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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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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十月中, 徐讷讷穿书也满一年了, 一年之前她客居于卫王宫外廷, 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这儿的主人。

她十分感慨, 当年只想活下去,却不料抱到一条金大腿,还抱得这般牢固, 当真是冥冥之中,缘分,妙不可言。

然而,剧情更加妙不可言。

她再一次在马车上醒来的时候,还以为卫湛又让人将她从王宫中偷了出来,这事一而再再而三的, 叫人都没有了新鲜感。她打了个哈欠, 正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都没有力气。

她哈欠还没打完,呆呆地张着嘴, 随即就是一种来得莫名其妙的了然, 剧情在逐渐推进,也不知道自己即将要被送去哪里。

她默默地躺着,脑袋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这大半年来,因为有卫湛在身边,她也没什么危险,都没怎么用过脑子, 乍一用,突然觉得有点不够用。

比如说,那些人是怎么将她从卫宫运出来的?运出来之后又如何能畅通无阻地送到要去的地方呢?

她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外边有人低声说话:“还没醒,是不是该补一针?”

“等一会,我去看看。”

就这么两句话,她就反应过来,难怪这次绑架能这么顺利,那第二个声音分明是卫丙,淡淡的,没什么存在感,却实实在在是卫湛门下第三暗卫。

她闭上眼睛,感觉到马车前边的帘子被掀开,亮光伴随着冷气吹进来,她眼皮一抖。

卫丙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响起:“徐先生,您醒了?”

许久没听过这个称呼,徐讷讷还有点不适应,她慢慢睁开眼睛,但因躺着不能动的原因,视线只有头顶那一片,压根看不见马车前方的卫丙。

她感觉到手指头上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然后身子就能动了,但她下意识没动,静静听着耳边卫丙的动静。卫丙哐当一声打开了什么东西,听起来应该是木盒子。

“徐先生,属下要带您回周国,您别慌,待将您送回去之后,属下就会服罪自刎。”

徐讷讷:被你说的我好慌……

她斟酌了下,忍不住问出口:“你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家人被绑架了?”

卫丙似是没预料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回道:“属下是孤儿。”

“……”徐讷讷沉默,动之以情不行,接下来便要晓之以理,“绑架是不对的,我是卫国世子夫人,去周国做什么?”

卫丙淡淡看她一眼,道:“属下是先帝为您培养的暗卫,如今周国国危,属下要遵从先帝遗旨,带您回去平定局势。”

这个暗桩是谁也想不到的,徐讷讷十分惊愕,先帝居然是这么牛掰的一个人吗?完全看不出来啊,印象中是一个温和儒雅的中年人,手居然都伸到了卫国。

她讪笑:“我能如何平定局势?”

卫丙道:“这是您的事。”

再之后就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只是沉默着给她端了盘糕点让她吃,等她吃完,毫不留情地往她手上扎了一针,继续赶路。

他们此行打着卫湛的名号,因他手上有卫国王室令牌,一路也没人怀疑,只以为王世子新婚分离,寂寞难耐,特地遣人回卫宫接了世子夫人上前线。这借口光明正大,连卫王都没怀疑。

直到隔了十来日,卫湛终于从周军的纠缠中脱出身来,往卫宫送了一封平安信,卫王才察觉不对,徐讷讷都上前方了,卫湛那臭小子怎么还能记得给卫宫送信?

儿媳妇在他手上丢了,卫王很慌乱,连忙去寻高僧批命。

高僧慧能观他面相许久,最后欣慰道:“这是好事,君上与王后阴差阳错避过一死劫,世子夫人柳暗花明得一圆满,世子……世子阴晴圆缺,性情……略有小变?”

卫王:“……”他对自己儿子的德性还是挺了解的,高僧就算再婉转,他也知道,那死孩子肯定要出幺蛾子,性情略有小变没关系,反正最后有儿媳妇兜着。

慧能面上有淡淡笑意:“君上放心,世子夫人一切安好,世子也安好。”

徐讷讷一路上时睡时醒,精神混混沌沌的,越来越觉得这狗逼剧情委实不合常理。可再怎么不合常理,她在十来日后还是出现在了周王宫中一处偏殿的地道里。

跟偷情一样,赵太后每夜都到这地道里和她密会,单方面的密会。

徐讷讷对她各种恨铁不成钢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最终拼接出原书的剧情可能性发展:周讷被绑回周国,但因没有卫丙这种高手的护送,在路上被霍家劫走,霍家的霍玲珑生平最恨漂亮姑娘,然后就把周讷折磨得死去活来,周讷蛰伏许久,终于将她弄死。

而另一边,卫丙作为深藏在卫国的细作,受了赵太后的命令,在卫宫中设计卫王遭遇刺杀,致使卫王后疯病加重,这才迫使卫湛不得不以梁玥为交换条件,使赵国不再纠缠。

想通这一层,徐讷讷觉得松了口气,至少,如今卫丙被她牵制在周国,卫王和王后应该是安全的,卫湛,也应该是安全的。

她缓慢地喝着鸡汤,赵太后就坐在桌子对面,今日的她很不对劲,脸上少有的浮现出几丝灰败之色。

“你想想,这帝国都是你的,为何不要呢?”她嘴里嘀咕着,十根手指绞在一起,显得癫狂又紧张。

徐讷讷不为所动,稳稳地抱着鸡汤碗,坚持将半碗鸡汤喝完才擦了擦嘴说话:“母后,我都是卫国的世子夫人了。”

赵太后猛地抬头看向她,眼睛里是诡谲的光,像是浓重的墨。徐讷讷知道这是她发怒的前兆,接下来大概是要砸碗了,这种剧情大概两日上演一次,她都替那些名贵瓷碗感到心疼。

但今日赵太后眼眸沉沉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指甲都将木制桌面抠出了坑,但是什么都没说。

徐讷讷灵光一闪,转头看向雕着浮雕的墙壁,壁上点缀着硕大的夜明珠,将那些浮雕照出阴影,那阴影就像是蒙在她心上一样,良久,她问:“阿央呢?他的病如何了?”

赵太后脸色一僵,手下猛然加大力气,护甲崩断,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音。这声音就像是琴弦断了一样,徐讷讷的声音落在琴弦断后的虚空里:“他是不是……走了?”

赵太后倏地站起身来,繁复的宫装袖摆宽大,带起桌上的空瓷碗,那一个完整的白瓷碗转眼就变成了四分五裂,残留的汤水泼在石砖地上,画出一片难看的污渍。

“你先休息,哀家明日再过来。”

她匆匆忙忙离去,没发现徐讷讷脸上透出不正常的苍白,连唇色都淡了许多。压下心头作呕的欲望,她深呼吸了两大口气,空气里残存的檀香味淡去,留下隐隐约约的鸡汤香味,让她感觉好了很多。

幼帝周央还是夭亡了。

她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底,连帝王薨逝的鸣钟都听不见,又或者,压根没有鸣钟。赵太后对外隐瞒了幼帝薨逝的消息,但这事瞒不了多久。

接下来三日,赵太后都没有出现,饭食都是由一个沉默寡言的宫女送过来,徐讷讷也没有和她交谈的欲望,每回饭送来了就吃,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第三日晚间,倒是那位看着像个哑巴的宫女率先说话了:“殿下,太后病了。”

作为被绑架囚禁的受害人,徐讷讷对赵太后这位幕后加害人实在没有好感,听见她病了,心里甚至冒出了一点幸灾乐祸。咳,坏事做多了得报应了吧?

徐讷讷:“哦,请她多喝热水。”

宫女被噎了一句,又道:“太后在病中还念着殿下您,您……”

徐讷讷突然想起周讷的愿望,希望赵太后诚心认错,大概是这么个意思,这时候倒是个好机会。她试探道:“毕竟是我的母后,我去看看她。”

宫女神色一紧,拦在她身前:“没有太后的准允,您不能离开这里。”

徐讷讷观她动作,明显是个会功夫的,她挑了眉:“难道说太后念着我的不是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宫女微动了动唇,讪笑道:“奴婢以为若殿下能为太后抄写经书,太后感受到殿下的孝心,必能早日大安。”

徐讷讷斜睨她一眼,满身贵气与傲气倾泻而出,压得宫女抬不起头来。

“我还要你来教我如何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她抬起下巴,白皙的脖颈在夜明珠和烛火两种光的晕染下,现出一种奇妙的光泽,引人溺入其中,又让人清醒自持。

宫女不敢再说什么,沉默退下,幽亮的室内陷入沉寂,过了会儿,传出了一声干呕。

徐讷讷手撑着墙壁,低头对着墙根干呕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呕出来。这症状有点类似绑架后遗症,每夜每夜睡不着,胃里时而空荡时而满涨,让她要么饿到想呕,要么饱到想吐。

被囚禁的生活很无聊,不过还有几本佛经打发时间,她吃饱了就看佛经,看了两日之后,她感觉自己境界显然有所提升,不说无欲无求,至少修炼出了一种超然无我的淡定——俗称咸鱼。

那个沉默寡言的宫女像是打破了禁制,每日送饭时都要逼叨叨许久,重点围绕“孝心”口头作一篇小论文,最后再不咸不淡地刺几句,点题说明徐讷讷对有生育之恩的赵太后不够孝顺。

徐讷讷对此只有一句话要说:要做我爹的后来成了我夫君,不知道这位要做我娘的会怎么样?

作为一条咸鱼本鱼,她翻开佛经,正琢磨着给自己取个法号,空旷的地底走道里传来一道不同与往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沉稳有力,一步一步像是踏在了人的心上。

徐讷讷发誓,她似乎听到了长刀刀刃擦过地砖的声音,尖利又刺耳,还有身体摔落在地的闷响。她忍不住抬头看向昏暗的走道门,那是一道木门,非常没用,一脚就可以踹开。

然后她便眼睁睁看着那道木门被一柄长刀劈成了两半,冷光一闪,烛火应景地闪了几下,灭了。

夜明珠幽幽的亮光照在她脸上,也照到了来人的脸上,让她看清了眼角那一块伤疤以及脸侧的两道血痕。

喊叫被堵在了喉咙里,她张了张嘴,吐出了一句话:“阿弥陀佛……”

“嗯?”

“放下屠刀……”

“你再好好想想,想好要说什么了吗?”卫湛声音沙哑,像是裹了一层砂砾,他微微弯腰,修长的手指触及徐讷讷的下巴,猛地用力,将她的下巴抬高,就着这个姿势看进她的眼睛里,“有人告诉我,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

徐讷讷这人,看人脸色不行,但最会看卫湛的脸色,不等他说完,赶紧张开手抱住,只是张口要说话时突然失声,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然后她皱眉想了想,犹犹豫豫道:“爹?……不对,哥、哥,不是不是,我该喊什么来着?”

卫湛:“……”

卫湛的表情裂了,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但身体力行地告诉她该喊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琛矜韫、北兮和赤兔麦城送忠魂几位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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