使得他眼前一亮。如今,他感动于她对女儿的母爱,加上又怜惜灼灼,答应了灼灼要照顾她,那这种想纳她为妃的想法就更强烈了。

上一回,她还不知夫君的死活,故而拒绝了他,那往后的日子,她无依无靠的,会不会答应给他做妃子?

想着想着,隆绪又想到了她的年龄问题。仅从外貌来看,他看不出她的年纪,不过她既然有灼灼这么大的女儿,想必年纪比他大不少。

过了良久后,灼灼睡去了,嫣莞望向隆绪,轻声道:“这么晚了,圣上还不回去吗?”

隆绪道:“我今晚就呆在这儿。”

嫣莞实在不懂,诧异道:“奴婢斗胆问一句,这是为……”

隆绪打断道:“我跟你说了不必见外的,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自称什么奴婢。”停了一下,又道:“我今晚想留在这儿,是因为看灼灼病得厉害,想着要多照顾她。”

他既然这么说了,嫣莞也不能回绝,只好低下头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他盯着她,犹疑着问道:“你生于何时?”

嫣莞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但他既然问了,她就要回答。

她道:“我生于建隆元年,冬季。”

隆绪想了想,建隆乃是宋国的年号,她既生于建隆元年冬季,这么说来,她比他大了整整十一岁。

他安静望着她,心想这般温婉动人的女子,便是寻遍北方草原也寻不到。虽说两人岁数差得不少,但是他不在意,加上贞洁观念也很淡薄,他一点也不在意她嫁过人还生过孩子。

嫣莞一直沉默不语,抬起头撞上隆绪的目光,分明看见了他眼底流露出来的情愫,心头只觉惊惶。

第一次相见,他要她来侍寝,第二次相见,他帮她助她,对她和灼灼这么好。

可是,这小皇帝不过十七岁,她已经二十八岁了,怎么可能呢?

嫣莞低下头去,蹙了蹙眉,又把所有心事都藏入心底。如今灼灼病得这么重,她也没有心思想别的事,就这么安安静静坐着吧!希望明天,灼灼的病情可以好一点。

这一夜还很漫长,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一言不发。

一旁的烛火静静燃烧,陪着她垂泪到天明。

*

在灼灼病重的这段日子,嫣莞觉得日子实在太过难熬了。

她每一夜都睡不着,也每一日都吃不进东西,只就这么守着灼灼,从天黑到天亮,从天亮到天黑,日复一日。

这段日子发生了这么多让她近乎奔溃的事情,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已然让她变得麻木。曾经的两个人鹣鲽情深,成双成对,很让别人羡慕,如今的两个人却是天人永隔。

可是她也真的顾不上悲伤,她已经失去了深爱的另一半,她一定不能再失去灼灼的。

灼灼烧得很重,迷迷糊糊醒不过来的时候,嫣莞也想尽了各种办法,甚至到佛前为灼灼祈祷,只要灼灼能够平安无事,便是让她折寿,她也愿意的。

也不知道是佛祖听到了她的心声,还是什么原因,灼灼的病情真的有好转的迹象,一直不退的高烧也渐渐退了下来。

后来太医过来看了以后,说灼灼应是没什么大碍了。

多日的守候与付出,终是等来了这个满意的结局,所有的心力交瘁,在这一刻已然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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