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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事情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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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议?我看是私心吧?”唐煜嗤笑一声就别过头去, 也不看发话的是谁, 弄得已经越众而出, 准备当着齐王的面慷慨陈词一番的礼部郎中脸色乍青乍白, 难堪极了。

唐煜的这句指责不可谓不严厉,简直是指着鼻子骂对方是奸佞小人,为了一己私心而置国家大事于不顾。不说与发言者交好的同僚, 就连先前跟他吵得快到抄家伙互殴程度的人都看不过去了,暂且与说话的庄郎中站在同一战线。怎奈唐煜不接他们的话茬,他们只好和身边人议论起来。

“齐王这话未免有失偏颇,公道自在人心, 庄郎中说得并无不妥……”

“门第高低,人物良劣, 自有公论, 怎能说是私心!”

唐煜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同蒋徵明对话:“既然蒋尚书请本王评判《氏族录》的好坏, 我就直言不讳了。之前礼部诸位大人争吵的样子实在是不成体统——说句不好听的,跟泼妇骂街都差不了多少,说到底是因为没有个明确的章程, 公议这玩意太过虚无缥缈, 不能说谁的嗓门大叫得响亮就听谁的。”

唐煜此话一出,嗡嗡的议论声瞬间小了下去, 毕竟谁都不愿被评价说像泼妇。说话声一弱,便能听出窗外雨势渐急,雨水噼里啪啦地打下来, 逐渐盖过屋内的人声。

蒋徵明心里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早就听闻齐王性子有点古怪,却没想到能古怪到此等地步,这话竟是将在场所有人骂进去了,不可谓不狂妄——偏生这尊佛爷是他亲自出马请回来的,出了事也得由他兜着。

安慰自己得听齐王把话说完才好反驳,蒋徵明无奈道:“下官请教王爷,您说的明确的章程是指?”

“就是官位高低啊。”唐煜语速飞快地说,“皇族是第一等,第二等是国公及一品大员,之后按官位以此类推,一到九等士族,一目了然。这么算下去,严家表舅就应是一等士族,镇国公等几家国公亦是如此,只是严家表舅于国无甚功劳,暂且排在一等的后面几位吧。”

此言一出,群情激昂,人声再度压过雨声,只是碍于唐煜尚在,没人敢说太过分的话。

齐王这是要另起炉灶,将他定好的排名全部推翻,重新排一遍啊!蒋徵明惊得险些没从椅子上栽下来,内心充满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苦涩。唉,他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非要去招惹这位爷,还不如闭着眼睛把《氏族录》呈上去再去朝会上吵架呢,若是其他人以为齐王说的话是他挑唆的就完了……

依旧像是没听见旁人议论似的泰然自若,唐煜双手一摊,混不吝地说:“本王就是这么个意思,若父皇问起,我也是像今天这样说,至于蒋尚书听不听我就管不着了。横竖这差使派下来时我尚在宫中读书,父皇怪罪也怪罪不到我头上。”

蒋徵明心中一凛,他似乎有点小看这位五皇子了……

一撩绣着海水江崖的亲王袍服下摆,唐煜施施然站起,身子转了个半圈,敷衍地冲在场众人拱了拱手:“本王府中尚有点事,就不多待了,诸位想要再吵的话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蒋尚书,留步。”说完这句,唐煜抬脚就走。

目送齐王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堂中沉寂了片刻,蓦地炸了。

“齐王真是……好生无礼!”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大人,您真要将杀猪匠的子侄送入一等士族吗?我辈耻与其并列!”

屋内闹得沸反盈天,侍郎于景忙着与蒋徵明咬耳朵:“真要按齐王说的改吗?”

收敛起面上的惊诧,蒋徵明悄声道:“当然不用,按原样呈给圣上。”

于景为难地说:“其他人怕是不依。”

蒋徵明冷笑道:“我是尚书还是他们是尚书,就跟他们说,若是不认我这一版,就按齐王的说法重修。本官的意见不听,主管礼部的皇子的话也不听,他们是想造反不成?冷静下来后想必他们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那齐王提的意见是否要采纳两条呢?譬如说,嗯,承恩公……”

“……你让我再想想。”蒋徵明头开始疼了

…………

齐王府的晚膳桌上一片秋色。金黄的蜜渍桂花点缀着酱红色的八宝鸭和暗红色的糯米藕,鲜肉酥饼酥脆的外皮上印着石榴花,还有一大盘洁白无瑕的雪球菊花,细长的花瓣已被拆散,上面还带着晶莹的水滴,娇嫩得仿佛才从枝头摘下。

一位侍膳宫女揭开桌子中央大暖锅的盖子,内里淡黄色的鸡汤正在翻滚沸腾。另一位宫女端起个葵花大银盘,将银盘中片得纤薄如纸的鸡片鱼片拨进高汤里,一炷香后,她端起盛放有雪球菊花的水晶碟,把花瓣倾倒入暖锅中。

隔着暖锅蒸腾的热气,薛琅问唐煜道:“蒋大人会真将承恩公家添进去吗?”

“我说了那么多遍了,肯定会加进去的,但多半不是一等士族,我猜是三等或者四等,父皇的母族怎么也得给点面子。再说了,这事本来就是他们做得不对,一个虚名而已,又不是封地俸禄等实打实的东西,还能吝啬成这样。呵,真让人瞧不上。”当然,他也是想借机敲打敲打蒋徵明,省得下次还拉他挡刀。

“可承恩公名声不好,蒋尚书不想担责任的话肯定会对外说是夫君逼着他加进去的。”

“这花不能煮太久,快吃吧。”唐煜招呼说,“没事,还不到那一步呢,我猜这《氏族录》递进宫去后父皇会留中不发,时日一久,就没人提这事了,蒋徵明犯不着为没个结果的事情得罪我。”

薛琅夹花瓣的筷子停在半空:“为何父皇会留中不发?”

“时机未到啊。”唐煜叹息似地说,手中动作不停,夹完暖锅里的鸡片又往碗里扒拉了两块桂花八宝鸭。父皇三年前命人着手编写《氏族录》是为了抬一抬自家人的地位,打压下自命不凡的世家,然而时移势迁,如今北有草原虎视眈眈,南有陈国心怀不善,大周的局势没三年前稳当,此时再在内部挑起争斗殊为不智。父皇又不好跟礼部说我不准备打压世家了,你们把手里的工作停一停,那就只能在《氏族录》编完后压着不提了。不过要问唐煜为什么如此肯定,当然是前世的经历告诉他的。

薛琅听得一头雾水,但见唐煜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不再多问:“母后似乎要为十妹选驸马了。”

唐煜愣了:“这么早?她刚多大?八妹九妹还没敲定呢,她的婚事得再等等吧?”

“哪里早了,十妹明年就及笄了,我听母后话里透出来的意思是想先相看着,省得到了后头各家出色的适龄子弟都有主了。”薛琅笑道,“我猜是孟妹妹的事情提醒了母后。”

唐煜专心致志地向白菊火锅发起进攻:“她和安阳姑母家表兄的婚事定下来了?”

“纳采问名已经走完了,崔世子亲手射了对大雁送到定国公府。不过孟家想多留孟妹妹一段日子,正日子估计是定在明年。”

“不算慢了。”唐煜决定明日就邀裴修来王府喝酒,他不想再提这事,便换了个话题,“张九和画的别苑草图你看过没有?感觉还差点意思,哪天再叫他过来问问。话说他成日去青楼喝花酒,别是把我交代的事情抛在脑后了吧,不行,我得叫黄密去打听打听……”

薛琅犹豫道:“听上去此人行事颇有几分荒唐,夫君与他交往的话,会不会有御史弹劾?我看他画的图样不过如此,要不我们换个人吧?”

唐煜念念不忘前世的独乐园,坚持道:“御史想弹劾就弹劾吧,他一个小小的八品官,跟他交往还谈不上私自结交外臣,闹不出什么大事的。”

…………

正如唐煜所料,蒋徵明捏着鼻子将承恩公严氏的名字添进了《氏族录》,但他在呈递《氏族录》给庆元帝时留了个心眼,将唐煜当日所说写在奏折里一并递上去。

庆元帝看了自是龙心大悦,他不喜欢母家的表弟,却不想看到旁人作践他。这段日子他正将太子唐烽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导,当着长子的面就夸起次子来:“老五懈怠是懈怠,大事上倒不糊涂,还是有几把刷子的。朕看他想的比你还周全许多。”

唐烽附和道:“五弟这以官位定高低的法子确实极妙,真要施行的话能堵住不少人的嘴。”

庆元帝感叹说:“可惜这《氏族录》提得早了点,唉,当年是朕想岔了,那时南陈桓帝倒行逆施,国内怨声载道,本以为过不了多久就能折腾到亡国,谁能想到后来——朕有生之年不知能否看到江山一统,不行的话这桩事情就交给烽儿你做了——你得尽快帮朕把担子挑起来才是,明年朕就不能帮你了。”

唐烽急切地说:“父皇请三思啊,您是万金之躯,还是坐镇京师为上。”

拍了两下儿子的肩膀,庆元帝淡淡地说:“定好的事岂能再改,烽儿你不必做小儿女态。”

离了紫宸殿,唐烽心事重重地回了东宫。东宫僚属恰好说起《氏族录》,因在座诸人全是他的心腹,唐烽就提了两句庆元帝对弟弟的夸奖。

少顷后,东宫僚属渐渐散去,只留下太子少詹事庄玄参一人,他是太子妃庄嫣之兄,在众多东宫官中地位超然。

唐烽诧异道:“舅兄可是有话要同孤讲?”

想到在礼部任职的族弟的哭诉,庄玄参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太子殿下,齐王已经入六部观政,您对他不可不防啊!”

唐烽脸色骤变,手中的奏折“啪嗒”一声落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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