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徐讷讷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觉,但其实她晚上睡得极好,甚至做了一个美梦,虽然醒来就忘了梦里的事情,但那种愉悦的感觉一直围绕在身旁,直到她看见沈楼进门。
沈楼眉眼永远带笑,一双桃花眼多情得很,和无趣的徐讷讷站在一块时对比极为明显。
“阿言,你脚伤好些了么?”他笑眯眯地进了院子,态度自然地寻了张椅子坐下,又笑眯眯地寒暄问起。
徐讷讷装模作样地拄着拐杖出门,道:“劳烦你记挂,已经好多了,只是不好走路。”
沈楼眼睛闪了闪,道:“轮椅应当已经送来了才是,你试过了没有?”他在心里琢磨,昨晚上才送到卫湛手里,应该还没送过来,正好这时候去卫湛院子里要……
谁知徐讷讷遥遥一指,屋里赫然是刚从他手里送出来的木轮椅,椅子上还相当贴心地铺了软垫皮毛。
沈楼转头意味深长地看她,不对劲,卫湛对这块豆腐的态度实在不对劲。
两人没耽搁多久,用了早膳之后就出门了,出门前卫湛特地拨了一个侍卫过来给徐讷讷推轮椅,但徐讷讷知道,这就是个眼线,不过有个能推轮椅的也很不错就是了。
因为轮椅占的位置多,徐讷讷一人独占了一辆马车,侍卫忠实地骑着马护在她的马车旁,沈楼上了前一辆马车带路。
徐讷讷才来不久,自然是不认路的,直到马车停在了春风写意楼前,她才恍然大悟,今日的会面原来在这里,有点风雅。
她不爱喝茶,但作为一个才华横溢的大才子,不爱茶又有些说不过去,只能附庸一下风雅,面上摆出一副赞叹的表情。
忠实的侍卫两只手轻松而迅速地托着轮椅连带着轮椅上的徐讷讷下了马车,沈楼已经进茶楼打过招呼,迅速有人在门口石阶上铺上供轮椅出行的木板。
徐讷讷享受着众人开道的待遇,有些感叹,终于有一点原主身为周国大公子的感觉了。生来高贵,万众瞩目。
会面定在二楼的雅间,徐讷讷全程被人抬着上楼,已然是个半残废,沈楼在一旁看得牙痒,好几次差点没忍住嘴贱,但看到一旁的侍卫,他皱了皱眉,还是忍了下来。
卫湛手底下第三暗卫卫丙,力气大,速度快。这倒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卫湛手底下的暗卫都跟卫湛一个德性,表里不一且睚眦必报。
目前还不知道卫湛为何要把卫丙调到徐慎言这个小白脸身边,但小心不招惹总是没错的。
徐讷讷一如既往地维持着自己木讷呆板的人设,看谁都是一双死鱼眼,她隐约听见一楼大堂有茶客小声窃窃私语:“世子的幕僚果然不同常人,当真深不可测。”
她在心里满意点头,就得给人这种印象,看来她人设定的不错。
进雅间前,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竟然挂着块小牌匾,写着礁洲之汀四个字。原来如此,那纸条是约她在这个雅间见面,那最后的万壑争流又是什么意思?
没等她继续思索,先进门的沈楼道:“来一壶万壑争流,味浓些。”
徐讷讷一顿,视线对上了屋里的另一个人,那是一个年轻清秀的女子,神情透着些许的慌张,看见有人进门就局促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对他们行了宫人礼。
竟然是熟人。
原主周讷身边的二等宫女之一,日常负责庭院打扫,等闲很少出现在周讷面前。周讷的记忆里都对这个宫女有印象,反过来说,宫女绝对认识周讷。
但是那宫女视线在他们面上扫了一下,就忐忑地低下了头,似乎没认出来。
徐讷讷心里经历了剧烈的挣扎,但看到宫女掩饰在惊慌下的平静,她忽然灵光一闪,或许那个约她见面的就是眼前这位宫女。
沈楼半威胁似地开场,将宫女吓得战战兢兢,什么话都交代了出来:“奴婢、我名唤碎秋,是景阳宫的二等宫女,寻常很少见到大公子,奴婢、我什么都不知道。大公子突然失踪之后,太后就以照顾不周为由杖责了许多人,我运气比较好,被遣散出宫,来卫国投奔了我姨母。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怕他们不相信,她又哀求道:“我就是一个二等宫女,连大公子的身都近不得,求两位大人给奴婢一条生路。”
沈楼笑开:“怎么说得我们要对你如何一样?放心,我们世子也是为了大公子的安危,你既然是大公子的婢女,应当盼着他平安才是。”
宫女脸色骤然发白,抖着唇只反反复复说那一句“什么都不知道”,徐讷讷眼神冷淡地打断她:“那你抖什么?你这副模样明摆着告诉别人你知道点什么。”
演的挺好,就是那副样子惹人厌烦。
宫女瑟缩了一下身子,结结巴巴道:“就是、就是宫里有些传言,说、说是大公子有意谋、谋害二公子,被太后申斥,之后便不见了。而且、而且”她目光躲躲闪闪地移到徐讷讷脸上,满脸都写着欲言又止。
徐讷讷木着脸,眼皮半阖,低头轻抿一口万壑争流,一瞬间味蕾炸开,像是水流迸溅,冲击得她脑子里只剩下水声。她想,似乎是薄荷的味道。
这茶水让人无比清醒,她便听到那宫女小声道:“这位公子长得有几分像大公子,就是大公子英气一些,这位公子看着、看着颇为文弱。”
闻言沈楼立马转了头看,嘴角噙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哦?那倒是有趣。”
徐讷讷仍旧板着脸,表情都没动一分,只道:“能与大公子相像,是在下的荣幸。”
最终这场会面在宫女惶惶不安的脸色中结束,徐讷讷喝了一肚子茶水,要搁平日里绝对走不动道,可她今日是伤患,全程坐在轮椅上不用动,自有人抬上抬下,伺候得十分周全。
回到王宫外廷,卫湛正好处理完公务,便叫了徐讷讷和沈楼二人去书房。
一进书房,徐讷讷眉心就是一跳,传闻中卫湛的这个书房是禁地,只有极为亲近的人才能入内,反正外廷那几个幕僚中来得最久的陈不二都没进去过。
如今一脚跨了进来,终于得见这禁地的真面目,清贵典雅,引人瞩目的是那几个大书架,书册排列的整整齐齐,书香浓厚得几乎要成形。
卫湛在书桌后的大靠椅上坐下,示意沈楼随便坐,徐讷讷坐在轮椅上不必挪动,便横在了书桌前。
“今日问得如何?”
沈楼道:“一个二等宫女,问不出什么来。只说大公子谋害二公子的事迹败露,被赵太后申斥,之后便失踪了。她还道大公子相貌与阿言有些像。”
卫湛意外地抬眼看向徐讷讷,周国大公子长的与这个小白脸相像?这般文弱,跟个姑娘似的?
在他想像里,身为周帝的嫡长子,周大公子是天潢贵胄,理应相貌堂堂玉树临风。徐豆腐相貌倒是不错,只是那周身文弱的气质配上他略显单薄的身材,怎么看都不像矜贵的一国公子。
“那倒是碰巧了。”卫湛道。
徐讷讷神思不属,眼睛盯着旁边书架上的一处,眼底流露出渴望来。
卫湛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表情,留意到她目光落在书架上,他想了想,转头对沈楼道:“你回去吧。”
沈楼:?连句客气话都没有?
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视线在出神的徐讷讷和淡定脸的卫湛身上来回扫射,然后在卫湛越来越冷的眼神中败退,委委屈屈地说:“快到午时了。”
卫湛似是恍然大悟:“那我也不留你用饭了,你快走吧。”
沈楼就这么被赶出了门,留下徐讷讷一脸茫然地坐在屋里,不过因为她脸上惯常没有表情,这一丁点茫然还是卫湛紧盯着她的表情变化才看出来的。
“世子,在下也……”
卫湛却直接从书桌后面出来拦住她,倾身弯着腰和她说话:“慎言今日气色颇好,出去逛的如何?”
这态度好的不正常,徐讷讷往后缩了缩身子,尽量仰着头和他说话:“托世子的福,在下逛的很好。”
“他叫卫丙,”卫湛忽往外一指,指着门外忠实的侍卫道,“他以后就跟着你,等你脚伤痊愈,就由他教你写拳脚功夫。”
徐讷讷震惊地转头看去,那位面相忠厚的侍卫听见声音后朝她点了下头。
“世子,这不合规矩……”徐讷讷试图往后推自己的轮椅。
卫湛心道,你终于换句词了,但我偏不如你的意。
不知道为何,他开始享受这一种“捣乱”的感觉,他想打破围绕在徐慎言周围的迷障,想撕开他伪装的面目;想在他那张俊美呆板的脸上看见别的表情,最主要的是,想看他生气。
卫湛愉快地想,表里不一的终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我找到了同类。
作者有话要说: 不过后来卫阿湛就知道,徐讷讷跟他是截然相反(方方面面)的人,然后——
更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