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牛奶
徐井年到家的时候大概是十点,徐酒岁还没回家。
等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徐酒岁已经坐在沙发上了。她赤着脚,缩着腿整个人团成团陷进沙发里,长牛仔裤捞到膝盖上方,张牙舞爪的纹身露出一条锦鲤和半拉武士猫的猫屁股。
她正满脸乐呵地在微信跟人聊天,聊天对象是姜哥,说是有个哥们要来做纹身。
【姜宵:那人刚失恋,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处于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关键阶段,所以想肩胛部位来个唐僧,提醒自己要摘下绿帽,放下屠刀,做个好人。】
她不信任他。
所以才会任何事都在非常被动的情况下让他知道。
然而他甚至都不确定, 她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有。
心在一点点往下沉,连带着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都有些发冷,男人的手无声收紧,他现在倒是真的很想去质问许绍洋, 他和徐酒岁在一起三年,是真的在谈恋爱吗?
都谈了点什么东西?
为什么她看上去什么都不懂,出了事也没有主见,完完全全靠着别人的引导——
就好像吵架这种事都变得特别艰难,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别人在试图跟她讲道理。
她只是嗅到气氛不对,就想拔腿就跑,而不是坐下来和人好好的解决问题。
……许绍洋就是这么养徒弟和女朋友的,实在是好得很。
哦对了,当年许绍洋犯了错,她也确实没跟他好好谈谈,大概就是惊天动地地分了手,收拾了东西就连夜回了奉市,找了个鸟不拉屎的角落里缩起来。
还有人在小声地笑。
薄一昭没觉得自己讲了什么好笑的话,微微抬了抬眉,抬起头,就看见徐井年一脸尴尬地坐在那里望着自己。
薄一昭:“怎么了?”
在他跟前,第四组第一排,一个二班的女生笑了起来,轻巧的笑声中她满脸通红地回过头光明正大地看了徐井年一眼:“老师,徐井年搞不好连自己班的人都认不全,你怎么让他去做统计啊?”
女生话语一落,周围的人大方地哄笑起来。
徐井年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微微泛红,手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了下……
在他旁边,姜泽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拍拍他的背。
徐井年“啧”了声,顺手出了本书猛拍好友的手背:你幸灾乐祸个屁啊!有本事你去!
周围人笑得更大声了。
姜泽和徐井年,这两人都是神仙级别的人物,班上有他们微信或者qq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徐酒岁还在这折腾她的刘海,力求每一根发丝抖待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头也不回看着镜子里的男人:“老师,你回家拿户口本你爸妈知道了吗?”
“马上就是你爸妈了,”他纠正,“知道。”
“怎么说?”
“刚开始是觉得有点急,毕竟什么都没准备,”薄一昭想了想道,“知道美国那边等着我回去,三年五载不一定回得来后,就让我带着户口本快去民政局,怕去晚了别人下班又得等明天你反应过来后悔了怎么办。”
“……”
之前徐酒岁曾经有过疑惑,她和薄一昭在一起究竟是他在智商扶贫还是她爱心泛滥,现在看来好像是后者的可能性高一些。
徐酒岁放下梳子,问了个特别梦幻的问题。
“老师,结婚以后,你会对我好吗?”
“嗯。”
“没有动听一点的情话吗?”
白花花的稿纸被团了团,直接扔到了她的脚下,男人站起来淡淡道:“今晚你别回去了,只花设计图线稿,明天给不出满意的设计图,从今往后,你就只是其他人的素描老师。”
徐酒岁倒吸一口凉气,抬起头一脸惊恐加茫然地看着他——
那一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
不是失望于自己可能不能得到五百元一个小时的高额报酬工作,而是她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之中她整个人都沉溺到了刺青这项技能学习中……
这些天不管吃饭还是睡觉,闭眼就是刺青相关的文献科普,还有纹身枪“滋滋”的电流工作声。
来到工作室,包围她的是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纹身者,他们坐在沙发上充满期待地等着许绍洋给他们看属于自己的那份独一无二的设计图,然后将它们刺到自己的身上——
画卷可以烧毁,丢弃,遗忘,落灰。
但刺青不会。
一旦刺入,这些图腾将伴随他们一生直至老去,死亡。
这是承载者与刺青师无须言明却统一达成的默契……
然后惊悚地发现他唇边挂着一抹满意的淡笑。
…………………………啊!
许绍洋也有对自己的千鸟堂的学徒满意的时候!
闹鬼啦!
“洋哥,这个小姑娘刺青师是……”
“嗯,是我们千鸟堂的大师姐,九千岁。”男人弹了弹手指,淡淡道,“我亲自教出来的徒弟。”
“……”
许绍洋入行十几年,叫他师父的人千千万,却从未有一人得他承认,是他亲自教的徒弟。
……众位刺青界大佬面面相觑,一脸尴尬。
一想到半个小时前他们还在当爹的面前热火朝天地讨论人家闺女的小蛮腰和火辣身材,纷纷不由自主地把屁股下面的凳子往相反方向挪了挪。
薄一昭闻言,轻笑了声,只是笑意没达到眼底。
徐酒岁坐在旁边,双手放在膝盖上,歪着脑袋看他疲惫的眉眼,面无表情地那种心疼的感觉又来了,她心想:他妈的,我怎么又想抱他了?
于是,她伸手,柔软的指尖点了点他的眉心。
那略微冰凉的触感让男人微微一愣,他收敛了唇边略微自嘲的笑,条件反射地,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他微微低头看着她,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但是徐酒岁就是觉得,这会儿他心里应该很难过,于是她咬了咬下唇:“要不我再抱你一会儿?”
她声音小小的,充满了迟疑和困惑。
一副她大声说话他就能被震碎似的表情。
抱什么?
当他小宝宝啊?
放下手的时候,睡意右边吊带滑落至手臂上,睡裙前襟落下来一半,露出锁骨下,一小片莹白的弧线。
“老师呢?”
徐酒岁带着浓重睡意,睡眼朦胧地问。
“……”
徐井年强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书包往背上一甩,上前,大手捏着那细细的睡衣肩带,用力往上拉了下,把它拉回它该在的位置。
“睡裙该换了。”
“我周五才换的。”徐酒岁扁嘴,“洗衣液不要钱啊……我问你,老师还没走吧,你听见动静了吗?”
少年视线在她嘟起来的脸上扫了一圈,带着一丝丝鼻音道:“都七点半了都,老个屁师。”
“才七点半,”徐酒岁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见过中午十一点前的阳光了,带着一丝丝娇嗔,“我闹钟起来的。”
“哦,”徐井年看着她,无情地说,“可惜我七点起床时候就听见隔壁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了。”
徐酒岁尴尬的想要钻地缝里去,众人哄笑。
举杯碰杯,迎接新年。
从此正儿八经便是一家人,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