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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就藩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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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四年育有两子, 薛琅的身子丰盈了不少, 面如满月, 眼似水杏, 相较少女时代的娇俏清丽,另是一种美艳。

“我自是跟着夫君的, 可……”她欲言又止。

唐煜捏了两下幼子细嫩光洁的小脸,睡梦中的孩童被折腾醒,又被亲爹笨拙的动作弄得很不舒服,嘴巴瘪了瘪, 嚎啕大哭起来。

“这怎么就哭了?”唐煜抽回作怪的手指,狼狈地站起身来。

“夫君, 瞧你干的好事。”薛琅嗔怪地说,抱起孩子温声安慰, “不哭不哭,你父王跟你闹着玩的。”

他俩的小儿子连周岁都没过, 当然不可能听懂母亲在说什么, 嚎啕声愈发响亮。乳母丫环们闻声赶来,帮着薛琅一起哄孩子。

唐煜自觉闯了祸,尴尬地摸了摸下巴,溜到别室去了。

内室渐渐安静下来, 想必是小魔头被安抚好了, 又听门口水晶珠帘乱响,薛琅闪身进来。

“就此一遭,下不为例, 我再不敢手贱了。”唐煜以为她是来兴师问罪的,尴尬地举起双手。

薛琅抿了抿嘴唇:“我不是想说这个,只是……孩子还小,夫君要不还是再等一等吧。”

“不能再拖了,眼下我就是个靶子,是个人都想往上头射一箭,不尽早脱身,后患无穷矣。”听妻子说起正事,唐煜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上辈子已经被架在火上烤了一回,他可不愿意再当什么人的踏脚石。

薛琅眼圈泛红:“路上孩子们有个闪失该怎么办?”

唐煜叹息道:“奏折递上去后又不是说我们第二日就要动身,至少行李得收拾吧?藩地王府那边得派人去修整吧?此去青州,全是陆路,确实艰难了些。但我是自请就藩,非是戴罪前往,路上行得慢些也无妨,我再去请几个擅长儿科的御医同行,孩子们有个头疼脑热也不怕了。”

见唐煜心意坚决,薛琅只得答应了,想着要离开生与斯长于斯的洛京,别有一番愁苦在心头。

第二日,唐煜递表请求就藩青州,满朝文武侧目。

许多人猜测齐王此举是以退为进,避开与太子的正面交锋。从古至今,只听说过皇帝赶儿子去藩地,没听过身为皇子的亲王在形势大好,有望一争太子之位的情况下自请就藩的。再说青州虽是军事重镇,繁华程度却不能与洛京比拟,齐王长到二十岁,连临近州县都没去过几次,真舍得抛下京城的富贵生活去藩地受罪吗?

偏偏唐煜是玩真的。庆元帝将他的奏折驳回来,唐煜就重写一封递进去,又驳,再递,又驳,再递。

最后庆元帝被逼无奈,只得将儿子传唤入宫讨论此事。

“拿,回去。朕没死,你就哪门子的,藩!”

奏折的棱角撞上唐煜的额头,接触部位很快变红变肿,显是伤的不轻,唐煜也不呼痛,腿一弯,膝盖陷入龙凤呈祥锦毯长长的绒毛里。

何皇后之前在紫宸殿帮皇帝夫君批奏折,写到一半听闻次子过来,便避让到侧殿,留父子二人说话。不一会儿听书房里闹得厉害,她急匆匆赶过来劝架,正好拦住想抄起砚台砸儿子的庆元帝,

“陛下息怒啊,您的身子要紧。别因为煜儿气坏了身子。”

砚台由整块端砚石打磨而成,上面雕着夔龙鸾凤等仙兽,约莫半尺来长,分量不轻,对如今的庆元帝来说扔它有点费力。

皇后给了台阶下,庆元帝便顺势收手,端坐在龙椅上,眉目冷凝如霜雪:“老五,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许说——套话,朕,不想听。”

您和皇兄交锋,何必把我给扯进来呢?我只想好好过我的日子,不想当磨刀石而已,这都有错吗?唐煜跪在地上,默默地想。

唐煜不是没试着找别人帮忙劝说父皇放他就藩。何皇后依旧选择袖手旁观,但奏折一上,太子那边就沸腾了。太子一党皆以为齐王是在示弱以换取皇帝怜惜,但不妨碍他们想让此事变成真的。有他们帮忙,朝廷里放齐王就藩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唐煜轻笑一声,昂着头道:“父皇可知之前儿臣过生辰收了多少礼吗?儿臣虚长到二十一岁,前二十年收的寿礼加起来都比不上今年这一回的。还有每日递过来的拜帖,王府都快装不下了,只能一批一批往外扔。”

发觉父子二人有闹僵了的趋势,何皇后连忙出来打圆场,一个劲儿地冲次子打眼色:“不过是些人情往来之事,我听诰命们说京城四时八节的礼一年重于一年,煜儿你都出宫建府了,能上朝帮陛下分忧,朝臣敬重你,自然会跟你有交际。”

唐煜沉默不语,他问自己,还要再被劝回去一次吗?

庆元帝脸色缓和:“皇后,说,不错。回去吧,过两日,你代朕,祭天。”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天之事例来由天子亲行,若是天子身体不适,也该由太子前往。庆元帝骤然派太子之外的亲王前去,几乎等同于说要废太子。

自认猜得出皇帝心思的何皇后这回也拿不定主意了,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失声叫道:“陛下,煜儿他当不起啊。”

何皇后心乱如麻,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听宫人说太子前日因政事与陛下大吵一架,莫非——陛下果真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她仓皇地扭过头去,望向次子。

唐煜心中泛起熟悉的厌倦感,这一手,父皇上辈子已经对他玩过了,给了个甜枣,后头紧跟着就是大棒。

可惜这一次我不想再玩下去了。

唐煜额头触地,以藏起嘴角绽开的一抹冷笑:“父皇,儿臣听闻皇兄无恙在身,祭天之事您不去,皇兄不去,却派儿臣去,怕是有些不伦不类,还是说——您要废太子?”

殿内鸦雀无声,似乎所有人都被唐煜直白的问话给镇住了。

何皇后两股战战,仍试图为唐煜遮掩:“煜儿,你胡沁什么呢?还不快向陛下请罪!”

“让,他,说。朕想,听他说。”庆元帝冷声说。

“儿臣想说的是——皇兄并无大过!您若是想废他改立儿臣,朝臣那里是过不去的!儿臣性子懒怠,无德无能,不敢接这个太子之位。您把国家交给我,指不定十年后大周就灭国了,还不如让儿臣当个藩王,安安稳稳地在青州过日子。”

“你——”庆元帝脸色大变。

“若是这样倒罢了,”唐煜自嘲一笑,话语不管不顾地往外倾倒,“就怕您是觉得皇兄年纪尚轻,还缺磨练,是以把儿臣提上来跟他打擂台。这活儿臣可干不了,您如果逼着儿臣干,儿臣宁愿割了头发当和尚——反正不是第一遭,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慈恩寺里的院子都是现成的。”

说完一大串话,唐煜缓缓吐出一口气,身子直起来,静候发落。此时的他心中有种诡异的痛快感。

折腾了两辈子,如果还要走回老路,唐煜宁愿出家,反正他并未跟皇兄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父皇又不可能弄死他——至多幽禁。父皇驾崩后,就是翻盘之时。

他真说出来了,他全说出来了,他是不是疯了?不,他一定是疯了——居然威胁陛下要去当和尚,儿媳妇和两个孙子怎么办?他就不考虑下老婆孩子吗?何皇后在心中疯狂咆哮,用陌生的眼光打量着次子,像是从来没认识过他似的。

“逆——子。”庆元帝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早就看好的砚台推下书案。

当啷一声,砚台上夔龙的脖颈折断,小小的头颅滚到唐煜脚边。

唐煜用手指拨弄了一下,看着它咕噜噜地滚远了。

夔龙带了个龙字,终究不是真龙啊。

…………

庆元二十一年,诏令齐王就藩青州。

消息传来,鲁王唐烁在心里无声叹息,又让皇后他们给躲过去了,母妃,恕儿子无能。

他的王妃凌氏慌忙道:“王爷,齐王都就藩了,我们是不是也得——要不我回趟娘家?”她打心眼里不愿意离开京城。

唐烁摆了摆手:“不急,且看看七弟怎么做吧。”

蜀王唐煌却顾不上什么就藩不就藩,趁着亲娘宫务政务两手抓,成日忙得团团转,对钟秀宫的把控不如以往严格,他终于找了个机会探听到心上人的消息,瞬间肝胆俱裂。

据报信人所述,贵妃娘娘近些日子病势沉重,太医院的人说已经转为痨症,之后不过是苦捱日子。

至于更年长的两位皇子,则在齐王府湖边的消夏凉棚中对坐饮酒。

残夏时节,凉风从湖面习习袭来。唐煜举着青碧琉璃杯,愁苦地环顾四周,别了,我废了大力气修整的王府,别了,我连名字都还没起的京郊别苑。

“五弟,”唐烽已经灌下半壶酒了,说话罕见地吞吞吐吐,“你,你——果真要去青州吗?”

“父皇旨意已下。”

“父皇是在气头上,过个一年半载气消了,我会劝他放你回来的。”

没接这个话茬,唐煜突兀发问道:“三哥,你信我吗?”

“我当然信你,还记得那年秋猎——”唐烽急急剖白道,生怕唐煜以为他不是真心。

“可我不信我自己。”唐煜淡淡地说,“那日父皇要派我去祭天,再多来几遭,我未必把持得住。就算我把持得住,三哥你能坚持信我。还有你我身边的人呢。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我可怕这个了。父皇一时想岔了,是以苛责你。我一去,他拿不出人跟你打擂台——六弟和七弟都不济事。三哥你好好孝敬父皇,多说点软话,父皇总能明白过来的。”

当然,不明白也没办法,所谓形势比人强,身边就一个能接任的皇子,自己身子不好,没精力培养其他儿子,父皇还能怎么着?

“我还是尽快走吧,趁着父皇母后对我还有几分怜惜,三哥也未与我反目。”

唐煜的这番话可谓是推心置腹了。唐烽直起腰板,面目恢复平静,似乎方才所有的真情流露皆是幻觉。

“五弟的好意,为兄收下了,不知有什么为兄能为你做的吗?”

唐煜爽快地点了点头:“还真有,咳咳,我之前新修了个别苑,银钱花得有点多。”他搓了两下手指头。

“好,包在我身上。”唐烽答应得也爽快,“来,喝酒,咱们兄弟好久没有痛快喝过了,今日不醉不归。”

兄弟二人推杯交盏了一阵,酒至半酣,唐煜醉醺醺地说:“对了,还有一件事需要三哥帮忙,我有个友人,中了这一科的进士,我本来想帮他谋个好点的缺,如今只怕不能了,就拜托三哥了。”

唐煜话里说得是曾经的慈恩寺小沙弥圆真,如今已改回了俗家姓氏,姓钟名兴。此次虽说堪堪挂在这一科的末尾,但第一次考就能得中,已是难得。唐煜府中的门客韩尚德听闻后很受打击,一连三日闭门不出。

“小事一桩。”唐烽满口答应,一边给弟弟倒酒。他俩边喝酒边回忆童年趣事,不时拍案大笑,直喝到夕阳西沉,倦鸟归巢,唐煜彻底醉倒,连兄长什么时候回宫的都不知道。

次日,醒转的唐煜头疼欲裂,下地走两步腿就软,偏生今日还有安排——他得去裴府喝好友的喜酒。

捱过三年孝期,好不容易迎了媳妇过门的裴修乐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他扔下满席宾客,端了个大瓷碗过来,非要敬唐煜。

闻着酒味唐煜就想吐,刚要拒绝,就见裴修咕咚咕咚自己灌下去了。

大哥,你今日是要洞房的好不好。唐煜吓得酒醒了一半,慌忙扶住他:“阿修,你还好吗?你这是高兴傻了?”

裴修一抹嘴巴,低声道:“王爷别担心,这杯酒是谢媒,不是饯行,饯行我会再设宴的。您都要就藩了,我怎么也得在您走之前多喝几场。”

唐煜怔住了。是啊,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哎。”他叹息一声,离愁袭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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