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回忆
坐上飞行车后, 面具青年闭上眼睛，久久没有做其他举动，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操纵系统中间的信号灯亮起，软萌的机器声软软地开口：“小主人，我们现在要回去吗？”
这声音很是轻柔, 生怕打扰到了后座的青年休息。
面具青年睁开了眼睛, 他目光冷淡, 没有半分睡意。
他询问：“现在是什么时间？”
信号灯闪了一下：“叮, 现在是卡黛拉时间下午三点二十六分。”
面具青年打开了个人终端，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我带安迪亚出去一趟。”
对方的回复也很快：“记得明天晚上八点出席生日宴会。”
言下之意，就是中间随他安排。
面具青年的手指一顿，他不知想到了什么, 慢了半拍才发出去：“好。”
他闭了闭眼, 再度睁开的时候, 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被压了下去, 发出指令：“先回去，带上你的本体，我们出去一趟。”
“好哒小主人，我们的目的地是哪？”
这一回面具青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良久, 才低声回答：“去……卡塞。”
他念了一个地址, 随后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安迪亚的速度非常快。如果是搭乘普通的民用航行星舰, 去到另一个星球至少要好几天的功夫, 但是换了安迪亚——这个超一流水平的机甲, 这个过程被压缩到了几个小时，并且还能逃过所有人的目光，不被发现。
在今天的分针走到最后一刻之前，面具青年站上了一处公寓的门口。
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打开了锁。
咔嚓一声，门开了。
屋里一片黑暗，窗外有灯光映照了进来，他站在客厅中央，沉默地打量着这熟悉的一切。
摆设自然是熟悉的，沙发，茶几，地毯，阳台上的吊椅和兔子沙发。可是薄薄的灰尘也证明了一点：这里的主人没有再回来过。
也许是黑暗给了保护色，面具青年缄默了许久，突然伸出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底下那张对帝国人熟悉无比的脸。
俊朗的轮廓，英气到几乎锋利的眉眼，眼神沉默。
那是他们消失已久的军部之星伊格纳少将。
也是消失了一个月的……伊帆。
伊帆将面具放在茶几上，自己则是在沙发上坐下，虽然上面沾满了灰尘，但是他没有丝毫地介意。
只有坐下那一刻放松的躯体，才显露出他毫无变化的神色下，深深的疲倦。
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至今仍像是一场梦。
那天被打了一巴掌后，那个自称他哥哥的男人强制将他带走，任凭他怎么反抗都没有理会。
他将伊帆关进了战舰上的一个禁闭室，随后战舰极快地离开了废星，他只能从巴掌大的小窗口里看着那颗星球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那一刻痛苦，不亚于小萝莉消失在他面前。
然而那个自称他哥哥的男人对他没有半点联系，第二天直接将一夜未眠面容疲倦狼狈的伊帆拖到了练习室，和他单独相处。
男人扔下一句话，言简意赅：“打一场。”
伊帆红着眼爬起来，扑了过去。
他心中堆积着太多的愤懑，太多的不满，以及太多太多的痛苦，接踵而来的情绪如潮水冲击着他的大脑，胀得他的脑子都要炸裂，他甚至已经无暇去思考其他的事情，只能任由自己在战斗中宣.泄出来。
对方的实力与他不相上下，可是让他震惊的是，他在对打中全程处于下风。
无论他如何攻击，对方都能先他一步察觉，然后反过来压制住他，到后面他的体力已经全部耗尽，对方依然尤有余力，冷眼看着他。
躺在地方大口喘息的时候，伊帆的脑子终于清醒了。
他问对方：“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那个男人走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但是奇怪的是，这种眼神并没有让伊帆觉得不适，反而似曾相识。
他再度开口，就让伊帆震惊无比：“算了，你都失忆了，不记得是正常的。那么我重新介绍一下——”
“我叫谢子烨，是你的哥哥，亲哥哥。”
伊帆终于想起来，这张脸自己在哪里见过。
能不熟悉吗？联邦最年轻的首相，也是第二宇宙中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他的事迹完全可以编成一本传奇小说，供后人瞻仰。
可是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竟然说他是自己的哥哥？
这简直是……何等的荒谬。
伊帆难以置信：“你说你是我哥哥？那么证据呢？证据在哪？”
“你想要什么证据？基因检测记录？出生记录？血缘关系检测？你觉得这种东西我会伪造不出来吗？”谢子烨笑了一声，眼中毫无笑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还是说元老院那群渣滓暗算你害得你失去记忆之后，你就真的把自己当成普通人了？而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
伊帆震惊：“你说我是……”
那个名字在舌尖上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吐出来。
但是谢子烨没有他这么多的顾忌：“帝国少将，未来的军部之星，人类英雄……还用我说更多吗？伊格纳？”
这一回，伊帆是真真切切地大吃一惊。
谢子烨的话透露了非常多的信息，无论他是敌是友，他对原身伊格纳少将无疑是非常熟悉的，并且也对他现在的状态了如指掌。
但是伊帆毫不犹豫否认了这一点：“我不是！”
伊帆不信任他，先不说立场问题，作为将他带离那颗星球的元凶，伊帆对他满是怨愤，并不想希望什么都如他愿。而且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不是伊格纳，伊格纳是闻名帝国的少将，而他只是个地球上普普通通的厨子。
自他睁开眼睛之后，他就是伊帆，就只是伊帆。
原来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我跟伊格纳没有关系，跟你也没有关系。”
面对语气坚决的伊帆，谢子烨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这人拎起来再暴揍一回，好让他脑子清醒清醒。
但是看着眼前这这张倔强的脸，尽管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却和记忆中少年沉默却执着的眼神重合起来。鬼使神差地，他心中的火气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和心酸。
只是心疼归心疼，该说的还是得说。
“那行，你不是伊格纳，”谢子烨抛出了个惊天大炸.弹，“那你总该是伊帆吧，还是说你连这个身份都不认？”
伊帆自然是伊帆，他的公民id上就是这个名字。但是对方说的伊帆，跟他理解的伊帆，似乎并不是一个意思。
谢子烨这么说，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想来，尽管这傻缺孩子失忆了，但是肯定不是什么都忘记了，从他用伊帆这个名字来看，他肯定还有着一部分记忆，只是不知道他还记得多少东西。
“我现在重新告诉你，”谢子烨心平气和地说，“听着，我只说一遍。”
“伊格纳是你当初去帝国的时候取的假名，你的真名叫伊帆，是我的弟弟，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谢子烨说，“所以，伊帆就是伊格纳，伊格纳就是伊帆。无论是帝国的少将，还是我的弟弟，这两个都是你的身份——你听明白了吗？”
伊帆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依然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呢？
联邦首相谢子烨，和帝国少将伊格纳是亲兄弟？
他还想反驳，只是谢子烨压根不听他的，按住他给他检查了一番，确定没事之后就扔回了房间里，勒令他休息。
只是伊帆还是失眠了一夜。
其实他很早之前就想过，自己跟伊格纳少将是不是有某种联系，甚至他也想过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用着这个身体越久，他越是感觉到了某种可怕的熟悉感。如今那些往常不会注意到的细枝末节就像藤蔓一样将他束紧，勒得生疼，连带着大脑也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甚至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少将就是穿越重生后又再度失忆的自己吗？
可是他没有记忆，对这个身份也没有认同感。
而且……他还是想做伊帆，而不是伊格纳。
伊格纳是帝国的少将，是联邦首相的弟弟，是所有人都羡慕仰视的存在。但是他不是小萝莉的哥哥，小萝莉认可的那个伊帆。
他想要当伊帆。
第二天，伊帆顶着黑眼圈找到了谢子烨，提出了离开的请求。
谢子烨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别想了，这段时间你老老实实留在这里，等我找到方法给你恢复记忆再去想其他的。”
他的态度很明确，伊帆只好从别的方向想办法。
好在谢子烨并没有再关着他，而是给了他很大的权利，任由他在星舰上乱跑也不制止。伊帆观察了几天，成功潜入了最里层的机甲储存室中。
他想得很清楚，既然谢子烨不让他离开，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其他的机甲都有人看管，只有这一架的看守非常疏松，让他找到机会潜进来。
开机甲是下下策，但是已经是难度最低的选择。
只是还没等他摸到机甲，那具精致得令人震撼畏惧的机甲的指控灯突然亮了起来。
伊帆如临大敌，以为自己被发现，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机甲内部传来：“小主人你没事就太好了！嘤嘤嘤……”
伊帆震惊：“小蓝！？”
机甲的两只眼睛位置的灯光欢快地眨了眨：“是我呀小主人~不过虽然小蓝很亲切，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安迪亚多一点~”
“你……”
伊帆脑子都要变成浆糊了，好不容易理清了关系，看着小蓝的眼神就变了：“你是故意的？你有什么目的！”
安迪亚：“……”
主人这个大猪蹄子！说好了在小主人面前给它洗白白呢！
安迪亚简直想把自己所有的扩音器打开喊冤：“是主人让我这么做的！安迪亚只是想保护小主人而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嘤嘤嘤！”
伊帆被它嚎得脑壳疼：“闭嘴！”
安迪亚瞬间收声。
伊帆虽然不明白个中缘由，但是好歹听出了重点：“那你现在是不是会听我的指令？”
“是的，小主人你身上有我的控制权限，我将会无条件听从你的指令。”
“打开操作仓。”
“是！”安迪亚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等等！小主人你要干什么？”
但是它这个问题已经迟了，伊帆进入了操作仓，核对权限，干净利索地启动了操作系统。
明明是第一次这么做，他却像是干了无数遍一样，熟稔无比。
这代表着什么，他很清楚，只是心中却是更为排斥。
舱门打开，安迪亚飞出星舰，滑入无尽的黑暗中。
操作仓中，安迪亚的声音变得小心翼翼：“小主人，我们要去哪？”
它都不敢阻止伊帆了，唯恐对方又开始对自己生气。
可是伊帆听到这句话，却是怔住了。
去哪里这件事情，连他也不清楚。
只是他不想留在星舰上，干脆调转方向，往废星的位置飞去。
然而还没等他走远，就被早已发现他一举一动的谢子烨给逮了回去。
伊帆原本还想反抗，但是安迪亚弱弱地说：“那个，小主人，主人身上也有我的权限，而且他权限比你高，所以我是不能反抗他的……”
再厉害的机甲，不听从指挥，也跟破铜烂铁没有区别。
谢子烨看着面前逃跑未遂被捉回来的青年，第一次感觉到了头疼。
他询问伊帆原因，但是伊帆不说，他没法，只好又将人扔进了禁闭室里冷静冷静。
谢子烨自然是知道个中缘由，只是他也不明说，而且他心知，那人实在是太危险了，他不能容忍伊帆再和她接触。
像现在这样，就是再好不过。
而伊帆也没有办法跟谢子烨明说，他不可能透露什么，因为那很可能会暴露小萝莉的身份，他不愿意别人知道。
两人的关系就变得更为僵硬。
谢子烨头疼无比，干脆给伊帆安排了大量的恢复训练，协助他尽快恢复到以往的水平。近身格斗，枪械使用，机甲驾驶……所有伊格纳曾经学过的东西，谢子烨照着课程表给他一股脑地安排上，硬是排满了伊帆的时间。
除了这些，为了帮他唤醒记忆，谢子烨去到哪里都将伊帆带在身边。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洗掉了伊帆脸上的伪装，然后扔给了他一个特殊制造的面具，让他伪装成自己的近卫。
有原身的身体素质和长期锻炼几乎要形成条件反射的本能在，又兼之有大量的训练，伊帆的水平是与日俱增。
他自知离开无望，愈发地沉默寡言，将所有精力都用在了锻炼自己身上。
只是在记忆方面，却是毫无动静。伊帆依然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谢子烨很是失望，好在在相处之后，伊帆多少察觉到了对方对他确实没有抱着什么恶意，两人的关系总算是改善了些，这让他多多少少有了些安慰。
谢子烨不是什么温柔贴心的好哥哥，做不出什么开解的举动来，他跟伊帆的年龄差距太大，伊帆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成年，尽管那份爱护是真的，但是两人很难像是普通兄弟那样相处，比不上另外一个人。
所以等他们抵达帝都星，谢子烨毫不犹豫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另一人。
伊帆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另外一个哥哥。
他看着面前俊美如天神的男人，对方无奈地看着他，揉了揉他的脑袋：“没事就好，你大哥就是不会表达，他其实是很关心你的。”
谢子烨冷漠道：“乐乐你废话真多。”
乐正歧一秒变狂躁：“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乐乐！我都多大了能不能不叫这个名字？！你以为你喊宠物呢！”
男神的形象瞬间毁于一旦。但是谢子烨却十分淡定：“哎，知道了乐乐。”
乐正歧挽袖子：“我□□……”后半句在看到伊帆的时候，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你大爷的，闭嘴行不行，你不是说有要紧事吗？”
谢子烨还想说什么，只是他看到伊帆那双眼睛在短暂地波动之后，又变回一潭死水，也就闭上了。
三人交谈了一番，在离开的时候，伊帆看着窗外朝他挥手的乐正歧，问谢子烨：“除了你们，我还有其他亲人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
他看到了一位温婉的妇人，她背对着他，身边是一高一矮两个少年，妇人低下头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小腹，然后又挨个摸了摸两个少年的脑袋，动作亲昵温柔，画面温馨温暖。
非常的熟悉，只是依然想不起来。
谢子烨倒是停顿了一下：“有，还有一个，”他说，“但是以你现在这个状态，还是先不要去见她了，她身体不是很好，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养。等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了，我带你去见她。”
伊帆点头，没有再开口。
其实他也没有想太多，毕竟他的所有时间和精力都被各种事情给占据，实在是分不出多一丝出来。
只是在这一刻，夜深人静，孤身一人，他突然被无尽的思念淹没。
明明只是一个月没有见，他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几百年。
他是真的很想念她。
想念那个乖得不行的小女孩，想念她微卷的发和紫色的眼睛，想念她明媚单纯的笑容，想念她轻软的声音，想念她长大后动人的身影，想念在一起的生活，想念所有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
那些记忆和情绪从未消退，越是压制，爆发出来也更为汹涌，几乎将他好不容易筑起的围墙给击溃。
“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我很想你，你知道吗？”
伊帆低声呢喃。
没有人听到。
窗外的夜空中，有流星划过，如同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