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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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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族世代所居的平逢山突然崩塌,这个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向全灵界。

都广野王是最早得知这个消息的人之一,臣下向他禀报说有紧急事情时,他还以为是战报,例如冥军又攻下了都广野某个城池。

没想到,出事的却是虫族。

他屏退左右,用术法联络巫王。

片刻后,巫王半透明的虚影出现在殿中,她走到离王座最近的座椅旁坐下,望向都广野王,用目光询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若是此时出现在此处的是她的真身,她不会这么直接地和都广野王的金眸对视,但她现在只是幻影,就没这个顾虑了。

“平逢山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巫王直截了当地回复。

平逢山塌了和她没关系。如果是夕山消失了,那倒是她干的,她已经蓄谋很久了。但最后消失的却是平逢山,说实话,她比谁都意外,感觉像是老天在逗她玩。

都广野王道:“不是你让他们困住白鸟的?虫族现在算是‘亡国’了,但他们人还在,你为自己竖了一个大敌。”

巫王微微皱眉,都广野王这是怀疑虫族都城被毁是她算计好的。

但是,把虫族变成敌人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从不想与天下为敌,她一直在做的事是:联合所有力量,孤立敌人,消灭敌人。

“虫族这事要怪虫族人自己,怨不得别人——包括我。我让他们帮忙困住白鸟,我已经付过报酬了,他们也收了,这是‘钱货两清’的事,谁也不欠谁。”巫王道。

“你确定虫族和你的想法一致?”

巫族傲然道:“不一致又如何?”

强者为尊,虫族就算迁怒于她,也绝不敢报复她。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都广野王像是乏力般地往后靠到王座上,他的王座是奢华的金色,是用珍稀金属和宝石打造而成的,和他那双不时流转着金光的眼睛很相配。

巫王心道,你感觉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她和都广野王很熟,也算是朋友,但她很不喜欢都广野王现在这幅优柔寡断的样子。

其实都广野王也曾意气风发过,在黑龙现世之前,他曾很自信地认为自己是上天眷顾的王者,认为就算鬼族会兴起,也超不过都广野。

但后来事情的走向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巫王道:“我倒是感觉姜让现在正处于一种很微妙的境地,我们再加把力,他的王星就会陨落。”

都广野王半阖着眼,从金色睫毛后面看了她一眼:“但夕山不还是无事?他还成为了夕山鲛王——或许这里面有你出的一份力。”

“他那个鲛王有名无实,是夕山鲛族强求来的,最终如何还未可知。至于夕山无事,那是因为你儿子坏了事。”巫王说的是礼容。她本不想提这事,但既然都广野王指责她,那就不能怪她反击了。

“你可以去问问他是否把我当爹。”

礼容曾经是都广野王的儿子,但他们早没了父子之情——那份血脉被都广野王祭了神。

巫王迟疑一下,道:“他去了人界。”

她有点在意礼容的动向,担心他会再搞出其它事。

但都广野王不想再听下去,他厌倦地把头歪向一边,闭上了眼。

巫王换了个话题:“武神也去了人界。”

“你想让他再去袭击姜让?他应该不愿再去了。”

武神自视甚高,而且固执——大概和他曾是鬼王有关,鬼族都极端偏执。他或许愿意压抑本性为形势作出妥协,但绝不可能次次如此。

巫王咒骂:“九黎人都是木头脑袋。”

不过,其实她倒也没想让武神再去偷袭姜让,因为这次她算不准事情会怎么发展,就好像她的眼睛被布蒙住了,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模糊地感应到有重大事件在发生——她甚至不确定虫族的平逢山崩塌算不算重要的事,毕竟虫族不够强,这事的影响未必会很大。

但如果不是此事,那到底正在发生什么大事?

巫王道:“我准备去一趟人界。”既然算不准灵界会出什么状况,那不如索性离远一点。

“人界有事要发生?”都广野王问。

“或许。近来人界开始乱了。人界与灵界本是一体,人界乱起来,应该会对灵界产生某种影响。”

都广野王道:“神界与灵界也曾是一体。”如果人界能影响灵界,那灵界是不是也能影响神界了?没人会这么想。

巫王却道:“或许神界被下界影响了,只是我们不知道。”

灵界和人界之间尚有“密道”相通,神界和下界却是绝对隔绝的——所谓上天无路,没人能知道上面的状况。

“白鸟知道。”

巫王纠正:“他曾经知道。”

“或许他以后能重新想起。”

巫王暗道,希望他永远不会再想起来。

比起曾经的不周,还是现在这个懵懂的风望北更好对付。

他们不知道的是白鸟正在恢复中。

焰湖底部,白光流动不止,黑雾升腾不息,一白一黑的两团物质缠绕不休,像一个永远不会停歇的生死循环。

大量灵气被吸聚到它们周围,凝成灵液,灵液越凝越多,多到最后形成了一个湖中湖,白光和黑雾被包裹了进去。

白光逐渐成形,凝聚成大鸟的形状。

黑雾浮动,隐约露出了沉睡在其中的黑色巨龙。

它们都在吸收灵液转化成灵力,修复自己的身体。

当年,不周拿走鲛珠借出力量,以物易物,这是一种契约。

如今,契约终于结束,契约给他们带来的影响便也消除了。

三日后。

灵液盛满了湖底,原本焰湖所在之处浮起了一个古老的法阵,它长出了许多弯弯绕绕的黑色丝线,缠向白鸟和黑龙,但还未碰到白鸟便先被白光消灭了,另一边的黑雾没有排斥它们,似是把它们当成了同类,黑丝们便绕开白光,全部往黑雾里钻。

黑丝在黑雾中织出了一层又一层的网,最终把黑龙裹成了一个大黑茧。

被裹成蛹状的黑龙感觉到了束缚,它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自己又是谁?

黑龙茫然地摇晃脑袋,它现在想事很费劲,因为它是一条新生“幼虫”——法阵是这么给它定位的,所以封印住了它的记忆。

黑龙凭本能开始用爪子撕扯包裹着它的黑茧,能撕开,但撕开了之后又会再长上。它便换了个办法,开始抽丝,像玩儿般的缠起了线球,线球越滚越大,黑茧被越抽越薄,慢慢地透出了外面的光线。

黑龙看到外面有一只华丽大白鸟,它飘在通红的岩浆中,雪白的羽毛散发着莹润光华,奢华的尾羽长长地拖在身后,长而浓密的睫羽在轻轻颤动,仿佛随时会睁开眼睛。

正看着时,下方的法阵再次运转,还未被抽尽的黑丝缠着黑龙把它下拖,黑龙摔到法阵上,再次被黑暗淹没。

它暴躁地跳起来,往四周挥爪,用尾巴猛抽,但没能撼动法阵,它便又哼哼着到处喷鬼火,鬼火点着了那些黑色丝线,它们被熔成了幽冥黑雾般的气体。

但这气体有毒,黑龙被熏得眼睛生疼,它用爪子捂住自己的眼睛,泪水涌进眼眶,泪珠滚落到地上,变成透明的珠子,它们静静地吸收着毒雾。——这是鲛王的力量在起作用。

等黑龙不再落泪,便看到黑雾已经消失了,周围依然黑暗,地上多了许多幽亮的珠子,它用爪子拨了拨,又看了看四周,开始拣珠子,拣着拣着,它看到地上插着一把很丑的黑剑,剑柄像漏空的虫巢,剑身像甲虫的刺足,上面布满孔洞,像被虫蛀过。

这剑太丑了,黑龙绕开它继续拣珠子,拣完珠子后四处溜达找出路,它找了许久,久到白鸟睡够了,睁开了眼睛。

白鸟一睁眼便看到了下方的法阵和在法阵中团团转的黑色巨龙,它先是若有所思,然后变得饶有兴致,许久后,它出声道:“把那把剑拔出来。”

黑龙听到声音后张望四周,不过它被关在阵中,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它扭头去看那把丑剑,不情愿地走过去,用爪子抓住巢状剑柄,往上拔起剑,剑尖脱离地面那一瞬,阵法消失,一股巨大的力量像旋风一样冲入它体内。

阵法消失的那一留刹那,灵界所有的虫族都感受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威压,那是血脉上的压制,它们无师自通地知道:虫王出世了。

在外的所有虫族全部望向平逢山方向,在平逢山附近的虫族全部望向了吞噬平逢山的巨大焰湖。

英八和鲛族人被虫族人中邪般的整齐动作吓一跳,这是怎么了?

焰湖湖底,随着阵法的消失,姜让被暂时封住的记忆回到了他的脑海中,同时他发现自己突然知道了很多鲛族和虫族的信息,这应该是种族传承。

他看向手中的“剑”,这东西叫骄虫刺,曾是虫神的武器,现在是虫族的神器。

有人笑说:“不喜欢是吧?”

是风望北的声音,但不是他惯用的说话语气。

姜让抬头,看到一只华丽的白鸟,沉默片刻后,姜让道:“不周。”

“好久不见,我很想你。”白鸟张开翅膀,拖着长长的尾羽俯冲下来。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我不是姜子夜,他死了。”黑龙虚化成黑雾,待白鸟穿过后,重新聚集,凝成人形,和往常一样黑衣长发,不过他刻意压制了幽冥之力,让长发乖顺地缩短到膝边。

“死只是一个变化过程。我们都在变。”白鸟说话间,风望北的人形虚影浮现在它身前,他是短发、人界装束,但随即头发变长,衣服也变成流云般宽袖长衣,还是一样的面孔,但似乎已经变了个人。

姜让无言地看着。

人形虚影消失,白鸟再次飞向姜让,这次姜让不闪不避地站在原地,白鸟险险地从他身边擦过,羽冠擦过他的脸颊,留下揶揄笑声:“上来嘛。”

“不必。”姜让自己往上飞。他现在灵力非常充足。

白鸟追上来,绕着姜让旋转飞翔,搅起一个巨型漩涡,它产生了巨大的吸力,把姜让往下拖,姜让动了下手腕,他手上拿着件神器呢,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动手,而是跳到白鸟背上,它爱当坐骑那就让它当吧。

就这样,湖畔众人看到焰湖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漩涡,然后一只白鸟驼着一个黑衣人冲出漩涡,穿过湖面上的熊熊烈火,飞上高空。

大家仰起了头,摒住呼吸盯着鸟背上的黑衣人看,这人有着苍白的皮肤、乌黑的头发、精致的眉目,垂眸时看起来寂寥而沉静,比起活物,更像精美人偶,但他抬眼时,便活过来了,他的眼睛是暴风雨前的漆黑天空,你一对上便会心惊肉跳。

姜让望着下方,焰湖湖畔密密麻麻挤满了虫族人,附近的山头上和山谷中到处都是人,这情景有点像夕山,但比夕山壮观得多,毕竟夕山鲛族只有几万人,而此地虫族的数量在百万以上。现在,这些人全部都在昂着头看他。

姜让在白鸟宽阔的背脊上跪坐下来,让白鸟替他挡住那些视线。

白鸟回头看他。

姜让道:“上天想要灵界灭亡?”否则为什么要把这么多力量交到他这个乱世的黑龙手中?

“咦?这样吗?”白鸟语气欢快地道,“或许只是想让都广野灭亡?”人人都说鬼王的执念是都广野嘛。

“王!这儿!”下方传来了鲛族人的呼声。

“王!”虫族人中也有跟着喊的,他们是比较迟钝的那批虫子,但很快便像哑了一样变得安静了,因为被身边的同伴告知了一些他们没有意识到的信息。

首先,他们的新王没有遮掩身上的幽冥死气,也就是说他是幽冥鬼族,天知道为什么虫族的王会是鬼族;

其次,他们的新王似乎也是鲛族人的王,天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最后,环族长及诸位虫族大人的脸扭曲得像是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东西,也就是说,他们的这位新王肯定存在某种问题。

姜让翻身从白鸟背上跃下,落到鲛族人身边。

白鸟没有下来,悠悠地空中滑翔着,愉悦地观望着下方的复杂形势。

鲛族人围住姜让:“王。”

长老上前给姜让披了件衣服,不是怕他冷,是隔热的衣服,因为旁边有个火盆一样的焰湖么。

其实姜让现在不怕地火,但他没有拒绝。他抬起手让大家看他手上的东西:“骄虫刺。”

“……虫族神器?”长老听说过这件传说中的神器,据说被它刺中后,就算是神,也会流血不止,最终血尽而亡。

“它能变化形态吗?”长老回过神来后问。

“不能。”

鲛族人们的眼中都流露出遗憾的神色。这剑实在太难看了。

“王打算怎么办?”长老问。同时,他的手也没停着,开始往姜让头发装饰珠宝。不管姜让会有多少种身份,首先,他是鲛族的王,王就要有王的样子。

虫族的大人物们挤在一起,边低声争论,边悄悄地往鲛族那边看。

“他们就是这么把一个阴森鬼怪变成闪瞎人眼的鲛王的?”

他们眼睁睁着看着,姜让身上的低调黑衣被换成了连深沉夜色都遮不住的锦衣,头发被装点成了星河,那个鲛族长老还拿出了一幅闪亮面纱,像是要把它蒙到姜让的脸上。

“他现在也是我们的王。”有虫族人吞吞吐吐地提醒。

倒是没人反驳他。

“我们的宝库应该还能挖出来?”有人开始思索新王的喜好问题。

被他提醒后,不少人担忧地看向焰湖,希望宝库的防御阵法能抗住地火。

“……你们说,虫神是怎么想的?”

有人低声道:“其实,虫神给我们的提示很明显,黑龙会成为虫王,不是吗?”

“……虫神没说他会先成为鬼王。”

“……看鲛族人的态度,他应该也是鲛王。”

这种事情只有上古时代才有,那是近似传说的事情,谁想得传说会成为现实?

唉。

“我们该怎么办?”大家都看向环族长。

所有的虫族人也在等待他们的商议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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