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掉马计时（六更）
莫家主宅。
四四方方的厅堂里, 所有的雕饰都对称排布, 飞龙走凤, 恢弘大气。
古典雅致，却给人以压迫感。
主位，黄花梨雕花木椅上, 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正襟危坐。
“跪下！”撑眉努眼, 声色俱厉。
莫璟羽端站在祥云绣花的四方地毯上，下颌紧了紧，敛着嫌恶之色垂首。膝盖没有一点打弯的迹象。
厅堂正中的一圈雕花木椅之外, 还围着几个看好戏的外孙。是莫璟羽的表兄妹们。
莫璟羽父亲上面有三个姐姐, 下面一个妹妹, 这三个姐姐的子女也是没个争气的，只知道坐吃山空。
莫璟羽的母亲坐在莫老爷子下首，莫父不知去哪里花天酒地了。
莫母开了口：“璟羽已经这么大了, 在人前下跪未免太失面子，希望公公能消消火。”
莫老爷子倒也没坚持, 儿子四处留情, 对这个儿媳妇有那么点亏欠，这点小请求, 便也答应下来。。
莫老爷子的视线重新落回孙女脸上。
“和你那个不争气的小姑姑学什么不好, 学她玩儿女人？！是不是还想学她跟我断绝关系, 再不踏进莫家家门？”吹胡子瞪眼，气得不轻。
莫老爷子口中的小姑姑，是他最小的女儿, 只比莫璟羽大10岁。又因为生下来没过多久，夫人就生病去世，所以莫老爷子对这个小女儿原本很是疼爱。
后来却因为一些事情，远走国外，十年不曾回过莫家。
莫璟羽吐字铿锵有力：“爷爷，我没有。”
“没有？”莫老爷子一掌拍在桌上，“你天天在公司和一个小姑娘同进同出的事，当我全然不知？”
莫璟羽抬起头，与莫启贤对上视线。“是我在单方面追求她，而且，这不是玩女人。”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莫老爷子眼睛眯起，眼角褶皱加深，像只饱历风霜的老狼。
“你要知道，身为莫家的子女，一定要有一桩能为家族带来利益的婚事。在这之前，你最好不要跟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纠缠不清，污了我们莫家的名声。”
名声。
莫璟羽十分想笑，莫家的名声，不是早就被她那个不成器的爸爸败得干干净净了么？
莫璟羽没有跟莫老爷子起正面冲突，却也没服软，只道：“我的事，会自己看着办。”
“放肆！”莫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整个宅子，“敢这么跟爷爷说话？！是翅膀硬了，想飞出莫家了？”
“璟羽不敢。”莫璟羽态度依旧恭敬。
忍了那么久，现在还不是时候。
莫启贤端起桌上茶杯，啜了一口。
“印哲跟沈碧小姐订婚后，事业发展得不错。方筝那小子攀上了罗家，但罗家现在也不好过，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爷爷会给你物色一位好的未婚夫婿，世家大族可不喜欢不洁身自好的姑娘。”
莫璟羽紧紧攥着拳头，用指甲嵌进掌心的疼痛提醒自己，不能现在就前功尽弃。
“好了，留下来吃饭吧。”莫启贤放下茶杯，“难得今天人都在，好久没一家人一起吃过饭了。”
莫启贤起身，对管家吩咐：“把那个混小子找回来。”
管家：“是。”
老爷子离开后，原本肃然的厅堂里，瞬间成了百鸟林，几个外孙阴阳怪气，叽叽喳喳个不停。
“璟羽妹妹，你可是我们莫家的希望，别为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放弃大好前途。”
说话的，是大姑姑的女儿，于莹。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女人，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
因为是外孙女，父亲那边家道中落，所以从小在莫家不怎么受待见。又因此，找到机会就想找莫璟羽这个亲孙女的不痛快。
于莹继续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要是你，早就为莫家换一片锦绣前程回来了。”
莫璟羽静静立在原地，不发一语。
于莹自顾自地刻薄道：“小姑姑当年那么受宠，现在连家门都不进了，在国外待久了，恐怕都看不上咱们这里的月亮了。你叫我一声姐，有些事，我可得劝劝你想清楚。”
莫璟羽轻笑一声，“我挺佩服你的。”
说罢，多一个眼神都没给面前的人。
兀自寻了个安静的角落，查看手机里的未读消息。
[小老虎：你今天来不来我家了？]
[小老虎：要是不来的话，就把你的东西拿走。]
[小老虎：不然我就扔了。]
……
[小老虎：把我家的门禁卡还回来。]
……
[小老虎：你跑到哪里去了？]
两个小时里，纪翎陆陆续续发了十几条消息。
莫璟羽早已经给她换了个备注。
薄薄的唇角翘起来。
莫璟羽立时回复——
[我吃过饭就回去，乖乖在家等我。]
那边回复速度极快。
[没有人等你！]
莫璟羽噙着笑，发了个摸头的表情结束对话。
电话另一端。
纪翎光是看着屏幕上的动画表情，就想到莫璟羽此刻该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纪翎放下手机，小声嘟哝道：“讨厌鬼。”
如果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屋里的陈设，较昨日有了很大不同。
原本空旷的墙上多了几幅后现代主义风格油画，餐桌上换了暖色桌布，沙发上多了几个卡通抱枕。
衣帽间里，衣服换了季，数量上也多了许多。不过，能看出来，特意留了一半的位置。
该忙的事都忙完了，纪翎一个人也挺无聊，便打开电视，上面正在转播国际电影节颁奖礼。
红棕色头发的主持人一开口，就是很典型的美式腔：“yun作为第一个华国奥斯卡小金人得主，此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夺得影后桂冠的，是一个30岁上下的女人，一双深邃的眸子格外能吸引别人眼球。
优雅中，带着些许狂放和不羁。
她从容不迫地绽了个迷人的微笑，“很高兴，凭借《莫斯博士》拿到这个奖项。能站在这个国际颁奖礼的舞台上，能被那么多不同种族、不同国家的人喜欢，更是我的幸运。而我的祖国还有很多优秀的演员，有一天，会有更多同胞站在这个舞台上。”开口，是英式腔。
“那yun下一部作品是什么？是否有计划？”
“我也许会回国一阵子。”台上的新晋影后单眼眨了一下，似是在放电，“我要回去，跟一个人求个答案，问问她，还记不记得我这个阔别多年的前女友。”
“wow！”台下一片兴奋，甚至有人吹起口哨。
这时，来了视讯电话，纪翎便关掉电视。
“喂？”
电话那端是傻弟弟。
纪翰轩面容十分苦恼。“姐，我觉得好像有人暗恋我。”
纪翎愣了愣，三秒后，开始笑着捶沙发。
“你是嫌我太闷，故意大晚上来搞笑的嘛？”
纪翰轩：“你弟弟很受欢迎的好不好！”
纪翎：“你打视频电话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我这不是想你了啊！”纪翰轩收起下巴，把眉毛撇成八字形，“好不容易回国，在家都看不到你。”
纪翎抖了抖，槽道：“你这个男孩子怎么这么粘稠？”
纪翰轩立时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纪翎嘴角抽搐几下，关心道：“你说有人暗恋你……我觉得你这个年纪该谈恋爱了。”只要不黏着姐姐就好。
纪翰轩耸耸肩，“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这样希望的，那个姐姐也就比我大十几岁吧。”
“……”纪翎讶然，“你生活这么艰苦，都去做……”被富婆包养的小狼狗了？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只用脸上表情示意了一番。
纪翰轩反应反应，知道姐姐想到奇怪的地方去，恼道：“是合作伙伴！”
随即挑挑眉，“殷总老说我说话的语气特别像她的初恋，你说，这能不是在暗示些什么吗？”
纪翎同情地摇摇头，“傻弟弟，还是早点睡觉，补补脑子吧。”
“我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孩子吗？你们一个个就知道打击我！”
纪翰轩说着，就在床上打起滚来，手机屏幕上的画面也忽上忽下。
纪翎笑开了，道：“你别跟我撒娇，丢不丢人。”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没听到开门声。
莫璟羽一进来，就看到纪翎满脸冲着电话笑，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神色。
纪翰轩听到姐姐的笑声，感觉完成了任务，打了个呵欠，挠挠鸡窝头。“那我睡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晚安。”
纪翎退出通话页面，才注意到面前的莫璟羽。
莫璟羽听到手机里传出一个很有磁性的男声，很悦耳，却又有点刺耳。
“你回来啦。”纪翎看了莫璟羽一眼，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
莫璟羽想问问纪翎刚才在跟谁视频，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万一是什么不想听到的答案，该怎么办。
莫璟羽对任何事都有自信，唯独对陌生的感情之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太有侵略性，吓跑了纪翎。
莫璟羽也才意识到，纪翎不是她养在笼子里的小宠物。纪翎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过去。
她一无所知的过去。
纪翎起身往卧室走，经过莫璟羽身边的时候，就像没看到她一样。
莫璟羽也没有主动开口，拿了东西去外面的浴室洗澡。
纪翎转身，对着莫璟羽的背影无声地嘀咕着什么，表情十分像幽怨的望妻石。
纪翎窝在被子里，左等右等，也等不到莫璟羽上床。
纪翎从床上爬起来，踩着拖鞋出去，外面的灯都黑了。
她拧着眉打开灯，客厅、浴室都不见莫璟羽的身影。
纪翎挠挠后脑勺，巡视一圈，哪里都没有。想了想，推开客房的门，借着外面的光亮，看到床上有个隆起来的人形鼓包。
纪翎过去，蹲到床边，戳了戳莫璟羽的鼻子。脸凑近，用气声说道：“莫璟羽，你走错房间了。”
濡湿的热气倾数打在莫璟羽的唇边。
莫璟羽眼皮颤了颤，没有睁眼，语气淡淡的：“我只是来借住的，睡在客房，没什么不对。”
只是被子里的手，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纪翎：“客房的床单好久没换了，不干净。”
莫璟羽：“我倒是觉得跟昨天不一样了。”
瞎话被拆穿，纪翎噎了一下，又吓唬道：“我家有鬼，你自己睡不害怕吗？”
莫璟羽：“没什么好怕的，我还可以邀请鬼上来一起睡。”
纪翎：“……”
“你怎么了嘛！”纪翎翻了翻莫璟羽的眼皮，“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活像个求妈妈关注的熊小孩。
莫璟羽一把将纪翎捣乱的手捏住，打开眼帘。眸子幽沉，又灼烫。
“我跟你什么关系，非要由着你的性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