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任遥换了纯白的寝衣,外面罩交领的天水青素纱,慢吞吞地从屏风后走出来。
她见文旌也换了单薄的寝衣,丝缎翩然垂下,不加修饰,愈发显出挺拔修长的身姿。
难得的,能看见文旌羞赧慌张外露的模样,站在榻前,一双手在身前来回挪动,视线飘忽游移,雪腻若白瓷的肌肤蒙了一层粉色烟纱,俊美且蛊惑。
任遥眼珠转了转,弯身坐到床榻边缘,轻轻咳了一声。
文旌立马垂眸看向她,见那一双清灵灵的眸子波漪流转,溢出些许难为情。
他立刻会意,抬头冲满屋的侍女道:“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们鞠过礼,躬身而退,顺带给他们把门关上了。
那一声清脆的关门声,本是格外清浅,但响在静谧的卧房里,又是那般清晰,让有些不知所措的两人一怔,像是从茫然迷梦里骤然回神,试探性地看向对方。
文旌的瞳眸是极深的墨色,犹如玉质般通透,里面倒映出任遥小小的影像。她微低了头,手指交叠搁在膝上,心里擂鼓一般,默然片刻,双手被斜伸过来的手握住,她歪头看见,见文旌不知何时坐到了她的身边。
他的手心滚烫,握着她手的力道愈来愈紧,像是在拼命隐忍克制些什么。
“南弦……”她抬了头想说些什么,却觉眼前光影一闪,文旌倾身吻上了她的唇。
一番辗转幽深,他才将怀里的温香软玉松开。
任遥面色潮红,气息紊乱,胸前起伏不定,眼中沾染了些许迷茫,怔怔地抬头看向文旌。
文旌慢慢将手抚上了她的衣襟。
“南弦。”任遥恍然回神,蓦然伸手捂住自己的衣襟,连同他的手一起捂在了自己的胸口。
文旌像是个要偷吃糖被发现的小孩儿,有些慌地抬头看向任遥,“怎……怎么了?”
“我觉得吧……”任遥放软了声音:“虽说我们成亲了,这事……也是理所应当的。可父亲和兄长毕竟还在刑部没回来,虽说他们也没事了,过几天就会回来,可到底是在经着磨难,我们在这个时候这样……有些太没良心了吧。”
文旌思绪很混乱,脑子罕见得反应慢,他是先从这话里捕捉到任遥的不同意,才恍恍惚惚地倒回去重新品味她给出来的原因。
……确实很有道理,父亲和兄长还在牢里,他们若是旁若无事地合卺,是有些太没良心了。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既为方才急色上头而忽略了父亲和兄长感到内疚,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难受,好像一颗心滚烫滚烫的扑上来,骤然落了空。
他甚至有些埋怨任遥,旁的时候也没见她多沉着冷静考虑周到,可偏偏这个时候怎么又格外清醒识大体了。
兴许是看文旌脸色不好,任遥红着脸靠近他,小声补充:“其实还因为我……不太会。”
文旌脑子懵了一瞬,却见任遥放轻放缓了声音,带着些许诱哄意味地问:“你会吗?”
“我当然……”文旌热血上头,立刻要给这个在他看来有些侮辱意味的问题以肯定回答,可他一下撞上了任遥探究的视线,猛地反应过来,忙道:“我虽然没有经验,可这种事但凡是个男人,到了一定年岁肯定就懂了啊。”
任遥抿了抿唇,心道他反应还是太快了点,也不知道试探出来的是不是真话……
遂投之以怀疑的目光。
文旌像是被她以这种目光戳伤了心,猛地站起来,垂眸看向她,笃深坚定道:“我可以发誓,我绝没有胡来过!要是我有半句虚言,就……”
任遥扑上来捂住了他的嘴。
“南弦,我相信了,我也错了,不应该怀疑你。”她是了解文旌的,他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就算心有波澜,面上未必能看出半分。可如今,都把他逼得指天立誓了,可想而知有多严重。
文旌果然不搭理她了,直挺挺地站着,任由她挂在自己身上,薄唇紧抿,一句话也不说。
任遥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搂着他闷声道:“可你不能怪我,你失踪了三年,半点音讯也无,谁知道这期间会不会有什么桃花际遇。后来你回了长安,又两个月没有回家,谁又知道有没有佳人以娱,你可是丞相啊,大权在握,长得又不赖,肯定是招人的。”她越想越觉得有些患得患失的忐忑,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没准儿将来你还要纳几门妾室,先说好,我可没那么大度,不行就……”
文旌终于沉不住气,及时捂住了她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两人四目相瞪,文旌冷着脸道:“你要如何才能信我?我明天就去辞官,我不是丞相了,手中也无权了,自然不会招人了,也没人稀罕,你是不是就能放心了?”
这自然是赌气的话。
任遥也听出来了,促狭心起,便想逗逗他,抬头凝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又扑回他的胸口,幽然叹道:“可你长得着实不赖,依我看,就算不是丞相了,应当也是会招人的。”
这一下文旌更绝,当即要拿起桌上的剪刀往自己脸上划一道。
任遥吓得慌忙拦腰抱住他:“我……我开个玩笑而已,你……你怎么这么不经逗!”
文旌僵硬地垂眸看她:“我不喜欢这个玩笑,你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说理由!不然我……”
任遥歪头看他:“不然你怎么样?”
“我就走了,今晚你自己睡吧。”文旌自觉这个威胁够重,但觑了觑任遥的神色,决定加些码,补充道:“明晚我也不回来。”
任遥没被他吓住,反倒想笑,或许是沐过风雨,经过磨砺,自文旌当上丞相后就罕见他孩子气的一面了,年纪轻轻,端稳沉着的令人发指。没想,今晚还能见他卸下伪装、回归本性,她该庆幸,纵然千帆过尽,他也还是她的南弦,那尊丞相的壳子下,依然是她青梅竹马的爱人,这种感悟让她心安。
既然任遥知他是孩子气犯了,那还能如何,自然是哄啊。
她将头贴在文旌胸前,隔着一层薄薄的寝衣,感受着他的心跳,柔声道:“自然是因为我爱你啊。”
文旌果然颤了颤,眼中波漪流动,但唇仍紧抿着,仿佛在坚守最后一寸阵地,炯炯看着任遥,等着她的下文。
“我爱你,所以患得患失,好像有人跟我说过,你如今身份不同,自然要匹配高门贵女。就算娶了亲,将来也不会只守着一位夫人,后院总要塞满的……啊!”任遥惊呼一声:“我年前才给你扩建了静斋,新盖了好几间房。”她挠了挠头,心里盘算了一番,认真道:“我首饰多,衣裳也多,得用好几间屋子来盛,那些屋子都填满了也未必盛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