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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谁没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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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廉东倒西歪骑在马上, 马蹄哒哒的响, 牧廉脑袋一阵阵的晕, 滴水成冰的天气,他后背剑伤涌出的血都和衣服糊在一起结成冰,奇妙地撑起了他的背, 让他不至于摔下去。

小师弟的主公说,你先行回风族,过五日再来。

现在是第五日的晨曦。

他要去见小师弟。

回风族的第一日, 吾昆收到顾烈携狄其野外出打猎的消息, 立刻准备偷袭大楚,劝诫的老臣被吾昆杀了两个, 一时也没人敢再劝。

牧廉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既然此时还是风族幕僚, 那就忠君之事,出列道:“臣以为不可。”

吾昆问有何不可?

牧廉说你打不过。

吾昆怒骂他这个怪物妖言惑众, 要不是念在曾有功劳,非立刻把他处死不可。

如果被处死,就是直言上谏被杀, 能背个直臣的名声。

牧廉与绝佳良机擦肩而过, 心里埋怨吾昆:该杀的不杀,不该杀的乱杀,现在杀了我,我还用辛辛苦苦去投楚吗?

我可真是太难了。

回风族的第二日,吾昆带领风族骑兵偷袭楚军大营, 他自己在东侧战场被揍得鼻青脸肿,西侧战场本是凯歌高奏,结果碰上恰好回营的狄其野,不仅输了阵,连骑兵精锐都被狄其野砍掉一半,损失惨重。

吾昆被打得夹着尾巴溜回来,见到戴着面具无事乱晃的牧廉,心头火起,上去就是一脚,把牧廉踢得滚出去老远,一脚踏碎了牧廉的面具,怒骂晦气。

也不知道是谁非要他戴面具的。

牧廉被踢伤了腰骨,一时爬不起来,他心里揣揣,难道吾昆看出来他是想联络大妃,为投楚立功做准备?不应该啊,吾昆又疯又蠢。

牧廉趴了老半天,才在四周讥讽的眼神中爬起来。既然没有士兵来逮捕自己,那吾昆就是没发觉。牧廉庆幸着,把地上碎裂的面具踢到路边,慢慢挪回了自己住的帐子。

回风族的第三日,狄其野率兵来攻,风族骑兵不敌,节节败退,风族大营收拾包袱逃回西州,牧廉腰骨还痛着,苦不堪言,抱着马脖子,像个破口袋似的趴在马上,跟随大营回撤。

一路上都十分丢脸,但由于面具被毁的缘故,混乱中大部分人认不出他,牧廉苦于腰痛也没有说话,没有暴露面僵的毛病,竟然有同情他主动给他送药的,让牧廉颇觉新奇。

本来,他活了这么久,只有小师弟和小师弟的主公没有拿嫌恶的眼神看过他,如今有陌生人出手相帮,牧廉忽然觉得有些开心。

但到驻地休憩的时候,吾昆扔给他一张面具,让他“遮好你的残废脸”。

牧廉盯了半晌,把面具戴上了。

小师弟怎么没打死他呢。

回风族的第四日,楚王大告天下,揭发恶仆高望谋财害命,害死主人公子雳,并教出了两个祸乱天下的徒弟,一为燕朝丞相韦碧臣,一为风族鬼面幕僚牧廉。

牧廉心里有点委屈。他哪有祸乱天下,倒是被吾昆祸乱得够呛。

他心里还有点小激动,他竟然和大师兄相提并论了,而且大师兄这下子声名狼藉,没法死得那么人人称颂了!

这感觉就像师父总说大师兄是狼他是狗,今天楚王一扒皮,原来大师兄也只是条狼狗,大家都是狗,谁看不上谁啊。

牧廉想明白这点,脚也轻了,腰也不痛了,然后被暴跳如雷的吾昆给抓起来了。

吾昆骂他认贼为师,败坏了风族名声。

牧廉说你撕毁盟约,风族名声很好么?

被直戳痛点的吾昆当场就疯了,拔剑就砍,牧廉转身就跑,没能跑掉。

牧廉感觉像是整个背都被劈开了。

特别痛。

吾昆嫌恶地看着血泊中的他,大言不惭地说念在当年救命之恩,就让他自生自灭,假如能活过今晚,就让大夫给他治伤。

牧廉知道自己活不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有人拍他的肩膀,“你怎么样?”

牧廉:“快死了,烦着呢。走开。”

没想到到最后,还真是被疯子砍死,无声无息,没有人知道。

牧廉简直想哭。

那个人把牧廉架了起来,一路把他搬上马,马脖子上还系着牧廉一早打好准备跑路时带上的小包袱。

诶?

“你是楚王的人。”牧廉肯定道。

那个人看了牧廉一眼,却不答话。

哦,密探。

牧廉从怀里掏出一块龙缠玉,塞到那人手里,断断续续道:“交给大妃。告诉她,生机自搏!”

那个人的眼神终于惊讶起来,惊奇于牧廉竟然知道楚军试图笼络的对象。

哼哼,牧廉自夸地想,虽然比不上小师弟和大师兄,我也是很聪明的。

那个人在夜色中三下两下就没了人影,动作迅捷得像是豹子。楚军密探真是厉害。

牧廉扯动缰绳,他两眼难以焦距,已经看不清方向了,但他相信楚军密探找的马总会识路。

他坐在马上,听马蹄声哒哒的响。

他要去见小师弟。

不是师父的命令,不是大师兄的命令,是他牧廉,要去见小师弟,要去投靠小师弟的主公。

楚军大营好远啊……

天快亮了,后方有急切的马蹄声追来。

完了完了,要死了。

牧廉非常生气,一不小心,就气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诶,小师弟!

狄其野向来以强者自居,对于弱小可怜,他气量是很大的,不介意帮一把,也不介意被弱小毁谤伤害。

但牧廉拉着他的手不放,这种行为他还是不愿意惯着的。

狄其野把手一抽,牧廉眼神就很是委屈,像是无家可归的弃犬。

“小师弟……”

“我不是你小师弟。”

“小师弟……”

“那老贼不是我师父!我不是你小师弟!”

牧廉趴在床上被御医治伤,想了想,告诫狄其野:“小师弟,虽然师父和大师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死者为大,不可任性。”

狄其野简直要疯。

姜扬没想到风族幕僚是这么个人,而且眼见着狄其野吃瘪,忍不住想笑,但顾虑着狄其野的面子,没有笑出声来。

顾烈就没这个顾忌了,他勾着唇,饶有兴致地看狄其野被牧廉搞得无可奈何。

狄其野瞪他一眼。

顾烈这才对牧廉道:“你将狄其野强掳进谷,但他从未拜老贼高望为师,为躲避高望残害,在山洞住了十一年,其中艰难,自不必说。以后师兄弟一事,不必再提了。”

这话让牧廉想了许久,久到御医都给他包扎完了,都没回话。

张老起身,对顾烈禀道:“主公,牧廉先生的伤势已无性命之忧,但损伤颇大,需长期静养。”

顾烈点头。

张老再道:“另,果如主公所言,牧廉先生幼时中过牵机之毒,份量重而不纯,损了脑,因此面部僵坏,偶发抽搐。恐怕于寿数有损。”

甚至言行异于常人,这话军医隐而不提,但在场的除牧廉都看得出来。

张老猜测:“恶仆高望对小王子说是韦碧臣幼年所为,那应当是韦碧臣从书中记载知晓牵机毒性,却不清楚应当如何用药,并未提纯。所以下的份量重,是起了杀心,却没能杀死牧廉先生,只是药坏了他的脸。”

虽不知道这一出是为了什么,顾昭却是机敏,见张老看向自己,便点头确认道:“那怪老头是这么说的。说他的大徒弟比二徒弟能干,就是心思毒了些,药坏了二徒弟的脸。”

牧廉循声看去,惊喜道:“小小师弟?”

狄其野彻底黑了脸,把青龙刀往他枕头边一立:“牧廉,你是不是真听不懂人话?那我大楚要你何用?”

牧廉把脸藏在枕头里,呜嗡呜嗡地说:“师父死了,大师兄也快死了,小师弟不认我,那我就没有内人了,全是外人!”

谁特么是你内人。狄其野一翻白眼,正要斩钉截铁地跟他说清楚大家毫无关系,却听顾烈提议:“你如果拜狄其野为师,你就又有师父了,还有五个师弟,虽然他们先来你后到,但毕竟你曾经是狄其野的师兄,关系更亲厚。”

这么荒唐的提议,顾烈越说,牧廉的眼睛却越亮,跟狗看肉骨头似的看着狄其野,也不问狄其野的意思,张口就喊:“师父!”

狄其野只觉得天都塌了。

顾烈学习狄其野,捅完窟窿就溜,带着小王子“先走一步”回了帅帐。

狄其野可不好糊弄,他不屈不挠地跟进了帅帐,怒道:“你收幕僚就收幕僚,为何非要与我扯上关系!”

顾烈看着他,冷静道:“你不能和人扯上关系吗?将军同僚你敬而远之,可以,你是个只对本王忠心的纯臣;左右都督你不愿亲近,可以,反正他们各个对你死心塌地。然后呢,你就这么来去无牵挂,潇洒到底?”

“那又如何?”狄其野眉头紧皱,“难道主公管天管地,还要管我的私事?”

顾烈冷笑:“那你为何要管我是否活得了无生趣?狄将军,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是很会成语么?”

狄其野紧盯着顾烈,疑惑不解:“你活成那样,但凡姜扬他们能看出来,都会不忍心,都会插手劝你。而我不过是怕麻烦,不愿和闲人扯上关系,让自己过得舒服点。你我情况恰恰相反。”

“你是不愿,还是不敢?”顾烈回视狄其野,浓于黑夜的眼眸藏着难以看出的不忍。“本王不会派你的手下去送死。你不愿亲近你的手下,那一个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的牧廉,何妨?”

狄其野最讨厌被插手私事,而且顾烈还提起他的心病,被戳了痛脚,他立刻回嘴道:“那你怎么不去试试爱人?你娶妻何妨?”

顾烈却很冷静:“你这么问,是承认你也有心病了?”

狄其野答不出来,一甩帐帘,气跑了。

顾烈冷哼一声,埋头军务。

顾昭在纸上端端正正地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两日后,消息传来,韦碧臣大喊着“臣宁死不降楚”,被文人皇帝杨平推下高台而死。

狄其野对跟在自己身后当尾巴的牧廉冷笑:“你们师兄弟倒是心有灵犀。”

牧廉歪头疑惑:“师父,你糊涂了,我只有五个师弟,没有师兄。”

“我是大师兄。”

他还很骄傲。

狄其野一口血梗在胸口,恨不得都喷顾烈脸上。

一个个都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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