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莫晓睁开眼睛, 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色,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又到了黑夜。
房间里鸦雀无声, 只有墙上的挂钟还在不知疲倦的走动着，“滴滴答答”的流淌在浓稠的黑暗里。
“吱呀”一声，一道细微的光线顺着被推开的门缝照进他的房间，正好打在他的眼睛上, 莫晓的眼珠子动了动，偏过头去。
来人又把房门关上，伸手按亮了房间里的灯，骤然明亮的光线让莫晓不适应的闭上了眼睛。
莫生生把刚做好的饭菜放到柜子上，蹲下身趴在他床边看着他：“哥, 你一天没吃饭了，多少吃点吧。”
莫晓的嘴唇动了动：“我不吃。”
莫生生看着他这样, 难受的快要哭出来：“哥，你别这样, 我看着害怕，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呢。”
莫晓偏过头,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浸到枕头里转瞬就没了踪影。
莫生生趴在他床前许久, 可除了一开始的那句“我不吃”, 就再也不曾听到莫晓发出任何声音。
他站起身, 难过的抹着眼角：“那我先出去了，明天, 再来给你送。”
耳边传来卧室的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莫晓睁开眼睛，木着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莫小百把他怀孕和撒谎的事说出来后已经过了一天了，刘瑛和莫向明的反应多少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虽然没有失控的打他骂他，但看着他的那种眼神，对他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已然让莫晓心寒彻骨。
甚至还把他关在屋里一步都不准出去。
莫晓虽然难过，但也没有彻底失了理智，他现在肯定是出不了这个家了，如果何楚一下班回来发现他不在家肯定会很担心，所以下午的时候就给他发了微信，说这两天可能要在颜二彻家留宿，让他不要担心。
他知道这个理由破绽百出，凭男人的精明劲肯定是不会信的，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这么做，如果这件事不瞒着他的话，以他的脾气肯定想都不想就会立刻冲到这里来，到时候指不定会跟刘瑛和莫向明发生什么冲突。
那样的场面是莫晓最不想，也不愿看到的。
枕边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莫晓回过神，伸手摸索着找到手机，是何楚一给他发的微信。
何【睡了吗？】
莫晓看着这简单的几个字，想着男人躺在床上给他发消息的神情，鼻子一酸，刚止住的眼泪差点又要再落下来。
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啪啪”的打字给他回消息。
莫小闷【刚要睡，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啊。】
何【你和崽崽都不在家，我一个人独守空房，怎么睡得着。】
说完后面还发了一个不开心要抱抱的表情包。
这么可爱的卡通表情包跟男人平日里的形象实在太过违和，莫晓忍不住笑了起来。
莫小闷【你已经是个成熟的爸爸了，要学会自己睡觉，不要撒娇。】
何【成熟的爸爸没糖吃。】
何【晓晓，我现在可以给你发视频电话吗？我想看看你和崽崽。】
莫晓心里一慌，手忙脚乱的回复他【不行，这么晚了，二彻都睡了，会吵醒他的。】
何【哼】
何【不要告诉我你跟他睡在一张床上。】
何【磨刀霍霍 】
莫晓忍俊不禁，这个醋精。
莫小闷【不是，二彻怕睡觉翻身压到我的肚子，所以他在下面打地铺，我自己睡床上的。】
何【算那小子还识点相。】
何【要是我和晓晓一起睡，绝对不会不小心碰到你的肚子，我会一晚上都好好的搂着你护着你。】
莫小闷【别贫了，明天你还要上班呢，赶紧睡吧。】
何【……】
何【想你。】
莫晓咬着嘴巴，看样子不给这人一点甜头他是不会老实的去睡觉了。
想了想慢慢坐起身来，解开身上睡衣的扣子，看着在灯光下泛着白皙光泽的柔软肚皮，圆鼓鼓的像个熟透的小西瓜，忍不住爱怜的伸手在上面摸摸。
把手机调到拍摄模式，挑了个好角度给崽崽拍了张照片，然后直接发送出去。
家里网速还可以，图片也发送的很快，何楚一很快就收到，然后立刻给他回复了消息。
何【晓晓你这样晚上我更睡不着了，我现在特别想亲亲他。】
莫小闷【……】
莫小闷【睡你的觉。】
何【晓晓……】
停了一会儿发现莫晓真的不打算理他了，这才不甘不愿的又发过来【晓晓早点睡，晚安。】
莫晓看着他发过来的最后一句话，忍不住把嘴巴贴在屏幕上轻轻吻了一下。
“晚安。”
这一晚上他睡得很不安稳，半夜里惊醒好几次，满身都是冷汗睡得也不舒服，索性掀开被子下了床。
从房间出来打算去厕所洗把脸，路过刘瑛和莫向明的房间时，看到门缝里竟然还透着亮光。
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半了，他们难道一直没睡吗。
莫晓皱皱眉头，想着他们现在肯定还在为自己的事情烦恼，于是放轻脚步慢慢走到他们房间门口。
半夜三更周围都很安静，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应该都能听得到，所以刘瑛和莫向明在里面谈话的声音他多少也能听到几句。
“我一晚上做了好几个梦了，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看到那孩子的肚子，这觉是没法睡了。”
这个声音是刘瑛的，夹杂着疲惫和惊惧，看样子这一晚她也睡得很不踏实。
“你还能睡得着，我这一晚上压根就没闭过眼。”
莫向明沉重的叹了口气，他似乎点了根烟，打火机窜出火苗的声音在黑暗里尤为明显。
“你说晓晓这孩子，从小是最让我们省心的，这大了大了，怎么就……”
“大了有让你操过心吗。”莫向明看了自家婆娘一眼：“不是我说你，心眼子偏到太平洋去了，要不是你一门心思的只去管小百，什么都护着她宠着她，生生就算了，晓晓算是被你完全晾在了一边，你要是多匀出那么一丁点的心思多关心关心你的大儿子，还能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吗。”
“这，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啊。”刘瑛被他数落的也是心虚，但也并不完全赞同他说的话：“是，我承认我这个当妈的是不合格，养了三个孩子还一碗水端不平，可孩子们长大后我慢慢不是也改过来了吗，尤其是晓晓，他从小就乖，上了大学就更是不向家里张一句嘴，道一声苦，他什么都不说，我又没开天眼，这天高皇帝远的，我怎么知道他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没开天眼，可是你长嘴了吧，你这嘴难道就只会给小百打越洋电话，问她缺不缺钱，想不想家吗！”
“你，你什么意思，跟我揭老底呢是吧，莫向明！我们今天是在讨论晓晓肚子的事，你能不能别扯这些有的没地埋汰我，我每天任劳任怨的在这家里伺候你们一家子，回头来还落了一身病，把自己弄成了药罐子，这些年我有跟你抱怨过一句吗，你扪心自问，来到你们莫家，我享过几天清福！”
“好了好了。”莫向明不想跟她吵，头疼的叹了口气：“你小点声，再让孩子们听见。”
“我这还不是被你气的……”
刘瑛骂咧咧的，声音倒是真的小了下去。
两个人后来又嘀嘀咕咕的说了什么，莫晓却再也听不下去了，他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慢慢的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莫生生照例过来敲门给莫晓送饭，本来以为他肯定还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愿说话，可没想到打开房门的时候，竟然看到莫晓已经起床了，还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雪景。
莫生生忙开心的走了过去：“哥，你已经起来了，那刚好，赶快来吃点东西吧。”
莫晓站在窗边不动，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又下雪了。”
莫生生也抬头看去，大雪纷纷扬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是啊，昨天半夜忽然刮了一阵北风，然后就又开始下了，今年的雪还真多。”
莫晓眨眨眼睛，突然抬手把窗户拉开，刺骨寒冷的空气骤然扑进温暖的房间，寒风裹挟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打在他的脸上，瞬间就化成柔软的水滴。
莫晓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真舒服。”
“哥！”
莫生生被他吓了一跳，忙放下手里的早点过去把窗户给用力关上，握着他的手向后退了几步，着急的看着他：“这么冷的天你干嘛啊，你饭也不好好吃，再这样吹风是会生病的。”
莫晓看着小孩着急的快哭出来的表情，笑着伸手捏捏他的脸：“哥没事，你看我现在吃得这么圆，一身的脂肪，很耐冻的。”
莫生生看他这样还能笑得出来，明明昨天刚见面时还是圆润有气色的模样，仅仅过了一天而已，就面色如灰，形同缟素，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他忍不住把人用力搂在怀里，却听到莫晓轻呼一声，按着他的肩膀轻轻摇头。
莫生生随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去，看到那个圆滚滚存在感极强的西瓜肚子，咬着嘴巴恨恨的说：“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晓小心的扶着腰，慢慢的走回床前坐下。
“就是你看到的这回事，你到现在还不相信啊。”
莫生生拧着眉头，走到他跟前蹲下身看着他：“我是说，到底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这个，这个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谁？”
莫晓看了他一眼，抿着嘴巴把视线移开。
“哥。”莫生生晃晃他的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护着那个人啊，都是他把你害成这样的你知不知道！你告诉我，告诉我他是谁，我去杀了他给你报仇！”
“生生！”莫晓惊讶的看着他，眼前的少年眉眼凛冽，眼神中透露着一股让人胆战心惊的阴狠劲儿，看得莫晓心里一颤，握住他的肩膀直直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胡说什么！”
莫生生红着眼眶，紧咬着嘴唇撇过头：“我就是恨，恨那个把你变成这样的男人。”
莫晓松开手，筋疲力尽的靠在身后的床柜上。
“你不要这样想，是我自己决定把孩子生下来的。”
“哥！”
“好了。”莫晓闭上眼睛，不想再跟他继续争论下去：“你把早饭拿过来吧，我要吃一点。”
他昨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即使他自己受得了，可肚子里的孩子却不行，再怎么样也不能亏了孩子。
莫生生一听他要吃东西了，立刻忘记了刚才不开心的事，抹了一把眼睛站起身把旁边的早点给他端了过来。
“对，不管怎么样饭总归是要吃的，哥你快吃点，要是不够我再去给你拿。”
莫晓看他开心成这样，笑着摇了摇头。
拿勺子在热腾腾的燕窝粥里搅了两下，还有旁边的牛奶和鸡蛋，全麦面包和一些蔬果鱼肉类的东西，这些肯定都是刘瑛给他准备的，都是些适合怀孕的人吃得东西，估计是不知道他最近喜欢吃什么，所以才一下子弄了这么多。
虽然昨天嘴上对他的肚子一点都不留情，但到底还是关心着他的身体的。
莫晓勾勾嘴角，低头慢慢吃了起来。
他胃口不太好，也就为了肚子勉强多吃了点，最后实在吃不下了，便推到一边又坐到窗边继续看外面的雪景。
莫生生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弯腰把餐盘收好端了起来：“那哥，你先休息一会，等中午我再过来看你。”
莫晓也没理他，莫生生兀自站了一会，转身出了房间。
莫小百可能一直在外面等着，刚看到他出来就拉着他的手着急的问道：“怎么样？有没有问出来什么？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姐。”莫生生无奈的看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门，拉着她走到一边：“你小点声，别被哥听到了。”
“就是要被他听到才好。”莫小百抱着手臂冷哼一声：“不看看现在整个家为了他都变成什么样了，死气沉沉的，谁家过年是这个鬼样子啊。”
“那这也不能全怪哥啊，他才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好不好。”
“所以我不是让你去打听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了吗！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竟然敢欺负到我莫小百弟弟的头上，小命不想要了吗！”
莫小百气得抬腿踢翻了跟前的凳子，还嫌不够解气，捋着袖子又要去扫荡桌子。
莫生生在旁边拦住她，好气又好笑：“我说你能不能收收你这暴脾气，在家里干发火有什么用，你就是把家拆了也无济于事。”
“那你让老娘怎么办！我又不知道那人渣是谁，我怎么去找他算账啊！”
莫生生愣了愣，看着他这位好像是真的动了十分怒火的亲姐姐，记忆中向来都是她恃宠而骄不讲道理，又跋扈任性的模样，像现在这么愤愤不平，嫉恶如仇，而且还想为了自己的弟弟强出头的画面，倒真的让他觉得挺稀奇的。
莫生生蹲下身把她踢翻的凳子扶起来，笑着摇了摇头：“姐，我是第一次看你为自己的弟弟这么大动肝火，这些年我一直以为，在你的眼里，我们这两个弟弟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莫小百愣了一下，古怪的看着他：“胡说什么。”
“你就当我是在胡说吧。”莫生生叹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莫晓的房间：“哥现在情绪挺平静的，可就是太平静了，让人觉得有点担心，我现在都有些怀疑我们这样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了。”
“你……”
莫小百还想说什么，莫生生已经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就这么又耗了一整天，莫晓除了在房间等人给他送吃的外，一点多余的动静都没有，起初他还跟莫生生有说有笑的聊两句，到后来，压根就一句话也不说了。
任凭家里的人在外面急得快要翻天，他就是毫无反应。
晚上吃饭的时候刘瑛终于受不了家里这压抑的氛围，吃到一半扔下筷子，脸扭到一边控制不住的抹着眼泪。
莫向明瞅了她一眼：“闹什么，吃饭。”
“吃吃吃，都这样了，哪还能吃得下去。”刘瑛捂着脸，难受的抽噎起来：“是不是上辈子我造了什么孽，老天爷才把这罪都降到了我的孩子身上，晓晓他可是个男人，他怎么可以………”
莫小百在一旁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继续吃菜：“不是你造的孽，是我们全家欠他的。”
莫向明愣了愣，抬眼看着自己的大女儿。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小妮子还能说出这种话。
莫小百又喝了两口汤，嘴巴一抹站起身：”我吃饱了，爸妈，我去睡觉了。”
一家人一齐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房间的门被“砰”的一声甩上。
莫生生也擦了一把嘴巴，跟着站了起来：“我也吃好了。”
一转眼饭桌上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莫向明也没了胃口，掏出一支烟点燃，长长的叹了口气。
刘瑛抹掉眼泪，扭头看着莫晓的房间，犹豫的说道：“你说，我是不是该去跟那孩子聊聊，从昨天到现在，我们都没跟他好好说一句话，还劈头盖脸的给他脸色看，说出许多那么难听的话，现在想想，我这心里怪难受的。”
莫向明吐出一口烟圈，冷笑一声：“你去说，我看你怎么说，昨天那么骂他，你现在还有什么脸去见他。”
“我，我这不也是后悔了吗。”
刘瑛讪讪的，对着这满桌子的都没怎么动的饭菜，又陷入了自厌的情绪中来。
莫晓一觉睡到晚上九点，他从梦中醒来，嗓子干渴的不行，按亮床头的小桔灯，把柜子上的杯子拿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
嗓子这才舒服了不少。
他又躺回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这个点肯定是何楚一发过来的，莫晓忙把手机拿起来划开屏幕。
何【干嘛呢？】
莫小闷【刚躺下，好累啊。】
何【生气.emoj怎么每天都玩这么累，好好注意身体，再这样我就要去接你回来了。】
莫晓嘿嘿笑笑，继续打字【我不要回去，我还没玩够呢，这才第二天，你就受不了了啊。】
何【和晓晓分开一分钟我都受不了，你知道这两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莫小闷【抱歉啦，再忍忍，等回去了我跟崽崽好好陪你。】
何【哼】
何【今天时间还早，我给你开视频电话吧。】
莫晓心里一慌，“啪啪啪”的打字【还是别了吧，我真的好累了，想睡觉了……】
说着怕他还要坚持，就又发了一句【崽崽也累了，他都踢我抗议了，真的。】
何【………】
何【晓晓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真的是在你那个好朋友的家里吗。】
莫晓愣了一下，下意识回道【对啊，这还有必要骗你吗。】
莫小闷【我真的和二彻在一起，你不信啊，不信我让他现在就跟你说一句话。】
何【不用了。】
莫晓松了一口气【那，那我真的睡了。】
何【嗯，晚安。】
莫小闷【晚安。】
莫晓关上手机，心里头还在凸凸跳，怎么总觉得男人好像察觉了什么，可是这才第二天而已，应该没有那么快吧。
就在他刚想关灯睡觉时，手机却又突然响了起来，这次是颜二彻打来的电话。
他皱了皱眉，按了接听：“喂？”
“喂莫晓，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我家啊，怎么了？”
“你真的没有跟大佬在一起啊。”颜二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张，喘了两口气继续说道：“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我一听声音是你家那位大佬，妈的大半夜差点给我吓尿，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有我号码的，他还问我你有没有在我家，我想着我这几天没有见你啊，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跟他说你现在就在我这，莫晓，他怎么突然问我这个啊，你是不是跟他吵架了？”
莫晓握着手机，听颜二彻还在对面咋咋呼的问个不停，心里却凉成了一片。
他果然还是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