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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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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皎紧张得反胃, 即使被李恒画戟上扎着的人头吓得要死的时候,也没到如此程度。

她将两手缩在长长的衣袖里,感受着袖兜里那个装着手镯的小盒子的重量。

这小玩意, 便决定着她的命运。

李恒走在前面,步伐和往日一般沉稳,甚至更稳一些。

流水声来的时候, 他顿了一下, 对梁又道, “此间风光, 倒是不错的。”

梁又接口,“九州许多好景致,都在藏在深山荒野中。”

魏先生好奇, “梁先生探访了许多?”

“先帝年轻时候喜好游玩,带我逛遍九州许多地方——”

顾皎抠着那木头盒子, 一个个老油条, 越大场面,越是举重若轻。

她便不再管他们, 落在最后, 问旁边的含烟要热水喝。热水入腹, 打个寒颤, 好歹缓解了许多不安。她将杯子还回去,去见辜大和几个弓箭手守在锦帐外面, 很不放心的样子。她过去, 道, “辜大,不是让你回去休息?这几日跟着我奔波,再强也顶不住的。”

“劳夫人操心,我已睡了两个时辰。”辜大看着不远处的梁又,道,“那老先生,着实让人不放心。”

她笑一下,便要回去。

不想辜大却道,“夫人——”

她回头,他道,“夫人改了我的命,改了我几十个兄弟的命,又护得龙口和河西万民。”

顾皎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出这般话来,只好勉强一笑。

不料得他继续道,“只要夫人所愿,我们必不负夫人。请夫人也——”他顿了一下,“不负——”

没说完,他垂下了头。

可顾皎却听得有些明白了,她心跳了跳,缓缓走开。

顾皎落在最后入了锦帐,那三个男人已经就坐,对着九州堪舆图交谈起来。

有从人来安排茶点,杨丫儿还给单送了火盆和手炉。

她捧着手炉,只觉那三人里,李恒最耀眼。

他眉目不动,听着梁又高谈阔论,何处有他的多少庄子,哪里发现了露天的矿山,试探应该如何用,高炉如何建;哪样的铁更硬,哪样的更韧,哪处的工匠更耐使唤。至于交接,他在某处藏了多少金子,又有几处金矿和盐井。林林总总,竟果然将家底翻了出来。

魏先生更关注的却是朝堂上事,除了万州王外,哪个诸侯更听他的话,哪个能臣唯燕王俯首是瞻。天下间的秘辛,信手拈来,当真是讲得明明白白。

大约是为了炫耀,梁又还谈及自己在朝政上的几个改革,关于税法,关于如何削弱诸侯的权势,或者更干脆一些,怎么才能将士人的根子断了。

李恒听见士人二字便来了兴趣,“高家乃是燕州士族,兴旺几百年。你如何要灭了士人?”

“九州大,可容数万万人容身;可九州又小,养不活那许多食利且不劳的废物。”梁又显然对士族也无好感,“一片草原,能活百千羊;百千羊,能喂食一个狼群;若狼群分了群,从一变二,二变得三,又如何?九州譬如草原,百姓如同牛羊,士人便是狼群。若要得平衡,还需皇帝这头虎来,压制了狼群——”

魏先生听得起劲,又问了几个问题。

反反复复,竟显出些祥和的模样来。

外面的太阳逐渐升起,阳光照在水面上,粼粼波光。又有光透过锦布射进来,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浮尘乱舞。

空气一点点热,顾皎便有些捧不住手炉。

她放开炉子,起身活动腿脚。

李恒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道,“如何质押,如何移交?”

这便是,当真要了那半个天下。

梁又一笑,从怀中摸出一个金色的符来,“执此符,去上面找一个叫做青的从人,他自会将各样文书交予你们。”

唯恐他们不信,他将符推过去,“现在便去核实也得。只不过,我想和顾皎单独聊聊。”

李恒皱眉,自然不愿。

梁又却道,“我重病在身,身无长物,连火|枪也没带,甚至独身来此,你还有甚担心呢?”

顾皎张口,“你们且去忙,我和老先生聊聊,无妨的。”

李恒这才放行,然魏先生却拿了金符出去,显是要核实的。

梁又邀顾皎出锦帐,去水边散步。顾皎看了李恒一眼,他咬牙,点头同意了。

顾皎叹口气,回了梁又一个礼,引着梁又出去散步。李恒一夜间改了主意,既愿和梁又见面聊交易,也不排斥她想回去之事。魏先生和许先生必然做了许多工作,强行按住了他的情绪,开始正正经经解决问题。

既然达成简单的共识,如何对付梁又便简单起来。梁又是个老狐狸,所有人都承认;他的话,半真,半假,无人有异议。那些接下来的问题,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阮之是死还是回家?先帝的死呢?也是一个大大的疑问。横梗在他们面前,最大的问题是对那个所谓后世的了解太少,对能够将人带回去的辅助器更是一无所知。

庆幸的是,所有问题都谈到了,没有人追问顾皎,一定要她回答回去或者不回去。两位先生和李恒达成了共识,给了她自由选择的权利。这似乎是一个可喜的局面,可她却忍不住在心里骂,果然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老狐狸。

她若当真能狠得下心,又怎会爱上李恒?

顾皎出得锦帐,行了十来米。

梁又见她面上郁气未消,道,“你还没打定主意走或者不走?”

她惆怅地看着水面道,“人的贪心便在此,总想要两全其美。我若更贪心些,甚至想问你,可有办法在过去和未来随意出入?”

“理论上是可行的,但要实行起来却很困难。”梁又道,“每送一个人来,都要准备很长时间,耗费许多能量。”

“怎么说?”

“身魂双穿比较容易,只要调整时间轴,给够能量便可以。早期的学者进出,多选的这个方法。后来才开始发现双穿的缺点,太容易导致人身伤害,水土不服,各种原始的病菌和病毒,已经消失的疾病,对人体的危害很大。更不用说,在原始野蛮的价值观下,人命并不重要。种种原因,丧失了十几位学者,真的是很巨大的损失。”他叹气,“后来两相权衡,开始选择魂穿。系统会检测和学者相似的魂魄波动对象,利用时间轴观察被选中人,等到恰当的时机投射过来便是。利用这种方法,可尽最大可能保障学者的生命安全,但同时对系统的要求也更高了。要知道,身魂双穿只要确定大致的穿越时间、地点和空间维度便可以;魂穿却要将时间精确到分,秒——”

顾皎懂,越是精妙的控制,越加困难。

水面会折射阳光,更灼热一些。

顾皎看了会子便眼花,她抬右手挡住眼睛。衣袖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来,除了两个素圈的金镯外,空无一物。

梁又看了一眼,缓缓转头。

顾皎抬手,端详了手腕半晌,道,“先生,为甚你们来的时候有辅助的控制器,我却甚也没有?”

“不防着我了?”

她笑一笑,“先生无端端被丢去某个地方,又听说了某些骇人听闻之事,只怕比我防备得还要厉害些。”

“人嘛,都是这样过来的。”梁又想了一下,道,“我曾听这项目的设计工程师聊过一些情况,大意是说九州的所在比较玄妙,存在某个夹缝之中。若某些条件合适,会和其它的世界产生干涉和共振,可能会吸入易感人群。我不知你那处如何,但在我那处的历史上,当真有好几位莫名其妙出现之人。”

“依照先生所言,我如何回去呢?”

“一团乱麻里找头很难,但抓住一条后去溯源却很简单。你穿过系统的时候,灵魂和系统有过干涉反应,那些波动——”

解释了许多顾皎听不懂的话。

但很明确,顾皎若当真要回去,是可行的。

“如何?想好了吗?”梁又再问。

顾皎深吸一口气,抬眼,去见魏先生去山上的马返回。

“还是说,你更愿意留下来,享受那半个天下?”他摇头,“顾皎,你爱李恒毋庸置疑,否则不可能将交易的机会让给他,令他白捡一个大便宜。你自可以跟我交易,做个女诸侯,也是不错的。权势和爱情,你选择了爱情。”

“可李恒呢?”他问。

“他也爱我。”顾皎毫不怀疑。

“这世上,最易变的是人心;最靠不住的,便是感情。”梁又道,“你不知人性的可怕。当走上高位,一切都唾手可得,他要再寻一份比你还好的爱,容易得很。那些女子,比你美,比你有才,比你更加真挚热烈。你还会犹豫要不要放弃李恒,可她们会被培养得宁死也不离开他。你,如何与她们比?”

仿佛是为了印证,梁又道,“我这一生,爱过许多不同的女子。她们美的,纯的,善的,千姿百态。每一位,我当真怜惜得很,那一刻当真是百分之百。人皆爱美之心,面对美人不动凡心,无异于畜生。”

顾皎扯了扯嘴角,“我知。”

汉武帝刘彻何尝没对陈娇真心过?可他被母系压制,无子无女,被怀疑生育能力,朝廷上也不得志,恰恰便遇上了更柔弱的卫子夫。卫子夫全心依靠他,没了他便要死。他也从她身上得到了反抗妻子的快感,生女育子的成就,更将朝政完全握在手中,甚至闯下赫赫威名?一个歌女走上皇后之路,不可谓不辉煌。那些宠爱,甚至成为歌谣,流出宫外。可后来呢?当刘彻再不需要借助女人来彰显什么的时候,女人也便成了消遣。

越是热烈地爱过,才会越痛得入了骨髓。

最终,白发的卫子夫投缳自尽了。

顾皎的眼睛逐渐坚定起来,她抓出那个小木盒,“在用它之前,我还有两个问题想问问先生。”

梁又点头,“请讲。”

“第一,九州这个试验地既很重要,对你们也危险重重。那么,为何没在此间设置机构,为那些学者提供危机帮助?”

“第二,先生既说了我可自行选择去留,为何一直在劝我走?”

“还是说,先生其实并未对我知无不言?”

梁又本来在痛的头更痛了,病菌不比人知轻重,完全不给人等待的时间。他忍着痛看顾皎,露出一点不自觉的凶相。早知这女人如此麻烦,何必与她多废话?

他伸手去拿那盒子,道,“待我将它展示给你看,你便知了。”

顾皎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然主人家要收回东西,她却也不能避得太开。不想梁又一把拨开木盒后,顺手在她右手腕处挨了一下,他手腕上的金色镯状物居然变成流体状态,爬上她的手背。

她骇然,只怕这才是真正的返程系统,梁又确实有所保留。她往后尖叫一声,“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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