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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夜合雪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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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东风玉楼望垣深,月照关情绿窗寒。金雁声呜咽, 音信两疏索。夜合瓯雪又一宵, 忍泪花又落。消得莫相遗,须知雪初晴。

一夜料峭春寒亦是刺骨,铅灰色的天低低沉沉的压降下来, 正是首祚繁霜, 冬意朦胧。自来明府跟内务府的人颇有交情, 故大年初一岁首见节, 趁着在朝官员例行团拜,出谒邻族戚友,亦互相往拜于上邸,阖家人等只顾迎来送往,又未免依依惜别生出好些纠缠,因此均将雪梅抛在脑后,并遣来内务府交进宫的轿子接她,她这厢得了信儿匆忙拜别了老太太, 袭了件青苍色鹙氅, 一路顺着渌水亭迤逦奔去,像极了化翼而飞的青鸾。

雪霰子至晚而下, 翳翳苍苍地挦绵扯絮将这天地素满了银白,她跪在南楼前把那前儿时容若给她的竹梅双喜莲花纹玉佩埋在了明开夜合花下,前尘往事浮尘如沙粒,不若扫欲归尽,就此了个干净!

重檐庑殿, 金灿辉煌的琉璃瓦盖着实令人满衔极目,三交六椀艾叶菱花髹漆隔扇殿门,一重又一重的地渐次而开,殿内氤氲缭绕,他见雪梅冉冉云衣,足下生莲,一步一步踏入殿内,他上前追她,可再低头一道太液池,鸿沟而界,他立于船上脚下像楔了钉子一般,使得他动弹不得,瞬时江流荡漾碧海行舟,周身飞盖云雾,他向她伸手疾呼:“芙儿你去哪?等等我...别走......”

她语笑嫣然,“清风朗月,辄思玄度。”她说出这句话时,脸上露出隐隐地笑容,晕腮霞红格外好看。

他挣扎着叫出了声,“不要走,芙儿......”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过来,他躺在榻上,眼前看到春望探出个头来,他将容若倚在迎枕上,他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怜惜的眸子里含着泪,“哥儿,快去瞧瞧罢,多看一眼是一眼。姑娘,要走了。”

容若闻听此言,心头一震,性急忙慌地窜了出去,因在祠堂跪了一夜自觉周身忽冷忽热,早已虚弱至极。

他匆匆出了观花厅,一路跑至渌水亭上,及至一眼便见雪梅撑着一柄油纸伞,遮着小小的明开夜合花蹲在雪中,皑皑绒雪倾敷集身,容若见此十分惊骇,忙提着袍子上前,彦如玉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哥儿还想怎样?都指望你能转醒才好呢!求你多听一两句也就有了。”

容若不耐烦和她兜搭,甩开她的手,冷言道:“我要做甚与你何干?省些心力搁在太太身上倒还受用。”

他心里惦着雪梅,留意回头却见她远远地立在明开夜合花下,一副寒心销志的神情,亦不笑,也不言。她心中如淡,无来无往,无悲无喜,她没再回头看他,只闷着头跟着老太监走出了南楼,容若提着袍子追出去老远,心中窒闷喘不出气来,才艰难地喊出一声,“芙儿......”头顶嗡营之声不断,一声声催人息糜,他早已筋疲力竭,轰然倒地。

那厢送她进宫的轿马‘哒哒嚓嚓’早已消失在福顺胡同尽头。

******

时光荏苒,紫禁城一连数日乌云压城蔽天了许久,一阵风吹来,飞雪骤零,从地平线漫起一片雪雾,雪霰子扬扬洒洒翩然扑面,络绎纵横似透明的白,烟霏雨散的将这红墙绿瓦无情之处,点缀得愈发惊凉。

过了花朝,内务府已然开始张罗着各宫分派春贡事宜,广储司着人送来春贡之物,因外面沥沥飒飒夹雪带雨的飘起雪霰子,雪梅搓搓手打起值房里的帘子忙钻了进去,靠近地龙处伸着手取暖,“这都几儿了,还这样冷,什么时候能熬过去。”

“你这是话里有话,才来了几日且熬呢,仔细着我告诉管教姑姑去。”卫念荷将春贡整理了一番,只把两盒剔红缠枝花鸟纹香匣向她跟前一推,“你瞧我手头上还有好多差事,虽说分派物什不归你管,且劳你替我跑一趟,这左边一盒是老祖宗屋里用的,那右边的是苏麻姑姑用的,你可别记混了。”

“瞧着你这脸变得可真快,前儿时还唬着一张老脸吓我,这会儿又来求我,大白日里你撒癔症呢?”她说笑着忙拿起香匣子躲了出去。

只听屋内追出来卫念荷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小蹄子,别以为给安了个什么白捡的女官,我就治不了你!”

她捧着香匣才一进慈宁宫甬路,打头碰面就见到了皇帝,她敛首行礼,双睫微低目视着自己一双脚尖,“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皇帝穿了件沉香色暗花四季海棠常服,他素日就好随手打把折扇,可也从未见他扇过,只是捏在手里把玩着,他见她迎着自己过来请安,心情甚是高兴,眼皮微微地垂了下来,冲她笑着,“朕在慈宁宫等了你有一阵子了,也不见你半个人影,大冷天的不在里头伺候,上哪去了?”

雪梅决不看他一眼,仍低头笑着露出两个酒窝来,“内务府进来好些春贡,这会儿值房里正分派呢,我得闲替她们走一趟。”

皇帝瞟了瞟她手里捧着的两盒香匣,立时生起促狭之心,“你差事办得好糊涂!怎以这样的品相进给老祖宗?”

皇帝不待她分辨,劈手便把香匣子拿在手里,雪梅被唬得目瞪口呆,赶紧跪下来说,“奴才该死!奴才在差事上不精细,可有的差事也不经我手,有好多不熟悉的,现下差事赶在我头上了,合该是我的责,皇上息怒,奴才认罚就是。”

他看出她着急坏了,这岂事怎有玩笑的?对于宫女而言出了差错就是塌天祸事,他心里有了悔意不该和她在这上头玩笑,自己又不肯折节,清清嗓子煞有其事地打开那香匣子嗅了嗅,这一闻不打紧,果真出了幺蛾子,他心头一紧,“朕问你,是谁派给的差事?”皇帝身旁跟着梁九功,从皇帝手上接过那两盒香匣,自己也凑上去嗅了嗅。

雪梅听见问得关键,在头上胡乱摸了两把冷汗,“回皇上,是奴才自己办砸了差事,与她人不相干,奴才认罚。”

她说得倒挺恳切,皇帝苦着一张脸瞧她,“你觉着仅凭你一句话就能将此事平息?今儿要不是叫朕给撞见了,你死了多少回还不知道呢!平白被人阴了还为其开脱...舒穆禄雪梅,朕瞧你平日里挺机灵的,是否...自进宫来成日介吃汤面餬餬,糊住了脑子?”

她两手撑在地上,思绪过得飞快,“被人阴了?”她马上想到了卫念荷,这是怎么回事?不应该呀?她自认为很小心了,姿态放得低,对人对事皆是不温不燥,气度平和对谁都是诚心诚意的礼敬有加,更是处处与人为善,从不与人分毫对立。她打了个寒噤,突然觉着在宫里头想要存活下去实在艰辛,掌教姑姑曾说过的,人心隔肚皮这句话撂在这紫禁城里头实属相称,让她在在处处都得警醒,看来此话不错。

皇帝见她不语,侧着头递给梁九功一个眼色,梁九功会意拿着那两盒香匣子劝她,“我说姑娘,有些事儿也不是你能担下的,这两匣香贡都是一样的,太皇太后有阴虚血热的疾患,正与这艾纳香克撞,姑娘你自个儿琢磨,一旦你此物呈上,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么?”

皇帝负手而立,看着她叹了口气,“罢了,你初进宫着实不该让你出头。”冲梁九功挥挥手,“去派个人上内务府查查贡档,谁递进的牌子、谁领的物什、交进在谁的手上?挨着个给朕查,朕倒要瞧瞧哪个弄鬼!”

梁九功“嗻”一声,捧着香匣匆匆退去。

第一次她见他动气,她趴在青砖地上屏声静气不敢动弹,清风浮动迤逦了他的袍角,皇帝身上龙涎之气,和风初畅缕缕萦绕。时下四处无人,他弯身上前,托了她一把,雪梅不防如此直向后缩着身子,她怯怯地往上看,四目相对下眼波微转,她娥眉轻蹙愈发显得惊惶无措,皇帝展了展眉,霁颜道:“你当朕是老虎么?朕可是为你才动气的。”

她觉着即吃惊又有些难为情,皇帝愿意为了她委下身来和她解释,这么高高在上的人也有柔服的时候,她顺势被他拽将起来,环视了四周便把皇帝的手从她胳膊上挪开,“主子您别这样,在宫里不比外头,还是计较些分寸罢。”

“朕是天子!谁又敢把你怎样?”他说得正气凛然。

她低着头笑意从她嘴角浅浅地铺蔓开来,“主子这话说得不能这样意气,皇上头上有太后,太后上头还有太皇太后,有这两位老祖宗坐镇您还想怎么样呢?”

她沉静下来觉着自己话有点多,正想着找个茬头逃遁,只见梁九功朝这头走上来回事:“回主子,经内务府一层一层拨问,最后查到慈宁宫,原是这宫女子生了妒心才在底下用手段捣了鬼,这会儿已叫人遣在外头,主子可要问话?”

皇帝看着雪梅,刮了刮自己的眉毛,“她不配见朕,如此祸乱后宫竟还是在老祖宗这里,朕决不能轻饶。事儿既出在慈宁宫,由着掌事太监出面交由慎刑司处置。”

雪梅怔怔地抬起头看着皇帝,一听到慎刑司她便已浑身发颤,历来进了慎刑司里的人,多是有去无回,尤其是个女儿家,大好的青春年华还未待绽放就此凋零,岂不糟蹋?人与人之间无非那点你争我夺,她没什么可夺的,又何必阴曹之下多一冤业。

她怯怯地扥着皇帝的袍角,眼含烁烁泪光,迎着皇帝的视线仰目希骥着,皇帝瞧惯了她恭谨淡雅的模样,这厢她一反常态,倒把皇帝唬懵了,神色凝重道:“你究竟...还是吃了太多的汤面餬餬......”

她很力地摇摇头,“奴才脑子不糊涂。”

“好了,你的心思朕知道。若想换至御前,还需太皇太后首肯才是。”煞是宠溺地抚着她的头,“知道你艰难,先就忍一忍,得了机会朕必会想着。”

她连连摆手,撩起袍子泥首跪地,“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想恳求皇上宽宥。”

“你想让朕宽宥谁?”他见她着实郑重,匍匐恳切地跪在自己面前,心下已经了然,顺势指向宫外,“你想让朕饶了她?那可是下了黑心要至你于死地的人?”

她依旧垂着头,脑中凝神细想依依言道:“不,奴才并非这样认为,也许她有苦衷,若或是利欲熏心,不过一时迷惑颠倒罢了,那正是年少气盛的年纪,被人蛊惑了也是有的。况且奴才自个儿也有私心,奴才初进宫不久皇上便要为奴才开革一个人去,无论那人曾作过何种手段,此事若要在宫内宣扬开了,奴才的名声怕也是要被别人构陷成魅惑圣心的妖孽了,那么奴才又将何以立足?”

皇帝眸中闪动,心内倒暗生了几分赞许之意,“难为你想得这样长远,并不以朕之属意恃宠而骄,本性淑慎端良亦是朕倾慕你的地方。”将手伸向她眼前,她身上微微一凛,只得把手搭在了皇帝的手心里,不想皇帝一把抱住她,“你不是妖孽亦不曾魅惑于朕,一切都是朕心甘情愿的。”

这样的突如其来,雪梅防不胜防,只得任由着皇帝抱着自己,两只手形同鸡爪子般僵在半空,她瞪愣着一双眼,不大好意思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梁九功,也见那梁九功讪讪地将身子侧过去捂着半张脸目,唇际蔓至两颊笑意迤涎。

此时,御前随侍小太监魏珠跪在远处回事,“回禀万岁爷,那卫氏念荷已揪在殿外,如何处置还请主子明示?”

皇帝并未回身,只上手理了理雪梅耳鬓边细碎秀发,口吻极轻,似是家常一样地疏淡,“既如此,着管教姑姑在殿外发落了,便打发到辛者库去。”

魏珠“嗻”一声溜烟儿小跑,便无影了。

帝王的冷酷不是道听途说,雪梅这会儿心里悸悸的,皇帝对自己是与别人不同,世事无常谁也保证不了一成不变的事物,她和容若就是个例子,昨儿还依依相伴,永不言弃,今儿便各分东西,遥遥相隔,在宫中当差保命都还来不及,想他的情意现下也提不起半分了,更何况常伴君侧的隐忍与惊心,这便是伴君如虎的胆颤,她泥首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头,“主子要没别的吩咐,奴才便跪安了。”

皇帝抿着唇“嗯”了声,她秉着一口气缩着脖提起袍子下了石阶,皇帝回手拽住了她,贴其耳鬓,吹风似地淡言:“你这么没心眼儿,在宫里头处处缩手缩脚的,你叫朕怎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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