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顾岩陌腹诽着,与晚渔说起正事:“你想把他放哪儿?亲军还是五军都督府?”这是他们两个和傅仲霖轻易就能安排的事。
傅晚渔就道:“等会儿你见见人,问问他愿意在哪儿效力。”
顾岩陌嗯了一声,忽然意识到,晚渔对凌君若——不,对沈君若有着一份格外的宽容与尊重。这样想着,便问出了口。
“有么?”傅晚渔笑了笑,“我怎么觉得,对你最宽和最尊重?”
顾岩陌笑得现出一口白牙,“别没正形。”
“不是早就说过,君若很聪明,我很喜欢。”
顾岩陌凝着她的大眼睛,缓缓摇了摇头,“不是。大嫂、二嫂也没笨到哪儿去,为你所用的话,并不难办。”
他并没说错。傅晚渔不接话了,笑笑地喝茶。
顾岩陌思忖片刻,眼中有了了然,“沈君若与梁倾雪有相似之处?”小家伙傲气得很,能赏识且投缘的女孩子,定有相似的特质。
傅晚渔不语,算是默认了。
顾岩陌一边翻羽林卫的花名册,一面继续这个话题:“说起来,你怎么不把梁倾雪接进京城?不挂念?”
这种话题,她是绝不会接话的,便只是听着。
“料定她会因为你现在的身份抵触,不想跟自己过不去,也不想打扰她。”他看着她。
傅晚渔对上他视线,眼神柔和了许多,“你很确定你的想法。”
他颔首,唇角扬了扬,“你说一分,我就能懂十分。”喜欢一个人,便是如此。
傅晚渔不解,“我对好些心腹、同袍、对手,也是如此。”
“……”顾岩陌直接指了指门口,“无病留下,你给我走。”
傅晚渔笑得现出小白牙。
顾岩陌忽然问她:“我的衣服呢?”
傅晚渔一头雾水,“你不好好儿地穿着么?”
“你答应给我做的衣服。”顾岩陌睨着她。
“……”傅晚渔张了张嘴,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沮丧亦歉疚地道,“忘了。”碰针线的时候,都在学双面绣。
“……”顾岩陌敛目,凝神看花名册。
傅晚渔起身绕过桌案,从他背后搂住他,“生气了?”
他不理她。
“好了,我错了还不成么?”傅晚渔急着补救,“我给你做两件,明儿就开始做。”
他还是不理她。
“三少爷。”傅晚渔笑着,把下巴搁到他肩头,小手摸着他下颚,“好不容易有点儿喜欢你了,你这一耍小性子,说不定就把那点儿喜欢吓没了。”
又睁着大眼睛说瞎话。还有点儿喜欢……真那样的话,怎么至于连他的一件衣服都不放在心上。没心没肺的小崽子。他气哼哼地腹诽着把花名册翻得哗哗响。
傅晚渔笑着,亲了亲他面颊,又凑到他耳边,“成婚这么久没开荤,是不是会有坏处?例如脾气不好什么的。”
她的气息热乎乎的,举动像是爱娇的小猫。原本,顾岩陌是非常受用的,但是,听她大白天对自己调侃兼幸灾乐祸,脸都要绿了,“你个小崽子,”他磨着牙,倏然出手揽过她,将人拎到内室,扔到架子床上。
傅晚渔笑出声来,“你要怎么着?”
“怎么着?”他三下两下钳制住她手臂,“振夫纲。”
傅晚渔笑得更欢,只是,不消片刻,双唇便被他封住,霸道、炙热又缠绵的亲吻席卷而来。
渐渐的,她头脑陷入了混沌。
渐渐的,他的手不安分起来。
傅晚渔寻回意识,一面打他的手,一面含糊不清地咕哝:“不是说好了……”
“我饿了。”他说。
“嗯?”
“不是说,和桃子一样么?”
傅晚渔的感受是,自己的领地被外敌入侵了,这是决不能允许发生的,“……顾岩陌,你给我滚……”
他却柔声唤她:“小九。”继而趁她微一失神的间隙,亲吻铺天盖地般将她湮没。
里间并没有火盆、火炉,她却觉得燥热难耐,推拒的力道,越来越小。
过了些时候,她威胁他:“顾岩陌,你个土匪,你敢……我会咬你的!”语声有些沙哑,且绵绵软软,一点儿气势也无。
那边根本是趁火打劫了,根本不回话。
几息的工夫之后,传来她牙疼似的吸着气的声音,随后,便是衣物被拉扯的声音。
没多久,他“嘶”地一声,“你属什么的?真咬啊?”
“属小老虎的。”
“我今儿还豁出去了,有本事你咬死我。”
“……”她没再言语,片刻后,是轻轻地抽气声。
她如最柔韧的藤蔓般缠住他,将他俊脸捧到面前,“你到底想怎样?”
他吻了吻她眼睑,一脸无辜,“没想怎样。有点儿饿而已,这会儿好多了。”
她气得小腮帮都鼓起来。
顾岩陌笑着啄了啄她唇瓣,微声道:“真好吃。”
“……”傅晚渔发现,这厮当真坏起来,她招架着还真有点儿吃力。
“听说过的最好的样子,也就是这样了。”顾岩陌笑眉笑眼的,“只是,是不是小了些?”
“……”傅晚渔要吐血了。
“没事,我们眼下最不缺的就是银钱,我一准儿把你养胖些。”
傅晚渔扣住他咽喉,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他却低下头去,轻轻柔柔地索吻。那只小手,一点点、一点点的失了力道。
其实,她是喜欢自己的,只是傻乎乎的,不想承认,或是没认真思量过。这样想着,他险些就起了霸王硬上弓的心思。
也只是那么想想,他可不想闹得还没怎么着,自己和她就绝后了。
她真干得出来。
不是时时考虑着安危,他哪里能一直冷静不失控。
哑巴亏吃多了,自然就有了应对之策——先前同床共枕的时日,不乏被这小崽子扰得险些城门失火的情形。
仍然留在外间的无病,已经到了顾岩陌的太师椅上,扒着书桌看了看,见没自己喜欢的东西,便又端端正正地坐好。对于里间的对话、声息,全无反应。类似的动静听多了,习惯了。
这一次,傅晚渔在顾岩陌的书房逗留许久才离开。
回去时,加了一件顾岩陌的斗篷——经了那一番闹腾,衣服自然早已皱皱巴巴。
更衣之后,傅晚渔立刻唤人取来些衣料,选了玄色、石青二色,立刻撒粉裁衣。
有些人的人情账是不能欠的。
活土匪的账更是不能欠的。
裁衣这件事,寻常人会翻着黄历行事,但对他,她不用遵循这习惯。
正忙着,君若及其母亲梁氏过来了。
她转到厅堂。
母女两个见到她,齐齐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头。
傅晚渔晓得她们的心思,便笑盈盈地受了,随即上前去,亲手将母女二人搀扶起来,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打趣:“两双兔子眼,快去洗洗脸再来说话。”
梁氏与君若愣怔之后,终于挣脱出先前的愁绪,不自觉地笑了。
郭嬷嬷笑着唤来小丫鬟服侍她们去净面,重新打理妆容。
再坐到一起说话,傅晚渔对梁氏道:“令公子办差得力,如今又已一家团聚,想来日后定会不遗余力地谋取前程。眼下,马鹏程与三少爷都有意将他调到京城衙门,或许品阶俸禄不变,只是不知您作何打算。”
人各有志,而且有些人对家乡的情结重,不到万不得已,不肯离开。
梁氏斟酌片刻,诚挚地道:“我自然是盼着犬子有更好的前程。只是,这不是我该置喙的,听凭犬子决定。”
傅晚渔心安地笑了笑,“如此就好。眼下就在京城小住一段时日吧?”她转向君若,“你有没有置办宅子?”
君若点头,“有的。这几年,我与一名闺秀合伙开了个茶叶铺子,这两年进项不错,我就置办了一个小四合院儿。”
很委婉地告诉梁氏,钱是自己赚的,不是沈氏的产业。其实没必要,但在相认之初,有必要照顾母亲的心情。
即便如此,梁氏仍是现出痛心之色。
傅晚渔则意识到一个问题:“你们这一支沈氏,与那妇人原本的家族不同宗?”
梁氏点头,“这一支沈家本是南边的人,祖辈那一代迁到涿州的。而我则是生于金陵,随长辈到涿州走亲访友时,与先夫定亲,便留了下来。到底根基浅,寻找女儿的时候,总是不得法。”
傅晚渔释然,柔声宽慰了一番,心里则想着,就算是同宗,母子两个也是遍寻不着的结果:沈氏是用君若顶替了自己的女儿,君若其实比那个女孩小一岁,沈氏用不足之症的由头遮掩,寻常又不出现在人前,任谁能凭空揣测自己的女儿落到了她手里?
三夫人过来了,梁氏见到她,少不得行大礼表示感激之情。三夫人连忙将人扶起来,“折煞我了,这事情,我可是一点儿忙都没帮上。”
梁氏道:“小女在府上住着,夫人一直照拂有加,只为此,妾身便感激不尽。”
两女子寒暄着,顾岩陌派进之来传话:沈晖请郡主为他选个差事。
傅晚渔就让三夫人帮自己待客,去外院见沈晖。
沈晖见到她,单膝跪地,“承蒙郡主照拂,卑职与家母、舍妹才有今时今日。如此恩情,沈晖没齿不忘。”
顾岩陌笑着喝了一口茶。这小子在言语间,已经对晚渔投诚。
傅晚渔笑着抬手,“平身。”又言简意赅地道,“要我给你选个差事?”
沈晖恭声称是。
“行啊。”傅晚渔道,“身手不错,这些年寻找令妹,之于追踪一事,有优势,更有劣势。如此,不妨去锦衣卫学几招,看看自己这些年笨到了什么地步。”
沈晖一个大男人,被她说得微红了脸,却更加恭敬地称是。
顾岩陌莞尔。他这小媳妇儿,嘴巴一向毒得很,但有时候的毒,是因看重。正如此刻。
“再有,初当差,官阶兴许更低。不是那块料的话,就要打回原形。”这种事不是开玩笑的,该提醒的,傅晚渔自然要提醒,哪怕言语显得无情,“你可要想清楚。”
沈晖却没有任何犹豫,“不论如何,卑职总要全力一试。”除了长久的为郡主效力,他没有别的报答的方式。
“好。”傅晚渔满意地笑了笑,摸着下巴颏儿,想着如今京城锦衣卫所的花名册,片刻就有了结果,“倒是巧了,这一阵锦衣卫打发了一些欺上瞒下的人手,百户职空缺两个,你补上一个吧。明日带上我的名帖,去找锦衣卫指挥使,他自会酌情安排你何时当差。”
沈晖拱手称是。
傅晚渔目光微闪,道:“你该有相宜的可以向我举荐的人。”语气如同命令。
沈晖却是毫不犹豫地摇头,恭声道:“此事要辜负郡主厚望了,属下并没有可以举荐的人。”
傅晚渔笑了,笑得像只坏狐狸,“无妨。”
顾岩陌留意到了沈晖从“卑职”到“属下”的自称转变,更察觉到了晚渔刚刚是在试探,而沈晖毫无障碍地过关了。
傅晚渔吩咐绿萝,取一份自己的名帖给沈晖。
沈晖适时地道辞。
傅晚渔允了,“去给我婆婆请个安吧。”
等人走了,顾岩陌遣了房里服侍的人,道:“那小子,太聪明了些。”
傅晚渔盈盈一笑,“就是要用这种重情又狡猾的人。”
“的确。”不重情,不会为着寻找妹妹耽搁了仕途;不聪明,不会一来就表明效忠晚渔的决心;不狡猾,不会在晚渔要他推荐人选的时候婉拒。
傅晚渔站起身来,要回内宅。
顾岩陌有点儿不舍,“不再多坐会儿?”多看看她,也是好的。
傅晚渔却认真端详了他片刻,看到他眼中似水的温柔,扬眉一笑,“你这性子,怎么风一阵雨一阵的?”
“……”
“是不是难受得慌?”傅晚渔坏笑着,微声调侃,“要不要我帮你?”
顾岩陌愣了片刻,才知道她是怀疑自己引火烧身,且到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怎么会有这种女孩子的?
当下把她办了的心都有了。
可那是不现实的。小崽子已经练出了一手往死里缠着他让他进退不得的工夫。
傅晚渔瞧着他那丰富的表情,开心地笑出声来。占她便宜,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黑了脸,对她抛出手边一本账册,只是做做样子,账册只是到了她脚下,继而没好气地道:“快点儿滚吧!”语声是如常的声调。
傅晚渔笑意更浓。
就在这时候,两个人听到了三老爷趋近的脚步声。
顾岩陌神色一僵。
傅晚渔闷声笑着。
三老爷也是自幼习武之人,她微声说的没正经的话,除了顾岩陌,谁也不会听到,可岩陌让她滚的话,却瞒不过三老爷的耳朵。
三老爷在廊间站定,神色冷峻,道:“顾岩陌,你给我滚出来!”当爹的对儿子发脾气,是不需要理由的,更何况,他理由这么充分。
顾岩陌无声地叹气。
傅晚渔则是做样子的轻声道:“如此,妾身便回内院了。”
语气透着恭敬和些许委屈。
顾岩陌瞪着她,不给回话。
傅晚渔对他眨了眨大眼睛。
顾岩陌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用力揉了揉她的小脸儿,又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小崽子,晚一些看我怎么收拾你。”
傅晚渔有恃无恐。
他便又加一句,“那么香,那么甜,想想就饿了。”
“……”傅晚渔觉得面颊有些发烧,下一刻,却拽住要抬脚离开的人,认真地悄声询问,“我有没有脸红?”她总不能顶着一张大红脸出门。
顾岩陌嘴角一抽。除去耍流氓的本事,她何时何地考虑的都是最实际的问题。
脸红?“我倒希望你有那个本事。”他掐了掐她面颊,举步向外。
傅晚渔抿嘴笑了。
夫妻两个先后出门,见到三老爷,恭敬行礼。
三老爷望着神色恭敬仪态端庄的晚渔,和声道:“晓得你常看兵书史册,我便给你寻了两本,再就是两本少见的花谱、棋谱,稍后派人给你送到房里。”
傅晚渔哪里不知道,公公这是在岩陌面前给自己撑腰,心里暖洋洋的,便恭声道谢,又适时道辞离开。
顾岩陌心里则在滴血:父亲给晚渔的书册,绝不会敷衍了事,这次拿出手的,定是那几本他惦记多年没求到手的孤本珍品。
三老爷等儿媳妇走远了,负手走进书房,冷声对岩陌道:“你给我滚进来!”
顾岩陌气得肝儿疼。滚进去是不可能的,却少不得恭恭敬敬地随着父亲进到自己的地盘儿。
一进门,三老爷便遣了下人,抄起一册书,没头没脑地打在儿子肩头,“到头来,你竟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混帐东西!晚渔待你娘和我怎样,你是看在眼里的,怎么能在言语间怠慢她?!到眼下,是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顾岩陌只能受着,有苦说不出。他总不能跟父亲说,晚渔是个小流氓,他忍无可忍才有了那么一句。
马鹏程得了傅晚渔的吩咐,将审问到的沈氏口供透漏给了顺天府尹一些。
顺天府尹闻音知雅,这天下午便造访凌府,委婉地说了听说过的一些事,继而“好心”地建议凌国公与凌大老爷:“流言蜚语不足信,却最是伤人。凌府若是觉着委屈,只管上折子请圣上做主,或是递诉状到顺天府。”语毕,笑呵呵地起身道辞。
他走了,凌家父子却陷入从未有过的惶恐。
凌国公思量半晌,终是长叹一声:“罢了,到了这地步,只能弃车保帅。为了家族,只能舍弃那两个孩子了。”
凌大老爷不语。
凌国公道:“找个与之前相当,但又不是太惊世骇俗的罪名,发落了吧。”
凌大老爷深缓地吸进一口气,“儿子真不知道要怎样的罪名,才能与之同罪,请您指点。”怎么样的罪过,才能与兄妹乱~伦相提并论?反正他是想不出。
凌国公望着他,眼中闪过失望之色,言语间却没显露分毫,“去找管家,他自会指点你。”
于是,这日下午,凌大老爷来到顾府,求见顾岩陌和傅晚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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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lichu 8瓶;
爱你,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