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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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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临川道,“对了,你还问过我魔域是不是魔修的地盘。你不会因为索命阁这样的名字,就以为里面全都是凶煞之徒吧?”

江奕不置可否。

殷临川很是嘲讽:“不是所有修真者都有机会在魔军攻入时成功撤离,海妖封了结界,他们跑不了,等同是被抛弃在了魔军的刀剑底下,一些人想要活着,只好向至上魔尊投诚。”

“所以魔域各种五花八门的修士都有,那些原本还未迁出的门派也应景地改了名,嗜血宗、蚕魔门、索命阁,作风逐渐和魔修趋近,也不知道走火入魔了几个。”殷临川在此时注意到了房间的布施。

整洁雅致,和魔域的氛围透着一股格格不入,墙上挂了一副山水图,旁边上书‘济世修身’四字,殷临川不禁住了嘴。

他低头脱鞋,“……或许心性上还是趋于正派的,谁知道,反正我只要活着就好。”

江奕:“至上魔尊就这么放过了他们?”

殷临川:“好像是打算拿来祭旗,但被人给拦住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太清楚,但当时有很多人猜测,除了新认回来的亲儿子,没人能拦得住杀|虐成性的至上魔尊。”殷临川说话声音渐小,好似敬畏,“那也是个厉害的狠角色,三百年登上帝位,如今也该尊一声魔尊了。”

江奕微怔,接着笑了笑。

谁知殷临川顿了顿,眯起眼睛,笑容突然变得诡谲了起来:“你知道魔尊为什么要救他们吗?”

江奕眉头微皱。

白黎轩的事情他自然想知道,却觉得即将从殷临川口中出来的,应该不是什么正经答案。

“这样告诉你。”殷临川声音压小,音调无限拖长,“登帝为尊才不久,就招了一大批姿态极佳的男修入殿侍寝,勒令不要魔修,甚至从灵界那边也抓来了不少。”

少年语气里带着止不住的惊叹和艳羡,男性大概都对那方面有着本能的趋近:“招一个换一个,现在还没停。”

江奕:“……”

※※※※※※※※※※※※※※※※※※※※

小受:冷漠。

最后和根源的世界(七)

到第十天的时候,落日坡出口处仍无一人出现, 索命阁的人没有再等下去, 招呼众人登上飞舟,即刻准备返回宗门。

嘈杂细碎的脚步声涌上飞舟, 接着脚下猛地晃了晃, 身体有种被迅速拔升的失重感,殷临川正处于精神力高度集中的紧要关头, 没忍住晃了下神,朝外稳定加持的灵力被打动。

“别!”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只见半空中一团匀速游转的火球陡然颠动几下, 水花般四溅开来。

殷临川发出气急败坏的大喊,扑上去, 双手作捧, 试图接住飘落的焦黑状物:“我的星灵蔓!我的白水参!”

飞舟一举跃高,动静不小,震感顺着桌面传到了断剑的身上,江奕缓慢地睁开眼。

他下意识朝外看去。

——其实从飞舟里面能够看见外面的景象, 只是之前飞舟靠着山壁而停, 局限了视野。

触目是一望不着边际的天幕,昏沉且黯淡, 视线延续至远方, 会瞧见一抹亮眼的橘红, 逐渐被午夜的深墨色给渲染, 直至消失不见。

正常的天色应该是越往上升越明亮, 魔域却处处和人世反着来,或许没有比这更能让人体会到过往安乐不复存在的压抑。

海妖是否做得太绝?

不清楚。

封印结界令未来得及撤退之人绝望,不封界则是修真界乃至整个大陆的绝望。

如果要将责难尽数归咎到至上魔尊的身上,那在他还未成为魔尊之前所遭到的背叛和痛失所爱,又有谁能为其辩白。

追溯世间种种,似乎因果皆定。

江奕陷入沉思。

他并非突然引发了对人生的感悟,也没去想自己要站哪一边阵营,如此想法,只是在对以前发生的事多加分析,以此找出异样的源头。

这个世界不对劲,会是哪里不对劲?

表面来看似乎很明显,不管白黎轩怎么挣扎,都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他强行按在计划的轨道上,这种不可抗力的感觉,跟在白黎轩身边的江奕深有体会。

其他世界已经开始崩坏,所以不对劲的地方尤其容易辨认,比如上一个世界,皇帝的意志被天道强加干预,突然要去见楚凛,又突然要杖杀全部宫人,行为举止带着明晃晃的违和感。

但是在这个世界,江奕和白黎轩发生第一次邂逅的世界,他们迄今为止遇见的每一件事都称得上‘合理’。

被人陷害也好,遭人追杀也罢,并非很突兀的就发生了,而是由合理的原因导致发生。

江奕的眉头越拧越紧。

也许a级世界相较其他世界有着更强的自我调控能力,所以这个世界的因果线能够保持完整,空间亦不会因此崩坏。

可这是个驳论。

就像江奕之前怀疑的那样,只有反派活着,才能让剧情顺利展开,让主角有了攀登巅峰的垫脚石,主角强大到足够突破当下世界的界限,便能带动整个世界的气运——所以反派必不可缺。

天道有充足的理由护佑白黎轩的安全,不该由身为外人的他来维护,可是因果线没乱,证明这个世界的天道是【正常】的。

难道真的只有人为的因素在里面?

说不通,对方如果强到能对a级世界的天道进行干扰,直接对白黎轩下手难道不会更省事,也更安心。

或许是幕后主使的恶趣味……可天道又敌对得太过真情实感。

江奕很费解,并再次陷入了一筹莫展的怪圈。

这些日子他也推翻了不少猜想,也肯定了一些细节。殷临川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那些听来的、看来的消息少了实证性,对江奕有所帮助,却不能作为主要理论进行推敲。

事情早晚都会水落石出,真相不可能一直被掩埋。江奕心想,四百年来天道应该没停止过对白黎轩的针对,多做多错,现在去查的话,想必不少东西有迹可循。

可惜他没脚。

叹气。

话说回来,他当初到底在空间异动中撞见了什么才会丢掉自己的身体?

那边殷临川上蹿下跳的响动有点闹人,江奕的思索被打断,应声看去。

他看见少年蔫了吧唧地趴在床铺上,手指扒拉着一堆灰烬,试图从中找出还未损毁的部分。

越找,表情便越难看,找到最后,忍不住爆了句和谐词。

江奕:“东西不算珍贵,以后再采便是。”

“那是重点吗?”殷临川心痛得声音都在颤,“这些都是我拿命换来的。”

江奕简略地“嗯”了声,宽慰的话不适合从他口中说出,便不再说。

他刚准备闭目,‘嗖’的一阵风声,殷临川瞬移似的来到他的面前。

江奕想起不知从哪看来的说法,眼有浮光自带邪性,两边嘴角呈二十五度角向上弯曲,此人要么是在搞事,要么是筹划搞事的路上。

果不其然听见殷临川下一刻对他控诉道:“你给的炼丹法虽然不需要丹炉,但稍不留神就会出错,你看看,废了我多少灵材!”

江奕看了他几眼,心领神会道:“想要什么?”

“哈哈,爽快!不过给什么都随便。”殷临川道,“我不挑。”

‘不挑’二字或许可信,如果殷临川没有同时用熠熠眼神盯着他的话。

江奕想起殷临川提升实力时的无穷干劲,第一时间考虑到了物质所需:“主修功法有待斟酌,次修的够你练上几年,至于天材地宝……”

被江奕老学究的做派荼毒了几个月,殷临川依次经历了由怀疑、敬服再到避之不及的辛酸历程,一听这语气,瞬间脸色就变了,连忙打断道:“停停停。”

他俊脸一垮:“欸,我在你眼中就这么势利?”

江奕:确实。

要真说出来殷临川得炸,于是江奕回到原题去思考还能送什么。

不外乎吃食、玩物,江奕说了,却被殷临川接连否认,再思考,没能思考出个所以然。

江奕觉得自己越来越难理解这些小年轻内心的期待,并能肯定不是错觉。

以前就没这种烦恼……对了,以前他会定期去消除身体里的多巴胺和□□残余,被喻为由浪漫激情所调动的心理能量。

——于是他终于和这个年龄阶段的人产生代沟了吗?

江奕:……

殷临川起身,趴着的地方从床挪到了桌上,脸跟着杵江奕面前,指尖戳戳断剑:“理一下我。”

江奕直截了当地问他:“那你要什么?”

殷临川不直接说,而是咧着笑脸问:“喂,你觉得我厉害么?”

明明他进步这么神速,却没听江奕夸过他。

人都贪图新鲜劲儿,没得到的东西,总会是想要的,殷临川尤其如此。

江奕:“想听真话假话?”

殷临川:“当然是真话。”下巴昂扬,似乎很有信心。

然后他就接到了江奕泼来的一盆凉水:“从你所说的魔域现状来看,实力远远不足。”

殷临川:“……”

他加重语气:“我仅用四个月就从筑基初期晋升到了筑基巅峰。”

江奕:“这事我记得曾与你说过,因为你在筑基初期滞留了太久,期间又在想办法突破,让体内灵气精练到了一定程度,才能薄积厚发。”

“当时你还怕晋升太快根基不稳,找我求安心。”

房间里陷入了一刹那的寂静,还有一丝丝的尴尬。

殷临川:“我从蛇群口中抢来了四叶魂草。”

江奕也是莫得感情地道出了实际情况:“那不是抢,是偷,也不在蛇群口中,得益于落日坡正好有能让独角鳞蛇提前发|情的灵草,就这样你还差点被蛇王咬断胳膊。”

殷临川维持着最后的倔强:“我——”

“包括尾随被驱逐出族群的独眼狼王,水淹重足獾的巢穴,引蜂群对付赤焰鸮。”

“没发现么,殷临川。”

“你喜欢在自己的对手身上使小聪明,并且形成了习惯。”

殷临川一时只听出了江奕语气中的不认同。

他的脸色变了变,像被人戳痛了脊梁骨,脸皮紧绷,字字用了重音:“是,我的手段算不上光明正大,这四个月我听你说过无数次,但那又怎么样,它们死了,我活着!”

殷临川从桌子上撑起身:“凭什——”

江奕又想叹气了:“但是很危险。”

江奕的语速不快,音调很稳,如春雨绵延落地,落在殷临川的耳朵里,有种让人安心的恬静。

殷临川正在高飚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瞪了江奕半响,像只余怒没有发泄出来却被强行抚顺了毛的小豹子,又转身回到床上去坐着:“不解风情。”

江奕:行吧。

“幸好你不是人。”殷临川哼着鼻音嘲笑,“不然性子跟个榆木疙瘩似的,有谁真心看得上你?”

江奕:……

江奕其实有点感慨,刚开始指点殷临川的时候,少年对他还是万般防范的谨慎模样,如今已经敢当面刺他了。

这样看来,之后的药浴可劝殷临川加几味烈性药材。

“你既不好男风,何与我谈风情。”江奕道,“莫非之前都是搪塞我的?”

殷临川继续挑拣那堆灰烬,短时间没觉得这句反问有什么问题。

直至他将‘好男风’和‘与江奕谈风情’联系到一起。

瞬间殷临川的脸就诡异地涨红了。

他连忙辩解:“说了我喜欢女人!之所以向往魔尊是因为他能收那么多人,一天换一个,什么样的都有,还都是大美人,哪个男的不羡慕,难道你不?”

江奕再次冷漠:“哦。”

江奕不说话了,但殷临川已经从烧毁灵材的打击中满血复活,于是话题能够继续展开。

殷临川:“你是从哪儿找来的炼丹法?以前我从没听说过能够不用丹炉炼丹。”

江奕自然脱口:“我曾习过丹道。”

“你自己钻研出来的?”多次对江奕丰富的学识感到震撼,这一次殷临川也没能免俗,更想要继续探听下去。

保持兴致勃勃的源头,大概是因为江奕平日里不常说话,又或是因为殷临川在遇到江奕之间,身边并没有能够好好说话的朋友。

“器灵也能自修道法?不过你习来给谁用,和你相依为命的那个人?”

江奕正要开口,突然怔愣了下。

他想起白黎轩没有火灵根,并不适合炼丹一道,可是他又莫名对丹道感到熟悉。

奇怪,难道他曾经做过修真|世界的任务?

……但费神研究这样的炼丹法,江奕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谈别的,一不能提高成丹的几率,二需要极其苛刻的手法,唯一的好处只有省了丹炉,就这样还因为灵材的接连报废而显得有点得不偿失。

江奕对过去的自己表示无语。难道他当时和殷临川一样,低阶灵材多得没处放还买不到丹炉?

总之是件小插曲,从江奕心头一掠而过,只留下了淡淡的影子。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星光点点闪烁。飞舟安静地行进着,江奕简略估摸了一下,不出意外,几天就能到达目的地。

殷临川在床上盘膝而坐,头朝下耷拉,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筑基修士已经能够用打坐代替睡眠,江奕想,或许是因为殷临川已经在落日坡里紧绷了太久的神经。

这个想法还没过去,窗外传来尖锐的鸟鸣。

声音很刺耳。

可江奕去看殷临川,少年竟仍闭着眼,还砸吧了两下嘴。

——殷临川不该是这般毫无反应的模样,要想在落日坡中,哪怕树叶晃动的声音稍微大上一点,他都能立刻从原地拔身而起。

漆黑的夜幕下,火光蔓延开来,还有法术拼斗时的夺目光彩。

发生了什么?

※※※※※※※※※※※※※※※※※※※※

和同样断更的咕咕基友打了赌,都是这个月完结。

她的字数比我多。

我有点方。

最后和根源的世界(八)

自火光漫天开始,争斗的动静就再也没停下来。

里外打得热火朝天, 十几息的功夫, 江奕就在近处听到了不下八道炸|裂声,混合着无数人的惨叫、怒吼。

敌人看似突如其来, 但真的突袭不可能做到如此完美的悄无声息, 这说明索命阁内有背叛者暗中接应——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偷袭。

飞舟受到影响,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掌舵之人怕已要支撑不住。就在江奕决定要不要用精神力刺激殷临川的时候,殷临川终于惊醒了。

这还因为他警惕心重, 身体察觉到外面动静过剧, 本能地加快苏醒。

“这什么味?”还没睁眼殷临川就紧皱了眉头,用手掩住口鼻。

江奕这下明白殷临川是怎么中招的了。

殷临川反应也快, 他余光瞄见窗外火光, 飞速起身,从床铺撕下一截碎布,没有用屋里的水,从空间袋里拿出灵露将布浸湿, 盖在自己的口鼻上。

反复呼吸了两三口, 殷临川神智完全清醒,用更慎重的眼神打量四周。

“烛台。”江奕道。

殷临川一手拿起江奕附身的断剑, 用另一只手检查就近的烛台, 待看清了里面还未燃烧殆尽的一小截黑色物质, 瞬间脸色冰寒可怖。

他想起侍者来换烛台的时候, 他还笑着对江奕说, 这香烛的味道顶顶好闻,有种古松柏树所散发出来的沉稳平和的气息,可惜江奕闻不到。

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睛。殷临川自认为这些腌臜的小手段是他的专长,如今竟在这方面着了道,怎么不让他心生恼火。

叫闹声越来越大,在飞舟内外此起彼伏,像是更多的人从梦中惊醒,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想想也是,刀光剑影落在自己的枕席边,就是只睡死的猪也该抽醒了。

灵力包裹手掌,将那黑色致昏物拿出,殷临川翻窗出了房间。他的东西没放在外面,都在贴怀的空间袋中,比起猝不及防的旁人更省了收拾的功夫。

脚下刚御上力,下一刻一柄剑影从斜上方袭来,江奕道了句“小心”,殷临川及时返身闪过。

他手掌勾起火焰,直直冲向还没来得及撤退的袭击者。然而能参与这场争斗,袭击者的反应速度也不是吃素的,举剑便要格挡。

火焰猛烈爆发,强烈的刺激性粉尘在冲击的推动下,隔空糊了袭击者一脸,那人惊叫:“这是什……”

话没说完,眼一闭,直挺挺地昏厥过去,从高空摔落。

“敢用这东西阴人,自己居然认不出来了。”殷临川讥笑半声,眼睛再没往那边看上一眼。

江奕:下药内应和偷袭的是一伙两批人,这人倒真不一定认识。

江.老年人.奕不明白殷临川这明晃晃的迁怒从何而来,或许少年单纯是为自己被人阴了一把而不爽,索性殷临川不是会在危急关头置气的人,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怎么办?”殷临川先问过了江奕,然后才展目看往夜空。

在魔域,门派争斗很常见,见面就打的不是没有,现在去纠结敌人是哪方所派没有实际意义。

战斗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袭击者准备得很充分,反观索命阁一众被打得节节败退。

与殷临川一批还未入门的试练者也加入了战斗,但对这场战斗的帮助甚微,试想如果他们厉害到了可以改变局势的程度,还用得着冒着生命危险入什么索命阁?资源丰厚的大派时刻对他们敞开山门。

局势已定。

如果江奕此时有一具可用的身体,他倾向于在保留逃跑余力的同时战斗到最后一刻,然而殷临川不是他,听少年迟疑的语气,恐怕已经萌生出退意。

殷临川还没入索命阁,更别提对索命阁生出什么归属感,此刻观察到索命阁注定落败的趋向,他自然倾向于保全自己。

之所以没有立即走,除了惋惜那株四叶魂草,还有江奕的原因。

江奕道:“走罢。”袭击者一开始就起了杀心,这是场厮杀,不会以俘|虏劫持为终结。

“那怎么去找你想找的人。”殷临川火焰掌出,竟奇异的没有退缩,而是坚持了下来,“——你不是说他一定会入什么门派?!”

少年能冒着性命为他着想,要说江奕没有触动,那自是不可能的,但做事不能全凭着满腔意愿。

难道江奕就能这么一直淡定冷静,忍住不去见白黎轩吗?

不,他想,从来到这个世界起江奕无一时刻不在想着对方,想着白黎轩的容颜,想着他们过往的趣事,想着白黎轩这四百年来经历了什么苦难,想着自己要怎么抓出那些幕后者,想着他们什么时候能够见面。

——想着,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和对方说:抱歉久等,我回来了。

如果不是天道对他外现的灵魂态打压过剧,如果不是他奋力抗争会引发空间异动,造成这个世界生灵涂炭,波及无数人。

他哪怕不自己用脚走,哪怕拼着灵魂不堪重负而碎裂,都要一次、一次地附身在其他物体上,一点、一点地磨着距离,去往白黎轩所在的魔宫。

江奕深吸气,平息了一下心绪,这才能够继续对殷临川淡然地劝道:“他四百年前就身负元婴修为,如果能够突破,要入也不会入索命阁。”

殷临川:“我知道,但我有甚么法子,只能先入门派再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殷临川时刻不忘趁机在江奕面前捞一把好印象,明明是自己对实力渴望得不得了,还说得煞有其事的模样:“不然我这么拼命修炼干什么?”

江奕不禁笑叹出声。

漫天都是人,殷临川和两个人同时交上了手,正面打得勉强,注意力也被分散,已经分不清周围是谁在打谁。

江奕一边指点他出招迎敌,一边替他观望战场,索命阁主事的是中年修士,可是连他的踪迹都难以寻觅。

必须走了,殷临川才入筑基巅峰,尽管恶补了几个月的实战经验,灵力却经不起消耗,再不走怕是要徒惹一番纠缠。

江奕喝道:“走!”

殷临川听他这么一说,不再执着于和人对招,找准了时机,火焰包裹的掌心涌上一股更鲜艳的赤橙,潮水般尖啸着朝那两人涌去。

此招解决了一个,另一人及时掐决建起屏障挡住了,但下一刻此人就被殷临川复盖的一掌击中肩膀,惨叫过后,狼狈朝外奔逃。

殷临川没有追。

火焰在夜晚是个显目的标识,不少人被殷临川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包括那些偷袭的人。

正当撤退时,一个人影直冲殷临川的面前。

根本来不及往后退,殷临川下意识大骇,被那人大掌拍胸,却没有感受到打击的重量。

“别出声!”是那名中年修士。

“我已在半刻钟前放了信号,索命阁的支援很快就会赶到。”中年修士好像受了伤,声音并不连贯,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但我们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顺着中年人按来的手,殷临川震惊中看向自己的怀中,接住从胸口掉落的令牌。

这个令牌比他们当初拿到的接引令牌要厚实得多,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触手生凉。

殷临川的皮肤仿佛被这凉意沁透,打了个哆嗦。

“离这不远处,是寒毒门的地盘,你拿着这块令牌……告诉他们,必有重谢!”

简单给殷临川指了个方向,甚至来不及仔细吩咐,耳边有急速而迅猛的风声划过,中年修士转身,剑刃蓄势,挑断了袭击者的攻击,手腕再一反转,合着霸道浓烈的剑风,将那人斩于剑下!

过后,中年修士的声音颤得更厉害了,他看到越来越多的敌人朝这边用来,推了殷临川一把,咬字狠声道:“快走!”

听到这两个字,江奕知道,中年修士会在这里为殷临川尽可能拦下所有攻击,掩护他逃脱。

不用他提醒,殷临川拔身而起,飞速地脱离了战场。

中年修士毕竟独木难支,极致的危机感接踵而至,有几人脱离中年修士追了上来,紧咬着殷临川的身后不放。

这些人的修为明显高了一重,最弱的一个都是金丹中期!

这种局面,只比当初被黑袍老者追杀好过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冷夜寒风生刮着殷临川的脸颊,眼角余光中脚下树林飞速后退,殷临川不敢停。

断剑被殷临川握在手里,一直在上下左右不停地抖,江奕猜测殷临川现在可能很害怕,他便道:“莫慌。”

“我慌什么慌,慌能把他们全杀了吗?”殷临川的声音立马就从头顶传来了,“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倒霉,总是能摊上这么多事!”

总是?

殷临川话里说得很是愤恨,尽管只是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情绪,但还是被细心的江奕捕捉到了。

殷临川:“我本来都要走了……算了不提这个,现在我怀疑他故意放身后那些人来追我,这样我就只能往寒毒门去请求支援,自己根本没法逃。”

少年一天里总有那么几个时间容易愤世嫉俗,也就江奕忍得了,并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精准地发现少年暴躁脾气里深深掩盖的惶恐和无措。

江奕想起殷临川有一次说漏了嘴,简略提起他自己如何碰巧入了修真一途,还还奇迹般地引气入体,筑基成功。

不过故事中涉及的人物好像无一存活,由此给殷临川的心灵留下了一抹始终挥之不去的阴影。

或许这就是少年为什么性子阴晴不定的原因。

姑且不论中年修士是否真的有意给殷临川制造压力,老是去钻牛角尖实在不利于殷临川开阔心胸。

江奕:“是,那人身负金丹大圆满的修为,毕竟近期突破在即,是个准元婴,正面来看,让他抵挡住几个人应该不在话下。”

殷临川:“他果然用心险……”

江奕打断他的阴谋论:“但你全力跑了近半柱香时间,现在依旧没有抵达寒毒门,如果你不是你,换做其他筑基修士曝露在几个金丹的追捕下,现在还活得下来吗?”

殷临川怔住。

“那令牌中的蓬勃灵力你也感受到了,东西是真品。或许从刚才起你就很困惑,为什么索命阁有这么多的人,他偏偏要将寻求救援的希望堵在你的身上。”

“我觉得你钻了牛角尖。”

江奕:“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认同了这件紧急关键的事,你合适去做。”

殷临川:“那他……怎么不自己动手?”

江奕回想刚才的场面:“敌人的攻击很有指向性,这说明他们认得他,至少有三成的人是冲着他去的,他留下来才能牵制敌人,提高大家生还的可能。”

少年沉默了。

没一会儿,又略略提高了一点精神:“你还真会说,还不都是你的猜测。”

江奕:“实际情况不会相差太多。”这点判断力江奕自认还是有的。

“差不离,意思是说你认为这就是事实?”殷临川来了兴致,“你说到‘你合适去做’的时候可没磕巴,难道你和他一样,认可我能做这件事?”

江奕确是这样认为的:“毕竟你曾专习过提速的身法。”

殷临川不掩得意:“哼哼哼……”

江奕想,但中年修士不知道殷临川把技能点专精在了逃跑上,当时的情况更像是病急乱投医。

谁让这小子当初是这么介绍自己的:殷临川,临危不乱的临,海纳百川的川。

好似真的身具一股大气凛然的正直之风,平日里做的都是锄强扶弱的正义事。

如果知道殷临川在面对一边倒的局势而沉默时,不是在坚守而是在思考怎么逃跑的话,中年修士少不了会心肌梗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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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修士:是什么蒙蔽了我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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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攻:我什么时候出场?

定了赌局吼,现在要认真了,老规矩,完结之前先专心码字不回复大家,吧唧吧唧,爱你们,陪我到现在=w=

最后和根源的世界(九)

晚夜苍凉,层层乌云堆砌着, 浓重浑厚, 看不见尽头可能出现的黎明。

“不用出手帮我。”已经跑得很累了,殷临川却突然出声, 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江奕没说话, 殷临川的心智远超这个年龄段,也比他面上表现出来的要敏锐得多, 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就听见殷临川接着说:“我遇到的恶心事一直没停过,但你到现在只出过一次手, 帮我从那老怪物手里逃脱的那一次。”

殷临川并不是要指责江奕冷血, 他放低了声音:“你是不是不能出手?或是说,出手有什么限制?如果有, 我不需要你牺牲。”

“以前没人把我当人, 要么觉得我碍事,要么瞧不起我,你不一样。”

凛冽风声中,少年发自内心的话说得断断续续, 因为笨拙和别扭, 才显出了几分柔软。

“我有你陪着,我过得自在, 你要是没了, 我……”

话音未落,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殷临川朝上方仰望。

黑暗的夜晚, 更黑得深邃的巨大阴影不知何时笼罩在殷临川的头顶,黯淡的亮光被一点点遮盖,殷临川瞳孔紧缩带颤,鼻前喷洒的气息都带着恐惧的意味。

江奕及时道:“别停下,进森林!”

宛如当头棒喝!

殷临川立马转方向往下,蹿进了森林中,他撤得好险不险,那影子状的巨大手掌正擦着他的后背落下。

“嘶。”

江奕:“怎么了?”

“我衣服后面被烧了。”殷临川急促地说,“不,没火,他那影子有毒,会腐蚀东西!”

殷临川举着断剑的手斜往上抬,让江奕能够看清身后的人。江奕看见身后几个金丹期穷追不舍,其中追在最前面的那人手里捧着一个盒子,盒子的盖敞开,巨大黑影的末端就是从盒子里面延伸出来的。

就是江奕也不免沉了语气:“他们用了法宝。”

修真界的武器防具有以下之分:最低级的是法器,接着是法宝、灵器、灵宝、仙器,然后又分下中上品。

有奇效的法宝,即使是金丹期来应付,都会感到棘手。

影子速度特别快,还好对火有反应,殷临川用火将它逼退了两次,逐渐感觉到了体力的不支,气喘得有点猛:“那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江奕:“调整呼吸,不要慌。”

江奕飞速打量周遭的景物,地势太平,对甩开这些人起不了什么作用。

不过树梢冒头有丛生的竹叶,或许前方有片竹林。

而在竹林的后面,江奕清晰地看见了一段蜿蜒嶙峋的山岩,应该可以利用。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殷临川,殷临川当机立断,提高了速度。

“这小子是属泥鳅的吧,我可不知道筑基期的修士居然这么能跑。”后面追逐的人咒骂道。

“老三,你的影子怕火,到底能不能捉住那小子?我看他要进紫竹林了。”

猴脸男人笑了起来:“桀桀,我这影子可不怕那样的小火苗,我看那小子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两下,居然敢往鬼竹林走,那里的地势可不平坦!他会刹不住脚,我的影子可什么地方都能去!”

鬼竹林并非栽种着普通的竹子,为了节省生存空间,竹子会依附事物蜿蜒生长,也就是说,那些竹子的竹身并非笔直,常态都是弯曲着的。

总结上讲,十分挡路。

“我勒个去!”

慢上一刻便将以头抢竹的殷临川骤然急停,死死盯住竹子上交错的尖锐毛刺,惊出了一背冷汗。

幸甚至哉,差点毁容。

而江奕也看到了这一片模样异乎寻常的紫竹林,只因身在远处时视觉受到大树和灌木的遮蔽,看到了竹影婆娑,却未看到竹林的难以通行。

还没到陌路,还有法子。

竹子,什么竹子是弯曲的……鬼竹……这是鬼竹?

江奕抓住了脑海里刹那闪过的念头,冲着殷临川极快地说道:“撤一步,放火。”

殷临川没有怀疑,灵力聚集掌心,让火焰覆盖住前排的紫竹。

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紫竹遇上火,并没有被火点燃,它们仿佛有了灵性,探出竹叶贪婪地摄取火焰,分食火焰中的灵力。

——不仅不怕火,以火为食,甚至觉得殷临川放出的火焰少得不得劲。

江奕没有说停,殷临川便没有停下来,虽然他已被群魔乱舞的竹叶看得头皮发麻。

没多久,不耐烦的紫竹便纷纷抽出细长的枝条,将殷临川给囫囵整个拖了进去。

“奶奶的,忘了这茬!”没能追上殷临川的几个人被挡在了紫竹林外,叫嚣道,“这小子运气也太好了点。”

有人纳闷,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少有人知道鬼竹贪火……这小子是歪打正着?”

“甭管他知不知道,我刚看到那姓常的将令牌交给了他,等这小子到附近的门派里求到了支援,我们都没法交差!”

“废物,一帮废物,我们都拖了这么长时间,那边还没搞定。”

“准元婴是说着玩的么!惹毛了常贵山,信不信他能当场引来雷劫,我们都得跟着他一起下地府。”

老大阴沉着脸色开了口:“等他们捉住索命阁的大半人,不怕常贵山不肯就范,关键我们得先抓住了人。”

老三操控着盒子里的黑影渗入鬼竹间的缝隙里,阴恻恻地道:“泥鳅,臭虫,竟把我们逼到这种地步,看我不把你撕成碎片。”

“你们先等一等。”对话被其中一个人急促打断,“老大,糟了,我们都给忘了,丘管事之前吩咐过,让我们来的时候绕着这片鬼竹林走,说是有位大人物……”

仿佛是印证他话中的诚惶诚恐,下一刻,老三爆出惨叫和哀嚎,随着剧烈的响动,狠狠地被砸飞出去,手中檀木盒子掉落,耀武扬威的巨大黑影被碾碎成了数段。

这些,都是在极致的一瞬间发生的。

几人都是金丹修士,当老三从他们眼前消失时,却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他们面色惨白,手脚冰凉,即便现在反应过来了也不敢动弹一下。

那是一股令人心颤的重压感,灵力犹如身处海岸却直面摧枯拉朽的海潮,倾轧时贯彻天地,连鬼竹都不由自主地为其让路退避!

如此强大,这是怎样的不可撼动和高高在上。

殷临川才不管什么高高在上、什么比他更强,他的两只手死死地握住断剑的剑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指尖已经发白,手背青筋更是接连狰狞地暴起。

而与他对峙的另一边,一个小男孩正面无表情地抬着头看他,软嫩的小手掌看上去没有多大劲,却也尽可能用力地捏着断剑,不让分毫。

男孩模样精致,大眼睛黑溜溜,生得白白嫩嫩,一看就被照顾得很好。

但他的瞳孔有点轻微涣散,行为举止总透着难言的稚气,与外表近八、九的年岁充斥着违和感,更像是心智未开。

剑柄一点点地从殷临川的手里脱离,殷临川憋得脸颊涨红,牙齿咯吱咯吱的咬得发颤,眼睛充血,他眼睛发直不移开断剑,完全没有感觉到手掌传来的刺痛。

旁边风姿卓越的男人心疼了,沉声道:“够了。”

当然,男人心疼的不是殷临川,他与殷临川素不相识,望向男孩的眼中则含着一丝热烈的爱护劲儿,明显他两是一块的。

男孩握着的是剑刃那一边,他怕孩子的手受伤,即使他已经用灵力不落缝隙地包裹住了男孩的手掌。

可殷临川怎能放手?

这不是一把普通的断剑,这里面有江奕!

男人看起来涵养极好,即便有着身份和修为上的巨大悬殊,在被殷临川忤逆时,也只是皱了皱眉:“提个条件罢,我要这把剑,你要什么才肯换。”

剑柄只剩一半在手中,殷临川疯都快疯了。

于是男人神情逐渐不虞。

“换——”换锤子换,老子他娘的不换!

江奕传音打断他:“殷临川!”

眼前这人的修为江奕已经探测过了,化神中期,出窍之上、合体之下,如果激怒对方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对方杀殷临川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松。

赶在殷临川找死前,江奕继续传音:“殷临川,你想死了后让我被抢走吗?”

殷临川脸皮绷得死紧。他未及弱冠就经历了许多事,也度过了许多生死关头,却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么让他绝望得歇斯底里。

他听到断剑中的无名器灵在劝他:“松手,殷临川,活下来才有希望。”

他在心里说:我不想松手。

器灵:“小孩看起来只是单纯的喜欢这把剑,他不会把我怎么样。”

他在心里说:怎么保证?小孩子最是喜新厌旧,他要是不喜欢你了,把你丢了,我该上哪去找你?

器灵的话宛如一根尖锐的针,直直地刺痛了他的心:“你打不过他,我们必须理智应对,他问你想要什么条件,你想想自己缺什么,正巧不用再找外援,让这人帮忙解决,他的修为是……”

后面江奕在说什么,殷临川完全没听。

满脑子都是那句话。

你打不过他,你打不过他。

你太弱了。

你什么都守护不了。

剑柄还是完全从殷临川的手里脱离了,殷临川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红肿发紫,遍布丝丝血迹,原是连自己的皮肤被划破也不自知。

那边男人挥一挥手,轻巧地消除了断剑上残留着的殷临川的血迹,而男孩抱着终于抢到手的断剑,根本没去在意那么多,为意愿得到满足而开心地笑了。

“说罢。”男人的语气高高在上。

殷临川听到这话,感觉自己正只脚踩在悬崖边上,他从崖上往下冷眼旁观,底下就是无限深渊。

——是江奕的声音将他再次拉回了人间。

“好了,没事,真的没事,相信我,嗯?”

殷临川猛地抬头,凝望男孩抱着的断剑,惨白的嘴唇轻微蠕动:“你……”你还能和我说话?

江奕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能,过去都是直接传音与你,并不需要通过剑来做媒介。”

接着笑了笑:“你稍微掩饰一下,我可不想被他发现后再被提拎出来塞进小孩的玩物里。”

殷临川很少听见江奕的笑声,这笑声让他稍稍冷静了下来。他也知道对方只是在宽慰他,嘴角想要跟着扬起,露出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男人见他这副模样,难得生出恻隐心。

他本不屑于强抢之类的手段,但,只要是男孩想要的,上天入地他也要寻来。

所以,明知道是在强人所难,男人也依旧只有那句话。

“提要求罢。”

同时江奕也提醒他:“他势在必行,你提不提要求我都要被抢走,不要置气。殷临川,当最坏的情况发生时,尽可能为自己谋得最佳利益。”

殷临川不想接受这样的提点。

但他要学会承认自己的弱小,并为此妥协。

这是世事的残酷,也是生存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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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和根源的世界(十)

听罢了殷临川语调艰涩的要求,男人一手抱起男孩, 一手抓着殷临川的肩膀, 瞬间来到了目的地。

面向喧闹的战场,男人甚至没有出手去对付任何一方, 只是散了些灵力。

这股浑厚霸道的灵力, 犹如山洪爆发,席卷之处, 无不使人心惊胆战。

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机关,所有人, 所有的动作, 在同一时间戛然而止。

有两个正在拼刀的人,一人刀刃已经架到了另一人的脖颈,而另一人也挥刀斩向了他的头颅,杀伐一触即发,双方脸色清一色的狰狞。而当这场面突兀地停下来之后, 他们的动作随之变得分外滑稽和好笑。

没人笑得出来。

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在场上, 连风也消弭无踪。

这一场注定会拼得你死我活的纷争, 就这样被男人轻易化解。

“拿着。”

半空划过一抹雪银色的亮影, 殷临川动作僵硬地接住男人扔过来的乾坤袋,神情隐匿在额发散落的阴影中,让人看不分明。

乾坤袋里的东西足够殷临川用到元婴,不管殷临川此时心里怎么想的, 男人觉得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看着男人带着男孩远离的背影, 逐渐在视线中化为一个小点, 殷临川迈腿。

他没能上前一步,旁边刚不由自主舒了一口大气的中年修士便急忙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想做什么?”看出殷临川神色不对劲,中年修士呵斥道,“那可是化神期的大能!”

化神。

离筑基巅峰能有多远?

足足四个大境界,十二个小境界,平常人可能耗尽百年、千年、一辈子也达不到的距离。

没能从江奕口中听完的答案,此时却烙印一般刻在了殷临川脑子里。

殷临川又把这两个字,混着嘴中弥漫的腥甜,呢喃般地喊了一遍。

——化神。

&&&

与之同时,江奕这边。

看着【语聊系统】中【私聊—殷临川】一栏因超出接收距离而缓慢黯淡下去,江奕忍不住揉了下额角。

男人视线下斜,瞄向男孩紧紧扒拉着断剑的手,似乎有点吃味:“一柄下品灵剑而已,还是柄断的,过往我送你灵器、灵宝时都没见你这么稀罕。”

男孩仅是看着断剑,他对男人的话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男人叹了口气,抬起手,轻柔地抚摸了两下男孩的头发。

微卷的发梢颤动,惹得男孩抬了下眼,表情生冷,更衬得他像一个精致的木偶,没过多时又把脑袋埋了下去。

于是男人摇了摇头,又开口时声音很轻,似是自言自语:“……什么时候你也能这么看着我?”

语气莫不悲哀。

本来江奕以为这两人是父子或叔侄关系,现在才陡然发觉两人相处时的诡异。

而且男人的长相……如果非要用什么词来形容,宛如谪仙四个字,绝不夸张。

眉若墨画勾勒,狭长而微微上撩,一敛风华;眼是一双含魅的丹凤眼,流连有慵懒意气,出现在男子刀削斧凿的脸上,并不突兀;鼻翼挺翘,薄唇红润。

就是以江奕阅尽千帆的履历,也不敢妄论男人的姿容。

方才在场时,没人敢直面男人的容颜,但又好像多数人都识得男人是何许人,江奕从他们未能出声的口型中辨认出四个字:渐善真君。

他仔细想了想渐善这个名号。

好吧,不认识。

毕竟江奕只得到了小说正文开始前的番外剧情。

中可能出现的人物,江奕知之甚少,至于主角是什么样的人,他更是一无所知。

不过以往的经验告诉江奕,主角长相不会差,而且应该很年轻,修为也只一时低,包括声望都会在短时间内一飞冲天,全大陆声名鹊起。

届时一定十万分的好辨认:人群中最沉默寡言,却能在关键时候站出来、得到众人一致拥护的那个人,绝对就是主角。

不过在殷临川的口述中,近期大陆上并没有出现这样的人。

也就是主角还没出新手村,离正文高|潮部分还早。

江奕不禁冒出了抢先一步干掉主角的阴险想法……当然是说笑的,他连主角叫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知道主角是谁的话,江奕顿了顿,撇开念头,还是决定不去想这个问题。

要说起他现在知道的人物,倒是白黎轩的师父天枢长老,还有穿越司帮他安排的身份栖真道人,以及栖真道人的好友广宁子……这些人他还有点印象。

对了,也不知道那只小狐狸怎么样了,如今有没有修成人形。

月光倾泄而下,弥山亘野披上一层银白色的细纱,飘飘渺渺,如半点明眸初装般素雅,卷纬这更深夜寒的妙曼与宁静。

名为渐善的真君身负一种漫无目的的悠闲,行进的速度也不快,时不时出声,笑颜款款,让男孩看向一些美丽的景物。男人的出现更像是碰巧,对方只想带着小孩游玩出来一番。

这阵渐善真君的注意力都在男孩的身上,投放在断剑上的目光倒是少了。

刚才在对方眼皮子底下,江奕不好搞什么小动作,此时倒可以试一试。

江奕尝试从断剑中抽离。

察觉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意识,天道果真不请自来。

雷云悄然聚集在行进中的渐善头顶,雷动轰鸣,天色更暗了一分,渐善停下,眉头紧拧成在一块,挥袖瞬间布下三层结界。

他将男孩挡在身下,沉吟片刻,眼角余光流连在外,寻找异动发生的源头。

在此过程中,江奕一直警惕着渐善的动静。

虽说渐善很警觉,但也确实没能怀疑到一柄下品法器的头上。

江奕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至于脱离了之后去哪,江奕早已想好。

渐善头顶戴着的翡翠勾凤钗乃是中品灵宝,符合有灵气的附身条件,质地坚硬不易损坏,身在头顶亦能开阔视野,不像在断剑里时那么局限,要观察四周还得殷临川举着来。

有化神期的渐善帮他抵挡天雷,江奕准备待续。

他必须要集中注意力,而且速度要快,保证附身时干净利落不被发觉。

可是江奕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快要成功脱身的时候,竟是怀中的小孩将他一把捞紧!

是那种动作十分剧烈的捞,好像他一把不会动的断剑马上要逃跑了似的,导致还在审视四周的渐善下一刻就把视线投了过来。

江奕:……

渐善对着小孩细声道:“没事。”同时安抚地拍了拍男孩的背。

雷霆已然成形,打雷声由远至近,他以为男孩是在害怕。

但不多时,渐善惊讶地发现悄然来临的雷云竟又悄然地散去了,连那一丝诡谲的灵力也从他的神念中消失了踪迹。

化神的修士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渐善很快想通了一些事,脸色陡然变得严肃很多。

他垂头问小孩:“你发现了什么?”

江奕心头咯噔了一下。

幸好男孩只是抿紧嘴巴不吭声,没有暴露江奕的存在,危险解除。

在渐善狐疑的目光中,江奕抚着额头,心累无比。

这孩子虽说穿着的衣服是中品灵宝,腰间悬着的玉佩是上品灵器,头上钗着的也是上品灵器,包括手腕的红绳,颊边的耳坠,全身上下没有灵器以下的器物,但他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孩子,小小的身体里不具备一点灵力。

没想到会有这么异乎寻常的感识。

雷劫可不是说着玩的,渐善息了游玩的心,对小孩低声道了句“抱紧”,朝着一个方向提速赶去。

远处,盛大的城池坐落在广袤无垠的平原上,城池中矗立着一座雄伟壮观的宫殿,直拔云霄,静静地凝视着它所御下的土地。

夜尽天明。

江奕很快陷入了新一轮烦恼中,虽然从遇到渐善真君两人起,他的境况就没有变好过。

渐善对男孩看管得太严了,几乎紧密到令人窒息的地步,哪怕是睡觉,渐善都不允许男孩离开他的视野范围内。

男孩不需要如厕,因为他吃下的都是珍贵的灵蔬灵果,还是众里挑一、品质甚高的那种。也不用担心无法消化的问题,渐善会用灵力细致地帮男孩化解消食。

伺候的侍女只敢站在男孩的三丈外,如果男孩想吃什么或想玩什么了,侍女会带着如履薄冰的慎重快步将东西呈上,又带着如临深渊的恐惧飞速离去,好似动作稍有拖沓便会人头落地。

见此情景,江奕……江奕不关心。

主要是一连数天都没见渐善对男孩动手动脚,容颜俊逸的真君能放下身段认真做伺候的事,看着男孩的眼神也一直都是干净温柔的,很明显对方没有什么畸形的癖好。

男孩只熟悉渐善的气息,不是渐善递给他的吃食,他看都不看一眼。

高高在上的真君没觉得自己讨好个小屁孩有辱尊严,迟钝懵懂的小孩没觉得真君碍着他的自由,这两你情我愿,更没旁人的事。

所以江奕就更懒得管了。

以往他还能铺展下精神力,现在就跟坐牢似的,只能从断剑的视觉观察到几丈之外,还被小孩的手挡住了一大半,整把剑都变得麻木不仁。

唯一能引起他情绪波动的点,渐善居然是魔尊手下的得力干将!

魔尊=白黎轩,渐善是魔尊麾下=渐善为白黎轩做事。

还愁没有见到白黎轩的机会么!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江奕心头颤然,呼吸不自觉屏住,生怕自己听漏了什么消息。

渐善真君坐于上方,瞳孔清浅,神色泠然,一手朝旁搭着,方便男孩玩弄他修长的手指。

底下正跪着前来谢罪的嗜血宗宗主。

※※※※※※※※※※※※※※※※※※※※

还记得失去了主人的小狐狸渐善么?没错,就是主人魂飞魄散(x)了的那一只。

他把自己的主人找回来了,虽然没有‘完全’找回。

另,殷临川是主角(恭喜亲们猜对,鼓掌!)

没多久之后。

身负主角光环的殷临川:器灵,我修到化神期来救你了!!

白.魔尊.合体期即将突破进入渡劫.黎轩:“嗯?”

最后和根源的世界(十一)

嗜血宗宗主:“我分明吩咐过让他们避开那片竹林,却没想到还有人胆敢……底下人不长眼, 打扰了真君赏月的兴致, 还请真君赎罪。”

“称不上打扰,不过碰巧遇上的另一件事令我感到好奇。”

渐善语气变了, 狭长的眉宇下压, 如果说他对殷临川还算平易近人的话,此刻就像软绵绵的绒絮中暗藏刀锋。

“魔域的门派争斗一直没停过,魔尊陛下潜心修炼、不重俗世,索性, 只要你们不闹得太过的话我也懒得管, 就是不知道载着试炼弟子的接引飞舟有哪值得引起嗜血宗的注意。”

渐善缓缓道:“嗜血宗什么时候开始荤素不忌了?还是说, 心渐渐大了?”

冷汗从嗜血宗主的额头淌了下来,头压得更低:“不, 嗜血宗的宗旨一贯是向着魔尊陛下,此诚天地可鉴, 请真君明鉴!”

他抬起头,急着辩解:“一切都是因为常贵山这个人。”

渐善:“常贵山?我倒听说过这个人,天资上乘, 年不过百便入了金丹大圆满,索命阁已将他内定为下一任执法长老。”

嗜血宗主:“是的真君, 底下人查到他最近一直在和灵界那边通信,而且很密切, 不像是正常来往, 加上最近灵界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 几次都和常贵山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我们怀疑他是灵界的内应。”

“当初海妖封界,嗜血宗成了弃子,全宗上下莫不悲愤欲绝,是魔尊陛下仁慈,饶了全宗性命,此后又由真君您委以重任,提拔嗜血宗成了魔域第一宗门……此等恩情,全宗铭记呐!”

嗜血宗主一脸诚诚恳恳,瞧那真挚的模样,似乎下一刻就能潸然泪下,“试问我们如何会做出有害于魔尊的事?”

“常贵山性情狡诈,他察觉知道我们的人在跟踪他,近日里轻易不单独现于人前,于是我们只能找机会偷袭。真君,我可在此发天劫誓,若此言有假,来日必遭天打雷劈!”

这话说得,就像渡天劫不用挨雷劈一样。

渐善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似是在思索着什么,那双清浅的眸眼两次从嗜血宗宗主的身上扫过,嗜血宗主喉头滚动了一下,吞咽唾沫,尽显局促不安。

小孩一会儿捏捏手指的指节,一会儿捏捏渐善并不算宽厚的掌心,从大拇指到小拇指来一遍,从手腕到中指指尖再来一遍,目不转睛,玩得不亦乐乎。

渐善被他专注的小表情给逗笑了,另一只手摆了摆,也没说好坏可否,似乎单纯地揭过了这件事。

“好了,我知道了,嗜血宗有分寸就好。起来罢,劳你费心。”

刚直起腰的嗜血宗主又跪了下去:“愧不敢言,这是嗜血宗替魔尊效力的本分。”

等他终于站了起来,渐善又问:“除了日常sao|扰,灵界那边还有什么别的动静?”

“这个……”嗜血宗主似是为难,搓了下手掌,“是关于魔尊陛下的。”

终于听到那个人的消息,江奕凝神静气。

渐善却像是习以为常,没等嗜血宗主说完,无可奈何四个大字已然浮现于表。

“广宁道人几次三番来问,魔尊陛下何时能将他友人的尸身归还。”

江奕:?

什么鬼?

渐善不说话,一只手撑着额角,叹气。

嗜血宗主:“照理不该让这样的小事麻烦陛下,可广宁道人如今已是分神中期,跨过结界来去自若,对他而言是小事一桩。在下惭愧,替陛下分忧是属下的职责,可是在下修为略逊于广宁道人,拦不住他。”

渐善揉动额角的手指加快。

“而且广宁道人乃是一个人前来,以私人的名头拜访,嗜血宗也不好……”

渐善无可奈何的表情越来越深刻。

“真君,您看这,如何是好?”

渐善:“行了,只要广宁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他想来就来吧,不必理会。”

嗜血宗主欲言又止,叫苦不迭:“是。”

等人退下走远后,渐善将旁边的小孩一把抱起。

小孩也不害怕,漆黑的大眼睛直溜溜地看着渐善。

渐善被暖化了心,笑容跟着柔和了几分,将小孩轻轻抛高,转着圈又接住。

小孩虽未咯咯大笑起来,却也抿着薄唇,嘴角上扬了点弧度,好似是喜欢渐善这么与他玩闹。

渐善感慨:“想我当初不过山野间一只喜觅狡兔的小狐狸,如今还得学你们人类的虚与委蛇,可把我累得半死。”

渐善不把小孩当外人,对他更没什么防备,也不管小孩能不能听懂,什么话都说,江奕跟着得益,听全了他的抱怨话。

就听渐善接着道:“那家伙也是,要不是打不过他,又得拜托他帮你塑魂,我早带着你跑路了,没见过谁家魔尊当甩手掌柜当得这么彻底的。”

看小孩迷迷糊糊的样子,似乎还没能想起‘那个家伙’是谁,无法与渐善同情,附和他的话。

渐善眯着眼睛,坏心乍起,在小孩耳边轻声说:“是那个大坏蛋哦。”

小孩不是全然对外界的人毫无反应,能让他记住的人,必然是让他留有深刻印象的,在得到提示词后,瞬间眼睛就直了:“坏!”

很难想象这奶里奶气的声音是如何憋出了一个铿锵的字来。

渐善:“哈哈哈……对,坏!”

这瞧着,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于是江奕也忍俊不禁起来,开始想象白黎轩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能让一个心智不全的小孩这么义愤填膺。

他想起白黎轩极其喜欢新奇事物的性子,总归不会连小孩的玩具都要抢罢?

突然渐善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触上他的脸颊,紧接着是暖热的风呼呼吹拂而来。

小孩道:“呼呼,不痛了。”

场下寂静了一瞬。

渐善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猛地被铁锯拉了一下,滋啦一声,伤口上结的痂破碎,鲜血溅射开来,痛得他想哭。

只因他终于等到小孩能回应他的感情,知道小孩也在意着他。

太难了。

整整四百年。

白黎轩坚守了四百年,他又何尝不是在找寻、希望又失望中徘徊了四百年吗?

渐善声音干涩无比:“那件事都过了这么久了,没想到你还记得。”

他握住小孩的手,手臂环着,缓慢地拍拍他的背:“没事,乖,没事了,也不是很痛。”

渐善虽然控制了力道,但对小孩来说抱着他的力气还是有点大,小孩却没有挣扎,脸埋在渐善怀中,似乎还在回忆那件不好的事,闷闷地说:“血……”

“他不是故意想伤我,只是没能控制住。当时的情况,如果他没能收住手,或者真的要对付我,我怕是……”渐善苦笑半声。

他对着小孩,不无庆幸地道,“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乖。”

小孩嘴唇死死地抿在一起,抓紧渐善的衣服,他听懂了‘再也见不到’这几个字的含义,小脸上流露出惶恐和不安。

渐善满腔爱怜,用拥抱代替对小孩的保证。

“主人啊。”

“我不走,除了要给你修补神魂的原因在里面,还因为放不下那个人,再怎么说,他也曾代替你照顾过我一段时日。虽然那段时间他对我是爱答不理的,但至少给了我一个能容身的地方,没让我被人捉去当逗趣的兽宠……”

“可是,以往我还能跟他闲聊两句,这一段时间却怎么也不敢再跟他搭话,总感觉那家伙已经要疯了。这不,我的预料准吧?那家伙不知怎的魔性大发,拦都拦不住,差点毁了上陵一带山脉,还好他清醒得够快。”

“可醒了之后又像变了个人似的,浑身气势更加可怕了,人类是不是都这么变化无常,还是他尤其如此?”

“就是可惜了他老爹留给他的魔宫,自己的窝都这么糟蹋,你说他是不是傻?”

“主人啊主人。”渐善道,“还好我找到了你,还好你没有真的……”让他虽然痛苦,但也有一个坚持下去的盼头。

小孩被渐善话中的悲伤触动,表情变得苦恰恰的。

渐善跟着用脸颊蹭了蹭他的下巴。

就像当初还是一只天真的小狐狸那样,安慰它被缚于地宫中的苦命主人。

同时听见渐善半喜半忧地喃喃,不知在问谁:“只是白黎轩该怎么办?”

“那个人怎么还不回来?他知不知道白黎轩还在黑暗的深渊底下,苦等着他的遥遥无期?”

“亦或是……”

渐善其实有了一个猜测,但是他不敢说出来,因为这两个字承受着四百年翘首以盼的绝望。

——永别。

渐善说的话,江奕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里,同时他也确信自己没有理解错这些话里的任何含义。

像是心被一只手掌猛地揪作一团,让他喘不过气来。

白黎轩这四百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江奕不知道,他感情神经缺失,是人工制造再由人工移植到大脑中的;他经常清理产生情绪激|素的多巴胺,以此来让他在茫茫穿越旅途中始终保持清醒,成为业绩魁首。

他是穿越司的执行官,他是冷静与自持的象征。

所以他不懂。

因为不懂,所以心才更痛。

他能理解,却也不能理解,自己所爱之人遭受的痛苦。

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哀莫大于如此。

精神力的阈值在不断升高,江奕几乎要抑制不住全面爆发,只靠那一点理智在摇摇欲坠地支撑着。

他得冷静,他告诉自己要冷静!

江奕可以立刻马上现身,告诉渐善,自己就是当年白黎轩身边的那个人,可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从现实角度看,渐善在上一刻才说过魔尊白黎轩在等一个人,下一刻他就冒了出来,试问渐善会想什么,会怎么做?

渐善会因为这么久都没发现他而警惕,会怀疑他别有用心,加上白黎轩现在根本经不起刺激,渐善会谨而慎之地把他关起来,调查完他的身份之后,再决定该怎么做。

其间或许不敢伤害他,但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也绝对不会让他见到白黎轩!

那太慢了。

江奕等不起,白黎轩也等不起。

江奕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茫然地想,即便现在是灵魂态,这里也会这么痛么?

不管是被什么不得已的理由给绊住了脚步,他终究是晚来了一步。

渐善不知道又和小孩聊到了哪去,江奕头顶传来他哄劝小孩的声音:“再过几天又该到日子了,得带你去他那塑魂,主人不怕,不怕他,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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