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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无端画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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钮祜禄东珠敛神定息拧着眉,肃遏道:“好啦, 别说了!纵你我二人这般私密相谈, 也不可如此口无遮拦,日后诸如坤宁宫、赫舍里都要记得讳匿些,不要心气儿一冲, 就逞口舌之快, 防闲隔墙有耳。”

绀湘诺诺道:“姑娘, 说的是, 绀湘必当谨记于心。可自打姑娘进宫真是举步维艰,皇上那头与鳌大人势同水火,亦对姑娘的母家若即若离防闲了许多,鳌大人虽说是姑娘的义父,可咱们并不为鳌大人办事,可外面那些人把咱看在眼里,也不知有多少机事放在心上呢。”

钮祜禄东珠坐在红猩猩毡垫的花梨木宝座上,无可奈何的说:“那又如何, 总之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又能怎样?俗话说‘在家从父, 出嫁从夫’一位是我亲身阿玛,另一个是我干阿玛, 听了谁的都对不住皇上。如今不单皇上对我母家若即若离,亦是对我阴晴不定,而在这后宫除了皇后便唯我最尊,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巩固恩宠才是。”

“娘娘宽心,若说巩固恩宠必当要有子嗣, 目下宫中侍奉万岁爷的人少,皇后那肚子也不成气候,独那荣常在好命些罢了。如果后宫再进新人,难免会把娘娘的势头盖过,不如......”绀湘邪魅一笑,右手当空一切,‘不如趁时还可把控,下手为先扼守关隘?”

钮祜禄东珠那精致的柳眉一挑,掩着口哈生哈气地吁了一声,“罢了,我身子乏得很,这起子烂事便不想听了。此事于我罔愆,该怎么做凭你自个儿,只下手时仔细儆惕些,也留些余地发遣了便是。”绀湘道一声是,扶着钮祜禄东珠进了暖阁歇着去了。

******

铅灰的天,夜幕沉垂,如钩的月半掩在碎散的云雾中,风雪已褪势大半,如今落花犹似地从天而将吹落在乾清宫的台明上。

自雪梅被曹寅护送回乾清宫后,仍执意跪守在乾清宫大殿之前,她垂着头强忍那驱入附骨的寒冷及疼痛,狠力地咬着自己的唇,迫自己如同旷野上坚韧的骆驼草,是她自讨苦吃么?不,也许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点尊严或是表白她对皇帝的心思至始至终并无半丝偏失偏邪罢了。

“哎呦,这怎么话儿说的?姑姑已经跪了有三炷香的时候了,您在这么跪下去不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赌气么?”魏珠哈着腰,冲着雪梅拱手作揖,“姑姑呦——我的好姑姑,万岁爷嘱咐咱们好生照顾着,您得听劝不是?一会儿万岁爷回来见这阵仗,不赏奴才皮爪篱,就要传杖挨板子,我魏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魏谙达,这不合规矩。叫外人看了不成体统,这么做只是不想让皇上为了我被他人诟病。”她抬眼看了看他,“魏谙达,您放心。皇上是深明大义的明君,不会无缘无故责罚您的。”

“你倒是会给朕戴高帽子。”她二人正说着话,并未注意皇帝早已站在身后,月台上的侍卫早已黑压压地跪在了后面,皇帝那明黄襟袍随风飘曳,净如星子般明亮的眼,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伸着手将她扶在了自己怀中,“你为朕吃苦头了,朕曾指天誓地的答应要保你周全的,如今食言了,都是朕对不住你,日后再不会这样了。”

几只昏鸦在乾清宫檐角仙人骑凤的上端驻足鸦啼,几许蘸满凋伤的风缕缕拂面,雪梅觉着此举动似乎亲昵得很,她在皇帝怀中扭扭挣扎轻轻推开了他,单手扶了膝,竭力地支撑其自身的重量。

因光线昏暗,皇帝见她的面色亦是黯淡,他虚扶了一把,“怎样?你哪里不舒服么?你哪里不好要说给朕知道。”

倏忽之间风起愈大,裙裾下轻垂的衣诀飘蓬而起,雪梅不觉目眩神荡,“皇上,奴才...可...以...”她身软如棉,耳边飒飒风声更盛,一挫身便昏厥在皇帝怀中。

“雪梅——”皇帝凝眉惊骇,忙将她抽身抱起,声音里像是夹杂了撕心裂肺地骇痛,“魏珠!快去宣秦太医!”

夜深微寒,皑皑一钩新月,疏影横斜细细碎碎地落在了窗棂上,暖阁中也不知添了几许香,恰恰青烟,靡靡如菲。通臂的烛火摇摇曳曳,竟痴缠般的爆了烛花,那烛泪簌簌而坠,烛火晃曳中已将榻上的人照得些许朦胧。

雪梅双眼微闭,迷迷糊糊地睡意正浓,皇帝挨着她坐在榻沿儿上,时不时地给她用热巴子毛巾揩拭额上沁出的虚汗,他撩起明黄彩云金龙纹妆花锻锦被一角,觑眼往衾被里瞧她那早已被药草裹附的膝头,两个山包一样‘平地起孤堆——无事生非’皇帝的心一突一突甚是纠缠如绞,他略有难色地叹了口气,“秦太医,如实和朕说,她的腿如何?会否留下隐患?”

秦太医哈着腰回禀,“回皇上,姑娘的体质本就气血亏虚,连日来从行宫那次着了风寒加之回宫也未能好生休养,身上的元气只余大半,如今这腿又着了湿寒之气,多是外邪侵袭经络,只怕往后遇着四时更迭,便伴有红肿麻痹热痛之症,若重及也会有屈伸不利等症。”

皇帝肘部杵着大腿,另一只手指了指秦太医,“那朕问你,痊愈的可能有多大?”

秦太医迟疑道:“额,这个嘛...还好诊治的早,这种病最怕积粘,只要总在换药,退部着意保暖,好生将养于衾塌之上不出半月必见大好。”

皇帝立时摆手,“这怎么行?时候长了若计较起来,老祖宗便有理由将她挪出去了,你必得想个法子让她行动自如才好。”

“那唯有......”秦太医已是满头冒汗,踌躇了下,“唯有,委屈姑娘多跑几趟太医院了,用以熏艾灸温经散寒,调和气血,加上温补元气的草药敷在两膝之上才可做到行气血,逐湿寒的疗效。”

皇帝霁颜一笑,“如此甚好,不必折腾她去太医院,那里人多眼杂没得走漏了,朕安置她在乾清宫,这几日没得总叫你幸苦些多走动几趟了。”

秦太医马蹄袖一甩,弯腿打千儿,“万岁爷说哪里话,这是臣的职责,臣也定会尽心尽力医治好姑娘的病症。”

皇帝朝他挥挥手,“你的医术朕放心,回安罢。”梁九功掀开厚门帘子,秦太医夹着药箱便跪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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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皇帝从坤宁宫心急火燎地赶往慈宁宫,干扔下皇后独自对着一整席的膳食,大殿上灯火依旧璨烂辉映,皇后托着腮怔怔地看着偌大的席面,由近至远看向坤宁宫内一隅红墙碧瓦,夜幕垂降,那熹微的月光惨淡地照在那里,披散着幽凉苍白,一目极望,望出那重檐滴瓦重重似画,望出那曲曲游廊蜿蜒如屏,地上霜冷无情,天上月稀薄寒,她嫁进宫已有两年,如今为一不相干女子尚可轻易将她舍下,这几年把肝扒肺地辛苦经营又为着什么?

她望着那幽暗深远的夜空,仿若极大的力量将她吸进了一空洞无尽的隧道,宫殿内处处高悬双喜宫灯,壁上一色的绛红纱绸饰以鎏金双喜大字,龙凤喜床百子帐、百子被都是江南织造所供,她坐在喜床上直直地腰挺着背脊,无论她对这桩婚事多么心存芥蒂,她都是大清开国以来,除却世祖的两位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她赫舍里氏芳仪便也是从这大清门凤舆仪仗堂堂正正抬进来的皇后,这份尊荣及地位,任谁也不可撼动......

“九月初八日金匮,宜嫁娶...宝光,活曜,天贵...为官为贵沾帝宠,婚姻龙子入龙宫,富贵荣华增受禄,库满仓盈自昌隆......”赫舍里芳仪身穿大dà红hong龙long凤同和袍,裙片金加海龙缘,上用红织金寿字缎,中间织金的红双喜,下石青行龙妆缎领约镂金饰东珠十一颗间以珊瑚,两端垂明黄绦,胸前彩帨为红色绸绣,织金蝙蝠花果暗八仙纹五谷丰登,佩箴管、縏袠,梳燕尾,青绒的三顶朝冠上缀朱纬贯东珠各一,皆承以金凤饰东珠各九,猫睛石各一,其珍珠大小镶间而饰,翟尾垂珠。

皇后掩着红盖头,掰着手指笑言道:“想不到钦天监那些髯翁也有些真本事,这样好的日子,真是难得。”她见陪嫁丫头没搭话,坐在条炕的猩猩毡子上伸手去摸,“锦葵?你怎么不言语了?看你跟着我折腾了一天,想肚子里没油水...饿坏了吧?”

“啪——”地一声突然打在她的手背儿上,一股冰凉的疼痛袭扰全身,她立时缩回手,“干嘛!锦葵...锦葵?”

“不是锦葵,打你的是如意!”身边突然传出男子的朗朗之声,金质玉笙似的荡在坤宁宫中浩然荡漾,“我的皇后,你伸手摸摸这把如意,咱们两个便事事好合,使四海同伦,万方向化,缔结如意了。”

皇后嗯了声,伸着她那如葱般的玉指,在青玉浮雕喜鹊登梅灵芝式的如意上摸了一把,那玉如意的头部饱满而圆润慢慢地探进红盖头深处,这表象着天赐良缘意况,在揭开盖头的那一刻,皇后的心一霎一霎地剧烈如捣,她看着皇帝那如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的脸颊,轩轩的眉毛剑眉如飞,玉一般的瑗姿,玉溜一样的目光,瑞像不怒自威,君子比德如玉,精致得不敢去触碰,她愕然地呆坐,仄着头痴痴地问:“你是皇上?”

“自然,我是万人敬仰的皇上,亦是你的夫君。”

“妾有句话想和夫君说。”

“朕,准奏......”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只愿君心似我心.....”

帝后欣然相视,异口同声道:“定不负相思意。”

......

“娘娘,一更鼓敲过了。”锦葵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娘娘,宫门早也已下钥,皇上不会来了,您瞧这一大桌子面席撩着不吃实在可惜。不如,奴才叫小厨房将这些膳食再热一热,您将就着进些吧。”

皇后直勾勾地看着眼前一桌的膳食,颓丧着说:“是啊,皇上今儿不会来了,还留着这些作甚么呢?”她挥挥手,“本宫心烦,撤下去吧。”

锦葵蹲蹲福,召来身侧的侍女耳语几句,随后那侍女领着一众侍女鱼贯而入,将桌上的膳食一一撤去。

“娘娘总是这样费神,皇上那里可是一丝半点都不知呢,娘娘如此不是苦着自个儿么。”她从侍女手上端来一碗红枣薏仁米粥,小心翼翼地送到皇后跟前,“自晌午的时候娘娘就水米未粘牙,这会儿也忒晚了些,不如喝点红枣薏仁米粥润润肠胃吧。”

皇后凝神想了想,接过那碗红枣薏仁粥用汤匙随意地舀了舀,“是啊,本宫就是太在意皇上了,这般铭心刻骨的在意对咱们女人来说是惩罚、是煎熬,谁又能逃得过呢?”

“可皇上素日对着娘娘也是极宠爱的,目下整个后宫宠妃虽是不多,容常在的好处是在子嗣上,而翊坤宫那位也只是依仗着其母家势利罢了,凭她们哪一个比得了娘娘这般的贤德,这几年来皇上自然对娘娘也是椒房专宠。”

皇后扶着锦葵走上贵妃榻上,依旧托着腮愁容满面地欹侧在红色缎绣万寿葫芦蝠云大迎枕上,“宫中尽是这些老人儿侍候,连你也会说后宫宠妃不多,日子长了皇上自然会看腻烦,花无百日红啊...皇上也有普通男人的那点欲望,终有一日总会喜新厌旧的。这不——巴巴的赶去慈宁宫不就是为了那个女人?”

锦葵一口啐道:“凭她是谁,外面来的野女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招数狐媚了皇上,万岁爷不过一时新鲜罢了,倒要看她能得意几时!”

皇后叹口气,“本宫活着只看当下,此时此刻她便是得意了的。适才听有忠上来回事,连老祖宗对此事都撂开了手,本宫又能怎样呢?”

“娘娘且宽心,不论皇上再怎么喜新厌旧,终归是在意娘娘的,就说上回皇上因军政要务总也好些日子不进后宫,那厢听说娘娘身上不适还不巴巴得过来心疼娘娘,照顾娘娘?”她掩着帕子,嗤笑一声,“而翊坤宫那位听说皇上来了咱们坤宁宫,还巴巴打发自家宫里的奴才上来回说犯了心悸病,非要皇上过去瞧不可,她那样东施效颦谁都不是傻子,真真个把人笑死。末后皇上不也是撂下一句‘朕又不是太医瞧不好她这病,若范得厉害请钱粮开了宫门大可叫太医上来瞧瞧便是。’那日夜里她干巴巴地在自个儿宫里闹了整夜,皇上也不曾过问一句。娘娘和皇上是结发夫妻,是后宫之主,这情份自然是天长地久的,她人怎能和娘娘相比?”

“你说的对,是本宫把事儿想窄了,心思不开化受折磨的还是本宫自己,也合该想想怎样拢住皇上的心了。”说着她便攥紧拳头,沉敛了心绪,“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此时正是本宫的好时候,谁若狼子野心不安守本分,就别怪本宫不再心慈手软。”

不知皇后欲意何为,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来个猛的,哇嘎嘎——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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