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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边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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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阿宝再挣开眼睛的时候,窗外还只有蒙蒙的微光,定权却已经不在身边。身上的被子亦不知是何时加上的,阿宝急忙翻身起来,见内室外室皆无定权的身影,思想了一下,又折返进去匆匆理了理鬓发,连带整顿了一下衣裙,这才推门外望。果见定权已自己着好了衫袍,背手立在院中。听见门响,回过头来,那张脸上还略微带着些疲惫,嘴角仍旧是垂着,细细分辨,双眼也依然微微发肿,但望向她的神情已然平静之极。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太子殿下的眼神,就如同一汪凝滞的秋水,无光无影,无波无澜,从那其中看不出半分喜怒。阿宝扶门的手慢慢滑落了下来,滑到裙边,顺势纂拳向定权恭恭敬敬福了一福,低声道:“殿下。”定权收回了目光,也没有答话,便转过了脸去。阿宝立在门口,一时只不知此身该进该出,心中唯一清明的,便是太子的那一瞥。她终是轻轻退进了内室,坐回到床沿上,用手抚了抚那床被子的被角。东西与人不同,尤自还隐隐带着一脉淡薄的暖意,阿宝忽而收紧了手,心中也只是焦躁莫名,却终究不知想要抓住什么。然而那枕席终究冷了下来,变得和这屋内的一桌一椅,一砖一石再无分别。一道门槛,一个眼波,便是鸿沟天涯。昨夜,却真的已经过去了。

长州地方的天气,说是肃杀晚秋,相比起京城的冬日来也所差无多。边陲塞上,从城楼放目远去,只见连天的枯黄败草,朔风掠过,便低伏出一片惨白颜色。河道早已枯涸,偶有些许积水的地方,也连着那淤泥衰草一同凝成了腌臜冰层,隐在草下,只有风过时才间或微微一闪。一轮澹澹白日已然升上,万里长空一片微茫,大片的流云走得飞快,适才眼见着还在远山巅上,一错目便已压到了城头。雁山的余脉远远铺走过去,如青虬黑龙一般,直蜿蜒盘结到青灰色的天际,尤不可望到尽头,翻过山去便是无边朔漠。这便是顾逢恩六七年来见惯了的景色。

此时顾逢恩以手按剑,正跟随在代理宣威将军李明安的身后,行走在长州城头。这位二十七岁的副将本有着与太子同出一脉的俊秀容颜,只是久居塞外,手脸上的肌肤皆已是黝黑发亮,越发衬得一双眸子精光四射,炯炯有神。常年的戎马倥偬,军中生涯,不必解甲,便可明白感知那铠甲下的精壮身躯。李明安在兵部任员

外郎时,也曾见过这位年轻副将数面,只依稀记得彼时他的兄长顾承恩尚在,他留居京中,一行一止,分明还是一个儒雅书生。不想几年的时间,便生生又被顾思林锻炼成了一员剽悍猛将。此刻不必回头,单听那铠甲的沉沉响动,便可想知此人步伐的稳健端方。

李明安还是回过了头,笑道:“顾将军,今日还要劳你来陪本镇巡城,本镇心下颇有些过意不去啊。”顾逢恩亦不含糊,立刻抱拳施礼道:

“将军言重了,属下不敢承当!”李明安道:“本将只是暂理,待得令尊身体康和,不必他说,陛下自然马上便会有旨意,到时我依旧是回我的承州,此处也不过是代顾将军看管一二个月罢了。”说话间一阵疾风略过城头,扯直得那几面旌旗猎猎有声,只是翻飞其上的已然换作了李字。顾逢恩不由微微阖起了眼睛,道:“末将一向不会说话,将军如此客气,末将便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李明安笑了两声道:“讷于言则必敏于行,大司马家风一贯如此,只是本将的话到底也是孟浪了,那几个却是什么人?”顾逢恩顺他所指望去,看了片刻,道:“这是这城内的黎庶,出来割草喂马。近来军情也算安和,这门禁也便不似战时那般紧严。小民亦要求生,只要不犯了朝廷的禁令,末将也就抬手放过了。”李明安细细分辨,见果然皆是束发右衽,这才干笑道:“是了,本镇方方接手过来,不免要多用两分心思,还请顾将军莫怪。”顾逢恩忙道:“将军言重。”李明安道:“顾将军再过几刻便要动身,还请回到城中再稍事歇息,此去路遥,将军千万保重,到京后务请代本将向令尊问安致意。巳时再过去相送,说的便都是场面上的话了,是以这几句言语,本镇便在此处先说了吧。”顾逢恩躬身抱拳道:“末将谢过将军厚意。”李明安点头道:“顾将军请吧。”顾逢恩又告了声退,这才转身离去。李明安见他大踏步去得远了,唤过一名亲兵吩咐道:“你随着那几人,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居于城内。若是居于城内,平素又是做什么的,总之,要一一打探清楚了。”

那亲兵个把时辰后方才折返,只报道那几人果然只是城中小民,已在此处居了十数年了,李明安这才放下心来。看看时辰将至,便起身跨马出了城门,看见顾逢恩一行人等早已等候在那里了。二人又说了几句惺惺话语,顾逢恩才道时辰不早,要依旨上路。李明安亦不相留,只又泛泛嘱咐了两句。眼瞧着顾逢恩认镫上马,带着一路人马和两名敕使向城外驰去。待那漫天的扬尘再落定之候,早已看不见了人影。

这边顾逢恩甫出了长州城,李明安和承州刺史的奏疏便抄山道快马驰达了京城。皇帝三日后便收到了奏报,看过后又递到齐王手中,略略沉吟了片刻,方问道:“小顾走得是不是有些太干脆了?”齐王默默看完,双手递还道:“陛下的圣旨,颁诏天下,顾逢恩又岂敢不遵?更何况……”略顿了顿才道:“顾将军如今还在京中。”皇帝瞥了他一眼,知他话中有话,也不去点破,只道:“朕已有旨意给了李明安,叫他诸事谨慎,只要过了这个月,朕便安得下心来了。此事上你还是多留意些,去吧。”看着齐王远去,才又叫陈谨唤过王慎问道:“太子近日可好?”王慎答道:“殿下一切安好。”皇帝道:“自重阳后,这又是十来日的话了,他便一直这么闹着意气,还是不肯吃饭么?”王慎闻语,不由头顶发麻,刚见过礼,又跪倒道:“回陛下,殿下他确实是脾胃不好,这几日里才不思饮食。”皇帝哼道:“他脾胃不好,你便不会报给朕,叫太医赶紧过去给他瞧瞧么?朕把太子交到你的手上,你就是这么办的事情?”王慎连连叩首道:“臣有负圣恩,请陛下治罪。”皇帝冷冷道:“罢了,你也不必再替他遮掩描补了,他的心思,朕清楚得很。”王慎只是低首伏地,并不敢发一语,良久方又闻皇帝问道:“你问过宗正寺那边,他们和三司将张陆正这些日子的口供都已经理好了么?”王慎低声道:“陛下恕罪,此事臣并不清楚。”皇帝道:“你是他的阿公,怎么会不替他留神着这些事情?”王慎忖度皇帝话中意思,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忙道:“陛下明察,殿下并没有问过臣一个字,臣也未曾向殿下说过一个字。”

皇帝起身,在殿内来回踱了几步,又想了半晌,问道:“他如今尽日都在做什么?王慎答道:“臣间或过去,殿下多是在读书,字是每日都写的。”皇帝点头道:“你引路,朕过去瞧瞧他。”王慎一时疑心自己听错,半晌才回过神来答道:“遵旨。”爬起身来,吩咐准备了肩舆,又服侍皇帝穿戴好了,这才跟随出门去。皇帝本是临时起兴,事前并没有告知宗正寺,待到吴庞德得报,命也不顾,飞奔出来要迎驾时,御驾却早已经过去了。吴庞德向前追出许远,赶上皇帝的舆驾后立刻跪伏道边,无非又说些接驾来迟,罪该万死的套话。皇帝皱眉听完,也不待他再开口,吩咐道:“朕这边不必你陪。”说罢吩咐起驾便去,甩下吴庞德一人跪在那里,兀自半晌回不过神来,左思右想,只觉自己乃是宗正寺卿,论哪一条,此事都没有撇掉自己的道理,一时忿忿,当然也并不敢和皇帝理论,爬起来站了半晌,走了两步,想想却又折回了原地。

此处皇帝亦是多年未至,一房一瓦,却还觉仿佛有些印象。待一路行过,看见了关押定权的院门,竟觉心中也漏跳了一拍。隔了二十年,那门上原本乌亮的黑漆早已剥落得不成模样,粉墙上也皆是斑驳雨渍,想来此处一直也再没有修葺过。皇帝在门前下舆,也不用王慎相引,径自走了进去。那十数名金吾忽见皇帝进来,便立时齐崭崭的跪倒行礼道:“臣等拜见陛下!”定权正在塌上呆坐,听到外头响动,连忙趿上了鞋,走到窗口向外一瞥,登时愣住了。阿宝不知就里,却也听见皇帝驾到,不由脸色发白望向定权。定权嘱咐道:“不妨事——你先不要出去。”自已又整了整衣衫,便向外走去,正好在门前撞到王慎,王慎见他已出来,也不便再多说,便随着定权又到了院中。

定权亦不及多想,快步走到皇帝面前撩袍跪倒,叩首道:“罪臣恭请陛下圣安。”许久不闻皇帝唤起,心下也有些恍惚,偷偷抬眼,却果见皇帝袍摆便在眼前,这才又低下了头去,皇帝居高看了他片刻,吩咐道:“起来吧。”说罢自己走到了院中石凳上又坐了下来,唬得王慎忙不迭又去搬取坐垫,又是劝道:“陛下,这外头冰冷的,陛下还是进屋去……”方说了一半,便悔失口,生生便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皇帝亦不去理会,默默看着定权跟随过来,从新跪在自己面前,遂指着另一只石凳道:“起来,坐吧。”

定权却并不起身,只是垂首道:“臣不敢。”皇帝道:“你这是在和朕赌气?”定权抬起头来,望着皇帝正色道:“臣不敢。”皇帝也叹了口气,只道:“随你吧。”说了这一句,却又觉得无话可说,父子二人相对沉默了半晌,皇帝方开口道:“朕听王慎说,你这几日来都吃不下东西,朕……回来叫几个太医来给你瞧瞧,不管怎么样,到底是身子要紧,不要弄出什么大事来。还有你素性畏寒,也叫他们将你从前吃的药再煎几副送过来。”定权听了这话,倒不由想起五月皇帝病中的事情,心中微微一酸,却并不答话。王慎急得只是在一旁暗暗跺脚,只怕他牛性又上来了,恨不得能够代他开口谢恩。

皇帝久不闻回话,放眼去看定权,只见他微微垂着头,只能看见清秀前额和顶上发髻,他素来十分爱修饰,一衣一饰,皆要留心到,这还是从小叫卢世瑜教导出来的君子做派。便是此刻,一头乌青的头发还是整理得一丝不乱,只是关髻所用的却是一枚半旧的木簪,再瞧瞧他身上衣物,不知如何,心下却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方沉吟着想再开口,忽闻定权轻声问道:“陛下,二表兄是要回来了么?”皇帝闻言,扫了王慎一眼,王慎不由暗暗叫苦,只是不明白太子被关了几日,心思为何忽然糊涂到了这般地步,正想着是否要说话,已闻皇帝道:“不错,走得快的话,还有六七日便可到了。”定权微笑道:“如此便好,臣元服的时候,曾与他有约,要同去南山逐兔,臣的弓马不好,也还想让他再指点一下,不想他去了长州就没再回来过,这也是三四年的事情了。”皇帝并不防他此时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思绪滞纳,又闻定劝轻轻唤了一声:“爹爹。”那声音略抖,似是带着一线渴求暖意,皇帝心头微微一动,不由问道:“什么?”

定权又是良久不语,皇帝亦不去相催,定权半晌抬头,看了看南面天空,问道:“儿还能够再去吗?”皇帝微微抬了抬手,却又放下了,道:“你若是还想去的话,便去吧。”定权低声道:“谢陛下。”悄悄去看皇帝,见他面上神情亦是颇为平和,暗暗积蓄了半晌的勇气,话到嘴边几次,终是说了出来:“爹爹,儿还想去长州看看。”皇帝听了这话,却是愣住了,再想不出他心中所思,狐疑看了他半日,已是黑下了脸来,问道:“你想做什么?”

皇帝的反应,定权虽早已料想到了□分,待真的瞧见时,心中却仍是失望到了极点,笑道:“没有什么,只是有人跟臣说过,长州的月色,和这京中大不相同,臣想自己去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皇帝问道:“是谁跟你说的?”定权偏头笑道:“顾将军也好,别人也好,谁说的都不要紧。臣真的只是想去瞧一瞧,瞧一瞧就回来,陛下若是不允,臣就不去了。”

皇帝尚未开口,便又闻定权道:“陛下当日问臣还有什么话要说,臣一时糊涂,没有说出来,陛下此刻可还愿意听么?”皇帝道:“说吧。”

定权望了望皇帝已经斑白的鬓发,道:“他人都说,忠孝难两全。臣却从来不必忧心于此,只因对臣来讲,忠孝原本就是一回事情。臣若是不孝,便是不忠;若是不忠,便也是不孝。臣遵君父旨意,居此地自省,细细念及前事,所赧颜者,却原来是自诩读遍了圣贤之书,最终却还是做了个不忠不孝之人。”

皇帝轻笑了一声,问道:“是么?”定权道:“雷霆雨露,莫非天恩。陛下此次要如何处置臣,臣都不敢有半分怨言。只是陛下,臣纵有天大的罪责,陛下圣旨未下前,还终究是陛下的臣子,是陛下的儿子。有一句话,罪臣在此处扪血叩报于君父,不知君父肯体察否?”

皇帝隐隐只觉心内不安,沉吟半晌,道:“你说吧。”定权叩首道:“陛下,臣冤枉!”皇帝不由大吃一惊,暗暗咬了咬牙,道:“你有什么冤枉?”定权道:“臣自知素来行止不端,德质有亏,是以失爱于陛下,这皆是臣咎由自取,决不敢心存半分怨怼。只是臣还是要说一句,八月十五的事情,确实不是臣所为。”

皇帝连月来一直隐隐担忧的情形却终是发生了,此刻冷冷看了太子半日,忽道:“你抬起头来!”见他恍若不闻,心中却突然烦躁了起来,伸手一把捏起他的下颌,迫他仰起脸来,只见那双像极了孝敬皇后的眼睛,定定望向自己,其中竟满是惊恸和乞怜。皇帝从未见过这个儿子的这副神情,再抬首瞧了一眼他所居的宫室,门兀自还半开着的,不过午后,室内却已是一片逡黑。一时间只觉胸中滞闷,喘促艰难,连带着眼前都有些略略眩晕。皇帝放开了定权,慢慢用手压了额头,半晌方开口道:“去给太子取纸笔过来,叫他想写什么,就写好了再递给朕。”说罢便站起身来。定权向前膝行了两步,扯住皇帝袍角,仰首诉道:“陛下,黎庶有冤,尚可告于州县;官吏有冤,尚可告于三司;儿臣有冤,却只能求告于君父,若是当着君父之面,也不能申辩清楚,臣只求一死。”

皇帝伸手出去,自己亦不知是想扶起他还是想推开他,迟疑到了半路又收了回来,心中竟觉有些了怯意,想了许久,终是道:“定权,你先回去吧,有话就写成奏呈,叫王慎递上去就行了。”定权心中早已凉到了极点,死死拉着皇帝袍角,道:“陛下今日不来,臣此话绝不会出口。陛下不肯听便去了,臣也不需什么纸笔。臣还有最后这一句话,求陛下多留片刻,听完了再去。父亲,陛下!臣求您了。”说罢便重重叩下头去。

王慎惊恐向这父子二人看去,只见皇帝的右手竟在微微发抖,生怕他就势一掌掴下,但皇帝似乎并无此意,强压了半日终是平声静气道:“你说。”

定权道:“陛下,臣愧储君位,求陛下废黜。只是让顾将军回长州去,那边的军务,离不得他。陛下也说过他是国之长城,如今外患仍未攘尽,怎可自毁长城?”

王慎急得一颗心都要跳出喉咙,偷眼看着皇帝的五官皆已扭曲了,定权却似不察不见,仍在自顾说道:“陛下,臣罪该万死,四月的时候,臣确是给顾将军去过书信,臣只是瞧着战事艰难,去信促他勉励振奋。臣可废可死之罪亦多,但母亲和卢先生教的东西,臣终有不敢违,不曾忘的。陛下,即刻下旨,叫顾思林回去吧,李明安没有那个本事,他看不住长州的。”

皇帝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突然抬起一脚,狠狠将定权蹬翻在了地上,指他嫌恶骂道:“你是疯了么?”定权慢慢闭上了眼睛,只听皇帝怒道:“他若是嫌这里待得太安逸了,还有气力和朕说这疯话,就将他挪到刑部去!”说罢提脚便走,王慎不敢答话,也忙跟了上去。

定权也不待人过来相扶,自己站起身来,慢慢拍了拍身上的浮土和草屑。阿宝隐约看得外头的情形,方跑出来想要援手,已被定权挡了回去,定权望她淡淡一笑,只道:“他不肯听,我便是千古罪人了。”

太子的申辩奏呈究竟并没有递上,皇帝却一回清远殿,便将旨意发了下去,先是革除了张陆正的一切职务,紧接着便抄检了张家,又敕令三司开始连夜审问张陆正和杜蘅等一干罪员,接连之事,先后不过半日。

两日之后,主审的大理寺卿终是将张陆正最终画押的口供呈了上去,按着皇帝的旨意,虽是深夜,却也即刻开启宫门递进了宫。皇帝已经睡下,此刻披衣起身,方翻了一页,便已脸色铁青,急急将那供词看完,一把狠狠甩到了地下,勃然大怒道:“乱臣贼子!”大理寺卿只是伏地乱抖,并不敢多发一言。陈谨慌忙上来扶了皇帝坐下,为皇帝揉抹前胸,皇帝一把便将他推了个趔趄,指着他道:“去把齐王给朕喊过来!”陈谨见他面色已难看到了极点,不敢多说,忙答应着去了。

皇帝慢慢坐了下来,强自掐住自己的虎口,想了半天,终是吐出了一句话:“派人去堵住顾逢恩,叫他赶快回长州,快去,要快。”

大理寺卿悄悄退到殿外,抬首望着东面的天空,今日又已近月朔,一弯下弦月,虽然形凋影瘦,皎皎耀耀,却也将这殿阁的一檐一角都映得清清白白。只是,张陆正临了这一翻供,明日便又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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