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池南音每天都在林间撒野,勾破了裙角也毫不在意,偶尔手臂上被荆棘藤条划破了口子,她也极是主动把手伸到晏沉渊跟前:“国师。”
每每至此,晏沉渊就想笑,她是把自己当郎中了吗?
后来她一天到晚地不是嗑着这儿就是摔到那儿的,晏沉渊也不能时时地跟在她身边,干脆将佛钏扔给她,让她自己拿着。
晏沉渊牌疗伤机,哪里受伤点哪里。
展危看池南音抓着国师的佛钏到处玩,眨了眨眼睛,又回头看了看国师。
好吧,国师宠起人真的是有点不讲道理的。
池姑娘她可知道,这佛钏是何物呀?
傍晚的时候,金色夕阳将这个色彩缤纷的山谷渲染成油画般,色泽浓艳,多彩斑斓。
池南音趴在草地上,晃晃荡荡地踢着一双白生生的脚丫子,口中哼着歌儿,手里拿着一堆狗尾巴草编草环。
半截莹润纤细的小腿细腻白嫩,黑猫盘在她深深凹陷下去的腰窝里,阿雾就瘫在黑猫身上。
长发随意地挽了上去,低着脑袋,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玉颈,如白鹤低首。
晏沉渊在旁边看着,便想,小姑娘对自己,过份信任了。
勾了外袍过来盖在池南音身上,晏沉渊闭目捻了下佛钏:“别着凉。”
池南音回头看了他一眼,金子般的光泽下,晏沉渊背后是绚烂多姿的山间仙色,而他一身玄衣,却偏偏如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夺尽天地灵秀。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她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你喜欢这里吗?”晏沉渊忽然问她。
她点点头:“嗯,喜欢的,这里很漂亮。”
晏沉渊却只是笑,倘若她知道这底下埋着数万人的尸骸,她怕是要急不可耐地逃走。
池南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头望着晏沉渊,道:“国师,如果有一天你不当国师了,会想来这种地方隐居么?”
晏沉渊瞧着她,问:“你不想我当国师?”
“没有呀。”池南音低下头去,继续玩着手上的狗尾巴草,“我就是,就是随便问的。”
她话音刚落,听到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腰上的黑猫率先感知到危险,尖叫一声全身炸毛,驮着阿雾跑出去老远。
池南音起身回头看去,只见酽寒泉的方向一道数丈粗的接天巨浪,如蛟龙出水,排山倒海地怒啸着,奔涌而来!
晏沉渊将手中的佛钏掷出,大袖一卷,卷着池南音放在身侧。
小小的佛钏撞在那道恐怖的巨浪上,立时打得如龙巨浪昂首翻滚,怒涛卷霜。
池南音看傻了,这是什么玄幻画面?
讲讲道理好不好,她不是穿的权谋文吗?这是闹哪样!
神经病啊!
晏沉渊墨发飞扬,长袖挟风,荡天涤地的浩荡威势直逼巨浪,巨浪如活物般,发出了一声激昂的悲啸,震慑八方,林中百兽皆伏。
晏沉渊双眉压怒,拂袖冷喝:“滚!”
佛钏轻颤,化作绿芒,交织在巨龙般浪头上将其绞碎,巨浪发出活物将死时的凄厉悲吟!
怒涛力道散尽,化作铺天水点,如急雨般坠落在地。
佛钏回到晏沉渊掌间,山谷复清幽。
晏沉渊抬眼看了看旁边瞠目结舌的小姑娘,笑问:“还喜欢这里吗?”
“不,不喜欢了!”池南音磕磕绊绊地说,这哪儿还敢喜欢啊,那水潭果然是个作妖的玩意儿!
“不喜欢了,我们就走。”晏沉渊道。
“嗯嗯嗯!”池南音狂点头,这地儿不能待了!
不过怎么感觉那水浪是冲自己来的?
它有毛病啊,自己夸这里漂亮,它一潭臭水有什么好发脾气的?
池南音害怕,拽了一点晏沉渊的衣袖在手心里,寸步也不敢离开他身边。
晏沉渊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别怕。”
三人一猫一鼠出了山谷,晏沉渊让展危将马车赶得慢一些,让池南音能好好看尽这沿途的风光。
也让时间走得再缓一点。
如果不是池南音提了一嘴想看看名山大川,江河湖海,他根本不会出来走这一趟。
更不要提,他离开沧京城,无人能镇住龙脉,他还要浪费力气炼那把破剑。
可这一趟走下来,他忽觉走对了,不然如何能见池南音那么多的笑颜?
她这么爱玩的性子,以前天天关在国师府里,她往日可是快要被憋死了吧?
当山林间的树叶斑驳成色块,深秋紧唤着初冬,青翠苍山在层林尽染后再沐雨经霜,入冬的天色变得易早黑。
这一趟他们出来了整整两个月还有余。
池南音每天都很开心,她真的好喜欢在外面玩。
而且回去之后,她又要被关在国师府了,能玩的时候,她当然得抓紧时间好好享受当下。
于是,晏沉渊每天都能听到她欢快的笑声,她跟展危的关系处得极好,两个话唠凑在一起整天叽叽喳喳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可以说。
同时,国师的马车里堆的“纪念品”越来越多,都快堆成小山了。
他看得烦,干脆让展危多雇了一驾马车,专门放她从各个地方收集的小玩意儿。
晏沉渊想不明白,其他的事物也就算了,石头沙子甚至树叶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带的?
“这是不同的地方的石头沙子和树叶嘛,我想带回去给我长姐,还有小八,很有纪念意义的。”池南音严肃地解释。
晏沉渊不跟她争论这种毫无逻辑的话,只是拂了拂袖子,靠着软枕闭眼假寐。
整整两个多月,池南音也早就习惯了他一上马车就睡觉的习惯,乖巧地坐在一边撸猫儿。
而且这个马车特别舒服,行在山道上也不颠簸,摇摇晃晃的像个摇椅,她经常撸着撸着猫,就自己先困了。
也经常摇头晃脑地就一头栽倒在晏沉渊身上,不过有了之前山谷的“解毒”之事后,池南音已经非常清楚晏沉渊的睡眠质量了,一点也不担心闹醒他。
马车行到一半,展危停了下来,说是旁边有个茶棚,他去买点茶水在路上备着用。
他们这一路走来,都是走的没什么人的地方,难得遇见几个活人,池南音好奇地掀开了一点点马车帘子,往茶棚看去。
茶棚里坐着几个赶路的人,看上去像是行伍,未着官服,只是腰上别着宽刀。
他们说话声音极粗犷,正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
“他妈的晏沉渊这个狗贼,要不是他,姜将军怎么可能突然被卸了兵权,害得老子也跟着倒霉!”
“那个死瘸子要是敢在老子面前出现,老子一刀砍了他,正好为天下除害了!”
“我等跟着姜将军戍卫边关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晏贼做了什么?妈的他大鱼大肉,动动嘴皮子就敢抹杀了我等的功劳,真是岂有此理!”
……
池南音赶紧放下帘子,看向晏沉渊。
晏沉渊睁着眼睛,他没有再睡觉了。
池南音心里一阵慌乱,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紧声说:“我,我唱歌给你听呀。”
晏沉渊轻笑:“好啊。”
池南音脑子一片空白,也想不起来别的歌了,张口唱道:“哈萨雅琪,哈萨雅琪,一朵小野菊……”
她唱着唱着就哭了,声音也轻轻发颤,明明是很欢快的歌,她唱得悲伤哀然,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晏沉渊。
“为何要哭?”晏沉渊坐在那儿,轻声问。
“我没有。”
“怕我杀人?”
“有一点,但不全是。”
“剩余的是什么?”
“他们胡说八道,你没有那么做。”
“你怎知我没有?”
池南音不解地抬起头,还挂着泪珠儿的眼睫轻轻抖动着,疑惑地看着晏沉渊。
晏沉渊让她坐过去,抬手擦掉了她脸上的泪痕,低声说,“别这么容易心软,不是好事。”
池南音听不懂,她只知道,这整整两个月晏沉渊都和她在外面浪着呢,朝中就是翻了天,也跟他没关系的呀。
忽然之间,池南音觉得,山谷里的臭水潭虽然作妖又可怕,但也比外面好。
明知不可能,但她仍忍不住想,要是可以一直留在那个世外桃源就好了。
外面的展危正压着怒火,手上按着刀,准备解决了这几个多嘴烦人的家伙。
但他家大人的佛钏轻撞之声传来,他不得不忍下怒意,只狠狠地剜了那几人一眼后,赶着马车离开了。
大约走出几百米外,茶棚里方才恶声咒骂的几人忽然倒地,口吐黑血痉挛不止,身上的血管根根爆起,最后面色发紫痛苦死去。
晏沉渊轻抚着池南音的长发,她哭得累了,正靠在自己腿上睡觉,蜷成一小只,可怜又可爱。
其实那些人骂几句难听的话也无伤大雅的,他听得多了去了。
倒也不是仁慈放过,只是嫌杀起来浪费力气,几只蝼蚁踩死了都没多大意思。
但是他们把小姑娘气哭了,就是天大的罪过。
怎么说呢,晏沉渊他脾气一向不好的。
也从来不讲是非黑白,更不理无知者无罪那一套,他说什么,这世上的规矩就是什么。
反派嘛,得有反派的样子。
他顶多,不当着池南音的面杀人,那样会吓着她的。
垂下眼帘,他正好看到阿雾抱着一颗松子,直立在黑猫脑袋上呆呆地望着自己,看上去一副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