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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时情狭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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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琴声三弄,泠泠入云间, 偏是回风自经年。迷空风泪解相留, 含影溪上偃叠月,心期无恒处。翛然世事嗟轮云,从此笙歌烟霞。

是年五月初三日仁孝皇后崩, 奉安梓宫于乾清宫, 设奠献几筵, 悬挂丹旐1于乾清宫门之右。皇帝辍朝成服五日, 并陈皇后仪驾于乾清门至隆宗门外,王以下、入八分公以上进内于丹陛上,公侯子爵、左右翼官员各依班次在景运门外集处举哀,于宫廷内停灵三日,斋戒、禁屠宰四十九日及一切笙乐婚嫁,京城自大丧之日为始,各寺、观皆鸣钟三万杵,以示痛悼弥深。

一灯如豆, 殿中焚香暗香缕缕, 那金莲水滴促漏迟迟,皇帝袭了素服晏坐在蒲团上, 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皇后的神牌,一霎五内酸涩,身同渡江横舟,往事如涂泥,自临深覆, 把得一盏茶坐冷了,把得一缕月光坐沉了。

皇帝活得一向濬哲,为何容忍鳌拜窃弄威权,为何将赫舍里册立中宫,为何来?为何去?又为甚的(di)跌。一步步从东宫储君称帝,为何对一个人赤子畴依,又为何要心摩意揣?皇帝自问对大清拳拳之心,上对得住列祖列宗,下对得住黎民百姓,一个帝位固守不易,感怀祖德,不忍轻倍,专权意气不为帝德,稍有含怒生忿,心犹不足。可每个人都可怨憎恼怒烦,可他却不明白,一个皇帝富有黎明,为何还要背负这诸多权谋,没踪由,恍恍惚惚入了这波橘云诡的金堂,皇后又为而死,是自己莫衷一是,还是他人调歪助澜?这偌大后宫久不治理,竟纵得稂莠盈畴。宫中宠人竟争俯,宫妃掩口笑喤喤,王上帝号声煌煌,是笑喤喤还是声煌煌,为何强颜为何骄矜,为何痴心为何冷漠,为何生又为何死?昨日因何喜,今朝又为甚悲?

这恁多年来,他知道的不知道的,在紫禁城中丽晴新暖,是春到垂杨还是秋到芙蓉,他眼光里隐隐晨露泫然,皇后的一颗锦心,爱得太过窒闷,似无意又似有意,自心原上便想逃离那份纷杂不堪。

盛夏已近,行花未开,当年那地湿燕泥中,吟罢清风,皇后怯生生地腼貌姡然:“梦里浮生,且得韶光,笑问东君,可年年依旧得君意?”

皇帝想到伤心处,不禁黯然垂头,往事似螺旋,鋩锷波起,刮落了嚣华,再回首仍是在这世事长空中自己踽踽独行罢了。

一月在天含影如水,悄悄地映入隔窗上,他身后併入秀逸颀长的身影来,皇帝心中不大畅快,只诶笑了一声,大有感时抚事的惋伤,“你来了,事情查的怎样?”

苏逸堂在身后躬腿插秧,“皇后生前所言不虚,那查昆得以在尚方院狗活了性命,不日便带着锦葵逃离京都。”

皇帝满脸严然,“可有发现曾与什么人接头?”

“如皇上所想,当初主子有意留了查昆一条性命,只为放线作饵,那查昆离宫后不久就与慈宁宫二总管董成海打了碰头,奴才看到董成海掖给查昆一包银子,在那之后这二人便销声匿迹了。”苏逸堂垂手喟叹,“可以想见是有人从中弄鬼,主子果然有先见之明。”

皇帝若有所思,微微沉吟,“皇后懿德有亏,虽是做了诸多错事,但不至如斯,能有这般狡谲。”

苏逸堂继续道:“奴才顺着董成海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才知道董成海本是河间府出来的民人,自行阉割进了京,买名投效,托人挂了内府的旗档子上来,只是这缺德包办事的竟是遏必隆的外戚子侄富灵阿。”

“富灵阿......就是那个由鳌拜举荐上去的河务总督?”皇帝展了展眉,眸中微寒凝冻,“你的意思,此事与淑妃也脱不了干系?”

苏逸堂嘬了嘬唇,悄悄觑着天颜,竟见皇帝脸上一瞬黄一瞬白,再想说什么似乎皇帝又一时不能承受,抽冷子像是说到了皇帝最钻心之处,一旦言语有失便是裹胁皇妃之罪,遂将一切真相打得粉碎,哽在喉中,他垂首一揖,“圣人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皇上是明君自然窥一斑而知全豹。”

“你倒是会说。”皇帝呵一声,“富灵阿真是个庸才,朕对其印象着实深刻,还记得朕才亲政之时召见过他,问他河务他却谄事逢迎,如丁谓溜须又有何分别!如今此人尚在何处?”

“因鳌拜一党他尚在其列,自他上任贪墨成风又全无治河之才,遂工部三审定谳,已将其参劾革职,就等着皇上发落了。”

“河工乃极险之处,看守亦难,今具呈愿往河工效力之人甚多,这等臣工若无所利,何故踊跃前往?此人公然贪黩,如若后继官员诸多效法,岂不是国帑之大漏卮2,又至百姓于何地?”皇帝正色道:“梁九功,传朕旨意将此奸宄之徒交由刑部锢禁,先保住他的小命,朕还有用处。只将此人籍没家产,若其子孙有官者皆贬夺,待三法司会审一并裁决,今后如有以国帑供其浮冒3等事,严惩治罪,绝不姑息!”

话正说着,只见淑妃甫入殿中,气氛骤然窘迫了起来,苏逸堂进退罔躓,立在下首,一时竟也不知如何了,皇帝给他递了眼色,忙下了马蹄袖给淑妃请了安,皇帝吩咐了一声,“回安。”

苏逸堂顺理成章脱了身,一溜烟儿的下去了。

皇帝眸中沉敛幽深,看上去无波无澜,只闲适地踱了几步,便朝她背过身去,负着手立在皇后的神牌前免抑哀情。

淑妃见此一阵心酸,只觉着皇帝的心思太过复杂,总是对自己若即若离,“皇上,嫔妾知道您是极重情义的,仁孝皇后去了,在嫔妾心中也是莫不哀戚。只是听闻您这几日鲜少进食,嫔妾担心您如此日复一日的熬着,总会吃不消。”她随手打开黑漆描金花果万福缠枝的食盒,捧出一碗薏米莲子粥,“皇上如若不思饮食,不如先进些薏米莲子粥罢,这薏米健脾清热、莲子又有养心安神的功效,除烦安神治夏热及体虚火旺不受温补之人的清凉之物,这可是嫔妾亲自去御膳房为皇上做的呢,万望皇上莫拂了嫔妾的一片苦心。”

灯火微茫下,看不清皇帝的神色,“皇天眷命,朕富有四海,可皇后骤然薨逝,朕始终留不住她。”

淑妃听了这样感伤的话竟一时噤住,轻轻地走至皇帝身侧,将众宫妃抄录成册的经卷递给皇帝,“皇上,这是六宫妃嫔为仁孝皇后以夜继昼抄录的经卷,嫔妾无能,只能看着皇上如此哀痛过甚,伤及龙体,却不能为皇上分忧,想以仁孝皇后贤德施惠,贤德如欲太姒,事懿德任天下,想往日仁孝皇后桩桩件件厚泽兼容,嫔妾及众宫妃也是哀痛未尽,思慕未忘的。”

“淑妃能如此仁德贤惠,仁孝皇后身在天国自然感佩,朕也甚是欣慰。”皇帝将抄录的经本接在手上,“梁九功,将经文供于佛前,延请法师为仁孝皇后回向。”

梁九功迈着缓步,垂着肩捧接经文前去佛堂供奉了。

皇帝冲她挥挥手,“你若无事便可跪安了。”

淑妃没有走的意思,“皇上......”顿了顿,欲言又止。

“淑妃还有事?”皇帝垮下肩来,有些不耐,“既是有话便直说。”

“自皇后薨逝,那懿妃从未露面,众宫妃去宝华殿祈福超度,似这样大的宫室卑辞尊礼,她竟不曾前来,嫔妾不是擅生是非之人,只这懿妃行事有恃无恐,后宫众人已对其生有异言,说什么盖后宫之患,莫大于有所恃,亵慢祖宗礼法,亏礼废节,不敬仁孝皇后......”

梁九功深谙皇帝脾性,近着殿门侍在下面暗自喟然,抑首促促翻了个白眼,果听得皇帝泼天之声,“够了!懿妃身子一向孱弱,初入宫廷实为忧思惊惶,兼之恋家,愁与闷一齐来,别有幽愁暗生之心罢了。淑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朕还记得,你初出入宫,也是这样。”

淑妃有些忧心了,一脑子七上八下地促得她绞着帕子,忙俯身蹲踞下来解释,“皇上,不是您所想的,您误会嫔妾了,嫔妾只是......”

“眼见之事犹然假,耳听之言未必是真。”皇帝近身上来,在她那莹净剔透的面颊上轻轻一拂,“朕与尔等宫妃同事一体,惟恐因承宠之事互存介蒂,只盼众妃笃生柔嘉,弘深容人,自是感得天降纯嘏[gu]4,如若私心为己,恣于情性,既犬马不如矣,此颛[z花n]蒙5不堪之人,朕亦弃之。”

皇帝此话似有告诫的意思,淑妃竟有几分不安了,“皇上...嫔,嫔妾只是担心懿妃被众人诟病,近日您为大行皇后绎祭[yi ji]6不恤国事、不进后宫,嫔妾才向您遂具告知这后宫诸事的呀。”

皇帝垂睫凝眸瞧着她,一把攥住她的手,忽然冷颊讫笑,“哦,如你所愿,朕已悉知。”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淑妃,“梁九功,请淑妃跪安——”

作者有话要说: 1丹旐:即用写有死者姓名的旗幡,竖于柩前或敷于棺上,出丧时为棺柩引路。

2漏卮:比喻国家利益外溢的漏洞。

3浮冒:取自清朝工部则例的术语,大抵是指在各项大小工程的荒估、约估、销算、计算(相当于现代工程会计部门的估算、概算、预算、决算)直到报销等各阶段,应用实用物料工价的数字虚假不实。其具体做法五花八门,一言难尽。

4纯嘏:大福。

5颛蒙:愚昧。

6绎祭:古代祭祀的一种仪式。设祭于堂,为祊乎外。――《礼记·礼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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