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入V公告 (2)
。”
秦越鸣的语调极深沉,这些话像是从内深处某个角落里被慢慢地腾挪出来,多少年未曾见光,今天终于遇到一个倾听者,终于照见一点点微渺的阳光。
叶思栩被他的语气所吸引,仰头看向他的面庞。
好像在这一刹那,他英挺的鼻梁与眼窝之间的阴影,平直倔强的眉骨,嘴角紧抿时的锋利的弧度,尤其是那双泛着冷冽光芒的眼眸,无不在隐晦地透露出一种悲天悯人的艺术家气质。
他陷入秦越鸣的情绪之中,眼神的焦点落在他一早上刮过的胡茬上。
他静静地道:“可是你们,我是说费里尼也好,你也罢,甚至好多导演,依旧孜孜不倦地在拍这样的故事,苦难、绝境、无望。”
秦越鸣揉着年轻男孩子柔软的头发:“我不知道别人为什么这么做。我只想尝试通过电影,找到我自己。”
叶思栩不明白,皱眉轻声问:“找到你?那现在的你是谁?过去的你又是谁?”
秦越鸣淡淡笑了,眼底是一层淡淡的哀伤:“可能终我一生,都不知道我是谁。但电影给我一种寻找的途径,永远不知道哪一部片子、哪一个镜头、哪一个瞬间,我就和真实的自己在电影中狭路相逢。”
叶思栩怔忪不已,脑海中回旋着这些话,最终瘪瘪嘴,垂下眼睫:“那我呢,我要怎么找到我自己?在哪一个时间维度与空间维度才有我的存在?”
听到这里,秦越鸣意识到这话题似乎有些过了,他用力揉乱他的头发,宠溺地道:“傻瓜,如果寻找自己令你痛苦,那就不必寻找。我们经历苦难,但我们是为了人生的巧克力而来的,还记得那句台词吗?”
叶思栩用力点头,轻轻地说出那一句台词:“life was like a box of chocotes, you never know what you’re gonna get。”顿了顿,他又道,“也许因为有了苦难,甜蜜才变得弥足珍贵。否则,我们也不会珍惜甜蜜,就像是我们不珍惜俯拾即是的苦难一样。”
秦越鸣微微一愣,才意识到这孩子在说什么,手指扫过他的耳垂和脖颈,紧紧按住,尽量克制住自己的内心的激动,稳声道:“阿叶,你将会是一个出色的演员的。”
叶思栩脸红起来,眼角也泛着粉,小声问:“会像你做导演那样的出色吗?”
“一定会远比我出色的。”秦越鸣将他按入怀中,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在他发顶印了一个轻轻的吻。
叶思栩不语,他不知道这些。
对此刻的他而言,曾经的苦难是具体的,而未来的一切都是抽象的。
出色的演员,那太遥远了,比他之前想的出国留学还遥远还不可及。
叶思栩回过神来,猛推推他。
也不知道怎么就抱在一起了,他的耳根发烫。
他嗫嚅着道:“那个,我们去吃饭了吗?”
秦越鸣顺着他的动作放开他,站起身道:“去。不过我外婆家里人联系我,约我们去吃午饭。现在就走,我去拿行李。”他环顾这间房间,“你也收拾下?”
叶思栩听得有些茫然,无辜的眼眸仰头看他:“我们?我也去?你外婆家吃饭吗?”
“对。”秦越鸣抿唇,依旧冷峻,也没有笑,似乎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并且一定会发生的事实。
说这话的时候,他走向房门。
叶思栩扭头看着他的背影,道:“会打扰你外婆他们吗?”
秦越鸣没有转身,只是淡淡道:“外婆早年得了老年痴呆,早不认得我了。一贯把我当舅舅的,现在家里也就她跟两个保姆阿姨照应,外公舅舅都过世了。”
叶思栩呆呆地愣在原地。
他猛的想起方才秦越鸣说过的话——关于苦难,关于人生。
也就是说这个人,不仅仅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和弟弟,甚至被外婆当做了另一个人。
那他,是怎么熬过这些失去的?
生离死别,他是不是已经在短暂的三十多年时光中,一次次经历,一次次沉沦,又一次次走出来?
他走出来了吗?
叶思栩看向云开雾散后刺眼的阳光,他眯了眯眼睛,心里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秦越鸣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一个苦难造就的创作者,用电影的方式,一遍遍演绎苦难,最后……
他能化解苦难吗?
叶思栩抹了下眼角,匆匆擦掉眼泪。
和秦越鸣比起来,他可真的是脆弱得不堪一击啊。
章节目录 028【三更】
出门前,叶思栩又被秦越鸣罩上昨晚那件黑色夹克衫。
他甚至就站在叶思栩面前, 细致入微地拉上拉链, 再将帽子和口罩递给他。
“会有记者跟着你吗?”叶思栩疑惑地小声问。
“不会。”秦越鸣微微低眸仔细打量面前这个被包裹起来的小白兔, 嗯, 很好, 只露出可爱的大眼睛和袖扣细细的手指头,谁也看不到。
虽然疑惑, 但叶思栩还是乖乖戴好, 没有反抗。
下楼时, 秦越鸣推着行李箱, 而叶思栩单独拿着那几本书和话剧。
他问道:“玫瑰之死不好听吗?要换吗?”
“太旖旎了。”秦越鸣单手斜插在西装裤口袋中。
他刚去见过朋友, 衬衣西裤配一件黑色短风衣外套,高大潇洒。
叶思栩盯着手上的剧本,点点头,但却由衷地说:“可是很点题。如果叙事是从客人马上风开始说起,那么是不是会制造悬念?”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 秦越鸣请他先出去, 才推着行李箱迈出, 轻声问道:“你喜欢这个片名?”
“啊?”叶思栩猛低头轻轻一摇, “我随意说的。”
“嗯。”秦越鸣应了一声。
叶思栩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道:自己是不是突然话有点多?说错了他不会心里有想法吧?
他紧紧握着手里的书籍和剧本, 小跟屁虫一样跟紧秦越鸣去酒店行政前台办理退房。
前台的女士扫一眼满面冷峻的秦越鸣,又扫一眼面前裹得严实的叶思栩,流程化地露出一个礼貌笑容, 目送他们离去。
从这家酒店开往老城区秦越鸣外婆家的路上,叶思栩一直坐在车里保持沉默。
他发觉和秦越鸣稍微熟悉一点后,可能会逐渐暴露自己的无知和短浅,还不如以前什么都不说。
他正纠结中,便听到秦越鸣问:“想什么?”
秦越鸣随意看他一眼,总不知道这小兔子心里想什么。
比普通人要纠结太多,而且思维不好捉摸,行为经常没有逻辑。
恰如昨天突然那么说,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叶思栩慢慢地找了个话题,问道:“在想话剧和电影表演的差异和相同的地方。你觉得哪一个比较难?”
秦越鸣顾着车况,淡然道:“我是导演,回答不了表演的问题。”
“那你也见过很多演员。”叶思栩想了想,“不过,话剧不能修正,因为一次表演台下就坐着几百人,但电影镜头可以反反复复的找到最好的状态。”
秦越鸣点了点方向盘:“下次开机,给你留一个角色?你来试试?自己感觉,可能更有感触。”
“啊?”叶思栩忙摇头,“我连话剧都是第一次上台……不对,是即将上台,都还没上台。电影,还是以后吧,以后再说。”
重要的是,上秦越鸣的电影。
那不是,还没演就吓坏了?
一想到秦越鸣看着监视器,而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到极致呈现在他面前……
这画面,叶思栩稍微一想就头皮发紧。
那些能经得起严肃冷酷的秦越鸣一遍遍喊“卡”的演员,一定都选修过心理学吧。
秦越鸣露出一个薄笑,实在是忍不住地抬手揉他的耳尖儿和头发,看他迷迷糊糊的可爱样子,才开玩笑似的重重叹一声:“小傻瓜。”
多少人等着排队上他的电影?投资方千万投资只为塞个男三号进来?
此刻,这只呆呆傻傻的小兔子居然直接拒绝了他。
秦越鸣失笑。
叶思栩避开他的手,嘟唇低喃道:“我怎么又说错话了吗?”
“又”这个字,叫秦越鸣略略沉思。他淡然道:“没有,你说的都是心里话。”
叶思栩“嗯”了一下点着头:“那你不喜欢听,对吗?”
秦越鸣听着他的语气,软乎乎的,又有点委屈,还有点别扭的小心思,忙淡淡地道:“只要不冷落我,你说什么,我都喜欢听的。阿叶,你要多跟我说话,我想听你说。好吗?”
叶思栩一看他的语调都这么缓和,似乎有些讨好自己的意思,忙道:“不是的么,没有冷落你的意思。我只是不太会说话。我……”
“我知道,你说过,你有点笨,不太会说话,喝了酒会难受,看了剧本也会难过。阿叶,我知道的。”
还知道你喜欢吃甜的,也喜欢吃张姐做的红烧肉,着急容易脸红,恐惧会抱紧身体,开心时嘴角会翘得特别高,悲伤时总是偷偷转过去擦眼泪……
秦越鸣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坚定有力地强调一遍:“我都知道的。”
叶思栩内心如遇惊涛骇浪,惶惶然地看向他。
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眼眸散发着莫名的神采,那么亮,那么直接,那么……令人怦然心动。
看他也要看向自己,叶思栩忙收回视线小声道:“那倒也不用记得这么清楚吧?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还都怪丢人的。
秦越鸣又忍不住地揉着他的脑袋:“那你要慢慢地多告诉我一点?这样,我就可以记住别的了。好吗?”
“嗯。”叶思栩点头。
他稍微活络点,心里也猜测秦越鸣可能是一个很孤独的人,于是尽管有点怕说错话,但依旧绞尽脑汁地找话题,发问,这样可以让他多说点。
尤其是说起片场的事情,秦越鸣的确有一搭没一搭地可以说很多。
尤其是当秦越鸣一本正经地说起早年跟剧组制片、摄影等人一起去外地选景,而后遭遇的一些光怪陆离的奇葩事情,叶思栩觉得他特别的真实。
好像就是一个工作场合里认识的人,和大家一起睡帐篷、吃盒饭,三九寒天拍片拍到手脚麻木,为了过审剪片子通宵达旦、夜不能寐等等。
一个个瞬间都组成了此刻的秦越鸣,琐碎的,真实的,明确的,生动的,立体的……
叶思栩下结论道:一个富有力量与内心充足的秦越鸣。
秦越鸣的外婆家就在黄浦江边未拆迁的老民居附近,车子停在很远的新修的停车区,两人步行很长一段距离才走入偏僻的里弄。
看到水果摊时,叶思栩坚持要买水果。
秦越鸣没有阻拦,甚至没有说什么。
上次他去医院固执地要买,这一次叶思栩也一定会这么做的,他了解叶思栩。
水果是新鲜挑选,然后统一装进绿色的礼盒里,秦越鸣等他付钱后,便主动拎在手上,对叶思栩道:“到门口再给你拿。”
“嗯。”叶思栩也没有坚持,“好的。”
心里隐约觉得秦越鸣应当是极为通情达理的那一类人。
可是之前,好像一直都是畏惧占据主导,没有认真去发现他冷冷的表象下的温柔和细腻。
叶思栩想:完蛋了,这样了解下去,我好像更喜欢他?他把我当做弟弟,我却……
望着巷子两边墙壁上的中缝线,叶思栩绝望三秒钟。
他瞪瞪地上的青石板,对自己道:你要克制,人是可以控制自己情绪的动物!
巷子很深,忽的幽静冷僻起来,叶思栩看秦越鸣走得也不快,便问道:“这里怎么没安排到拆迁?”
他们刚才是一路从外白渡桥开过来的,在巷子口抬头一看就能望见不远处的电视塔。
这一带,是非常好的地段,可谓寸土寸金。
秦越鸣左手抚触着墙壁,淡淡道:“客观的说,是沪城这个区块的发展政策和赔偿条件无法谈妥等原因,但是——”
他仰头,望向窄窄的天空。
叶思栩不由自主地仰起脑袋,眯起眼睛。
两只鸟儿不知道从哪里掠过,他眼神一亮。
秦越鸣收回视线,语调平常地道:“非理智地说,也许是命运。”他轻轻地拍一拍掌心粗糙的墙面,“我们有我们的命运,他们有他们的命运。”
叶思栩望着这一壁,沿着墙壁再度看向天空,似乎在这里,这一方安宁的天地中,天空这样湛蓝、阳光这样柔和。
他不懂秦越鸣的命运,却知道,这样的感觉,刚刚好。
于闹市中藏身,有种隐匿喧嚣的安全感。
慢慢走向最里面,秦越鸣道:“这里是外婆以前住的,得了老年痴呆之后,吵着要回来。地方很小。”
“嗯。”叶思栩也不知道他说的地方小有什么具体的概念,但等他拎着水果盒走进屋子时,才意识到这是极小极矮的层高。
他倒还好,秦越鸣要微微低头,显然层高可能只有一米九,不到两米。
“来了啊?”一个胖胖的中年女性从屋子里扶着老太太走出来。
头发花白的方脸老太太一看到秦越鸣就笑嘻嘻地道:“阿明啊。”
秦越鸣低头轻声在叶思栩耳边道:“我舅舅叫方礼明。”
叶思栩点点头,见秦越鸣走上去,伸手扶老人家,称呼用的是“老太太”,说的是沪城方言。
“今天气色还可以,头发梳得精神。”秦越鸣淡笑道。
老太太走得极缓慢,叶思栩看着她似乎根本没听到秦越鸣的话,而是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
叶思栩一顿,求救似的看向秦越鸣。
“越风啊!”老太太忽的扯起笑容来,往下赘的皮肤牵引上去,眼睛似乎找到点神采,“小彩啊,给越风拿糖啊,糖啊!”她又跟小孩儿似的拍拍自己的手,又拍打身边秦越鸣的小臂。
而此刻,又重新注意到秦越鸣的存在:“阿明啊?来看姆妈啦?侬老早好来了。”
“嗯,后头常来。”秦越鸣面色不改,回答道。
老太太又留意起叶思栩:“越风,过来起糖!小彩?”她着急起来,一只手撑着秦越鸣要来握叶思栩的手。
叶思栩有些意外,呆呆地伸出手,叫老人家握住。
这是一只宽大的、有力的,粗糙但柔软的手,掌心很热,有一种人到老年时性别消退的感觉。
老太太拉着叶思栩坐在椅子里,迷迷瞪瞪地看着门,又看看秦越鸣。
胖胖的中年女人送上一盒子糖搁在颇有古意的茶几上。
老太太抓一把,全部塞进叶思栩手里,力气很大,不容推拒。
秦越鸣看一眼拘谨的叶思栩,叮嘱道:“老太太要起饭了,伐要喂越风起糖。”
“噢噢噢噢,对对对!”老太太又紧张起来,将叶思栩手里的大白兔奶糖全都往他夹克里面塞。
夹克口袋有拉链,他忙自己打开。
老太太放好后瞪瞪他的脸:“不要偷偷起啊,小宁要起饭。”
“嗯。”叶思栩点点头,看看秦越鸣,见他的面上始终淡淡的,似乎已经习惯这老太太的模样。
几个人连同家里的阿姨一起上桌吃饭,菜色倒是很好,蜜汁酱虾、酱鸭、红烧肉,余下的是时令蔬菜,还有一份自己做的土豆泥火腿丁沙拉。
全家人都默认叶思栩成了秦越风一般,把他当孩子似的,多分给他一个薄而透光的金边瓷碗,阿姨会按照老太太说的,用公筷给他夹菜,舀沙拉,秦越鸣也给他夹了红烧肉。
叶思栩看着小山似的碗,皱皱眉,闷头狠命顾着吃。
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对着秦越鸣说了几句,又临时插一句对保姆阿姨的嘱咐,总是一些很琐碎的事情,大家都配合她,哄得她很开心,事事都顺意。
吃过饭后,几人一起送老太太去二楼的阳台晒太阳。
楼梯也很窄,早年间的屋子,格局非常局促,显然已经收拾打理过,但人一多,就显得拥挤。
叶思栩都不敢用力踩着地板,总觉得一步小心会踩塌下去。
秦越鸣见老太太拉着叶思栩一起迎着下午的太阳说话,也没多说,拿起厚重的毯子盖在老太太的膝盖上,下楼前按住叶思栩的肩膀,弯腰在他耳边:“陪外婆半小时,一会儿我们就回去。”
叶思栩点点头,看一眼自顾自在说话的老太太:“嗯。”
秦越鸣揉揉他的头发,同他相视一笑。
等人走了,叶思栩也揉一把自己的头发,越来越习惯他这样对自己了。
真是可怕。
老太太兀自摇头起来,对着叶思栩道:“越鸣伐好,伐来看我。嫌我老了。”
“没有的,他……”叶思栩想了想,“他很忙的,在拍电影啊。”
“哦哦哦哦,对哎!”老太太想起来了,“拍电影哎!阿蕴啊,小辰光欢喜看。”
叶思栩没听过这个名字,微微皱眉,不晓得是不是勾起老太太的回忆了,看她遥遥地注视着天空,不再说话。
而远处,正是庞大而辉煌的现代化世界。
他抬手,手掌遮在眼前,阳光从指缝间倾泻下来,仿佛回到了慢悠悠的旧时光。
楼下,秦越鸣请阿姨帮忙,弄了点土豆泥沙拉和蜜汁酱虾。
阿姨一边忙活一边道:“最近老太太老想侬哎,侬伐来,她就问侬几时来。”
秦越鸣坐在厨房和客厅的过道里,一把老式的交椅,垫着旧式样的软垫和靠枕。
“嗯,这一阵有空就来。”
阿姨瞥一眼楼上,问道:“个小宁是谁?”
“朋友。”秦越鸣淡淡地道,鼻尖弥漫着这幢房子陈旧而热烈的烟火气,眼帘半耷拉地望向电磁炉,若有所思地补充一句,“好朋友。”
“跟越风是有点像。”阿姨道,“老太太么,侬看看伊么,脑子啊拎伐清爽,其实啊,眼光毒。看一眼,就想越风了。”
“是。”秦越鸣撑在交椅扶手上,双手扣在鼻梁处,慢慢地道,“姆妈港伊小辰光跑丢,阿婆在几百人当中一哈子寻到伊。阿婆,眼光一直好。”
“哈哈。是哎,侬姆妈小辰光,真刚是,两条小细腿,圆规一样哎,细脚伶仃,走路特别快,没宁跟得牢。侬阿爸,追伊,两人去南京路荡马路。伊可以一路走,侬阿爸伐来噻,没伊精神头足。”
秦越鸣眉眼微弯,笑起来。
这些陈年旧事,也就只有家里这些旧人记得,除此以外也就是秦家的张姐。
但是张姐很少提,自从秦越鸣父母和秦越风过世后,她似乎极为少见才提这些前尘往事。
秦越鸣偶尔来,偶尔听。
从人嘴里说出来的事情,总要比旧相片生动,也有意思。
秦越鸣又上楼陪老太太和叶思栩坐了一会儿。
半小时后,他们准时离去。
老太太拉着叶思栩地手,让“阿明”给“越风”兜里放点糖再走。
叶思栩下楼时,老太太还自顾自地对着太阳眯眼,嘴里说着:“要甜蜜蜜的。”
他的口袋里有刚才老太太亲手抓的一把大白兔奶糖,他摸了一下,沉甸甸的。
离去时,保姆阿姨将一个袋子递给秦越鸣,里面是搁在玻璃保鲜盒里的沙拉和热乎乎的酱虾。
叶思栩乖乖地跟在秦越鸣身后,跟两个阿姨道别。
已经下午两点左右。
午后的阳光已经照不进来,巷子暗淡而幽深。
叶思栩轻声道:“我觉得这里不拆也挺好的。”
“是啊。”秦越鸣回应道,看看他,弄堂口有风吹来,拂过他的刘海,赫然是极为明亮的一双眼眸。“不过也许明年就拆了。”
“所以这就是它的命运。”叶思栩跟着道,“我们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除了珍惜现在。”
秦越鸣薄唇勾起淡笑,什么都没说。
回到车上,叶思栩扣上安全带后,将口袋里的大白兔奶糖全部拿出来,摊开在手心:“给了好多哦。”
秦越鸣看一眼满手的白蓝红经典包装:“以前家里来人就拿出来给孩子吃。没吃过吗?”
“吃过的。”叶思栩扭开一粒,低声道,“怎么会没吃过。”
文城距离沪城这么近,新鲜玩意儿从小就能看得到。
他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想到方才临走时老太太说的,要甜蜜蜜的,他低头又拿起一粒,大着胆子扭开,伸手送到秦越鸣的唇边:“你吃吗?”
秦越鸣启唇,叫他喂进来一颗大白兔奶糖。
甜得心里都要冒酸气儿了。
叶思栩捏着糖纸,低眸,指尖叠来叠去,最后叠成一个小方块。
秦越鸣咬着奶糖,手撑在车框,轻揉眉骨,唤他道:“阿叶。”
“嗯?”叶思栩每次从他的薄唇中听到自己的名字,都觉得格外奇怪。
又生涩又熟悉。
“以后叫我越鸣哥。”
“……”
又尴尬又悸动。
叶思栩扭头看向车窗外。
秦越鸣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等候。
好半晌,才听到温吞水一样的语调,似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般——“越鸣哥。”
秦越鸣见他低垂着脑袋,抬手揉揉他的耳朵和脑袋:“乖。”
“……”
叶思栩嘟唇望着车外,心里觉得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奇怪。
概因奇怪是隐约而抽象的,然而喜悦是直观与具体的。
叶思栩唇齿一动,再次无声地叫了一声“越鸣哥”。
一切都像是口中的奶糖,奶甜奶甜的。
秦越鸣直接送叶思栩到叔叔家,又将沪城阿姨准备的两个玻璃保鲜盒拿出来递给他。
见叶思栩要脱掉夹克,秦越鸣按住他的肩膀吗:“明天来的时候带来就行。”
“哦。”叶思栩点点头,抱着保鲜盒,鼓着脸颊,小声道,“那我回去了。谢谢。”
秦越鸣没放手,低眸定定地看他。
叶思栩这才抬起眼眸,同他扯开一个笑容:“越鸣哥,再见。”
“嗯,回去休息。”秦越鸣道。
叶思栩点着头转身,脑袋像是个小木鱼,快步朝着单元门进去。
秦越鸣见他踩上楼梯没影之后,才上车离开。
叶明康脚已经好了大半,正在家里锻炼身体,听到开门声,扭头看:“思栩你回来了啊。”看他抱着东西,又穿一身不合体的外套,忙问,“谁的衣服啊?”
“哦,朋友的。我穿少了有点冷。”叶思栩踏步进厨房,在里面扬声问,“妹妹呢?”
“出去了。长大了哦,懒得陪我这个老头子。一周末就跑。”叶明康扶着沙发坐下去,太阳穴还有点汗,不过筋骨松快,舒服很多。
叶思栩将还有一点点余温的蜜汁酱虾打开,想到刚才秦越鸣特地塞给自己的模样,心里就暖。
他拿筷子吃了一个,味道足,酱汁浓,虾个头也很大。
这会儿,叶思贤喝着奶茶回来,她还给叶明康带了一杯柠檬红茶,看到叶思栩站在厨房偷偷啃虾才古怪地凑进来:“哥,你干嘛啊?哪里来的虾啊?”她又打开沙拉盒,“这是谁做的沙拉啊?看起来很好嘛!我可以吃吗?”
叶思栩从碗橱里取出一个小碗和勺子,给她弄了点:“朋友家的阿姨做的,挺好吃的。”
“那你在人家家里吃饭,还带一份打包?”叶思贤一边吃一边瞪眼睛,“哇,好好吃啊,这个火腿丁哪里买的啊!”
叶思栩见她没多问,心道:我也没想到,他会叫阿姨重新做一份给我。
不过秦越鸣怎么这么细心呢?简直超乎寻常。
章节目录 029【四更】
转天,叶思栩因为彩排比较晚, 约莫到了九点半还在剧场。
他又在剧场看到了柳灏。
确切地说, 是柳灏又阴魂不散地来找他了。
叶思栩也不晓得柳灏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寻自己麻烦。
柳灏堂而皇之地以找叶思栩为理由, 进了排练厅等他, 直勾勾地盯着叶思栩。
他长得条件好, 身高腿长,照旧扎一个揪, 微有些上挑的五官, 显得有些凶。
《失明》里演叶思栩姐姐陈若凡时不时趁空就跟他打探:“谁啊, 看你跟看仇人似的。”
叶思栩低声道:“朋友。”
等排练完, 大家稀稀拉拉地回去, 叶思栩才磨磨唧唧地走到柳灏面前:“灏哥,你怎么忽然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走呗,请你夜宵。”柳灏起身,胸前一个大logo的皮质斜挎包,努了努下巴, 看他一脸不情愿, 抬手搭在他肩膀上, 一下凑到他软嫩的面颊前, “阿叶,怕什么?找你吃夜宵你也怕我?”
叶思栩避不开他, 只觉得尴尬,忙去拿自己鼓鼓囊囊的包,包里有秦越鸣的夹克。
他背上包, 黑漆漆的眼睛望着柳灏:“你要吃什么?”
柳灏看他是松口的意思,笑嘻嘻地道:“走,哥带你去吃水煎包,特好吃,真的。”
叶思栩看他也没有特别的过分,也没说什么,只慢慢跟上。
两人从剧院出去,迎面而来的夜风吹得叶思栩一哆嗦。
柳灏同他一起步下台阶:“阿叶,你最近排得不错啊,能上男一号的戏份了。”
“没有,就是跟着导演说的排,也不是男一号。”叶思栩淡淡道,他的台词都不是很多,怎么能算一号。
等走到台阶下,叶思栩望着前头的马路,问:“你说的地方在哪里?我还要赶着回家的,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不远啊,附近的。这么怕我干什么?”柳灏淡然道,“走吧走吧。”
叶思栩刚跟上,手机震动起来。他忙拿出来,一看是秦越鸣的号码。
顿时心里有点虚。
明月当空,冷风习习。
叶思栩边走边接起电话:“喂?”
“回来了?我过去接你?”秦越鸣的声音依如往昔,沉沉的,淡淡的,冷冷的。
如同天上弯刀似的冷月。
“不……不用了。”叶思栩瞥一眼柳灏的影子,小声道,“要晚一点,没法看电影了,对不起。”
“还在排练?”秦越鸣慢条斯理地问他。
叶思栩只能虚应一声:“嗯,那我先挂了。”
秦越鸣没有追问,叶思栩忙做贼心虚般挂断电话。
叶思栩握着手机跟着柳灏走了一段,才道:“灏哥,我不去了,我家里人催我回家了。”
“什么?”柳灏觉得他好笑,“就吃个东西你怎么要死要活、娘们唧唧的?”
叶思栩咬咬唇:“嗯。”
看他站住不动,背着包跟个傻子一样,柳灏推推他:“走啊!就附近,我又不会吃了你,吃个夜宵怎么了?”
“不是,我不饿。”叶思栩别扭地道,“对不起!”说完就要往另一边走。
“叶思栩!”柳灏冷声叫他的名字,“你还上脸了?”
叶思栩皱眉头看他,不明所以。
路灯下,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柳灏看他鼓着脸,奶白的肌肤在昏黄的光线下有种细腻的质感,想了想,哄他道:“我不会乱来的,就带你吃点东西,你紧张什么?店里都是人,我会动你吗?吃完你就立刻走,还不成?”
“那你说的?”叶思栩谨慎地问道。
“对啊,我说的。”柳灏扯了扯牛仔外套。
都这个季节,柳灏为了门面穿得不多,脚上的裤子还露出一截脚踝,看着叶思栩就觉得刺骨的寒凉。
两人一前一后地闷头走向柳灏口中的水煎包店。
的确不远,就在清光大剧院后面热闹的街口,似乎是一条专门做夜宵的街,冬夜里灯光下冒着腾腾热气。
叶思栩跟着柳灏左右走着,进入店里。
柳灏熟门熟路地点了两份水煎包。
味道好,肉馅儿足,叶思栩倒是吃得畅快,搭配一碗撒了葱花的骨头汤,意外地暖身和果腹。
他想着以后自己可以一个人过来吃。
柳灏看他规规矩矩吃东西,伸手就捏他的脸颊:“阿叶你胖了啊?”
叶思栩扭开头,不悦地皱眉:“灏哥,你别这样。”
“我怎么了?”柳灏将椅子一拖,凑近他。
两个长得极漂亮的小男孩儿紧紧靠在一起,旁边吃东西的人,都忍不住要瞧他们一眼。
叶思栩将凳子拖开一点,避开他,简单道:“不要动手动脚的。”
柳灏勾着嘴角邪笑:“阿叶,你最近胆子大一些了嘛。”
叶思栩不知道他从何说起,也没做声,将面前五个水煎包都吃完,饱了。
看到别人给家人打包水煎包,他便起身去叫老板也打包了六个。
早点回去,一会儿给秦越鸣好了。
柳灏看看他:“给谁买的?你妹妹啊?”
叶思栩看看他,点点头,不做声。
柳灏没说什么,吃完还一起出门,特地给他打个车。
搞得叶思栩一头雾水地被塞进车里。
“我明儿再来找你吃夜宵哈。”柳灏挥挥手,让司机开车。
叶思栩还是没懂,但是出租车已经开出去,他也来不及说话,只是皱眉心道:他不是真的要来吧?
不过今天似乎没有之前那种令人讨厌的态度,只是稍微有点爱动手动脚。
他靠在窗边,跟司机说了下具体的地址。
司机道:“哟,那你还在这儿吃东西呢?跟朋友约会啊?”
约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叶思栩想,难道这是柳灏在约会自己?
可能吗?
他额头磕在凉飕飕的窗玻璃上,腿上是一盒尚且热乎乎的水煎包。
暂时也没有多想。
回到家中时已经接近十点半,叶思栩问了张姐秦越鸣在不在。
张姐已经要准备去休息,道:“刚回来,在楼上了,你找他啊?”
叶思栩疑惑,秦越鸣怎么会刚回来?不过也没多想,点点头:“对。”
“那你去好了。”张姐也没说什么,对叶思栩她是了解的,蛮乖的一个小孩。
之前她在楼梯上崴脚,还是叶思栩帮忙背到房间,加上叶思栩温和、事儿不多,因此印象一直不错。
叶思栩上了三楼,却见观影房一片漆黑,心道:他没看电影吗?
在书房和卧室之间徘徊一下,他低眸看一眼手里的水煎包,敲了敲书房门。
“进来。”
叶思栩推门进去,见他坐在椅子里,正在写什么。“我……越鸣哥,我买了吃的当夜宵,你吃吗?”
秦越鸣远远地看着他。
叶思栩意识到今晚的秦越鸣有些肃穆。
从九点多打电话联系自己的时候,他就在言语之间敏锐地察觉道这种微妙的态度。
他一直沉默,紧抿的嘴唇,高冷的神情。
叶思栩立刻懂了:“嗯,那……那没事的话我下去了。”他将夹克衫放在单人沙发的椅背上,低头快速扭头,走出房门时候看到他已经低头开始书写,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那一句就在嘴边的“晚安”生生咽下去。
房门吧嗒一声合上。
叶思栩想,他今天怎么了?
手里的水煎包还是温热的。
叶思栩下楼,去了餐厅,扯开一次性筷子,一边寻思秦越鸣,一边又往胃里塞了全部的水煎包。
只是本来就吃饱了,越吃越堵得慌。
不仅如此,心里也很堵得慌。
是因为没有准点回来陪他看电影吗?
叶思栩闷闷地钝痛,也不知道怎么缓解这种忽然冷淡的关系。
手肘曲着搭在桌上,他趴在臂弯里,左手揉着胃,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想得太多——也许秦越鸣只是比较忙而已,而且他的确也没见过秦越鸣吃夜宵,好像就是喝点威士忌。
“这么晚了不消化了。”向姨慢慢走近餐厅。
叶思栩直起身子,点点头:“向姨还没睡?”
“今天晚上菜咸了,渴得很。”向姨身材也有些胖,走路慢,要不是叶思栩知道她是在别人家做阿姨的,其实看她平日里穿得体面妥帖,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太太的感觉。
向姨进了厨房倒水,出来看到他,又道:“你们小年轻啊,还消化,叫我是不行的。”
“嗯。”叶思栩也没想吃这么多,但扔掉又白白浪费了,他想到什么似的问,“向姨,先生平时晚上吃夜宵吗?”
好像他来以后,就没见过。
向姨听到这话,便笑笑坐下,手里拿着两杯水,顺便推给叶思栩一杯。
叶思栩轻声道谢。
餐厅的水晶灯只开了一圈,有些昏暗,但照得向姨面上有种少见的妩媚。
叶思栩也有些意外,往常他基本没怎么注意过这些细节。
“先生不吃的,从小的习惯,不过在外面饿极了肯定要吃,这也没有个说法,是吧?”向姨握着水杯,“以前家里太太在的时候,晚上么燕窝啊这种总要准备的,现在么……”她声音低下去,没说什么。
叶思栩想到了昨天沪城见的老太太,手指在玻璃杯外面的菱形格纹上划过,有些好奇地问:“太太是谁?”
向姨看这孩子一脸呆呆的发问,才解释道:“先生妈妈呀,你这孩子,怎么反应不过来。”
“哦。”叶思栩点头。
向姨像是被勾起了往事:“我来家里晚,那会儿太太刚生了越风。”她淡淡看一眼叶思栩,“产后有点抑郁症,原本脾气老好的一个人,行为有点乖张。”
“是么?”叶思栩静静听着,他对秦越鸣的家庭开始产生浓厚的兴趣。
“不过先生有耐心,孩子丢给阿姨照看,带着太太去旅游,满世界的玩,心情才好起来。”向姨道,“那可真的是寸步不离的。不过么,就这样,太太有时候脾气大起来,还要打他骂他……”
向姨说到这里笑笑,“说是骂,其实也就是声音大一些些。太太家里老早就是做银行的,从小就是家里最小的千金,教养好得不得了,不说难听话,也不会冷言冷语。我们在别人家里做保姆阿姨的,最要紧的确是钱,但也要面子要自尊的,太太知道,她懂的,在有钱人里的确是少有的好。”
叶思栩听她说开去,便仔细问道:“那秦先生呢?我是说现在的秦先生?”
“先生就是乖啊,从小念书顶好。基因好,大户人家的基因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又都是门当户对地结婚,你没看到过先生和太太的结婚照,郎才女貌,再也找不出这么登对的夫妻,所以你看看先生,人高,长得有样子。”
向姨笑眯眯地道,又喝一口水,再指了指桌上的鲜花、摆设,“到底是几代有钱人,也有品味。你不要看这些花瓶啊、水杯子啊普普通通,都是高级货色。当年秦家分家,远走去美国的多少子弟,那都是一车一车的古董拉到码头上船,走船运经太平洋去的国外啊、港城。先生要不是自己喜欢拍电影,这一辈子,什么都不用做,钱也多得用不完。以前有人说的好,败家也要败好几辈子的。”
叶思栩下意识地看看桌上的街边摊盒子和一次性筷子,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一件事。
并不是他陪着秦越鸣吃过一两顿家常便饭,甚至去见过他的外婆,听他说一些拍戏的工作经历,就代表自己已经接近了他。
那都仅仅是秦越鸣身上最平常最普通的一部分。
向姨说的这些,才是铸就今日秦越鸣的过去。
叶思栩颓丧地靠在椅背上,环顾这一间西式别墅餐厅,仅仅是中式和西式厨房的面积就已经远远大于叔叔家的房子了。
仅仅是给他这样外人住的房间和保姆房都已经远比自己住过的最好的房间都要好……
“怎么了?”向姨看他不说话,“哎哟,说多了。”她撑着桌沿站起来,“早点去睡吧,你们年轻人还能多睡点,我最近连睡觉都难了。”
向姨说着扭扭脖颈,走出餐厅。
叶思栩默默地将桌上的餐盒收拾了丢进厨房的垃圾桶,又倒一杯温水,静静地在厨房里站着思考。
他这才明白,是自己好像有点搞混淆了。
心里才这样的焦灼不安,只要想明白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叶思栩就释然了。
没有什么需要纠结的,他们原本就不同,他何须自我困扰呢?他只需要扮演好陪伴的角色,等合同时间一到,就拿钱离开即可。
叶思栩深呼吸,认真地告诉自己——你们是金钱关系,不要搞得太复杂了。
第二天,叶思栩起得很早,刷牙时候还想到秦越鸣在沪城说的,要送自己去剧院的话。
念头一闪,没当回事。
他可能也只是随便说说,自己为什么就这么上心了呢?
叶思栩吐出嘴里的牙膏沫,快速冲干净牙刷,放好牙刷。
动作过于利落,牙刷与杯底接触,发出清脆的“咚”的一声。
他黑漆漆的眼神盯着那一柄十元钱的牙刷,以及这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洗手台。
心里有怪物作祟,难受得要爆炸。
闷头使劲冲着温水,叶思栩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等戴好手表,背上包出去,叶思栩经过客厅时,就看到一道高高的身影。
中领黑色开司米毛衣,修身的黑色西装裤,光一个背影,就浑身散发出一种冷淡而禁欲的气质。
尤其是当他听到脚步声转过来时,紧抿的嘴唇有一种冷峻的弧度。
“早。”叶思栩低眸,主动打个招呼,迈腿就要快速离去。
秦越鸣单手斜插在西装裤口袋中,下命令似的道:“一起吃早饭。”
“不……”叶思栩刚说完就看到向姨冲远处餐厅那边走出来,忙将话吞进去,“哦。”说着拎着包,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跟着秦越鸣走进餐厅。
餐厅原来真的准备了两份早点。
其实之前叶思栩从来都不在秦家吃早饭的。
他食之无味地扒拉着清粥小菜。
秦越鸣眼帘半耷,眼角斜乜他那有气无力的动作:“怎么,不喜欢喝粥?”
叶思栩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秦越鸣居然扬声叫向姨过来,对她道:“向姨,你问问他早饭要吃什么?给他准备。”
“……”叶思栩一顿,为什么秦越鸣这么奇怪,他忙尴尬地摇头,“不用了,我没有不喜欢喝粥。向姨你去忙。”
向姨看看他们俩,差点就以为面前这俩是亲兄弟了。
不过,她在秦家多年,知道秦越风的性格和脾气,自然不会将叶思栩和秦越风搞混。
等向姨走开,叶思栩恨不得在三秒钟之内吃完早饭然后消失在秦越鸣眼前。
但是等他放下筷子时正要逃离时,秦越鸣道:“跑什么?我送你。”
“不……”叶思栩慌张地要拒绝,却见秦越鸣冷冷地扫自己一眼,“好吧。”
非但如此,他跟着秦越鸣走到车库,见秦越鸣又替自己打开车门,低头小心翼翼地绕过去。
“砰——”
一阵风,车门直接碰上了。
叶思栩站在车外,眼睁睁地看着车玻璃上自己煞白的面孔,他紧张地不知所措。
“我跟你说过什么?”秦越鸣道。
“……”叶思栩抿唇,“我……什么?”
秦越鸣一只手撑在车顶,一只手托住叶思栩的下巴,愣是把他这巴掌大的面孔抬起来:“看着我说话。”
叶思栩大气也不敢出:“哦,好……好的。”
闪烁明亮的眼睛直瞪瞪地望着秦越鸣,内心七上八下,咬牙支撑。
因为自己这样,所以他生气了吗?
叶思栩想,他这么在乎这些细节吗?
他立刻想到程一诺老师说过的,做导演的,尤其是像方亦南那样的导演,掌控欲极为强烈,每一个细节都恨不得要扣到最完美。加上要求高,工作人员、演员要是做不到,他就会很抓狂。
那秦越鸣也是这样吗?
“对不起,那我以后,以后就看着你说话。好吗?”叶思栩无辜地眨眼,“我真的……以后一定做到。”
这会儿他看清楚面前的男人,才注意到他眼眸有不少红血丝,好像是昨晚上没睡好。
秦越鸣低眸仔细地看着他,最后才轻叹一声,揉揉他的脑袋。
叶思栩也不知道为什么,叫他这么一揉头发,眼眶忽的发红了。
秦越鸣这下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应该是把他吓到了,低声问道:“怎么了?”
叶思栩欲要低头,可一想到他说的,又不能低头,只能直着脖子,眼睛看向别处,轻轻一闭,大颗大颗的透明的眼泪落下来。
“阿叶?”秦越鸣急了,这还是他毫无缘由地在自己面前哭,忙将人往怀里搂,抚着他的后背,“我太凶了是吗?”
叶思栩在他怀里瘪瘪嘴,低声哽咽道:“不是。”
就是很难受,从昨晚去书房见他之后一直难过到此时此刻。
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委屈,却不知道要找谁讨个公道。
叶思栩推推他,低声道:“我要迟到了。”
“那就不去了。”秦越鸣宽大的手掌从他后脑勺抚到他的后颈,一下又一下,“我跟方导打个招呼,就说你不舒服。好吗?”
“我没有不舒服。”叶思栩糯糯地解释,“最近几场都很要紧,年底要演出的,我不去,别人会说我的……”他看秦越鸣不放开自己,着急起来,拖着哭腔。
秦越鸣觉得怀里这小东西太不好惹,明明是他昨晚把自己伤了一顿,结果现在眼睛一红嘴巴一瘪眼泪簌簌落下来,倒叫自己成了欺负他的罪人。
他松开怀里暖热的身体,摸摸他的耳尖儿:“别人会说你怎么了?你演得比别人好,叫他们等你。”
“……”叶思栩哪里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秦越鸣,“我哪里演得比别人好,我……”他哭得更厉害了。
“我说的。我说你演得好,就是好。”秦越鸣手指抹去他面上的热泪,又揉着软软的肌肤。
叶思栩皱着眉心,着急得不行,脱口而出地道:“我才没有,明明没有!我要去剧院,我要去排练……”
越急越乱,热泪滚滚,可怜死了。
秦越鸣心疼地不行,可是这小人,眼泪越擦越多,他虎着脸低声吓唬他道:“再哭我就现在联系方导给你请假了。”
说着就要摸手机。
吓得叶思栩去按住他的手,嘴里冒出一串儿:“不要不要!我不哭了!我要去排练!”
秦越鸣被他软软的手指握住,看他因为去排练这么点小事情就如此着急,只觉得可怜又可爱。
“好了,我送你去。”秦越鸣揉着他的脑袋,拽开车门,扶着他上去,还亲自将安全带给他系上。
叶思栩抽噎着,一路上都还是默默地止不住地流眼泪。
他也不想的,奈何眼泪就是冒出来。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到了最后,他想,都是自己的错,为什么要喜欢上秦越鸣这样遥不可及的人。
就跟他剧本里的女人一样,可望不可即,多么痛苦。
秦越鸣见他一路都在哭,车子开得慢,方便的时候就右手去握住他的手:“阿叶?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叶思栩无声地呐喊——是啊,我心里不舒服,很不舒服!
可是又不能对着秦越鸣喊,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又没有责任。
这么一想,更绝望。
怎么想,都觉得这一场思恋是一场没有对手、没有观众的独角戏。
可悲,可怜,还可笑,可憎。
叶思栩用力地抹掉眼泪,愤恨地想:我再也不要喜欢秦越鸣了!
章节目录 030【一更】
到剧院后,叶思栩眼睛都有些肿, 他擦干净眼泪, 随口说了一声“再见”就要下车。
秦越鸣按住他的肩膀:“晚上我来接你, 好吗?”
“不好。”叶思栩扭着头不是很想同他说话, “我晚上有事情, 朋友来找我吃饭,我……”
原本要说回自己家, 但还是没说出口, 只是道:“我晚点回去。”
说完快速推门下去。
秦越鸣看他小兔子一样的跑上台阶, 一溜烟儿地没影了, 还在望着。
又有朋友要吃饭?
秦越鸣不悦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笃笃——”
副驾驶车玻璃被人敲响。
下一秒, 对方拽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是手里拿着一叠资料的程一诺,穿黑灰亮色条纹薄毛衣,皮肤苍白,咖色眸光始终如一的淡然。
程一诺和颜悦色地看着这脸色一贯沉静的年轻人:“你怎么了?一大早的,是送思栩过来?”
“嗯。”秦越鸣应一声, “程老师你怎么知道?”
“那难道你这么早来找亦南?”程一诺淡笑, 眸光温柔又坚定, 看向清光剧院的正门, “遇到什么问题了?”
秦越鸣皱皱眉,本着讨教的想法问道:“程老师, 我是不是太严肃了?”
程一诺意外地看他一眼,见他眉目冷、鼻梁高,嘴一抿, 的确不好惹。“是啊。”
“哎,这怎么办?”秦越鸣苦恼,对着程老师,他也没有什么可回避的。
程一诺拍拍手里的资料,淡淡道:“你总要给人时间从你的表象慢慢走进你的内心,好比你调度演员,合作三个月的一定比合作三天的更了解彼此。”
听他的比方,秦越鸣淡淡道:“可是他不是演员,我这个导演,调度不好。”
程一诺笑起来:“你弄错了。你以为你是导演呢?其实说不定,他才是导演。”
他说完,推开车门。
下车后,站在门外看向在沉思中的秦越鸣,他道:“我走了。有时间,你带他来家里吃顿便饭。亦南也觉得这孩子不错,反应慢,但是悟性高。”
秦越鸣再次看着程一诺消失在清光剧院的大门外,他心道:程老师的话是什么意思?
在我和那只小兔子的关系中,也许小兔子才是导演?
那我呢?难不成我自以为掌控了全局,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
这会儿,秦越鸣接到个电话。
今天要去聊《玫瑰之死》的剧本研讨会,电影工作室里坐着几个从各地飞来的编剧和作家,正齐整整地在等候他这位大导演前去开会。
秦越鸣发动车子,踩油门的一刹那似乎醍醐灌顶。
情绪。
不论是导演还是演员,只要有人先一步控制了情绪,那么就立刻能掌控对方。
看似强势的咄咄逼人,其实深究背后,早已经成为对方情绪的俘虏。
秦越鸣打开车窗,吹了吹冷风,不自觉地勾起薄唇——他早就已经跟着叶思栩的情绪走了。
这小兔子现在厉害了,动辄就哭。
他一哭,秦越鸣就拿他没辙,又不能哄得太明显怕吓坏他。
往后,估计有的受。
思及此处,虽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但秦越鸣深邃的眼眸中却透出几分少见的光彩来。
另一边,叶思栩在小舞台上排练。
他原先还担心今天状态不好,谁知道一入戏,就全忘了。
排戏的间隙,叶思栩握着保温杯喝水,环顾这个小小的舞台,呆呆地想:原来我也开始享受这个工作了吗?
似乎已经可以做到忘我地投入了。
可是也没有秦越鸣说的那么好吧——什么我演得好,能叫别人等我。
这都是什么?!
叶思栩看看坐在另一边闲聊的孙老师、陈若凡等演员,心里虚得很。
自己才演几天戏?秦越鸣那简直就是信口开河。
叶思栩心道:他那人怎么也这么胡说八道,跟他的长相气质一点都不相符。
“阿叶?”陈若凡手里拿着杯子也走过来,笑嘻嘻地看着他。
陈若凡其实比叶思栩还小一岁,但长得有些成熟,在话剧这一行摸爬滚打也有两年时间,台上台下都要比叶思栩老练。
叶思栩往旁边一挪,腾个位置给她:“怎么了?”
“问你啊,昨天的男孩儿,也是个演员吧?”陈若凡坐下来问道,“我昨天瞧见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后来想起来是之前去看一个剧院的戏,见过他主演。不过时间有点久了,印象不是很深刻。所以来问问你。”
“是。”叶思栩点点头,“是风月剧场的。”
果然像柳灏那种比较又个性的长相,到了哪里都招眼球。
陈若凡问道:“跟你关系很好啊?”
叶思栩脑子里慢慢地转啊转,始终没将自己在风月剧场工作过的事情说出口。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太愿意透露太多自己信息的潜意识。
所以他几乎没有什么朋友,甚至于,都已经习惯没有朋友,到了如今,也不太会交朋友。
“阿叶?你怎么发起呆来了?”陈若凡推了推叶思栩的手臂,“问你呢?你跟他关系好吗?”
“不是很好,昨天是因为他要点事情找我。怎么了?”叶思栩低眸,望着保温杯里的胖大海,就着手喝一口。
陈若凡抿下唇,瘫在椅子上,抬抬眉毛,道:“阿叶,能不能帮个忙啊?”
“嗯?”叶思栩看李放导演从外面进来,拧好保温杯盖,问她道,“我怎么帮你?”
“约出来吃个饭?就说聊聊话剧的事情?”陈若凡这样问,眉宇间有点害羞,但又忍不住笑起来,“成吗?”
叶思栩的手指扭着杯盖,想着柳灏的事情,又想想陈若凡,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立刻答应:“那我问问。”
陈若凡见他的意思似乎是首肯,点点头:“谢啦阿叶!”又凑近了道,“请你吃饭哈!”
说完蹦跶着往自己座位走。
叶思栩却微微一皱眉。他迟钝的神经告诉自己,陈若凡可能是男女之情的意思,如果这样的话,就不大合适做这个中间人,更何况,柳灏那人也不是善茬。
一想到他说今晚还要来,叶思栩就觉得烦躁。
李放站在舞台中央喊:“阿叶啊过来,孙老师跟你那场对手戏,单独过一遍。”
叶思栩忙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拿着台本,跨上小舞台的台阶。
还是演戏好。
灯一打,入了戏,就不再是自己,平日里的诸多苦恼,就被另一个灵魂给挤走,自我被挤压到无穷小,自然不必再为之发愁。
下午时分,叶思栩忽的接到叶思贤的电话,哭哭啼啼地问他能不能去学校接她回家。
叶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但叶明康的太太离开早,他对叶思贤的教养也是很宠的,叶思贤从小几乎没有怎么吃过苦头,年纪又小,很依赖家里,尤其是叶思栩。
一遇到事情,就第一时间联系叶思栩了。
恰逢叶思栩今天排练还可以,临时有事,导演也放行了。
他拿着包就冲到叶思贤所在的师范学校,刚进校门去她们寝室路上,就看到妹妹朝自己扑来。
“哥!”
冬日的傍晚,昏暗的走道,清冷的凉风伴随着叶思贤的奔跑涌到肌肤上。
叶思栩打了个寒噤,张开手臂,牢牢抱住妹妹,用力揉着她的头发问:“吃饭了吗?”
叶思贤拖着哭腔:“没有——”说着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这让叶思栩想到了早晨的自己。
他用力抱着妹妹:“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去不去?”
叶思贤显然哭了很久,眼睛肿得像是大核桃:“去!我要去吃西餐!哥,你带我吃好不好?”
“好。”叶思栩揽着她,也不知道问什么。
他猜测叶思贤是因为什么流眼泪,但并不准备多问,能做的也不过是陪着而已。
抵达商场一家西餐厅后,找了最靠里的座位,叶思栩将菜单递给她:“你点吧,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叶思贤听到这话,眼泪不争气地掉落:“全世界除了爸爸,就是哥哥对我最好了。”
叶思栩托着下巴看她这小模样,不做声。
他刚才微信联系了柳灏,说自己不在剧院,请他以后也不要来找自己。
柳灏没有回复,叶思栩就当他已经知道这件事。
吃饭时,叶思栩也没问叶思贤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陪着她吃饭、又陪着她回去。
两人吃得太多,尤其是那家西餐厅的烤土豆条,外焦里酥,吃完一份又点一份,结果都吃撑了。
就着夜色,他们一起慢慢踱步回学校。
可是刚进校门,刚一走到学校篮球场附近,原本挽着叶思栩的叶思贤靠在他肩头就抽泣着哭起来。
已经接近八点半,这个天气的小路上,只剩下一些溜达的小情侣。
叶思栩找一把附近的椅子,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搁在椅子上,让叶思贤坐上去。
叶思贤见他对自己这么好,又止不住地哭:“哥,你以后要是谈了女朋友,也会対她这么好吗?”
叶思栩被她抱着胳膊,揉揉她的头发:“不会的。我不会谈女朋友的。”
“为什么?”叶思贤茫茫然地问,视线里是黑漆漆的影,远处是篮球场上一些男孩子打球的动静。
叶思栩望一眼天上的明月:“没有为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让妹妹知道自己喜欢男人。
这个时代的浮皮表象虽然光怪陆离,可大多数人骨子里依旧是传统与保守。
叶思贤不理解,只是哭着道:“反正再也没有哥你这么好的人。”
“有啊。”叶思栩慢吞吞地柔和道,他自认为笨嘴拙舌,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女孩子,只是无尽的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思贤的情绪冷静下来,正要说什么,两眼却直勾勾地望着前面的青石板路。
远处是草坪,草坪间纵横着几条小路。
一个男孩子和女孩子半搂半抱地走在一起,情态腻歪,显然是情侣关系。
此刻,叶思栩接到了秦越鸣的电话,他没有留意到妹妹的神情,只是道:“我接个电话。”
“哦。”叶思贤依旧是直直地望着前面的人,没有躲闪。
叶思栩起身,绕到篮球场边,接听电话。
秦越鸣的声音在电话里总是有种疏冷的况味:“真的是和朋友去吃饭了吗?”
球场上的学生运球,发出“砰砰砰”的声音,像是无比有力的心跳声。
“没有,在我妹妹的学校。”叶思栩五指插进篮球场的铁丝围栏中。
冬天的铁网,凉飕飕的刺激着肌肤。
“怎么了?”秦越鸣淡淡地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叶思栩摇头:“没出——”但他扭头看向妹妹时,却见她居然被一个女孩子扇了一巴掌。
他都来不及反应,第一反应是掐断电话,冲了过去:“你们谁啊?!”
叶思栩飞跑过去,一把推开那打人的人,他忘了这对面的也是个女的,这一推将人推到在地,疼的她大喊。
叶思栩气急攻心地护着自己的妹妹,抱着她的肩膀问:“思贤?思贤你没事吧?”
“陈粤!你就看人这么欺负我啊?”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女孩子大骂道,“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叶思贤听到这话,自己脸肿也不怕,反而要护着叶思栩,拖着哭腔道:“陈粤,我一点都不怪你跟她在一起,我也无所谓同时失去了闺蜜和男朋友,但是你要是敢打我哥,我就跟你拼命。”
叶思栩这才注意到,这男孩子是上次自己在剧院看到的那一个。
他也听明白了这中间的关系,叶思贤抱着他的胳膊道:“哥,我们走吧。”
叶思栩揉揉她的头发,低声说:“我上次在剧院说过的,谁要是欺负你,我就帮你打他是不是?我还说过,打不过也要打,是不是?哥说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陈粤已经扶着那女孩子站起来,反而被女孩子推一把:“你听见没有,人家做大哥的要打你!你真没种。”
陈粤似乎不在乎地撇撇嘴:“他打不过我的。行了差不多得了,有完没完?”
叶思贤捂着嘴角,恍惚地被叶思栩推着坐在长椅的外套上,看哥哥转身,黑影长长地落在自己的身侧,像是孤勇的骑士般。
随后是狠狠一拳头砸在陈粤的左脸上,伴随着的是女孩子的惊呼。
叶思贤从来也不知道,一向瘦弱的哥哥会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每一次挥拳似乎都没有留下太多余力。
陈粤甚至比叶思栩要高半个头,也没有留任何力气,两人在草坪上激烈的厮打。
旁边的女孩子似乎想拉架,一直在喊不要打了!
这会儿她开始怕了。
仿佛一台歌剧,戏剧化的冲突只在片刻之间,而饱含深情、抑扬顿挫的呼叫宛若歌者的吟唱。
叶思贤却在哭,哭得特别用力。
她是在爸爸和哥哥的照顾和宠爱下长大的,得到的是世界上最好最温暖的爱,却不知道她已然见过最好的爱。
“叶思贤,你哭傻了吗?你让你哥别打陈粤了!”女孩子喊着道。
叶思贤站起身,将长椅上的衣服拿起来,对着和陈粤扭打在一起的叶思栩道:“哥,我们回去了,以后我再也不谈恋爱了。”
要谈,也一定要找一个像你这样对我好的人。
叶思栩的额角落了伤,嘴角也裂开一道口子。
陈粤的脸肿得老高,青了一只眼睛。
叶思贤看向搀扶着陈粤的女孩子:“你说得对,你们才合适。陈粤,以后你不要在找我诉苦了。我对你们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她摇头时,眼泪甩出去,落在自己的袖口上。
叶思栩手臂搭在叶思贤的肩膀上:“好了,思贤,回寝室休息。”
“叶思贤你什么意思?”女孩子不依不饶地问,又反手甩开陈粤的手,厉声质问他,“你一直在联系她?是你联系她吗?说什么?啊?陈粤你说啊!你们还藕断丝连地联系什么?你还把我们的事情和她说?”
“你真的好吵啊?!”陈粤摇摇头,沉默中扫视一眼不远处的兄妹俩,冷冷地道,“行了,你们赢了,还不行?”
女孩子却不依不饶,愤愤不平地瞪着眼睛问:“叶思贤,你们一直有联系?你还在勾搭陈粤吗?你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叶思贤哭着骂道,“你拿着我的手机弄到了他的微信,背着我联系他的时候,你要脸吗?他去游泳你穿比基尼去找他的时候,你要脸吗?你的泳衣还是我帮你挑的呢!”
叶思栩明显感觉到妹妹颤抖如冬末的枯叶,他用力揽住她。
“那你是自己没本事,关我什么事?”女孩子骂道,“谈个恋爱还不愿意接吻,矫情装逼!”
叶思栩往前站了一步,对着这个口无遮拦的女孩子道:“你愿意怎么做是你的事情,请你不要用你的标准去判断别人。”
“切,你也装逼。我看出来了,你们兄妹都这样吧?”女孩子冷哼一声。
叶思贤冲到女孩子面前,对着她就是措手不及的狠狠一巴掌:“你说我还不够吗?还要说我哥?”
“你打我!”这女孩子要冲过来找叶思贤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