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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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泠想要扶住他,但初三体型健硕,哪里是阿泠能够搀扶的住的,不过阿泠注意到了别的些东西,比如初三身上那股浓烈的血腥味。
她脸色一下子变得超级难看,手指摸向他的脉搏。
“初三……”
初三能坚持这么久实属不易,他和阿泠对范大勇没有太多防备,范大勇是个很好的主公,从不曾猜忌,初三前方打仗胜敌,后方范大勇从没在粮草军饷以及任何事上拖过后腿,虽然清楚范围似乎略有微词,但这些微词都是范围和范大勇私下相处方才透露的,初三不得而知。
范大勇今日的行为出乎意料。
其实让范大勇自己想,他也觉得是出乎意料,他都没想到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是仔细一想,却并非毫无征兆,范大勇并非懦弱无能之辈,虽然军干不如初三,但胸有志气,是想称王为皇之人,既然这般,又怎能允许卧侧之榻他人酣睡。
他的确用人不疑,但前提情况下他没有威胁他的能力下。
只能说她和初三还需要磨炼,不能彻底看透一人。
今日初三能脱险,其实还是要多亏范围的狠毒,世间无色无味的毒药本就难寻,茶水味道浅淡,他好不容易寻到一个没什么色味的迷药,但没什么色味不代表没有味道,尤其阿泠以前怕初三中计,特意向他普及过一些味色几乎没有的毒药迷药。其中有一味就是范围今日所下的迷药。
那迷药有股淡淡的苦涩味,利用茶水自带的苦甘能够遮掩,但问题就在范围太看得起初三了,下了很大剂量,不太明显的药味初三一抿便察觉到了。当然要是当初阿泠没有让他尝过这味药,他可能会疑心是不是茶叶变质,可既然喝过,他刚喝了半口就发现了里面下了迷药。
于是假装中药昏倒。
他和范大勇两百武士厮杀的时候,受了些伤,那杯放了迷药的茶虽然他只喝了一小点,但是是有药力的,半个小时前便能感觉头脑发昏,不过是强撑而已,如今寻到阿泠,那股绷着的精神头到了临界点,他自然昏迷了过去。
阿泠检查过后,见初三没有生命危险松了口气。
阿简急匆匆地冲进来:“阿泠,宋高带着一队人马妄图围攻太守府。”
宋高是范大勇的心腹,范大勇今日决定做出这种事,恐怕不仅仅只想除了她和初三,还想夺回军权。
“你守着初三,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阿泠起身道,“宋高能调动的也就三五千兵力,出不了大事,我怕的是那些被控制的文吏不明真相,被他鼓动,那才麻烦。”
义军之中,以初三马首是瞻,即使范大勇在,初三无令,也不一定能用的动他们,但是文吏却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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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他睁开眼发现良姜坐在他的房间内,利落地翻身起床:“阿泠在哪儿?”
“阿泠在前堂。”良姜答。
听到这个消息,初三拿起外裳就往前堂走,良姜拦住他:“你昏了快一天了,用点粥再过去吧。”
初三没有反应,径自穿衣,良姜补充道:“这是阿泠吩咐的。”
急匆匆离开的初三听到阿泠这两个字,脚步一拐,端起几案上的米粥一饮而尽。
阿泠将变故稳在太守府内,益阳百姓一无所知。阿泠是个心善的人,可有的时候心善只会导致更多残忍事情的发生,所以阿泠今日没有心软,凡是范大勇的亲信且认为她和初三是意图不轨谋权篡位的叛徒之人,当灭则灭。
无休息的忙了十几个时辰,清了一道人,阿泠揉了揉眉,一道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阿泠放下竹简,不需要看便已经知道这是谁,那是刻在她心里的脚步声:“你醒了?”
她眼睛微微发亮。
说着,阿泠让初三坐下,给他把脉确定没有生命危险,阿泠脸上带了些笑意。
“你醒了,陪我去去见见范大勇吧。”阿泠说。
“好。”初三应道。
自前日黄昏,范大勇就被初三派人关押在一间厢房里,四周有重兵把守,听见开门的声音,坐在上首的范大勇抬起头来,见是初三和阿泠,他扯了下唇:“看在我以前,不,看在我妻儿无辜的份上,留他们一命吧。”
初三和阿泠沉默了下,两人不能给出保证,因为不一定能做到。范大勇的事情于他妻儿的确无辜,他最大的长女也将十岁,可若心怀仇恨,他们也不会妇人之仁。
何况范大勇富贵时,她们锦衣玉食,如今他落魄,他们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昨日之前,我和初三从未有过反心。”阿泠突然对范大勇说。
范大勇淡定的脸上有了一丝龟裂,阿泠和初三的性子,不会骗他。
他抬了抬手,望向两人,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人之下的位置,不是那么好做的。”
“坐在最高的位置上,永远也无法接受有一把利刃在自己旁边,尽管刀刃不是对着自己。”范大勇苦笑了声,目光直直地望向两人,然后落在阿泠身上,别有深意地说,“等初三坐上我的位置,就能明白我的感受,那种不敢相信任何人的感受。”
初三身体无意识地朝着阿泠靠了靠,沉声道:“我不是你。”
范大勇扯了下嘴角,显然不相信初三所言。
他曾经对自己的兄弟何尝不是肝胆相照,不是有难同享,但人就是这样,位置变了,心也就变了。
那个时候,他不相信,初三对赵泠还能一如既往。
话已至此,两人没再多问,阿泠和初三走出厢房,天色暗了下来,初三叫住阿泠,阿泠回过头,目光凝向初三。
初三拳头紧紧攥着,犹豫半晌,说:“我不会背叛你的。”
怕阿泠不相信,他赶紧补充,有些结结巴巴:“我和范大勇不是一路人,阿泠,你别相信他的话,他,他就是想离间我们。”
暗夜里,微风里,他眸光赤忱。
这一瞬间,阿泠隐隐约约有种冲动,想要相信他这一生都会待她如今朝,而不是只相信当下的他。
她舔了下唇,笑着道:“还有些文吏没有处理,你陪我去看看吧。”
见阿泠没有接自己的话,初三心里有些失落,他垂头嗯了声。
“我也不会背叛你。”
身旁忽然有轻柔的女声传来,初三猛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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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初三对外声称范大勇突然恶疾离世,义军由他掌管。
范大勇的遗孀妻儿,阿泠派人送她们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若是他们接受这个事实,他们会度过平安的一生。
六日后,初三率领五万义兵前去北方的汝城,救援鲁王。
汝城距离益阳千里之遥,即使风雨无阻,最少也得半个月才能到达琅琊郡,更严峻的是,大覃有大军三十四万,虽然说各路义军齐聚琅琊,总数凑在一起,勉强也能有个二十万,可虽都是义军,但各怀心思,共同攻打覃军很难协调,但救援汝城,无论如何都要去的,唇亡齿寒,即使如今能够明哲保身,可覃军这把长剑早晚有日会悬在自己的头上。
阿泠思来想去,决定和初三一起去汝城。
这不是初三第一次出征,但绝对是有史以来最危险一场战争,还有就是初三身上的伤不危及性命,但也不轻,若是有个万一说不准会出现别的什么风险,军医不过她两三分功力,阿泠实在是不放心。
至于后方,阿泠将诸事交托给良姜卢定平处理,一年前卢定平身中蛇毒,阿泠救过他一命,不用担心他有外心。至于良姜她本来就是个聪明的女郎,这一年来她经手的事情她全部都教过良姜,而且她性格稳重老练。
她和卢定平在,在留下阿简守卫,阿简这一年跟着初三东征西站,也成熟了不少,独当一面也是能行的。只要她和初三在前线不出事,后方定能稳若泰山。
益阳距离汝城上千里,五万大军即使风雨无阻,抵达琅琊郡也是二十天后。
琅琊丰县,黄河南岸,距离汝城不到两百里。
汝城南方有高山,难以正面进攻,靠着南方高山,汝城修建十米高深的城墙,城墙用石筑造,水泼火烧皆是无用之功,再加上汝城是鲁王最后的避风港,若是汝城沦陷,他无处可逃,走投无路之下,在大覃接近三十万大军的进攻下,硬生生的守了一个多月。
不过如今覃军倒也不正面进攻了,既然鲁王固守汝城不出,城内粮草有限,早晚有告罄的一天,既然如此,便在汝阳城外用起围困之策。
除初三外,另外三路义军已经到达汝城周边且过了黄河,但半个月前,卢公率领八万军队进攻覃军最后大败的例子犹在眼前,三路义军皆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全军覆没。
初三递了拜帖过去,三路义军也是各自推辞,总而言之,都不愿出兵,依照他们所言,卢公兵马没了,他们三路义军合计不过十四万,即使加上初三的五万人马,也不过十八万,如今驻扎在汝城城外的覃军兵力远超过他们,即使出兵也是以少对多。
没什么胜算。
不敢去不敢去。
义军靠不住便只能靠自己,经过多方探听以及分析,初三清楚覃军的粮草早就用完,韩浙黎默安分别驻扎在汝城南北,建起甬道运输粮草。
得知这个消息后,初三便派孙虎率领一万士兵破坏粮道。
孙虎出发六日后,每日传来的战报尚在捷报的范围内,初三继续驻扎在黄河外五十里,覃军军况未明,他倒也没有拔营的想法。
这日查完军营,初三回到主帅营帐:“阿玉。”叫了两声却发现阿泠没有在军帐中。
阿泠以军医的身份女扮男装随军,便没有用阿泠的名字,用了化名阿玉。阿玉因为医术过人,颇得初三重用,得以和他同住一帐。
不过这是对外的说法,像孙虎李显就知道阿玉是谁。
至于其他寻常人,刚开始还有一两个质疑阿泠竟然能和将军住在主帐,后来见识到阿泠起死回生的医术以后,对阿泠也是多有尊敬。
没找到人,初三走了出去,问守帐的士兵赵玉在何处。
“方才有士兵突发恶疾,王军医束手无策,便请了赵玉公子前去。”
到了军医帐,还没进去,初三便从嘈杂的人群中寻到了阿泠的声音,他没进去,站在营帐外,半个时辰后,见阿泠走了出来,他才迎过去。
“你怎么来了?”瞧见初三,阿泠和军医摆了摆手,笑着走过去。
“本来是想回营帐中陪你用午膳的,结果发现你又不在。”
又这个字用的很好,虽然初三是将军,阿泠不过是个军医,可未曾行军的这段时日,阿泠是比初三还要忙碌。自从阿泠救了个被认定没救的士兵后,在军营中名声大噪,几个军医便特别喜欢请教阿泠,这也是阿泠喜欢的,有时候遇见疑难杂症,半夜阿泠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军帐。
阿泠笑了下,问:“孙虎粮道破坏的怎么样了?”
初三没瞒着阿泠:“黎默安很聪明,好几次孙虎差点被他捉到了。”
阿泠眉心微微皱了下。
初三见状连忙说:“不过孙虎也不是愚钝,破坏一处地方立刻换位置,黎默安既忙着修补甬道又要寻人又要放防止他继续破坏,也是件麻烦事。”
说起黎默安的时候初三不自觉多看了阿泠一眼。
阿泠问:“那三路义军可同意出兵了?”
初三摇了摇头:“还没。”
他们想等到鲁王和覃军两败俱伤时,坐收渔翁之利,他们想破船也有三分铁,鲁王不能大伤覃军,但也能伤几分,到时候出兵的胜算总比现在大。
初三不敢苟同这种想法,奈何使臣派尽,也无法动动摇他们的想法。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先回去用午膳,用完之后,我带你去逛逛。”初三道。
“逛逛?”阿泠有丝好奇。
去哪儿逛,逛什么?
到了地方才知知道,初三所谓的逛逛不是单纯的逛,而是去了的附近的镇上,近来各路大军齐聚,富饶的小镇百姓不敢轻易出门,街道变得空荡荡,初三熟门熟路带着阿泠去了一家医馆,医馆里有位老医者,颇有名气。
自从上次阿泠和初三坦白之后,初三也不避着阿泠,若是遇见能干的医者,总要带她去看看。
虽然阿泠的很多毛病都是心理上的,依靠外物很难治愈,但是有一丝希望,初三都不愿意放弃。
两人换了身普通打扮去了医馆,结果倒不出阿泠所料,老医者的确经验充足,医术不凡,但是对于她厌食和另外一个阿泠的情况却也束手无策。
阿泠没抱希望也就不失望,只是初三每次都不死心的抱着微末希望,免不得有些失落。
“我这几个月已经好了许多了。”阿泠见状安慰他,“做噩梦的频率少多了,而且只要我不受刺激,她的存在对我没什么影响。”
初三勉强一笑,正要说话,一米开外忽然有个醉汉撞了过来。
他伸手护着阿泠避开。
醉汉背后跟了四五个衣衫褴褛的壮汉,见他倒地,一股脑儿揍上去:“敢抢老子的东西,不想活了是不是?”
醉汉倒在地上,任凭他们打骂,一声不吭。
初三皱了皱眉:“阿泠,我们走。”他们两人的身份不易多生事端,何况缘由如何他们也不清楚。
阿泠点点头,正要离开,余光却扫到醉汉的半张脸,面布灰尘,但轮廓眉眼清晰利落,阿泠拽住初三袖子:“等一下,初三,好像是陆琰。”
“陆琰?”初三惊讶地看过去。
陆琰是傲气的人,当初身在奴隶营,穿着破烂肮脏的衣裳,也有股打磨不掉的傲气,如今……
怎么可能是他?
但当初三望见醉汉的整张脸,就是陆琰。
他怎么这样了,思及此,初三出手直接打退了几个壮汉,几个壮汉跑掉后,阿泠忙蹲下身来望着醉眼朦胧的陆琰:“陆琰,陆琰。”
眼皮微微翕动,陆琰目光却失焦,仿佛并不认识阿泠。
阿泠朝附近看了看,低声问:“戟岄呢?”
他也没回答。
初三迟疑地问:“会不会是和陆琰长的相似之人。”
“……”仿佛是有可能。
初三拧了拧眉心:“他应该喝醉了,等他酒醒再问,看看是不是陆琰。”
两人不可能一直在外停留,两人将人带回军营。
经过阿泠初步检查,阿泠发现他身上还有许多外伤,而且这些伤有些还十分面熟,两年多以前她给陆琰治伤,看到过熟悉的,那股怀疑消失,这人就是陆琰。
陆琰是在翌日清晨醒来的。
“你好些了吗?”阿泠问。昨日有兵士给陆琰清洗过,去掉那些脏乱的外物,便能看清他浑身的冷漠孤寂,阿泠发现陆琰瘦了许多。
比起两年前刚从兽场出来更瘦。
瘦的形销骨立,单薄的只剩一副骨架。
“戟岄呢?”阿泠斟酌地问。
听到戟岄两个字,一动不动的陆琰慢慢抬起头看向阿泠,干裂的唇微张,声音像是破锣鼓那么难听:“戟岄,戟岄。”
他重复了好几道。
状态实在是不好,阿泠不想继续追问,便道:“你身体虚弱,五脏都有些不同程度的损伤,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拿些食物过来。”
阿泠转身离开。
手撩起军帐,还差一步就能走出去,背后传来仿若幽灵的声音。
“她死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没有情绪,却又像涵盖世间最深沉的情绪。
阿泠扭过头,陆琰坐在病床上,瘦削的脸庞两只眼睛异常的显眼。
阿泠唇张了几下,慌乱道:“我去给你端粥。”
冒着热气的米粥端入军帐,路上阿泠在思考如何劝陆琰用些食物,可没想到她还没有开口劝他,他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只是这种进食是机械的冷漠的进食。
吃完粥,阿泠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嘱咐了两句好生休息,便离开了。
回到军帐,初三问陆琰的情况,阿泠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了初三,然后深深吁了口气:“戟岄的武功可不低。”
最起码就目前了解的情况而言,只论个人武力,义军之中除了初三应该没人能打得过戟岄,即使是阿简,可也是戟岄的手下败将。
但并不是武艺高强就能长命百岁。
“陆琰现在怎么想的?”初三安静片刻问道。
阿泠在垫子上坐下:“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正说着,孙虎的军报来了,两人暂时放下陆琰。
孙虎说他在前线破坏覃军的粮道已经颇有成效,覃军这大半年战无不胜,兵士生骄,本不将他的小打小闹放在眼里,但是数次捉他不住,好几次下来,已经有些气急败坏。
军情阿泠也看见了。
“将军,现在我们要怎么办?”李显问道,“我们是否要度过黄河出兵。”
虽然他们粮草充足,原地待上一两个月无妨,但是如今已经十月中旬,再过一两个月,气候转冷,说不准开始下雪,他们的兵将来自南方,从没有经历过这种天气,说不准战斗力会下降,可若是出兵打仗,这场仗要怎么打?
一提起这个问题,军帐里开始闹腾。
有人道:“自然不能出兵,我们满打满算也就五万六千人,对面有合计三十四大军。”
“但若是不打,汝城迟早会被攻陷,汝城一陷,北方各地将会尽归覃军之首。”
“可我们打也是白打。”
“此言差矣,当初对战越国军队,我们不也是以少胜多,打的他们俯首称臣。”
“越国的军队都是些老弱病残,和豆腐一样,我们现在可是覃军,精锐之师!”
两方炒得不可开交,初三伸手制止道:“我心中自有主意,各位先先回去吧。”
初三开口,大家立刻消了声,这一两年跟着他南征北战,未尝败绩,对他都是大写服气。
诸人离开,阿泠才问:“你想打?”
初三目光落在舆图上,闻言手指轻轻地敲了敲:“不打只有一个输字。”
“能否说服义军一起出兵。”阿泠叹气道。
“我再试一试。”初三沉吟半晌,说道。
又花了几天功夫,派去的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竭尽所能,但是对于其余三路义军来说,覃军就是凶猛的老虎,他们是几只小兔子,纵然赢了老虎可以得到很大的好处,可兔子怎么可能打的赢老虎。
不敢去不敢去。
这时前线孙虎又传回来了些新的消息,覃军运粮的甬道因为他的破坏,黎默安的粮好几日都没有送到韩浙的军营了。
得到这个消息,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初三下了决定,后日渡河。
义军在初三的训练之下,令行禁止,军纪严明,对于初三的任何命令都无条件服从。
其余几位将领本来对于是否出兵还争执不定,但那是因为初三还没有排班,如今初三的决定一下,他们不在多言。
阿泠回到帐中,初三看了片刻,轻声说:“阿泠,后日将拔营渡河。”
阿泠将医箱放下,点点头:“我知道了。”
话落,她见初三目光还看着她,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说,她抬了抬眉,疑惑地看着他。
初三对着阿泠牵了牵唇,坐在几案前翻看舆图,眼神没落在上面,又过片刻,初三目光变的坚定起来:“阿泠,我有话要和你说。”
“什么?”
初三放下舆图,定定地道:“我明日送你去附近的镇子上。”想了想,他加上了可好两个字。
初三选择进攻阿泠不意外,这是他行军风格,而这一张也非打不可,但没料到他说这句话。
“你想让我当逃兵?”
初三避开阿泠的眼神:“不是让你当逃兵,而是这场战争非常危险。”
见阿泠眉头蹙了起来,初三在心里演练过千百回的措辞尽数吐出:“阿泠,你去了我说不定还要分心保护你,再者你刚开始随军,是为了照顾我的身体,如今我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你也用不着继续跟着,最后你不是战士,本来就不需要你上战场的。”
理由想了好久,而且都是有条有理。
对于初三的理由,阿泠不置可否:“我不需要你照顾,我虽然比不得你厉害,但是单比个人战斗力,我不比普通的士兵差,再者说如今覃军已经胜过我军良多,能多些人,总是一份一量,至于我不是战士,这个军队里有谁生下来就是兵卒,我可以从现在开始成为一个兵卒。”
反驳逻辑清楚振振有词,不愧是阿泠。
初三目光幽深,有些急躁:“这一场战争很危险!”
阿泠迎着他的目光:“我知道这场战争很危险。”
结局在初三的意料之中,只是在亲口听到答案之前总是没彻底死心,如今听到这番话,心沉到骨子里。
“若是我希望你留下来。”最后还是不愿意彻底死心,初三换了副神色,恳求地望着阿泠,“阿泠,我希望你别去。”
他若是就事论事阿泠有数条反驳的理由,动之以情,但是以情攻人,这便不太好说了。
安静片刻,阿泠咬着唇,轻轻地问:“若是我一定要去呢?”
阿泠的决定一般都很难改变的。
沉默在两人中蔓延,任何事初三都能妥协,可这事攸关阿泠的生死,这一场战争胜负难分,即使是他自己,也没有几分把握。
若是初三聪明,便应该表面应答,后日出发再将阿泠留在原地,靠着他的本事,要想阿泠留下,着实有太多的办法了。
可是,他答应过阿泠不会骗他的。
所以他的回答只能是自己心里的想法。
“阿泠,你必须去吗?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阿泠轻声反问道:“你一定不想我去吗?没有任何改变可能?”
十月初,已是秋日,冷风吹过营帐,映在营帐上的背影微微摇动,像是流在河中的小船,不知该去往什么方向。
初三沉默不语,阿泠喉咙微微有些喑哑,她转身走了出去。
初三望着背影,脚尖微微动了下,第一次没有追上去。
陆琰在军营里养了几日,身体好了些,但精神还是那日在街头看见的那样,整个人弥漫一股灰败之气。
阿泠去给他换药。
他的伤口乱七八糟,除了拳头利刃打出来的外伤,甚至还有猫狗咬出来的。
前几日给他换药,阿泠总要安抚他几句,今日难得一言不发。
于是陆琰忽然开口了:“你和初三吵架了?”
阿泠怔了下,反应过来是陆琰在说话:“没有。”
她和初三怎么算的上是吵架,吵架是要说重话的,可是她和初三一句重话都没有说,怎么算得上是吵架呢。
最多最多就是意见不合。
换完药,阿泠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刚出营帐,便看见杵在门口的背影。
她脚步顿了下,今日给陆琰换药她有些磨蹭,平常最多就是一炷香的时间,今日她心不在焉,花了大半个时辰。
听见脚步声,初三朝着阿泠看了过去。
“你来继续说服我吗?”阿泠站在营帐门口问。
手心被紧紧捏紧,初三摇了摇头,竭尽所能挤出一个笑意来:“你若是想上战场,还需要一件趁手的兵器。”
那个她不醒来的时候,阿泠只是一个会些功夫的普通女郎,力气和正常人差不了不多,不管什么长剑大刀对于她来讲都是趁手的,可是对于阿泠来讲,却不是这样。
她需要更轻一点的长刀。
眼睛一下子睁大了,阿泠愕然:“你……改变主意了?”
脑袋像是被钢板固定在脖子上,点头的动作很难完成,于是用力张开像被缝合住的唇,苦涩中但带着笑意:“嗯,我同意。”
只要是你的心愿,我怎么可能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