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池南音拿完酒回来,展危不见了,她问:“展危呢?”
“有公事要办。”晏沉渊扯大谎从来不眨眼。
“好可惜。”池南音说着坐下,给晏沉渊倒了杯酒,絮絮叨叨地讲起了她姐姐和顾鹤溪的事儿。
晏沉渊也不打断她,就听着她说,并且看着她把说好了是给自己带的烧烤,扫进了她自己肚子里。
“对了哦,后来二皇子也去了王府,但我没跟他说什么就回来了。”池南音咬着一块年糕说。
“嗯。”晏沉渊等了半天,可总算等到她说顾凌羽了。
“国师,如果二皇子已经可以出府走动了,是不是就证明,我长姐和姐夫不会再受牵连了呀?”池南音问。
“你很担心他们?”
“嗯,有一点。”
“他们不会有事。”
“那就好,国师你吃这个。”
晏沉渊没接那串鸡翅,只是看了她一会儿,问:“你是不是有问题想问我?”
池南音抬起眼,抿了抿唇,“我怕你生气,不敢问。”
“我不生气,你问问看。”
池南音听他这么说,眨了下眼睛,然后问:“就是,之前姜剑望把我抓过去的时候,他说,他造反是反你嘛,不是反狗皇帝的。然后,狗皇帝好像也……唔,跟你关系不好嘛,那姜剑望就是狗皇帝的人啊,假如真的有人诬陷二皇子和姜剑望的谋逆之事有关,狗皇帝也应该是乐意看见的,他为什么还要把二皇子关起来这么久呢?”
晏沉渊听她说完这一串,眯了眯眼睛。
池南音以为自己问错了什么,吓得不敢再往嘴里送吃的了。
晏沉渊往前微微倾了点身子,看着池南音,问:“你很关心顾凌羽?”
???
老哥,这个结论你是怎么得出来的?
嗯???
就我这个脑子能理明白这么坑爹复杂的逻辑可是很不容易的,但是你的脑回路上好像又设置了路障是怎么回事?
重点错了啊喂!
“我没有!”池南音放下手里的串,一脸懵逼地解释,“我就是想知道,狗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狗皇帝把二皇子关起来是不是为了保护他,让他不至于跟姜剑望一样死翘翘,能在以后继续跟你……”
“跟我什么?”晏沉渊问。
“跟你掰头。”
“什么?”
“作对。”池南音皱了下鼻子,扔了手里的烤串,说道,“我不问了不问了,本来就想不明白,你给我一绕我更想不明白了,不想了。”
晏沉渊却想明白了,兜了一大圈,她是怕顾凌羽以后对自己不利。
他抬手拿掉池南音唇角沾的一粒芝麻,慢声说:“因为顾凌羽不想跟姜剑望一起起事,所以狗皇帝心有不满,有人借此机会上书进谏,将顾凌羽禁足府上,以作打压。”
池南音又不明白了,“有人是谁?”
是你弟弟,池澈。
但晏沉渊只是笑了下,“那么多想当皇帝的皇子,哪个不眼红顾凌羽前些时日深得狗皇帝青睐,这种问题问来你不觉得很白痴么?”
池南音:“……”
你才白痴,你全家都白痴!
你还白吃!
白吃你还挑剔,串都没吃几个,你就是不喜欢!
晏沉渊大掌按在池南音脑袋上:“住脑。”
池南音:“……”
我就不住!你管天管地还能得着我我脑内骂人么!
“你不喜欢吃烧烤么?”池南音问。
“……喜欢。”
“才怪呢。”池南音小声咕哝。
她可是超贴心的好吗?
什么腰子韭菜还有秋葵的一样都没给晏沉渊带,就怕他吃了那个啥,啥气过旺,他又半身不遂的,容易出事。
结果他都不喜欢。
晏沉渊瞧着她一脸郁闷的神色,笑着说:“梅园的梅花开了,推我去看看吧。”
“好吧。”池南音没什么味口了,推着晏沉渊去梅园。
听展危说,今年的雪比往年下得都要大,漫天飞雪常常下得要迷了人的眼睛。
池南音还是个社畜的时候,是个南方人,而众所周知,比雪更好玩的就是见到雪的南方人。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大得跟下疯了似的。
她说,瑞雪兆丰年。
晏沉渊心想,大雪覆白骨。
梅花也的确开得好,天气愈是寒冷,梅便愈是欺雪凌霜,傲骨铮铮。
不知是什么时候,晏沉渊在梅园里立了个精致的小亭子,就巧妙地藏在梅花深处,四面都是扑鼻的梅香。
但她在亭子里待不住,连黑猫都惧寒,不肯溜到外面玩了,她却可以跑出去扑雪地,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冻得一双小手通红也玩得不亦乐乎。
而晏沉渊就在亭子里笑望着她。
展危时常觉得,自家大人这是养了个闺女。
亭子里摆了小案,生了火炉,还温了酒,池南音疯够了跑回来,抿了一口温热的酒,发出幸福的叹息声。
然后就开始跟展危划拳摇骰子吆五喝六。
他们玩的是最简单的比大小,一粒骰子看点数定输赢,输的喝酒。
展危怎么说也是一练家子,但反复地输给池南音这事儿让他觉得——
大人你过份了啊!
酒桌之上无兄弟,你这么偏帮池姑娘让我一直输,我不要面子的啊!
甭管他怎么努力摇六点,反正只要晏沉渊抬抬手指,他开出的点数一定会比池南音小。
池南音再次觉得:我一定是全天下运气最最最好的人了!
后来展危实在顶不住了,再这么喝下去他得喝醉,就拱手认输,溜之大吉。
池南音也有点晕乎乎的了,坐在蒲团上摇摇晃晃傻兮兮地憨笑。
“国师……”她醉得口齿不清,下巴垫在晏沉渊腿上,红着小脸望着他。
晏沉渊低头,喉结微动。
“嗯?”
“烧烤真的很好吃的,你下次试试嘛,我不放那么多调味料了,我们吃清淡一些。”
都醉成这样了,还不忘了卖安利,池南音绝对是烧烤的头号粉丝了。
晏沉渊手指抚过她脸颊,笑道:“好,下次我们试试。”
池南音得到答复,满意地抱着晏沉渊的小腿,脑袋歪在他大腿上睡过去。
晏沉渊勾来放在旁边的轻软毛毯,盖在她身上,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因为醉酒而有些发烫的面颊,长叹了一声气。
唉。
大雪下了又下,积了又积,天气也冷得异常。
那冷意无可抵挡,着再多的衣裳也阻止不了钻进骨头的寒冷。
在沧京城里活了一辈子的老人们,望着这反常近妖的天气,跪在地上求神。
他们不知是如何触怒了天上的神仙和菩萨,降下这等不祥之兆。
飞入朝堂的灾情折子也如这雪花一样多,明宣帝不动声色地着令各部通力合作,开仓放粮赈灾,以解眼下之忧。
主理此事的人是刚刚洗涮了冤屈的二皇子顾凌羽,才被放出没多久,又得陛下委以这般重任,众朝臣看他的眼神,不由得大有深意。
可是只有顾凌羽心里明白,他以前英明神武的父皇,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力有不逮了。
祀岳渊之事他父皇说,是无奈之举。
顾凌羽仍不明白以人命填谷到底是怎么个无奈法,但那时起,他就知道,一旦姜剑望得知此事,必反之。
父皇说,无妨,自有国师在。
是国师要的这些人,是国师要填祀岳渊,是国师之过。
顾凌羽亦不明白,他父皇是如何能心安理得,镇定自若地说出那些话。但同样自那时起,他也知道了,当日池南音在街上为国师鸣不平时,是何心情。
他问他的父皇,国师何过之有?
接着,他便被父皇扣以似与反臣姜剑望暗中来往的罪名,禁足府上,不得外出,足足数月。
那几个月里,顾凌羽并没有闲着,他不会蠢到等时间来为自己证明他是对的。
他暗中的探子开始为他四处刺探消息,得知国师与池南音已远行,得知他叔叔亦受牵连,得知如今池澈备受父皇重用。
直到得知姜剑望已死。
他知道,他离出府的日子近了。
只是他不明白,池澈到底,要做什么。
当日池澈去祠祭司,是他自己要求去的,并非是自己安排。
那时池澈的说法是,欲扳倒国师,救出自己姐姐,便要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当日听着,有些感动。
如今思来,只觉好笑。
禁足令解除的第一天,他就去见了他叔叔,他想说声抱歉,因着自己的事,使瑞亲王府也受了牵连。
那日他又遇见了池南音,看着她眼中的清澈不改半分,顾凌羽忽觉庆幸,晏沉渊将她留在国师府,是一个极其正确的做法。
不然这沧京中污泥滚滚,如何能保得住一双天真的眼睛?
只有国师府,只有那个地方,万千污泥不得近。
而池澈……
呵,池澈。
永不可低估一位在权力倾轧之下,平安又风光着长大的皇子,他识过最污秽的手段,也看过最糜烂的繁华,他的心底自出生起,便是带着一把刀的。
于是,这位自低谷再度爬起来的皇子,在看望过了他的叔叔之后,第二个主动去上门求见的人。
是晏沉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