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池南音软着双腿回到雁芦阁,抱着双膝缩在床上,满脸都写着生无可恋。
好难啊。
这世上怎么会有比镇国公府生存环境更加险恶的地方?
“阿雾,我可不可以选择原地暴毙啊?”池南音哑着嗓子问小阿雾。
阿雾语重心长地叹了声气,小爪子非常努力地拍着她的手背,谆谆教诲:“不要因为一点点小小的困难就退缩,要有攻艰克难不畏强权的勇气,你这心理素质很差啊。”
池南音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它。
哭着嚎着求我救的ai不是你哦?这还叫小小的困难,你告诉我什么叫大大的麻烦?
她没有当场被吓疯,心理素质已经是非常过硬了好吗?
偏偏两个丫头还端了吃的进来,池南音看着一桌子的珍馐,想到了白鱼分食尸身的场景,有点反胃。
但她想了想,饭还是要吃的,假如今晚就死,至少也不能当个饿死鬼对不对?
而且她还活着,活着就要好好吃饭,好好跑步,好好活着。
咬了咬牙,池南音抹了一把眼睛,拿起筷子,逼迫自己咽下食物。
阿雾看得目瞪口呆:“小音音,我错了,你这心理素质还是非常过硬的!”
池南音抓了把瓜子给它:“没有松子,你凑和着啃吧。”
……
晏沉渊书房后面的庭院里。
他看着桌上写着人名的木牌,点兵点将,挑挑选选着下一个幸运儿,接受他赐予的死亡。
展危领了个太监进来,太监满脸谄媚的笑,小意恭谨地笑说:“叨扰国师大人,宫中贵妃娘娘的小公主不久便满百日,特让奴来,劳烦您赐个吉利点儿的好名号。”
晏沉渊轻抬了下眉头,“白雪公主。”
展危擦擦额头冷汗。
太监有些不解,讨巧地笑问道:“不知此名号可有什么说法?”
晏沉渊敲着手里的木牌,低头藏了一丝玩味之色,语气依旧漠漠:“想必公主一定肤白如雪吧?”
太监想起宫中公主似乎有点肤黑?但他不敢说,只敢点头。
“而且还蠢。”晏沉渊又道。
太监懊悔自己多嘴,连声谢道:“谢国师大人赐公主雅号,奴这便去回话了,不敢多扰国师大人清闲。”
展危送了太监出去后折返,很想问问自家大人为啥要开这么大个玩笑,但寻思着,还是不问为好,不然怕是要受好一顿奚落。
给晏沉渊奉了盏茶,展危又道,“对了大人,池家的长女,池惜歌求见。”
“哦?”
“她以此物作为拜帖。”展危递上一封信。
晏沉渊接过看了一眼就扔去了一边,脸上没什么表情:“让她进来。”
池惜歌怀惴着忐忑和不安走进这座阴森冰冷的国师府,经过阴春池时,作似不经意般地别过头去,不看池中那些鱼儿。
跟着展危往里走,她又巧妙地打听了一番池南音的情况。
展危听出她的担心,笑道:“您不必担心,池四姑娘在此过得……还不错。”
应该是不错的吧?好吃好喝好住的呢。
就是胆子小了点,吓着而已了,问题不大吧?
“我四妹生性胆小,展小公子若是方便,还请多多关照些。”池惜歌词句诚恳。
展危笑了笑,这个,不是特别好答应呢,谁晓得哪天国师就会摘了池四姑娘那颗漂亮的脑袋呢?
几句话间,池惜歌见到了晏沉渊。
两世了,她看到这个人依然会不由自主的害怕恐惧。
这实在是个喜怒无常的魔物。
晏沉渊轻慢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在桌子上点兵点将,问:“你说你可以让镇国公声败名裂,被逐出朝堂?”
“不错。”池惜歌说,“但我有一个条件。”
“说。”
“放了我四妹。”
“滚。”
池惜歌:……
她深吸一口气,放低了姿态对晏沉渊道:“国师大人这么些年,看似言行无状,但其实一直有所图,不是么?”
晏沉渊不搭腔,面上更是再看不出任何情绪,没人知道他下一秒是要杀人,还是会微笑。
池惜歌紧了紧握在腰间的手,硬着头皮继续道:“我承认,镇国公府与国师府从来水火不容,家父也的确有取您性命的想法,但那只是您与我父亲之间的事。”
“我四妹生性单纯,对国师您更是一无所知,不曾生过半分歹念。您堂堂一位国师,何苦要与一个小小的女子过不去呢?”
“以镇国公府的覆灭,来换她的平安,我认为这是一笔很合算的交易。”
晏沉渊头也不抬:“你不是池衡华的长女,池家之人吗?”
池惜歌答:“我是池惜歌,是池南音的姐姐,除此之外,与池家任何人都无关。”
晏沉渊听了这个回答,轻掀了一下眼皮,看了她一眼。
“国师?”池惜歌试着喊了一声。
“这样吧。”晏沉渊把桌上那堆写着名字的木牌往前推了推,“我没想好明天杀谁,你帮我挑一个,然后我告诉你,我为何让池南音来我这儿。”
池惜歌走上去,没有半分迟疑地从中抽了一块木牌,递给晏沉渊。
晏沉渊莫名就想到了池南音今天连鼠命和人命之间都做不出选择,要给自己讲故事求两全的蠢样。
这真是两姐妹么?
“请国师告之原由。”池惜歌面不改色。
“因为,她特别蠢。”晏沉渊一脸诚恳。
池惜歌蹙了下眉头,“国师此话何意?”
“回去自己想,想得明白就去想,想不明白就去死。”晏沉渊靠回轮椅,捻着佛钏:“滚吧。”
池惜歌走了两步,又回身说道:“国师,我知你权倾天下,无所不能,但我四妹若有事,我便是粉身碎骨,也会与你不死不休!”
“你?”
“您手上的佛钏,不会想多添一颗玉骨珠吧?”
晏沉渊轻捻佛钏的动作稍有一滞,旋即恢复自然,抬眸冷戾,“看来瑞亲王告诉了你不少事?”
池惜歌浑身一冷,连忙说道:“此事与瑞亲王何关?”
晏沉渊眼中涌出极多的不耐烦,不够聪明,又喜欢装腔作势,蠢而不自知,是这沧京城中所有人的通病么?
个个都如此!
要么,就学池南音,笨也笨得明明白白,要么,就真的变得更聪明一些再来挑衅自己!
这些碍眼又聒噪的苍蝇,什么时候才能死绝?!
真是想给自己找个有意思的对手都找不到,无聊至极啊。
所以他极其厌烦地挥了一下袖子,将池惜歌掀翻在地,眼神恹恹地看着她。
展危知道,国师发脾气了。
便走过来扶起池惜歌,恭声道:“池姑娘还是请先回去吧。”
池惜歌心惊肉跳,看了晏沉渊一眼,转身离开。
她的确去找了瑞亲王,但此事晏沉渊又是如何知道的?
前夜她是去了一趟瑞亲王府,却不是问他佛钏之事,而是去告诉瑞亲王,京中乃是非之地,瑞亲王若真想做个富贵闲王,何不搬去江南?
那里小桥流水景色怡人,文人骚客更是齐聚,比京中不知清雅多少。
她本是做好了打算要替四妹进国师府,但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在晏沉渊手里活下来,所以,她才去找瑞亲王。
前一世是她欠了瑞亲王顾鹤溪的,若非是自己,顾鹤溪不会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所以这一世,她想赎罪,想趁一切都还来得及之前,劝顾鹤溪离开此地,不必再被卷入朝堂之争。
可不曾想这一次的相见,会被晏沉渊得知,以晏沉渊的为人,今日他点破此事,之后便必会有所动作!
池惜歌思及此处,越发担忧,眸光渐沉,盘算着解危之法,打定主意后,她快步离开国师府!
……
晏沉渊坐在轮椅里许久,缓缓地捻动着掌间的佛钏,每一颗玉骨珠他都细细抚过,沁凉透骨。
直到夜月挂枝头,晏沉渊才回神。
然后他就来到了假山上的一处凉亭里,此处正好可以将雁芦阁尽收眼底。
池南音正在用晚食,她吃得还挺香?
晏沉渊不由得怀疑,这戏精其实根本不怕见血杀人吧?
正怀疑间,他看到一人来了雁芦阁,便支起额头看戏,晏沉渊觉得日子又有意思了。
来的这人是个女子,名叫林琅琅,父亲是朝中正三品尚书令。
“池妹妹,你可还记得我?”林琅琅手里提着个食盒,笑意盈盈地跟池南音打招呼。
池南音敏感地将阿雾塞进怀里藏着,狐疑地看着她,摇摇头,不记得。
但她又觉得姓阉的真的好鸡儿自负,原来被送到他府上的女子,都是可以自由走动的么?这都串上门了?下次要不要整个茶话会的?
“多年前曾有一面之缘,妹妹不记得了也属常事,你我同为国师阶下囚,当互相照料才是,姐姐痴长你两岁,你唤我林姐姐便好。今日登门,我是来看望妹妹的。”林琅琅笑得好真诚的样子。
池南音打起精神来,跟她绕了几圈太极。
好辛苦啊,大家讲话能不能直接一点,你就说你找我干嘛来了,行不行?
客套话讲罢后,林琅琅看了看门外,见四周无人,才小声地说:“我听说,今日你顶撞了国师大人,但国师大人却并未伤你,对么?”
池南音想了想,点头:“可能,是我故事讲得好吧?”
林琅琅神色微凝,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又笑得真诚温柔了,“想来妹妹必是口齿伶俐,才能讨得国师欢心吧?”
池南音:“……”
池南音腹诽:我心里骂他骂得是挺痛快的,但我嘴上可没骂,你别诬陷我!我们不要搞宫斗剧情行不行!
林琅琅见她不说话,只是笑了笑:“妹妹不必紧张,姐姐只是在想,国师既然待你如此不同,说不得之后会来你这处吃茶闲话也不一定。”
池南音:“……”
大姐我求你了,别暗示了,明示吧,我听不明白!
林琅琅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玉瓶,递给池南音:“此物名叫飞仙露,无色无味,若掺入茶中,只需一滴,便能叫人上得仙境,不回人间。”
池南音就是再蠢,也听得出这玩意儿是毒药,一滴致命。
她垂着眸子不知想了什么,问:“那想来此物,必定十分金贵吧?”
林琅琅见她这么问,眼中露出喜色,连声道:“这是自然,此物千金难求,我拢共也只有这么一小瓶而已。”
她将那精致的玉瓶塞进池南音手中,欣慰地叹息:“我就知道,妹妹出身镇国公府,乃忠臣之后,绝不会拒绝我,若此事得成,你便是为天下除害了。”
阿雾在她怀里“吱吱吱”地狂叫:“小音音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你想清楚一点!反派没那么好杀的啊!”
但池南音按下小阿雾,将药瓶握住,收了起来。
晏沉渊眼里,满是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莫方,小音音固然是个小笨笨,但从来很珍惜生命,热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