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因柳闻之事, 子觉已是被柳致远留下单独训斥过,只因他是掌门的入室弟子这才没有明面责罚,只是难免有些迁怒于他。
子觉是年轻弟子中数一数二的翘楚,被穆裳露头打压过后,仍是凭借着大师兄的身份,辅佐管理门派中大小事。
如今柳闻在他眼皮底下出了事, 虽然他及时将江寻道带了回来, 可仍是有失责之罪。柳师叔又对他有了怨言, 待掌门出关后, 说不定还要被责罚。
子觉心中怨愤,又碰穆裳上门问起江寻道的事,便怒发冲冠没有半分沉稳冷静, 对着穆裳便是厉声质问。
面对恼怒的子觉, 穆裳不卑不亢道:“既然寻道说是有人构陷,为何不待查清楚就将她带了回来?师兄就这么急着,把凶手带回来给柳师伯一个交代吗?”
她将凶手二字咬的极重, 显然是在讽刺子觉没有查明,便将江寻道当做了凶手的荒唐行径。
子觉羞恼之下,竟是直呼穆裳的名字, 咬牙道:“穆裳你说这话是何意,难道我不该给柳师叔一个交代吗?是我将柳师弟带下山的,如今他出了事,有失责之罪的人是我,不是你。”
穆裳怔了怔, 挑唇冷淡一笑:“原来师兄最担心的,是自己。”
子觉呼吸一窒,他扭开头似乎是察觉到了刚刚话中的不妥,连忙压低声音道:“柳师弟自入门便是我亲自教导,我与柳师弟早便如同亲生兄弟。他此次遇害,只有江寻道一人在场,凶器又是她的法器,她口口声声说有人构陷,难道我就要相信?我倒是觉得,她极其可疑。”
见子觉冷静了一些,穆裳态度也平和了一些,她略微思考后,问道:“师兄赶到时,可曾亲眼看到寻道杀害柳师弟?”
子觉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温和,仿佛刚刚发怒的人并不是他似的,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示意穆裳坐下,而后便将那日的事娓娓道来。
“穆师妹和青翎师妹离开两日后,我与风华谷殷礼师妹去往旻州查探遗阵返回后,撞见了独身一人的江寻道,她说她侥幸从魔教妖人手中逃脱,赶来旻州便是想要与我们会和。当初在旻州,江寻道可是在穆师妹面前,被魔教妖人抓去的,既然能从师妹面前将人抓走,那修为定是极为高深,江寻道能独身逃脱,且毫发无损,难道穆师妹就不觉得有古怪吗?”
穆裳敛眸似乎并不想回答子觉的反问,子觉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江寻道带我们几人一同前去她之前被魔教关押的山寨中查探,柳师弟随同她一起前去。我和殷师妹还有两位大师,在外接应。待我们察觉异常赶去时,柳师弟已是毙命,而江寻道则是满手鲜血的呆坐在地上,她的法器那把单刃剑则是贯穿了柳师弟的胸口。”
“四处无人,唯有他们二人,现场也并未旁人留下的痕迹。江寻道口口声声道,是有人操纵了她的法器杀了柳师弟?若是穆师妹,当真会信?”
穆裳沉默了半晌缓缓站起身,她并未再对子觉说什么,只是开口问道:“师兄,寻道她现在,在何处?”
子觉跟着站了起来,掀起唇角淡淡一笑:“柳师叔吩咐将她锁入葬剑炉,你若有异议,去找柳师叔便是。”
穆裳心中一惊,葬剑炉是关押重犯的地方,还未查清江寻道是不是有罪,柳师伯竟直接将人关入葬剑炉,这怕不是要江寻道的命,心中涌上怒火,面上神色却冷然。
穆裳拱了拱手道:“今日裳儿失礼冒犯师兄,还望师兄见谅。”
子觉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而后凝眸看着穆裳:“我知穆师妹和江姑娘关系亲厚,自然不会见怪。可穆师妹别忘了,我与柳师弟亦是亲厚。”
“告辞。”
穆裳从子觉的房中走出,院子外站着一个穿着光头穿着红色袈裟的年轻和尚,他面上笑意温和,见穆裳走了出来,便连忙双手合十躬身道:“阿弥陀佛。”
这和尚穆裳在论道大会见过,只不过两人并未交手,她只知道这和尚法号虚云,在论道比试中,排行第八。.
穆裳心系江寻道并未停留,只是礼貌的回了一句:“虚云大师。”
就这么算是打了招呼,穆裳便匆匆离去了,虚云看着穆裳的背影,拇指捋过一颗一颗圆润漆黑珠串,直到穆裳的身影消失,他这才垂眸淡淡一笑,而后转身走入院中。
穆裳先去了象帝宫求见柳致远,可柳致远已从子觉口中得知穆裳和江寻道关系亲厚,也知当初江寻道来青云宫拜访,便是穆裳的功劳。
唯一的侄儿身死道陨,柳致远饶是表现的风轻云淡,可心中却是万分悲痛,他将穆裳拒之门外。就算穆裳在殿门外等了两个时辰,他也是拒之不见。
还是青翎从紫竹峰带着玄栖赶来,柳致远这才不得不见了几人。
穆裳想让柳致远将江寻道先从葬剑炉放出来,暂且关押到其他地方去,可柳致远当即回绝,就算穆裳跪下为江寻道求情,他也丝毫没有心软,反倒是对穆裳为一个外人求情的举动,很是不满。
玄栖不忍自己的爱徒委屈,在青翎好几次的催促下,终于开了口:“师兄,我这徒儿就是一根筋,她就是想见见那位江姑娘,既然此事还在彻查中,不如还是让裳儿去看上一眼,她们二人关系又还不错,兴许能从江姑娘口中问出些什么。”
玄栖是柳致远的师妹,两人关系向来还算不错,既然玄栖都当着小辈的面开口了,柳致远也不太好拂了她的面子,况且只是见上一面,又不是将人放出来,他便松了口,让穆裳去见上江寻道一面。
在两个执法弟子的带领下,穆裳前往葬剑炉,青翎则是一路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穆裳虽心中不太情愿青翎继续跟着去见江寻道,可刚刚就是因青翎叫来了师父,柳师伯这才松口让她来见将寻道,穆裳自然不会过河拆桥,便让她一路跟着去了。
葬剑炉乃是青云宫禁地之一,是历来青云宫关押重犯的地方,葬剑炉为黑铁石铸造是青云先祖铸剑之地,几乎贯穿了青云宫后山,直抵地下百米深的熔岩,每过半个时辰,地下的岩浆便会喷涌而上,将整个葬剑炉烧的铁红。
若是普通人身处其中,恐怕岩浆涌起时便早被烧成灰烬,就算是有灵力的修道之人恐怕也是难熬这来自地心的烈焰,只得以灵力抵御。
如果灵力耗尽,就只能用肉身抵挡,若是不早些将人放出去,恐怕早晚也会化作一撮黑灰。
穆裳来时并不知江寻道身受重伤,还以为以江寻道的修为还能撑上几日,可一行人还未走到葬剑池前,一个执法弟子就多嘴了说句:“我看她伤势严重,别说等到柳师伯的提审,恐怕一会开门便是连灰都不剩了。”
穆裳顿住了脚步,她脸色一白,声音有些颤抖:“你说什么?她有伤?”
那开口的弟子点点头,对于穆裳异样的神情,他显然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想:“嗯,伤的还挺重。”
“将一个重伤的人关入葬剑炉,你们是想杀了她吗?”
穆裳身子抑制不住的发冷颤抖,她没想到堂堂象帝峰的峰主,除了掌门之外,青云宫最德高望重的柳师伯,既然会这么做,这哪里是关押,分明是私刑。且所有人都知晓,却并不在乎。
“开门。”
穆裳垂下头,她握紧了拳头,胸中满是惶恐凄然,她实在是太怕门后没有江寻道的身影了。
以至于在她的吩咐下,门已经被打开,她却迟迟没有踏入进去。
扑面而来的热浪扭曲了空气,穆裳深吸一口气,缓步穿过了厚重的石门。
站在她身后的青翎,靠在一旁似乎并不打算跟穆裳一起进去,只是若有所思的发着呆。
踩过脚下龟裂的土地,踏过不时涌起的火海,在扭曲了视线灼热的小空间里,穆裳很快就感觉到了江寻道的存在。
她转身,向着葬剑炉最角落最深处的地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火光中她隐约看到了一白花花的身影,蜷成了一团,躲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
还未近前,穆裳便抑制不住的开口唤了一声:“寻道?”
哪知江寻道很快便回声,急促又慌乱的大喊道:“穆师姐你别过来!!!”
听到江寻道声音那一刻,穆裳感觉心中的巨石缓缓的落地了,她抿了抿唇眸中闪烁着一丝晶莹的泪光,她并未在意江寻道刚刚的提醒,而是踏步靠近了过去。
“幸好你没事,不然...”
走近的穆裳怔住了,嘴里的话也惊讶的只说了半截,她愣愣的看着蜷缩在角落里,浑身上下干净的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的江寻道。
江寻道的身子白皙修长,就算蜷成了个团子,也能看出她匀称的身形,被火光灼烧的肌肤微微有些泛红,而她的脸就更红了,红的像是要滴血一样,她死死的合拢双腿顿下身抱着自己的膝盖。
然后在穆裳的注视下,慢慢将头埋在了膝上,那郁闷又委屈的声音飘入穆裳的耳朵:“穆师姐,不是叫你别过来嘛?”
说完江寻道觉得自己无脸见穆裳,干脆挪了了半圈,脸对着墙壁,背对着穆裳。
可她不知这模样更是致命,她那线条流畅纤细的腰肢,还有那白嫩挺翘的臀.部就这么暴露在了穆裳的眼底。
穆裳的眸子随着江寻道的动作往下一移,然后脸一红,咬着唇转了身,声线微微颤抖:“你...你这是做什么?”
“这里火大,衣服烧没了。”江寻道闷闷的回了声。
穆裳没有转身,她手一翻也不知从哪里,竟是变出了一件火红色的袍子,然后往身后一递:“这是火鼠皮制的衣裳,能隔烈火,你先穿上。”
手上的衣裳唰的被拖走了,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好一会,江寻道才弱弱道:“穆师姐,我好了。”
穆裳咬着唇轻轻一笑,白皙的面容也不知是被热气灼烧的,升腾上了一层淡粉色,她轻吸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等再睁开时,面上的颜色慢慢消失,眸中也恢复了一片清明。
转过身,穆裳就看到了一身红火就连脸和脖子都是一片通红的江寻道。
江寻道平常穿的衣服都是被洗的发白的道袍,其他也只是换洗过一件青衣,从未穿过颜色如此鲜艳的衣裳。
不过倒是与她挺般配的,衬的她清秀白皙的面容多了那么一丝妩媚,再加上现在红的快滴血的脸蛋,活脱脱像个要出嫁的小媳妇。
江寻道摸了摸领子,吐槽道:“这衣裳怎么这般红,红的像要成亲似的。”
也许是为了缓解尴尬,穆裳轻声笑了笑,开玩笑道:“这里可就只有你我二人,你若出嫁还能嫁给谁。”
江寻道眉尖一挑,她正要回答,只听穆裳身后传来了一声银铃般清脆好听的笑声。
“若是江姑娘肯嫁,难道师姐想娶?”
等在门外的青翎不知何时也跟着进来了,她快步走到穆裳身旁,眯着眼看了看穆裳,又看了看一身红衣的江寻道,皮笑肉不笑的夸赞道:“这件衣裳穿在江姑娘身上,还真是相衬。”
“你的伤势如何了?”也不在意青翎的突然介入,穆裳走到江寻道身后,不由分说的抓住了江寻道的手臂,注入了一股灵力。
“穆师姐,我没事。”江寻道快速的挣脱了穆裳的手,她有些急促的攥住略长的衣袖:“我的伤已经好了。”
江寻道说的这并不是谎话,短暂的接触,穆裳分明感觉到了江寻道并不像那两位执法弟子口中的内伤颇重,反倒是安好健康的很,别说内伤就连一道外伤都没有。
直到此刻,穆裳这才注意到了,站在火海中的江寻道没用一丝灵气护住身体,就这么施施然的站在火海中,毫发无损且轻松自在。
而她和青翎却不得用灵气护体,隔绝烈火的灼烧,这才能安好的处于葬剑炉。
“也不知江姑娘修的是什么心法,竟是这般厉害。”青翎体寒,自小就在阴冷昏暗的石室长大,如今碰上至阳的葬剑炉,虽然有灵力护体,可仍是感觉有些难受,额头不停的渗出细小的汗珠。
穆裳注意到了青翎的异常,她眉头微蹙扭头看着青翎:“你先出去等我。”
江寻道站在一旁,她瞥了瞥嘴,要是穆师姐能说动青翎才有鬼,这个古怪的女人可是阴晴不定,最让人琢磨不透的。
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青翎不仅听了穆裳的话,还微微仰头看着穆裳露出了一个乖巧又柔弱的笑容:“好,那我在外面等着师姐,师姐你要早点出来。”
“嗯。”穆裳点了点头。
青翎就这么听了穆裳的话,丝毫没有犹豫的走出了葬剑炉,江寻道看的稀奇,她没想到青翎居然能这么听穆裳的话。
“穆师姐,她现在这么那么听话?”江寻道还想问问穆裳,青翎怎么一下子变乖了,是不是这只是假象,其实又在憋着什么坏心眼。
可穆裳神情一凛,严肃道:“寻道,你若想从此处出去,就将那日你被掳走之后的事,事无巨细的与我说一遍。”
江寻道抿了抿唇,如今她被诬陷关在这个冒火的石室里,想要逃出去就应该把一切告诉穆裳,若是遮遮掩掩的隐瞒,恐怕最后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害了一心想要救她的穆裳。
权衡片刻后,江寻道便决定将一切告诉穆裳,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二能相信的人,就是穆裳和蓝以攸。
因和蓝以攸经历过,所以有些事情两人都知晓,可穆裳不一样,她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柳媚娘兰莘,或是白泷的事。
不过尽管如此,穆裳还是坚定的相信江寻道,就凭借穆裳的信任和照顾,江寻道也觉得自己不该继续隐瞒穆裳了。
于是她便将她和蓝以攸在竹县遇见柳媚娘和兰莘的事,通通说与了穆裳听。
一开始穆裳虽然不知道一个凡人女子和一个女妖,和江寻道被掳的事有什么关系,但她一直很认真的听着,得知江寻道和蓝以攸救了生为妖物的兰莘,她也没有丝毫的不满,反倒是轻轻点了点头。
江寻道唯一的顾忌在穆裳认真的倾听中打破了,包括后来蓬莱岛的曲觞的事,她也一股脑的都告诉给了穆裳。
不出意料,穆裳有些接受不了曲觞是妖,可她也相信江寻道和蓝以攸不会无中生有,只是沉思片刻后,疑惑的问道:“掌门也未曾发现曲门主有何异样,你与蓝师妹是如何发现的?”
原本江寻道是想隐瞒白泷的存在,可是现下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便所幸一咬牙,将白泷的事也说了出来。
蓝以攸甚是震惊,她不曾想过这世间竟有这般怪异之事,毕竟当年妖林中的那场正魔大战从未提及过白泷的存在。
而江寻道所言她是白泷的转世,就更加的让人难以信服,若不是穆裳相信江寻道的为人,恐怕只会以为这一切都是她编造出来的谎话。
江寻道惴惴不安的看着穆裳,她不知道这些听起来有些天马行空的事,穆裳是否会相信。
穆裳眉头紧皱,沉吟了片刻后,才轻声问道:“知晓这些事的人,就只有你我和蓝师妹三人吗?”
“嗯。”江寻道点了点头:“此事若是说与旁人听,恐怕没人会相信我们,蓝师姐说曲门主之事,若是我们泄露了消息,恐怕会适得其反。”
穆裳点点头:“可若真如你们所说,那旻州之事,柳媚娘之事,幕后黑手便是曲门主。就连近来魔教之人频频活动,也与她脱不了干系,寻道,此事已经不是你我蓝师妹能控制的,一定要将此事禀告掌门,请他们定夺裁断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