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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凤曲登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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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九霄蛟螭咳珠玑,万里东风, 翀举翥飞天。凤曲登临碧梧栖, 震风翻海萧关去。怅望碧霄空断肠,茂草慌台,手拈红豆已暗消。不知君郎捉臂纱, 墙头白马, 惊起孤凤鸣。

红纱灯在水滴檐下不住摇曳, 不知何时骤雨初至, 满园里朔风大作吹撼着窗外的树木柳絮,雨点子打在碧纱窗上,淋淋飒飒得搅若碎琼玉乱。

雪梅怅然若失地撑着太阳穴,心底里恹恹地,像被泼了一盆凉水,很不是滋味。她心思有些乱,就这样打算和冬郎断了吗?她暗自摇头,哥子定不会就此罢休, 然而再这么耗下去, 吃亏的只有哥子。裕王那里虽行事强硬,其实手里仍留着余地呢, 可万一哥子哪天把裕王闹得没了耐性,他往皇上跟前儿进言,到那个时候哥子便就无处容身了。

这可不成!她嚯地站起身,心里微微有些按捺不住,歪着头瞧了瞧窗外的雨势, 一阵云彩雨罢了开始渐渐式微下来,兴许哥子现下仍待在裕王府外,还在想辙怎么救自己出来呢,得想个由头,势必要出去和他见上一见。

一个侍女站在门下伺候,她自己思量好了主意,气定神闲地负着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故作镇定仄着头将这屋内的雕梁画栋欣赏了一番,打量好了主意套那侍女的话,冲她眯眼哂笑,“我进这王府这么久,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控身回道:“姑娘唤奴才红影便是。”

“适才一路过来,这宅院瞧着虽大,倒像是不与内院相连?像是格外辟出的外宅似的。”

“姑娘瞧得不错,裕王府有内宅、外宅之分,我们王爷素不爱进内宅,说是内宅女眷尽多是非,王爷和她们触不过来,甘愿在这外宅住着也省去好些麻烦。”

雪梅暗自庆幸,‘外宅好阿,外宅离着街巷很近,容易逃呵。’她莞尔一笑,讥讽道:“听说裕王爷惯爱怜香惜玉,除去嫡福晋与侧福晋,光是庶福晋就纳娶许多,裕王尽享齐人之福不说,多嫌了那帮女人搁在宅子里闹他,女人这辈子能有甚么想头,大好韶华为君嫁,竟被这样的男子娶回去,岂不是坑人?”

红影嘘一声,连忙冲她摆手,“姑娘万不可说这样的话,我们王爷...他也是有难处的。”

她左右看顾了下,瞧见四下无人,悄声道:“我们王爷娶了恁么多女人,还不都是为了巩固皇上的势利,当年顺治爷在世时曾属意王爷继承大统,世祖问其志向‘汝可愿继朕衣钵?’咱们王爷却说‘吾愿为贤王。’这几年王爷为丰皇上羽翼,可以说是倾尽所有,算得上是肝扒肺地为皇上筹谋了。”

“你们王爷真是股肱忠臣。”雪梅眉间一挑,“罢了,刚才的话收回,算我没说。”

红影瞧了瞧夜色已沉,“姑娘,您瞧外头下着雨,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就早早歇下罢。”

雪梅点点头,扁着嘴说:“那个,你出去的时候帮我在门外留盏气死风,我自个儿住在生屋子里头不踏实,外头有照亮儿心里还能舒坦些。”

红影答应着在门前挑了盏气死风,便下去歇着了。

窗外小雨潺潺,夜静阑珊。雪梅撑着头空座了会儿,因很是静谧,愈发显得外面点滴雨落打在枝桠地声响显得屑屑瑟瑟。

暮色渐浓,她袭了件玄色风氅,内里着绛红色缂丝团鹤锦袍,那种绛红色的锦袍红得发亮,衬得白皙秀颀的脖颈上眴焕如玉。

门前的气死风裹着一层红纱,她擎着纱灯径直往西廊上走去,孤眠月夜下,灯火摇曳,渐次灯火荧荧如红梅开遍,似一团富丽妖娆簇拥着她行在迴廊上,花外行人已远,照亮了心底的希冀,于红烛前艳态芳姿,轻身迤逦有种婉彼幽娴的艳逸。

宅院两旁桃树总总而生,林林而群,绿茵平旷,芳草鲜美,时值初夏也正是结桃子的季节,隅隈之处驾着扶梯应是白日里供家丁摘果子用的,她手里提溜着灯笼,屏息静气敛着神,稳著步儿,挺胸直脖,捻起袍子一步一趋,踏梯而上。

雪梅小心翼翼地爬上了裕王府的大山墙,她立在一排琉璃瓦上,一目瞭望,两边红墙林立,邻处庑房旷然寂寂,只有打在身上的细碎雨线,一片沙沙声却是触脸即化。

一轮微淡的弦月挂在夜幕上愈发的(de )皪(li)如珠,她抬着头向尽西头望了望,天色沉沉殷红,是雨没下透的征兆。

此时,通衢拐角处,容若正悄悄地站在大桂树荫下,看繁花纷落。一月在天,光影之下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那眸子里闪着春日般赫奕的光,一目重瞳之下正忧惆惆地望着她。

而雪梅高处临风并未见着他,那衣袂翩翩被吹得鼓鼓囊囊,她回身用绦带绑在树上,正打算顺溜翻墙跃跃而跳,只见裕王正呆在府外墙根儿底下猫着等她,裕王仰着头咧嘴一笑,冲她拱拱手,“就知道你不死心,王再此恭候了。”

雪梅懊恼极了,想方设法逃之夭夭,怎么好像总也逃不出裕王的五指山。她把绦带暗暗收起,胡乱囊在袖管里,“呦,裕王爷还能掐会算呢。”她左手掐指做算卦状,“可惜了,您掐溜了手错算了,那屋里忒憋闷,借您家墙头一用,我是站上来吹风儿透气的。”

裕王哦了声,双脚腾空踏叠而起,单手拍墙而上,身轻如羽站在山墙之上,裕王伸手一捞,把她搂贴怀中,面面相觑下有着似有若无的暧昧,“敢情我偌大裕王府邸召不开你了?哪不是乘凉避暑的地儿,非要恁么费劲巴力地爬墙头?你就这么心似火烧,煎熬不住吗?”

她挣脱不开,力度太大难免会失足,她有些尬尴了,歪着头并不肯与他对视,“裕王爷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是扮猪吃老虎呢,别打量爷瞧不出来,你这些计量兴许皇上受用,但在本王这儿,可没那么轻易让你对付过去。”他把手抵在她的下巴上,那是一种似有若无的缕缕依兰馨香,香波萦绕令他心驰惘惘,指尖轻轻转过她的脸,“给你两条路,要么再换个身份进宫去,他日承当帝后之位,我保你;要么,嫁给本王,我让那些女人让贤,做我的萨里甘,本王疼你。”

她眨巴一下眼睛,很是震惊,“不——”

“不?是不想再进宫么?嘚——本王可以勉为其难收了你。用不用本王在你身上留点定情...之印记?以后别人见了一目了然,不用明说你就是本王的女人。”裕王上下打量着她,“让王想想,印哪里好呢......”那嘴巴开始蠢蠢欲动,冲着她的脸颊便亲了过来。

雪梅支棱着身子直向后仰,咽了咽唾沫,忙把裕王的嘴巴捂住,“别介啊,咱交情不到份上,您留点存兴还是给别的姑娘罢。”

裕王星星眼儿,长叹一声,“也成,既这么着就是择了第一条路喽?”

“我可没说,都是王自个儿搭了野戏台子,自说自话呢。”她反手向腰际上挣了挣,不想竟被裕王抠得实紧,抬首问他:“爷,您能松松手叫我缓缓么?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

“我若是撒手,你就身板儿朝下,摔下去了。还孟子,王瞧着你是蒙我!”愈说愈来劲,裕王双手环过她的腰际,搂得更贴实了,“本王是在救你,可别不识好人心。”

她望着那更深的月色,香雾云鬟,透着清辉玉寒的孤寂,“非要我进宫才能有活路可走么?皇城紫围是最要不得去处,还要处处提防那些女人勾心斗角。险些在宫里要了我的命,那种浑水我不想再趟一回了,我虽不想似千年王八似的盼能活得长久,人身难得,我也惜命!想想今后要过那种日子,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你进宫是最好的前程,天子择后,顺理成章,有皇上当靠山,有王保着你,纳兰成德能活。”他顿了顿,又道:“你不进宫,什么都不是,与皇上反目,王也保不了你,纳兰成德必死。”

这是给她撂了实底儿,无形刀架在脖子上,后退一步便就葬送了冬郎,她还能怎样呢?规制的路都为她料理好了,只能顺杆儿爬由得去。

雪梅凄然一笑,“我能自个儿待会么?您得容我想想。”

裕王松开手,冲她摊着掌,“你身上有不该带的物什,把它给我。”

她嘬唇,“顶大的王,还怕我跑了不成?”

裕王哦一声,反剪双手贴近她的脸颊,“那适才作甚么来着?拿着绦子绑在树上,难不成荡秋千?自打从宫里出来,你心眼子就活分了,半点看不住你,都闹悬。”

她眉痕不由一皱,很颓败地从袖管里抽出绦子来仍在了裕王手里。

裕王脚下一蹬,透空而跃便进了府内,他立在墙根儿底下,佞笑着露出一排大白牙,“你想罢,本王就在这儿等你,待想好了知会一声。”

雪梅并未理他,转首望月凭立在垣墙之上,抬一抬手一滴泪轻轻从脸颊滑落,她一生清洁高雅,洁身自好为着情,自有一番忠贞,似闲云野鹤般超脱无欲无求,若有所求不过是,寻一知己,执子之手罢了,她凄凉一笑,眉痕轩索,唇齿之间微微阖动,楼角渐移迴荡,墙头的凤仙花香红嫩绿恰开时节,她依依哼唱着笙歌,恬淡宁静的夜,像是在唱散着旧事,离愁,残梦......

“春花后夏,沉醉夜照朦胧,月明星稀尽茫茫,

灯花落,绿蜡点窗在微注小窗明,可曾映入你与我?

深居高阁府夹城,长风飘飖吹拂我裳。

妾弄青梅凭垣墙,夜深微雨醉初醒翻风乱。

旧事凄凉不可听,归视窗间字花飘砌。

君骑竹马傍垂杨,烟光奈何垂袖边。

咫尺千里间,桃叶浅声双怅,花间燕啼声。

井底引银瓶,石上磨玉簪,似妾与君别。

终知飘落了无痕。

啊...啊...啊...

晓星荧煌飞渡,满眼空庭泪凝,一钩淡月凭独立。

感念君恩为情故,剩却穷途不消息。

问余何适,廓而忘言。

沉沉风雨暮天西,今朝悲悔误妾百年身。

落坐执一笔,泼墨入画,画工写应难。

晚色溟蒙未满,只怪痴小婵娟女。

早年薄有烟霞意,岁晚莫将轻许人。

人生如梦看不破,是与谁说离与合。

灯花落烬风蜡宫漏月明中,夏条绿密,

暮落缇幕恍然又一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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