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行竹看着婢女灵巧地给侯女梳好堕马髻,应她要求没有簪珠玉,只在鬓边别了一枝秋海棠。留霜取来了她要的那套错金绣垂丝海棠绉纱衣裙伺候她穿上。
行竹担忧道:“姑娘,六皇子是翩翩君子,气韵高洁。您打扮得这样娇丽,会不会叫他看轻了去?”
宁兰心下冷笑,他,气韵高洁?装的罢了。
贺兰筹囚她的别院里种满了海棠花,要么是极爱这种娇嫩鲜妍,要么便是觉得适合她。
沧浪梦回是洛阳城内观舞听曲的老派地方,舞榭高台,依洛水而建。临近贵人阁的一整片河水被圈了起来,水面上洒满香草金箔,奢靡气派,又有点隐约的雅致。
大梁民风开放,去这里的并不只有男客。
然而宁兰算上两世,也是头一次来。她上一世唯恐旁人因她容貌将她看轻,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地方约人见面。
这一次她装扮的花娇软媚,发上又素净,管事的琳娘便以为她是即将要给人做侧室,来学伺候男人手段的庶出女儿。因而故意带着她从大堂的观风廊走过,看一看厅内的少女们是如何娇笑着魅惑男人的。
宁兰皱着眉,正要问有没有安静些的廊道,腰侧忽然被人碰了一下。
男人其实是想上来直接环她的腰,奈何她反应太快,察觉到有人靠得太近便已预先闪开,让人扑了个空。
行竹和留霜连忙上前,挡住宁兰。
越过二女的缝隙,她抬头看了一眼,男人生得不坏,只是双眼有些浮肿,看得出来是个喜欢酒色的。
他眼皮下撂着,漫不经心的目光在触到宁兰的脸时忽然直了。
宁兰自进来起,盯着她看的人便不少。但她厌烦这里,走得极快,廊下又有阴影,男人们只觉得她气质鲜美,并看不清脸。
还是元扈路过时恰好看到侧面,那峰峦起伏,随着步态颤动,无一处不妙,身上忽然起了热气,翻过廊沿追了过来。
琳娘堆着笑道:“元都护,这位是来吃饭的客人,不是我们的姑娘。都护若喜欢哪一样的,我们为您安排。”
元扈置若罔闻推开了她,琳娘一个踉跄,心里暗道不好。有心让管卫上前,可又不敢得罪了元扈。
行竹连忙出手,却不料元扈带的人上前缠斗。留霜身子护着小姐,看着男人越来越近,抖得不行,却坚持不肯让开。
元扈身形高大,手长腿长,一把就将宁兰从留霜身后拉了出来。
美人脸上结着寒霜,冷声训斥道:“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弘安侯府的!”
元扈听了弘安侯府四个字,倒也不以为意。男人宽阔的臂膀笼罩着她,有一种男女力量天生的对比。他伸手漫不经心将她发上的海棠花摘下,在掌心不住揉捏,仿佛在揉着她似的,越凑越近道:“原来是弘安侯府的。那么姑娘叫什么,庚字如何?我都要知道。”
没想到报了家门他还敢这么混账,真是欺她弘安侯府无人。宁兰气得胸闷。胸脯不住起伏,看得男人眼神越发幽深:“姑娘刚刚躲我时有些功夫底子,腰肢……应该也很软吧。”说着便要伸手摸她腰身。
宁兰气急,伸手蕴了劲道去推,反被男人擒住手腕,拖向楼梯。元扈得意洋洋向琳娘示意腾一个房间出来给他好好享用。
谁料刚转头便兜面挨了一记猛拳,他踉跄着站直要还击,还没反应过来,腰上又狠狠挨了飞腿,张成大字扑着滚下了楼梯。
“大胆!你……你竟敢……我可是国公府……”
贺兰筹用没沾上血的那一边手扶着宁兰,从牙里挤出阴森的声音:“给我打。”
他母亲得皇上宠爱,他又为皇上分忧,执掌政事,身边侍卫自然没有弱的。不一会就将元扈带来的人全部打趴下,他亲身上去又将元扈好好一张俊脸打成猪头。
琳娘都惊住了,没见过谪仙一样的六皇子这么发狠。
她将目光移向了旁边的宁兰,心下有些明了。只是这样的娇媚美人,她没想到竟会是侯府的女儿……
命运有时真是偏心啊。
教训完元扈,贺兰筹心里勃然的戾气还未完全消解,但是不想吓到宁兰,想着回去再敲打元家,转身间恢复了一贯的镇定。
他今日穿着一身鸭卵青的常服,针脚细密,衣领、衣袖和衣摆处遥相呼应,都精细绣了兰花纹。
宁兰装作没有注意到,只低着头,眼泪扑簌簌落。她脸上一双眸子生得媚了些,如今蓄满泪珠,冲淡了这份媚意,湿漉漉的只让人觉得可怜。加上她发上片星装饰也无,素素的一头柔软乌发,愈发衬得小脸苍白。
贺兰筹喉头一动,伸手欲将她揽入怀里好好怜惜。
宁兰却似被惊到,后退了几步,指到靠在楼梯扶手上退无可退了,才抬起脸对着他,眼里含着泪,怯生生道:“殿下……”
贺兰筹心都被她哭软了,知道元扈刚刚蛮横侵占吓到了她,她正是害怕男人的时候,自己此时不能碰她。那些花样一时都使不出来,竟有些不知怎么安慰她:“别哭了曼曼,我会替你好好教训元家!”
话音刚落,楼梯上方传来一声调笑:“我当是谁闹出这么大动静,竟是一贯俊雅的老六。六弟不是说今日没空,不能来聚会吗?原来竟是抛下哥哥们,自个儿来英雄救美了!”
上一世她没有收贺兰筹的礼,自然也没有私下与他谈话相约来沧浪梦回。因此当宁兰拧头向楼梯上望去时,她的身体几乎僵住了。
大梁朝所有的皇子都站在楼梯边,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和贺兰筹,神色各有不明。
而皇子正中站着的太子,此时面色黑得如漆夜一般,满眼山雨欲来的阴翳风暴。
等到众人都站定后,包房里才缓缓步出一人,龙章凤姿,萧素清举,正是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