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公主
小萝莉面前的女人脸色微变, 沉默不语。
良久, 她轻轻叹了一声：“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女人纤细的手指划过脖子, 原本纠缠在一起的长发顿时乖巧地分开, 轻柔垂落, 露出发丝遮掩下狰狞可怖的伤疤。
这伤疤位于脖子下方, 十分显目，残忍地破坏了这具身体的美感。小萝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谁干的？”
她的语气十分愤怒，但是女人并没有回应，反而抚摸着自己的伤疤：“很难看，是吗？”
女人的语气云淡风轻, 小萝莉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轻声道：“瑞拉……”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瑞拉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你想知道的，我会告诉你。”
小萝莉微微颔首, 仰视着她。
瑞拉顺势坐在了地上，她的下半身本就是液体状，此刻只要稍稍变化形态，就能坐下来，就像人类盘腿坐下那样，不过她的身姿分外优雅, 哪怕是这样的形态，也无法阻挡她的魅力。
她挽了一下耳边的发丝, 突然抬起头对旁边的安安静静稍微大声点都不敢的伊帆和夏洛说：“你们也过来吧。”
伊帆犹豫了一下, 还是走了过来, 但是夏洛却是退后了半步，大大咧咧道：“你们聊吧，我去外面透个风。”
没等伊帆拉住他，夏洛就如风一般跑掉了，过程之快只来得及让人看见他帅气依旧的背影。
开玩笑，一看就知道这些人要说什么大事，既然与他无关，那他还是别掺和的好。
瑞拉看着无奈地一个人走过来的伊帆，意有所指：“你这朋友还真是挺有趣的。”
伊帆不知道说什么，只得笑了笑，走到小萝莉身边席地而坐。
瑞拉看了小萝莉一眼，就知道她并不排斥被伊帆知道，于是微微一笑，她优雅地一颔首，手臂交叠，坐姿如名门淑女般优雅端庄，静美如油画。
她温声道：“认识一下，我的名字叫做瑞拉，是这座星球的公主……嗯，用你们的说法，就是卡因兽公主。”
虽然外表有些诡异，但是这女人的气质确实分外出众，伊帆早就在猜测她不是什么普通人，如今她的这句话，倒是验证了她的想法。
只是就是亲口确认，伊帆也很难相信，这优雅迷人的公主跟家里那只沉迷于狗血爱情电视剧的小粉是同一个物种。
谁知瑞拉接下来的一句话，更让他震撼：“其实我已经死了，你们现在看到的我，只是一具被残念支撑起来的躯体，真正的我早已经在千年前已经死去。”
伊帆震惊地看着她，却终于在这微笑着的半人女子身上发现了自己刚刚忽略的违和感。
……她的身上没有半点生命气息。
小萝莉静静地看着她，看上去，她并不意外。
大概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女人身上的状态，所以此刻才会如此地沉默。
伊帆忍不住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着急，我会告诉你们的。”瑞拉说道。
她的手摩挲着身下的岩石，表情沉静，似乎在斟酌着什么，半晌才开口：“你们应该都知道，卡因特星是一个很特殊的星球。无论是哪一个星球，都是由数不尽种类的物质形成，但是唯独卡因特不同，整座星球包括所有生命和非生命在内，都是同一种物质构成，这种物质通过不同形态则构成了一个循环，达到了相对的平衡，最终形成了卡因特这一奇特的生态观。”
“而这种物质，就是原液。”
瑞拉的目光落在了巨大的绿晶石上，眼神温柔：“原液是怎么形成的，我们并不清楚，但是我们知道，这里面蕴含着非常浓郁的生命气息，甚至可以说是我们的生命之源，没有原液，卡因特上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所以我们一族都十分珍惜原液，也十分排斥外来种族。”
“普通人看到了卡因特星的美丽，而心怀不轨的人眼中看到了原液的开发价值。无数人前赴后继，只为了在卡因特上分一杯羹。”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卡因特星上从不容许外来种族进入，加上本身的特殊性，其他人也很难突破我们的防卫……啊，别看你身边的这位，小安娜可不算在内，这个世界上能奈何她的人还不存在呢，区区卡因特还真的拦不住她，”瑞拉笑着揉了揉小萝莉的脑袋，小萝莉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歪了下视线，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控诉，“我们女王大人无论去哪里，都是来去自如的。”
这两人估计确实认识很久了，动作熟稔不生分，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伊帆突然好奇：“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瑞拉想了想：“一千多年前？忘了，反正挺久了，认识也有几百年了吧。”
伊帆沉默，他忘了，虽然面前的女人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却是和小萝莉认识已久的朋友，这年龄自然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对她们来说，时间都是用百年为单位的。
小萝莉突然打断了他们的话：“说重点。”
“好吧，”瑞拉从善如流，“刚刚说到哪里来着……哦，明面上卡因特被奉为最美的星球，人人向往却都无法靠近，私底下暗流涌动，小动作依然不断，谁都想当第一个获利的人，不过因为谁也没有得手，所以将将维持在了一个平衡点上。”
“但是某一天，这个平衡被打破了。”
瑞拉周身的气息有一瞬间变得紊乱，隐隐透露出狂躁来，却被她自己压了下去。小萝莉看着她，轻声问：“就是那天？”
她沉默了片刻，还是回答：“对。”
两人都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
伊帆左看右看，跟着一起沉默了下来。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位置其实挺尴尬的。
好在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瑞拉说：“那天你离开之后，我就陷入了沉睡，当我被强迫从沉眠中醒来的时候，发现卡因特已经发生了剧变。”
“原液不断地流失，海平面几乎下降了四分之一，还在源源不断地减少中。”
“我愤怒之下离开了海底，进入陆地，发现不知何时竟然来了一群人类。”
“我至今仍不知道那群人类是怎么突破卡因特的防线，更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方法来抽取原液，原液和星球构成一体，根本无法轻易分离，不然我们也无法守住原液，守住我们的家园。”
“我决定去找出真相，所以趁着他们不注意，潜入了他们的星舰上。”
“星舰很大，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直到我无意中听到了一个路过的人的话，他说第二步实验已经差不多完成，现在就差最后一步，只要完成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算成功了。”
“我直觉他们在说的事情跟卡因特现在的情况有关，于是跟上了他们，那两人越走越深，直到星舰的最深处才停下。”
“他们进入了某个房间，过了很久才出来，等他们离开，我就迫不及待地潜进入。”
“你猜一下，在那里，我看到了什么？”
瑞拉的眼神变得愤恨，周围的分裂体隐隐躁动起来，她咬牙切齿道：“我在那里，看到了一具尸体。”
“——一具被剥夺了灵魂珠后，依然或者，就像行尸走肉一般的卡因兽公主的尸体。”
伊帆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就连小萝莉也十分意外，眉头紧蹙。
瑞拉并没有留意到他们的眼神，她全身心都被仇恨占据，仿佛眼前是当时的场景重现，她喃喃：“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幕，那位在我记忆中温柔美丽的公主姐姐竟然变成了一滩烂泥般的怪物，我认出了她，她却没有认出我，只懂得在培养箱中不停地分裂和融合，仿佛只剩下了这一个本能。”
“我当时被愤怒支配，想都没想就打破了培养箱，企图唤醒姐姐，但是我失败了，我姐姐一脱离培养箱，就开始无差别地攻击。”
“动静引来了星舰上的人，我为了保护姐姐，召唤了无数卡因兽围攻这里，想要强行将我姐姐带走。”
“那些人并不是我的对手，在卡因特上，我有绝对的地理优势，我强行带着姐姐往星舰外撤离，一路上都畅通无阻，却在最后一扇门前遭到了拦截。”
“那是一个非常古怪也非常强大的男人，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他一出手，就压制住了我，我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将我困在一个容器中，语气十分愉悦地说了一句话。”
“——‘又多了一个实验品’。”
咔嚓一声，有什么粉碎掉了。
伊帆看向小萝莉，她面无表情，手却紧握成拳，底下散着一层浅浅的粉尘和碎石。
瑞拉说：“不用我说你们也猜到，这群人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灵魂珠，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或者研究出了什么，知道灵魂珠的形成和原液有关，于是疯狂抽取原液用于实验。”
“他们想要大批制造灵魂珠。”
瑞拉讽刺一下：“可惜这群人并不知道，要诞生一颗灵魂珠，需要多大量的原液，卡因特每积蓄千年，才能够诞生一只卡因兽公主。这群人类这样抽取下去，哪怕把星球抽干也采集不到足够的数量。”
“然而我还是忽略了人类的野望，在他们的贪婪和野心面前，一个星球的存亡，一个种族的存在，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原液不够，就去采集绿晶石，绿晶石不够，就捕捉卡因兽回来投入，但是还不够，不够！每一天都有无数的同胞被投入实验仪器，无数珍贵的绿晶石和我们赖以生存的原液被取走，而我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我自己都自身难保。”
“那群人没有摘取我的灵魂珠，而是将我关起来观察，从他们的话里我知道，他们捕捉到的第一只卡因兽公主就是因为摘取了灵魂珠而濒临死亡，虽然后面改造后依然能活动，却是连同灵魂珠一同被污染，无法使用，现在还留着，不过是为了将她最后的价值榨干。”
瑞拉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
那段时间的经历确实很痛苦，活着痛苦，被人改造和不停地实验痛苦，想死却怎么也死不去最痛苦。
但是比痛苦更清楚更强烈的，是复仇的执念。
哪怕是死，也要将这些人拖到地狱。
为此她放弃了一切，以这样的姿态满怀恨意地活着，就是为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