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Mac Jacobs
等到周遡彻底熟睡后,阿呆帮他关了床头灯和卧室门,接着蹑手蹑脚的下了楼。
洗手间和客房里的东西都一应俱全,阿呆洗完澡后便很快的睡了下去。
累了一天,阿呆睡得很香,丝毫没有认床的说法。
直到后半夜。
还在睡梦里的阿呆被人强行的从床上拖拽了起来。
阿呆睡得两眼还糊着眼屎,梦里她和妈妈还有妹妹围坐在一起包饺子,灯光暖黄,画面温馨,屋外偶尔响起鞭炮的声响。
梦境里,阿妹连声叫着她阿姊,阿姊,还说要把阿婆刚做好的八宝饭的第一口,让阿呆尝。
屋内一片欢腾。
她真的以为自己回家过了年。
只是梦刚做了个开头,味儿还没品够,就被人粗鲁的喊醒。
入眼的人是周遡。
阿呆还睡意朦胧,只是看到周遡脸上阴沉出水的表情,眼角透着戾气,眉头紧皱,仿佛厉鬼索命。
好端端的美梦一下便成了噩梦。
阿呆硬生生的将自己给掐醒。
实在是太骇人了。
眼前的周遡,是周遡,却又不是周遡。
往常的周遡,虽然也冰冷,但是眼神却大多都是吊儿郎当的。
只是现在的周遡,虽有着周遡的皮囊,却更像是黑夜里的一把利刃,上面还淬着寒冰,犹如一只收敛不住脾性的困兽。
阿呆只稍一眼,便被吓醒了。
他眼中隐忍压抑的情绪太多。
而这些不稳定的情绪,在他的体内游走,找寻着一个宣泄的出口。
因此他来到了阿呆的房间。
“怎、怎么了……”阿呆吓得都结巴了,“周、周先生……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她赶紧开了灯。
站在她面前的周遡身上穿着黑色的睡衣,丝绸质地,犹如他的眼,通体漆黑。
周遡皮白,衬的眼皮下的青乌愈发明显。
而眼底是阴郁的化不开的稠墨,狂风暴雨,海浪滔天。
看的阿呆心惊肉跳。
周遡看了眼面前顶着一头鸟窝的阿呆。
他看了她很久,眼神阴翳,却不说话。
阿呆被周遡盯得心里发麻,她觉得,他在看她,却又仿佛穿过她,在看另外的人。
她只能安慰自己,也许是她多想。
只是周遡这大半夜的,难道有梦游这个病?
那等明儿早上天亮了,她可要和他说说。
没过多久,周遡终于张口。
只是周遡开口问阿呆的第一个问题,便直接让阿呆恨不得尖叫出来。
周遡指着门口空荡荡的地板,嗓子哑的吓人:“你能看见站在那儿的人吗?”
站、站在那儿的人?
阿呆看了眼周遡背后他指的地方。
那是房间的门口。
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门半开着,灯光大亮,房间里静谧的落针可闻。
这时候阿呆恨不得大声背诵八荣八耻保平安。
周遡只稍一眼,便看见了阿呆眼里的答案。
没有人可以看见。
只有他。
这个病症又找上他了。
那些幻象。
“哪里、哪里有人?”阿呆尬笑,试图缓解气氛,“周先生,是您太累了,看错了吧?”
这话一说出口,周遡的脸色变得更加的深沉。
他像是蛰伏在黑夜里的饿狼,只有那双眼,亮的逼仄。
他死死的盯着门口,不说话。
就连平日里反应慢了半拍的阿呆,也看出了周遡的异样。
他……难道可以看见她看不见的“东西”?
阿呆有点害怕。
但是她还是强忍着心头的恐怖,试图安抚周遡,“周先生,那些都是假象,是你最近太累了。”
她看着他眼下的青乌,又想到他长久失眠的困顿。
难道这就是他……一直无法入睡的原因?
那些所谓……看不见的东西?
她心中划过一丝不忍。
阿呆嘴拙,她不知道周遡眼里究竟看见了什么,但是她想着,也许他只是太累,需要休息。
她不会安慰,只懂得拍拍自己身边空着的床位,“周先生,要不你躺下,我给你揉一揉太阳穴。”
周遡垂下眼皮,终于出声了,“你不害怕?”
即使她看不见。
这个病症,是在很小的时候出现过几次。
起初他没有在意。
只是周家带他们的女佣会觉得奇怪。
到了后来,经历过他弟弟……的事情。
这个病症才彻底暴露了出来。
他吃过药,看过病,找过心理医生。
却还是日日夜夜的失眠。
即使入睡了,也多梦。
有时候累狠了。
则会出现幻象与现实的交替。
他吃不准。
究竟哪个才是真实。
今晚则是个意外。
一般他只会藏在自己心底。
而今天晚上他遇见的……
是他曾熟悉无比的一张脸。
因此他才会如此的失控。
想要找人求证。
只是现实再次让他的希望落空。
阿呆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诚实的摇了摇头。
“我不害怕。”
她说。
周遡似乎慢慢地从刚刚的癔症中苏醒,他淡淡的说:“骗人。”
没有人能不怕发病时候的他。
阿呆却坚定的摇头,她试图伸手,握住周遡冰冷的手掌:“阿呆没有骗人。”
“周先生,你只是太累了。”
“睡一觉就好了。”
这世界从无鬼神,她从前不信,以后也不。
一切不过是人心生幻。
周遡任由她拉着躺下。
他抬手遮蔽住自己的双眼,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挡住他不愿看到的一切。
他需要花很多的力气,去分辨真实与虚妄。
阿呆起身先关上了门,又紧闭了窗,然后调暗了房间里的灯光。
房间里的熏香点的是青柠罗勒与柑橘。
阿呆跪坐在周遡的身边。
她的指尖微凉,她耐心的搓热后,才抚上周遡有些肿胀的额角。
她的动作格外的轻柔,带着舒缓的节奏。
周遡难得的有说话的欲.望。
他问阿呆:“你出国多久了。”
“两年了。”
“没回去过?”
“没有。”
“一直呆在多伦多?”
“刚来的时候在温哥华也待过。”
“那为什么来这儿。”
“来多伦多?还是出国?”阿呆没搞清楚。
“来多伦多。”
“哦,这儿能赚的更多,”毕竟温哥华的经济比多伦多还是要略逊色点。
加拿大的东部和西部与美国差不多。
东部金融中心,西部娱乐和旅游。
而她想要挣钱,自然往人多的地儿钻。
毕竟生活从未给过她太多选择的余地。
“你以后想干什么,”难得的,周遡对她的事儿感兴趣,“准备一辈子都在这儿黑着?”
阿呆黑户的身份周遡是知道的,若她想要拿到枫叶卡,除了和人结婚,似乎无路可走。
阿呆默了默。
她不想结婚,“我想要念书。”
若攒了足够的钱,妹妹的病也不用她负担了,阿呆想要回学校念书。
这辈子,她吃够了没有文化的苦楚。
因此她想要念书,哪怕是读个college*的文凭也好。
“念书?”这倒是让周遡诧异,没想到这呆子三番五次的给他意外,“你想念什么。”
对于念什么专业,阿呆并不知道。
她从未想过。
她垂着头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
连念书上学这样的念头,对于现在苟活在温饱线上下的她而言,都是妄想。
“那就慢慢想,”周遡说的云淡风轻,“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的。”
那你喜欢什么呢,阿呆脱口而出的想要问道。
但是她看见他紧锁着的眉头,话又咽了回去。
阿呆不知他在烦恼着什么。
她想他拥有了那么多,房子,车子,女人,朋友,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不开心。
是因为拥有的这些,都是他不喜欢的吗?
她不知道,也无从问起。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阿呆聊着天,他从与她的对话中,便能窥见她生活的酸楚。
直到阿呆的指尖开始酸涩了,周遡才勉强有了睡意。
“……是啊,每隔一个月都要汇钱回去的,手续费大概要50加,还只收现金。我没有合法身份,所以开不了户,只能走私人的换汇。”
这些事儿她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妈妈不曾,阿妹更没提起的必要。
“有一次要去寄钱给家里,我走在唐人街上差点被人抢了包,”提起这段事儿,她苦涩的笑笑,“好在旁边的白人大哥帮我追回来了。”
幸好是虚惊一场。
不然那个月她可能连饭都吃不上了。
也许真的要去睡麦当劳,领教会的救济。
周遡听着阿呆的描述,他问她:“你家有多少兄弟姊妹,”竟能拮据到这个地步。
“就我和我妹妹,还有妈妈和阿婆。”
谈起家里人,阿呆嘴角勾起了抹甜:“我妹妹身体不好,一直要吃药,还要做手术,所以我想要多攒点钱。”
而阿妹在偶尔清醒的时候还和她提过,阿婆的身体也愈发的不好,只有妈妈一人挑起了家里的大梁,忙里忙外的不见歇。
她在这儿鞭长莫及,只能多赚些钱,寄回家。
周遡没多置喙,他人的家事,认真算起来都是本糊涂账。
也许日子苦一点,也不见得是坏,至少在他看来,她们家里,都彼此相爱。
是那种没有嫌隙的无条件的爱。
多么奢侈。
过了许久,阿呆见周遡不再说话。
她轻声唤他:“周先生?”
他没出声。
莫约是睡着了。
阿呆终于松了口气。
她起身准备离开。
“别走,”原本阿呆以为已经睡着了的周遡突然开口。
他闭着眼伸手,拉住阿呆微凉的手,她的十指粗糙,手心全是茧子。
他的力道很大,阿呆挣脱不开。
“上来,”周遡挪了挪身边的空位,“今晚你睡这。”
他拍了拍身侧深蓝色的床单。
阿呆错愕。
“别想多,”周遡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于自己的要求,他根本不觉得有任何的过分。
阿呆却臊得慌。
从小到大,她还没和任何异性同床共枕过。
周遡却不容她多想。
他起身,直接伸手揽住她的腰,轻轻一带,没有任何防备的阿呆直接被带到了床上。
被周遡拥在怀里的阿呆浑身僵硬。
她一抬头就能看见周遡棱角分明的下巴。
还有微微冒出头的胡渣。
薄薄的一层。
让他看上去更加的性.感了。
“周先生……”阿呆忐忑,她想与他拉开点距离。
只因他们靠的太近了,她甚至能闻见他身上的杜松味。
“别吵,”周遡嘟囔了一句,接着抬手便关了灯。
“睡了。”
一室安静。
--
college:加拿大的college和university就是职业技术学院和综合性大学的差别。一般college里好的专业就业率很高,比如飞行员专业就设立在college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