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聚餐
第二天b市下了很大的雨。
乌云密布，带着沉闷的雷声和间隔着划破长空的闪电, 豆大的雨滴打在阶梯教室的玻璃上, 让原本就安静的教室, 多了几分压抑的味道。
连着补了一个多星期的课, 陈安然望着窗户外面的雨停下笔, “今天要是能不上晚自习就好了。”她叹了口气，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我感觉我脑袋里的那根弦绷得太紧了, 再这么下去，可能就要崩断了。”
季白也看了一眼窗户外面的雨, 从抽屉里拿出手机，调出了a城的天气预报。
跟这里的电闪雷鸣不一样，a城现在，似乎应该是晴空万里。
刚刚负责讲课的老师出去了, 讲台上没人, 季白没话找话地给贺沉发了条消息：“哥, 我们这边下了很大的雨，a城呢？”
等了一会儿，贺沉没有回复。
平时基本上他给贺沉发消息，贺沉都会很快回，有时候算着时间等他下晚自习了, 甚至还会直接打电话过来，虽然不能见面，但这样时不时能接到贺沉电话，听一听他声音的日子, 季白也很满足。
季白看了看时间，现在致远应该也在上课，贺沉没看手机很正常。
又等了一会儿，贺沉还是没有回复，季白犹豫了一下，把手机放进抽屉里继续做题了。
虽然外面下着倾盆大雨，但这群尖子生们依然像是完全不受影响似的，一整天做了两三套试题，认认真真听数学竞赛培训的老师讲课。
王建国说的没错。
致远找来给他们补课的老师，都很有经验，很多季白最开始不太清楚的知识点，经常在竞赛老师的一两句点拨下，就能理顺思路，这几天他进步不少，对于接下来的数学竞赛，也多了几分笃定和信心。
一整天密密麻麻的课程上下来，到了快六点的时候，老师们站在讲台上，忽然拍了拍手，示意大家都看过来。
“今天周五，大家也都累了一个星期了。”老师望着教室里的学生们微笑：“再加上今天天气不好，所以我们跟学校商量了一下，咱们今天就不上晚自习了，老师带大家一起出去吃顿饭，放松放松，也好好在一起交流交流，你们说好不好？”
话音未落，教室里便响起一阵欢呼声。
陈安然也兴奋得不行，飞快把桌上的书本试题之类的往书包里装：“我简直心想事成啊，太棒了，终于可以休息一个晚上了，不知道老师会带我们去吃什么，这么大的雨，我有点想吃火锅了，季白，你想吃什么？”
季白应了一声，冲着陈安然笑了笑：“我都行。”
一边说着，季白一边拿出手机来，想给贺沉发消息告诉他这件事。
两个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季白上午发给贺沉的那条关于天气的消息，季白抿了抿嘴唇，猜测贺沉今天可能太忙了？
一边这样想着，季白一边继续在屏幕上打字：“我们今天晚上不用上晚自习哦，老师说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了，要带我们一起去吃饭，不过还不知道吃什么。”
又等了一会儿，贺沉还是没回复，季白嘴边的笑意淡了一点，他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脸，把手机放到一边，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高饱和的补习累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个晚上，教室里所有人都很兴奋，七嘴八舌的讨论着究竟应该去吃什么才好，竞赛的老师也没有阻止的意思，笑着看着其他人讨论，时不时还会给点意见。
最终，一群人讨论出来的结果跟陈安然想的一样。
吃火锅，热闹又有气氛。
“你怎么兴致不高啊？”跟着大部队往学校外面走，陈安然看了季白一眼。
“没有啊。”季白摇了摇头，“在想刚刚那道没做出来的题。”
“果然是我们致远的年级第一。”陈安然噗嗤一声笑了，“别想啦，就休息今天一晚上，明天还要继续补课呢，放松的时候就好好放松，别——”
话还没说完。
陈安然突然停住了，半晌，女孩长叹一声：“我总算是知道自己输在哪儿了。”
她望着季白轻轻笑了笑，“贺沉这样的人，换作是谁，应该都会心动吧。”
季白先是一怔，下意识顺着陈安然的目光望过去。
正是下课的时间，外面是倾盆大雨，学校门口纷乱嘈杂，人来人往，贺沉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撑着一把大伞站在雨中。
隔着厚厚的雨幕，季白看不清贺沉的神情，只觉得他一张脸英俊凌厉，好看的如同神祗，贺沉远远地朝他望过来，目光深深沉沉的落在他身上。
季白的心脏，在这一刻停跳半拍。
他深呼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朝着贺沉飞奔而去。
很久很久以前，季白曾经在书上看过一句话，书上说，当你爱一个人，世界就成了他的陪衬。
那时候季白还曾经暗暗笑过，怎么会有这么矫情的事。
可现如今，下午六点十七分。
当他的贺沉，在拼盆大雨的晚上，穿越五百六七十公里的距离，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季白才忽然懂得。
当一个人出现了，那么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一切，就都会成为背景版。
“哥，你…你怎么来了？”季白兴奋的语无伦次，“坐飞机来的吗？b市下这么大雨，你没淋雨吧？等了多久？我是不是出来的太晚了…你怎么没给我发消息？”
贺沉的目光落在季白身后的一群人身上，碍于其他人在，只是把雨伞往季白头上移了移，轻轻嗯了一声，冲着他勾了勾唇：“刚到，没等多久。”
“手机没电了，所以就在门口等你。”
季白点了点头。
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抬起头来望向贺沉道：“哥，你来我特别高兴。”
怕被别人听见，季白心里砰砰直跳，可还是兴奋的不行，抿了抿唇望着贺沉的眼睛轻声说：“我…我特别想你。”
贺沉垂眸看他。
季白那双眼睛望着他的时候，依然是亮晶晶湿漉漉的，透着一股怎么都压不住的兴奋，像极了一只会像主人撒娇的猫。
贺沉的喉结滚了滚，轻轻笑了一声。
昨天他收到了陈安然的短信，于是买了今天到b市的机票。
到了机场，却收到航班因b市暴雨天气受到影响，延误四个小时的消息。
在机场等了将近两个小时，航班直接取消，几乎片刻没停的，贺沉换了高铁，路上花费将近五个小时时间。
一路几经坎坷颠簸，风尘仆仆，终于在下午六点，见到了他的季白。
贺沉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递给季白，“路上赶得急，没买到蛋糕，先吃这个吧。”
季白摇了摇头，然后又点头，接过贺沉递过来的糖捏在手心里，心里甜的发胀。
章恒硕大老远就看到季白跟贺沉站在一起。
他原本自认为是天之骄子，自矜自傲，被季白毫不留情的拒绝之后，恼羞成怒，在集训班没再跟季白说过一句话，憋了一口气想找机会让季白后悔。
偏偏季白把他当做空气，像完全不在意似的，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挫折？
看到季白面对贺沉的反应，章恒硕几乎瞬间就猜到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虽然远远的看不清楚贺沉的脸，但勉强能辨认出风衣外套里面穿着的，是致远的校服衬衫。
章恒硕轻哼了一声，收回目光。
致远今年最好的学生都在这里了，季白选的这个男朋友连集训班都进不来…章恒硕心里勉强得了几分安慰，径直跟着其他人一起走了。
自从看到贺沉之后，季白觉得自己整个人兴奋的都快要飞起来了，但碍于在大街上，不能有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季白抬起头来望向贺沉道：“哥，你吃饭了吗，饿不饿，一会儿想去做什么？”
“不是跟大家一起吃火锅吗？”陈安然站在旁边摇了摇头，“季白同学，你不能这么重色轻友啊。”她忍不住笑，“再说了，你可是咱们集训班上次模拟第一，你要不去，老师一眼就发现了。”
季白有些犹豫。
贺沉专门来b市找他，两个人许久不见，他现在只想跟贺沉待在一起。
“去吧。”贺沉望着季白淡淡道：“我陪你一起去。”
顿了顿，贺沉忽然勾了唇，漆黑的眸子注视着季白的眼睛，轻声道：“你们集训班的这顿饭，可以带家属吗？”
季白突然被“家属”这两个字呛了一下，耳廓微微泛红，讷讷点了点头，“…让的。”
贺沉笑了，抬起手来揉了揉季白的头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声音开口道：“真乖，那走吧，”
站在旁边目睹了一切的陈安然，默默地侧过了脸。
所以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不去吃火锅选择在这里吃狗粮？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陈安然摇了摇头无声的笑，幸亏当初没有陷得太深啊，季白很好，贺沉也很好，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样子，哪里是普通人能插的进去的？
聚餐的位置选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口碑不错的火锅店里。
一中和致远参加集训的学生加起来有将近五十个人，学校包下了整个二楼，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坐了七八桌。
贺沉跟季白进来的时候，不少人都偷偷往这边瞄了好几眼。
一中的人从来没见过贺沉，只是惊叹于贺沉皮相的好看，致远这边的学生愣了愣之后，也有反应过来的…这不是学校最近的新任校草吗，竟然跟季白关系这么好？
陈安然挑了个空位比较多的桌子，拉着季白跟贺沉一起坐下，问过其他人的忌口之后拿起菜单点菜。
季白还处在突然见到贺沉了的兴奋当中，抬眸看了一眼贺沉，怕被别人听到，小声开口问道：“哥，你买回去的机票了吗？你…你来b市待多久啊？”
“你想让我待多久？”贺沉表情未变，反问道。
季白的嘴角往上翘了翘，正准备说话，下一秒，忽然有些震惊地睁大眼睛，咳了咳，望向贺沉，耳廓迅速烧红。
贺沉的手从桌子下面伸过来，并没有做其他过分的动作。
只是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摩挲。
季白当然愿意跟贺沉亲热，但此时此刻，在旁边到处都是人的情况下，跟贺沉这样明目张胆的牵着手…季白的心跳微微加快了几分。
犹豫了一下，在桌子下面试探着，跟贺沉十指相扣。
两个人的小动作很隐蔽，其他人都忙着聊天点菜，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异样。
但无奈，贺沉的长相和气质都太过优越，在场的女孩子偷偷看了几眼之后，都忍不住跟旁边的人悄悄讨论。
“那边那个，是你们致远的同学吗？真的好帅啊。”
“嘘…是这学期新来的转学生，迎新晚会的时候上台弹了首钢琴，大家都说他是新任校草，长得是很帅，但就是不太好接近…”
“不会吧，但是我觉得他跟季白说话的时候好温柔啊！”
“你说我去找季白帮忙介绍我们认识一下，他会同意吗？”
“……”
章恒硕坐在这一桌，听着旁边几个女生窃窃私语凑在一起讨论贺沉，之前被季白拒绝的羞辱感和少年不服气的意气在这一刻涌上心头，他有些不悦地呛了一声：“帅有什么用？连集训班都进不了…”
旁边致远的一个男生点了点头，犹豫着接了一句，道：“是啊，听说他开学第一天就跟别人打架…跟我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在坐的都是好学生，平时循规蹈矩的上学念书，何曾接触过像贺沉这样的人？
这话一出，几个女生对视了一眼，缩了缩脖子，都默默地不说话了
这次的聚餐是两个学校怕最近集训补习的强度太大，特意安排了让大家放松的，三个老师怕同学们拘束，没待多久就走了。
老师走了之后，贺沉垂眸看了季白一眼，“想去洗手间吗？”
季白一愣，下意识摇头，“不想，怎么了？”
贺沉勾了勾唇，声音低哑：“可是我想。”
在桌子下面捏了捏季白的手，贺沉那双漆黑的眸子湖光海泽一般，看得季白心跳都加快了一拍，几乎是福至心灵一般懂得了贺沉的意思，季白耳廓微红，咳了咳又连忙点头道：“…我…也一起去吧。”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外面的洗手间。
一进门，贺沉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把人拉进怀里，用手垫在季白身后，将人按在墙上，深深亲吻。
季白睁大了眼睛，然后闭上，两只手试探着，犹豫着，也学着贺沉的样子，回抱住他。
感受着小男友的主动，贺沉勾眼中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等他终于亲够了，心满意足地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季白的眼睑，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揉了揉季白的头发，轻声道：“真乖。”
季白的脸已经红的不像话了，咳了一声，用冷水洗了把脸，定了定心神之后方才轻声嘟囔道：“那是因为我真的想你了…”
贺沉垂眸望着季白发红的耳廓，轻轻抬手捏了捏，漆黑的眸子翻涌着晦暗的情绪，他嗯了一声，“我也想你。”
“哥，要是你吃饱了，咱们就早点回去吧？”季白抿了抿唇，小声说：“我刚才听他们说，吃完火锅还想去唱歌呢，你好不容易来b市看我，我不想去唱歌…”
季白扬起头来跟贺沉提议道：“虽然外面在下雨，但是我们可以一起在商场里逛逛，或者一起去看电影？”
贺沉在季白的头上揉了一吧，点头，“走吧。”
本来准备直接走，但季白犹豫了一下，觉得应该跟其他人交代一声，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卫生间往二楼包厢走。
还没进去，就在门口被章恒硕堵住了。
今天聚餐，老师们又走得早，几个爱热闹的同学撺掇着点了几瓶啤酒，章恒硕稍微喝多了一点，看着季白跟着贺沉一起出去进了卫生间。
都是同类人，想都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
挡着路，章恒硕借着酒意扫了贺沉一眼，眼中闪过些许不屑，然后望向季白轻嗤一声：“季白，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我刚刚在里面可是听说，他是个天天在学校里打架的不良青年，你的眼光是不是也太差了一点——”
季白脸上原本的笑意，一瞬间就淡了，指尖微微攥紧。
他抬眸看了贺沉一眼，见贺沉依旧是看不出神情的样子，抿了抿嘴唇，望向章恒硕：“你让开。”
章恒硕平时眼高于顶，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再加上喝醉了酒，他望着季白冷笑一声，大声说：“季白，咱们好歹也算是一个集训班里的同学，有些话我实在是忍不住想提醒提醒你。”
章恒硕这句话说的声音不小，又站在二楼楼梯口的位置。
一时之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大家都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有句话叫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章恒硕微微眯眼，“跟一个这种不入流的混混走得太近，说不定哪天你自己也会受影响。”
贺沉依然看不出什么表情，甚至还轻轻笑了笑，不过笑意不达眼底。
在季白头上揉了一把，上前一步，正准备说话。
下一秒。
季白伸手拉住贺沉的胳膊。
贺沉回过头去看他。
只见季白扬起头来望着他，深呼吸一口气，沉默的摇了摇头，然后越过贺沉，站在章恒硕面前。
望向章恒硕的时候，季白眼底的笑意已经完全没有了。
因为气愤，季白的胸口微微起伏。
当着整个集训班所有人的面，季白一字一顿，沉声开口：“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说他，你凭什么？”
一直以来，季白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现得很温和，从来没人见过他这样发火，于是一时之间，二楼包厢彻底安静下来。
季白攥了攥发麻的指尖，不避不让的迎上章恒硕的眼神。
“你觉得你很厉害是吗？”季白平平静静的开口，“那我们就看这次数学竞赛吧。”
“用成绩说话。”
“如果你没我考得好，那么请你跟我哥道歉。”
季白深呼吸一口气，回过头去望向贺沉。
不论是前世还是这辈子重生，从来都是贺沉在保护他。
季白一瞬间忽然就懂得了，上次贺沉为什么会那么冲动的，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要动手打人。
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容不得别人伤害他的。
哪怕是半句侮辱轻视都不行。
哥，你看着我，看着你的季白。
只需要一眼，他便能万般勇气，尽数涌上心头。
季白冲着贺沉轻轻地笑，我长大了，我能保护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