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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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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魏太后,按理说文旌该舒口气,可他面对任遥,却看不出半分好颜色。

“今日,悯生来凤阁呈送文书,我与他聊了几句。”

任遥半趴在梨花木雕小几上,把玩着‘思寤’,没所谓地应了几声。

陈稷与文旌本就是同窗好友,且两人又都是朝廷命官,遇上是早晚的事,这有什么稀奇?

文旌看着任遥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里一股气直往上蹿。

他与陈稷三年未见,按理说当是久别重逢,该好好叙旧才是,陈稷待他也很是热络,既不乏对上官的尊敬也不缺对同窗好友的亲近。

陈稷为人向来滴水不漏,凡事都力求周全,这也没什么稀奇。

可当说到任家时,古怪便来了。

“前些日子只听闻南弦你要回来,兰淑大哥就开始里里外外地张罗,光你的院子就翻修了好几回,生怕哪里不妥当,怠慢了你。阿遥更是……”本是自然的叙旧,但说到此处陈稷却顿了顿,颇为心虚地偷睨了一眼文旌的脸色,改口道:“任姑娘更是辛苦,操心着内帷琐事,人也消瘦了不少。”

文旌当时便察觉出了异样,但没表露出来,也只当了一句寻常话来听,继续与陈稷寒暄了几句,便把他送走了。

方才被舒城的事占据了精力,无暇理顺这一段插曲,如今空闲下来,细细品味,愈发如疽在骨,难受得很,别扭得很。

他又看向任遥,问:“这三年里你……你们与悯生走得很近么?”

“嗯?”任遥听他这样问,似是疑惑不解,歪着头思忖了片刻,道:“应该算是挺近的吧。他温和有礼,父亲和兄长都挺喜欢他的。”

“那……”你呢?文旌终是问不出口,但看着任遥清秀的面庞,一派春日和露般的清澈,仿佛凡事都不过心。

心里不由得烦躁,言语间不由得带了情绪:“我看这三年你过得挺好的,身边也总不乏人关心。”

他这话太过阴阳怪气,任遥不由得一怔,抬头看向他。

“二哥……你怎么了?”话说得好好的,怎么好像又生气了?

文旌对上她乌黑晶莹的明眸,对视了许久,倏然将头偏开,没耐烦道:“你走,出去。”

任遥:……

她怎么了就让她出去?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咣当’一声将手里的思寤搁回案几上,任遥霍得站起来,要上前去跟文旌理论理论:“二哥,是你让我来的,是你说有话要跟我说,你怎么这样!”

但文旌明显这个时候不想跟她讲理。

他自榻上起身,素色衣缎若波漪一般柔软垂落下来,衬得面容冷如霜雪,他直接捏住任遥的手腕,推开门,将她扔了出去。

任遥踉跄着还未站稳,两扇门页便在她身后‘咣’的狠狠关上。

“……”

不讲理!蛮横不讲理!

任遥在心里骂了他好几遍,正要走,见扶风站在一遍笑看她,一脸的幸灾乐祸。

便停住了步子。

任遥环顾左右,发觉江怜不知去哪儿,只剩下扶风在这里,他定是看见刚才任遥被文旌赶出来,特意守在这里嘲笑她。

任遥心情本就不好,毫不留情地回怼:“笑什么笑?通房大丫头!”

扶风当即变了脸色,暴怒道:“你说谁通房大丫头?”

任遥夸张地环视了一圈:“说谁?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别人吗?”

“你!”扶风握紧了拳头,颇具威慑性地在任遥跟前来回挥。

任遥丝毫不露怯,抬了下颌,毫不输阵地瞪了回去。

“扶风,你进来。”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里面文旌有了动静。

扶风这性子再别扭,也是个分得清主次的人,听见文旌叫自己,当下不敢耽搁,立即推门而入,当然,推门之前狠狠地又瞪了任遥一眼。

任遥满腹的委屈好似被他这么一瞪全勾了出来。

这算怎么回事?!她招谁惹谁了!

任遥满脸沉色地穿廊而过,回了自己的闺房,却听冷香道陈稷来了。

方才文旌好似就是提及了陈稷才莫名其妙地生了气,任遥到现在都没想通他这气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沉沉闷闷地问:“是有什么事吗?”

冷香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来送冯家小姐们的户籍文书……”她自幼灵巧,好些事看得都比旁人通透。歪头看了看任遥的脸色,调笑道:“这户籍文书随便差遣个人来送就是了,怎么还能劳烦堂堂户部侍郎亲自走一趟呢,也不知陈大人是冲谁来的。”

“冲谁?”任遥略有些迷茫地反问了一句,看着冷香笑靥如花,勾出来几分意味深长,她终于开了些窍,不十分确定地指着自己:“冲我?”

“那是自然!”冷香顿足道:“我的小姐啊,你就才反应过来么?咱们家是商贾之家,陈大人是混官场的,本该是咱们巴结着他才是,哪有他反过来殷勤的道理?他不冲你,难道冲老爷?冲大公子?”

“可是……他是二哥的同窗啊,或许他是看在二哥的面子上才对咱们家多有照应。”

冷香恨铁不成钢道:“小姐,二公子都回来多长时间了,你见陈大人特意来看过他,找过他吗?哪次来不是瞅准了机会就对小姐嘘寒问暖,他可曾多问过一句二公子吗?他到底冲谁,那不是明明白白地摆在这里了吗。”

经她这么一点拨,任遥突然想明白了些许。

可明白归明白,心里却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别扭。

陈稷关心她不假,可这么挑开了一对比他未免对文旌太过疏冷漠然了。两人好歹是同窗,当年文旌对陈稷可谓是有情有义,照顾有加,可反过来,文旌似乎没有从陈稷那里得到同等的关怀。

她不禁替文旌叫屈。

屈了一阵儿,猛地想起来刚才她是被文旌从房里赶出来的,他冷面寒霜,可一点情面没给自己留。

忿忿想:活该,谁让你一副臭脾气!

可饶是这样,任遥还是坐不住。

她回想着文旌赶她出来时说的话,好像都在陈稷的身上绕,难不成文旌是与陈稷起了争执么?

虽然心里觉得这不可能,这两人一个清冷,一个圆滑,都不是会轻易与人别扭的性子,可事实如此,文旌就是不高兴了,她就想弄明白他是因为什么。

因此便领了冷香往前院去。

这一番却正是凑巧,陈稷已把冯家小姐们的户籍文书给任瑾,正从前厅里出来。

陈稷身边的小厮陈螺环顾了一圈,见四周无人,才不满道:“任家这事办的也忒不地道了,谁都知道他们家里出了一个丞相大人,权势滔天无所不能,那这事从一开始就让他办就是,何必先来找了大人,再让文相插进来,里外里显得大人无能似的。”

陈稷面色沉郁,凝暗如铁,若有人在,看到他这副样子,绝对会吃惊往日里风光霁月、温润谦和的翩翩公子竟也会有这般煞气外露的时候。

他曾以为文旌不会回来了,即便回来也不过是落拓颓丧的草民,怎么都不可能比得过他堂堂户部侍郎。

甚至他还曾设想过,若是文旌当真碌碌无为,走投无路,他会对他施以援手,让他对自己感恩戴德,就像当初文旌施舍给他的一样。

这三年里,他便是在矛盾中度过,既盼着文旌永远别回来,又隐隐期待着他落魄而归。

可没想到,他风风光光地回来了。

弱冠拜相,权倾朝野,大端朝百年历史都未有过这般传奇的人物。

相比较之下,他奉若珍宝的这个户部侍郎,就跟个笑话一样。

当前发生的一切奇异般的与历史重叠,只要文旌在,他陈稷就注定只能是个笑话。

他斩钉截铁地说办不了的事,在文旌那里不过是一句话就能解决了。

他需要高抬了脖子仰望的地方,于文旌而言不过是寻常进出的办公之所。

甚至于,他小心翼翼搁在心里,暗自倾慕的姑娘,也在文旌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天意于他,从未公平过!

陈稷缩在阔袖里的手紧攥成拳,指骨被勒得咯吱咯吱响。

“陈大人留步。”

蓦地,他将手松开,脸上的阴戾气须臾散尽,回头时又是一派温和明润的谦谦君子面容,疏眉弯弯,唇角含笑。

“阿遥。”

任遥领着冷香上前,客气地向他鞠了一礼,道:“陈大哥难得来一次,二哥也在,不如随我一起去见见他吧。”

陈稷的笑容如春风拂面,没有半分不妥:“我也正有此意,只是近来户部事忙,我又只告了一个时辰的假,不好耽搁,还是改日再来拜访文相吧。”

任遥默了片刻,道:“你为何要叫他文相?这是在家里,何不直接称呼他的字?”

陈稷的笑容恰到好处的僵了僵,流露出些许尴尬:“可他是丞相,是我的上官啊,若是直接称呼字,岂非太无礼了,文相纵然大度,嘴上不说,可心里也会不高兴的。”

“不会的,二哥待你向来亲厚,怎么会因为这些小事不高兴?”

陈稷笑着摇了摇头,似是无奈:“今时不同往日了,人也总会变的,更何况文相的身份与以往也大不相同了。”

“变?”任遥低声呢喃,似是这个字触动了她心里某一处。

陈稷看着她的神色,眼底掠过一抹精光,状若无意道:“是呀,整整三年,文相看上去与从前很不一样了。我听说,当初在北疆,凡是招惹了他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没有好下场的,那可是个群狼乱舞的地方,他能当狼王,手段可见一斑了。”

“就如今长安这些勋贵宗亲,哪会是文相的对手?他要收拾他们都不必亲自出手,只要知会北衙府司替他抓人就是,这北衙府司从外表看上去抓人毫无章法,但其实还不是唯丞相马首是瞻,抓谁放谁都是文相说了算。”

任遥脑中有根弦倏然绷起:“北衙府司……”

冷香沉不住气,悄然靠近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前些日子他们把你抓进去该不会是奉了二公子的命令吧?二公子不会还因为三年前的事记恨着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嫁书生,想得美’情节已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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