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顾执这次出差的目的地是法国。
即便是私人飞机, 无需排队等待,飞行时间也足足有十一个小时。
一开始陈雾还能看会书, 看会电视。
时间久了不免犯困。
等到他们飞机终于降落,在国内已是深夜。
陈雾习惯了早睡, 抵挡不住困意, 在中途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床上。
眼前一片昏暗。
房间里没有拉开窗帘,一切都只能看出个大概的轮廓。
虽说他每天醒来,都会发现自己紧紧贴着顾执。
可今天有点不一样。
今天,顾执没有拉着他的手。
而是将他抱在了怀里。
他的脑袋正扣在他脖颈之间。
半边脸颊紧贴着他胸口。
腰间感受到他胳膊的重量。
轻柔却稳固地,一路从腰侧揽到后背。
连着被窝里整夜的暖。
将他牢牢锁住。
哪怕只是动一动,都会把他吵醒吧?
陈雾第一次感到那么局促。
他已经醒了,却又不敢动, 只能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思考着到底是继续这么躺着,还是想办法起来。
眨眼时,睫毛极其轻微地碰触到了男人脖颈。
他似乎由此惊醒。
下意识猛然收紧了放在他腰间的手。
陈雾被他更深地摁在怀里, 顿时没了喘息空间。
连忙将他推开一些。
空气沉寂了片刻。
男人似乎是恢复清醒,隐约松了一口气。
“醒了?”
他的声音暗哑,带着明显的疲惫。
说话的同时,又将他拉了回来,重新抱住。
这次稍稍留了些空间, 虽然空气稀薄一些, 但好歹还是能喘气的。
陈雾觉得今天的顾执很奇怪。
问他:“你怎么了?干嘛突然抱我?”
“有点冷。”
他低喃着, 将脑袋靠向他额头。
“还好有条小毒蛇。”
“……”
他们应该是当地下午四点左右下的飞机。
虽然对陈雾的生物钟来说是深夜,但对顾执来说,却不过是社交晚宴的开始。
难道是昨天发生了什么?
陈雾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回抱了他一下。
“昨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没有。”
顾执的语气平淡自然,没有抢答也没有犹豫,丝毫看不出任何说谎痕迹。
那他为什么这样?
就好像有人要抢走他多么宝贝的东西一样。
供给喘气的缝隙太小,陈雾很快感到了憋闷。
便拍拍他,提醒道:
“几点了?你今天没有行程吗?”
“白天都没有。”
他应着,又问他。
“不过我昨天救了你,你都没点表示吗?”
???
陈雾问:“你要什么表示?”
“礼尚往来,你应该也给我一个奖励。”
陈雾不由觉得好笑。
“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我能给你什么奖励?”
顾执没有回答他,只是问:“你会谈恋爱吗?”
“?”
陈雾被他问懵了:“我大概……会……吧?”
他虽则流连花丛许多年,却始终没对谁有过恋爱的想法。
母亲表面上看着柔柔弱弱,实则是个很有头脑的人,自己被她从小带大,早就被她那套“学校是让大家去学习,不是恋爱游乐场”的理论洗脑。
以至于他对画画的兴趣,比恋爱都要多。
谁能想到,他这样的人居然没谈过恋爱呢?
陈雾心里很虚,生怕顾执嘲笑他。
忙清了清嗓子,拔高声:“理论上我是会的!只是……缺了点实践经验而已……”
“看来是不会呢。”
顾执被他这副逞强的模样逗笑。
不等陈雾着急反驳,又道:“我也不会。”
“?”
“今天正好有空,不如一起学学?”
“???”
时间正好。
厚实的窗帘被晨光照出些亮色。
室内渐渐明亮了一些。
顾执起身去找衣服。
陈雾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从被窝里坐起来。
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睡衣。
他昨天在飞机上睡着,穿的明明是西装,怎么一转眼就成睡衣了?
谁换的?
他抓了抓脑袋,始终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被换了衣服。
迷茫之际,却见顾执脱掉上衣。
露出底下结实的肌肉。
陈雾顿时血气上涌,连忙用被子捂住了半张脸。
只剩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
似乎是有所察觉,顾执回头看了他一眼。
问他:“还不起床吗?”
“……”
陈雾尴尬地挪开了眼:“我……我等下再起来。”
顾执看着他,略略思考了一下。
语气平淡。
“不用捂着,我又不是没看过。”
!!!
果然是他换的吗?
陈雾连忙将被子抱得更紧了。
如果当真是顾执帮忙换的,那他一定看到自己胸口那道狰狞可怖的疤了。
那道疤从他肩头一直蔓延到腰际。
只要不是瞎子,哪怕是略略掀开他衣领,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会不会也觉得很恶心?
陈雾下床找好衣服。
绕过顾执,一言不发地躲进了卫生间。
洗手池边的镜子干净整洁,正照出他睡衣领口的那道疤。
微弯的弧度,像是嘲笑着他的一张嘴。
当年他没能得到好的医治,又被卜凉揍到伤口开裂。
不管是吃穿用住,一样都不合格。
这导致他伤口愈合得很差,显眼又令人作呕。
四年间,他总是穿着整齐。
扣子哪怕不扣到最顶上那一颗,也至少会扣到倒数第二颗。
所以也没有人看到他胸口的伤疤。
但现在,顾执看到了。
陈雾不明白。
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忽然这么难过。
就像是忽然被人解剖开来,堂而皇之地摆在日光下。
而且看他的那个人,偏偏还是顾执。
似乎是长久没听到他的动静。
顾执隔着门问他:“小雾?”
他连忙吸了吸鼻子,回应道:“……我、我换衣服呢。”
可沉重的鼻音还是出卖了他。
门外安静片刻,随即响起门把手的转动声。
他惊愕地看着顾执走了进来,连忙伸手牢牢捂住自己胸口。
焦急道:“别看!”
顾执没有回应他,视线在他的锁骨处盘旋良久,终于握过他死死按住胸口的手。
“不用藏着。”
他温声安慰着,将他轻轻拉开。
“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
“如果真有错。”
他打断他,纤长地睫毛向下垂了几分。
“那也是我来得太迟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陈雾愣了愣。
却见顾执摸摸他脑袋,转身出了门。
“你换衣服吧,我去楼下等你。”
顾执选择的第一站,是酒店附近一家美术馆。
陈雾年少时四处游玩,对法国早就很熟悉了,也确实没必要去那些坑人的旅游景点。
偏巧,顾执选的这家美术馆,正展出着他喜欢的某位大师的作品。
两人沿着长廊一幅一幅慢慢看去,走到其中某幅画面前时。
陈雾忽然停住了脚步。
这幅画,是母亲当年非常喜欢的。
陈雾蓦地想起a市的那些事。
想起森林里对万枯与卜凉的质问。
也想起昨天,万枯最后是被苏秘书带走了。
他不由转头看向顾执。
“对了,昨天你让苏秘书把万枯带走,是问了什么吗?”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他,你到底是怎么对付他们的。”
他含糊应着,反问他:“那你昨天有问出什么来吗?”
“万枯说是我叔父。”
陈雾沉沉叹出口气。
“从他们的反应和表现来看,应该不会有假,可假如真如他们所说,那我叔父当年买通了不少人,甚至伪造了我的死亡证明,还企图谋杀我。”
“你怀疑是他杀了你父母?”
“我不确定,但很有可能。”
陈雾盯着那幅画,用视线描摹着它的每一寸线条与肌理。
“不过我现在更在意令一件事。”
“嗯?”
“他们说,我之所以没被谋害成功,是因为有个男人及时给我换了药瓶和输液管,并且,他还是后来在我家产被夺,无人出钱支付医疗费的时候,跳出来强制让医生抢救我的人。”
顾执皱眉:“这又怎么了?”
“比起我叔父,我觉得这人显然知道得更多。”
陈雾思考着,慢慢分析给他听。
“他会换药瓶和输液管,说明他有着一定的医学基础,有可能学过护士之类的,但他又是个男人,男护士可不多见,我醒来后,也没有在医院见到过任何男护士,再者,哪个护士会出那么多钱救我?”
“所以你觉得他和整件事有关系?”
“对,但更奇怪的是,救我就救我,为什么我苏醒过来后,他却马上断了资金?就好像恨不得立即和我撇清关系一样?难道是怕我赖上他吗?那他一开始就不该救我。”
“也许……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吧。”
“特殊原因?譬如我父亲那时的臭名远扬?”
陈雾苦笑一声。
“你知道吗?我有时真恨他,恨他把我救了回来。明明我就此死掉就不会再痛苦了,可他偏要把我救活,救活了又不管我,任由我游荡在世上,想死不敢死,想活却活不了,这种自说自话的善意,我要来又有什么用?”
顾执眸子颤了颤:“你这么恨他?”
“不,我恨他,但也感激他。”
陈雾叹息着,扭头看向顾执。
“顾执,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男人黝黑清亮的眼眸里,倒映出少年认真的神情。
“帮我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