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083
天雷响到第八十下, 雷音谷内已经寸草不生，被天雷笼罩的碧荷，元神与肉身分开进入一个无边的虚空之中。
碧荷闭了闭眼，猜测自己可能已经进了虚空之境, 慢慢平静下来, 从容抬头。
师兄为她准备的法宝已经消耗殆尽，最后一道天雷尚未劈下，她亦不知自己能否抗过去。
虚空之中, 赤霞剑尊御剑而来, 眼中满是慈爱。“能承八十道天雷, 最后一道天雷尚未过去, 心中为何要有妄念。”
“弟子想念师尊，若过不去便重来，无非是再等千年万年。”碧荷难为情低下头。她如今是元神之身, 最后一道雷抗不过, 便只有重来了。
“为师如今甚好, 切莫再有挂念, 去吧。”赤霞剑尊的身影远去。
虚空之中隐约出现和山水, 却又与中夏大陆不同，飘飘渺渺似浮在云端之上。碧荷环顾一圈, 心中忽的蹿上一个念头，沈镜才当上掌门不久, 她如此离开, 不知他能否胜任掌门一职？
最后一道天雷降下, 眼前的山水消失，碧荷的元神之身散开，肉身灰飞烟灭元婴消亡。
虚空撕裂，出现一个巨大黑色旋涡。
那旋涡出现不过一瞬，随即消失，并未接纳碧荷散开的元神之身。
意识散去之前，碧荷懊悔不已——不该多想。
就在她的神魂即将彻底散去之际，一道白色身影手持锁魂卷飞上虚空，将她的神魂收入卷内。男人广袖翻飞，仙姿卓然。
是凌云霄。
“你既挂念他，日后便跟着他。”凌云霄面沉似水。
“师兄……”碧荷的神魂归位，在锁魂卷内讷讷出声，“师尊已提醒过我，是我舍不下。”
凌云霄略沉吟，调动灵力撕开虚空裂缝，将碧荷的神魂从锁魂卷内抽出，聚于掌心之上催动灵力送入裂缝之中。
她原本可以抗过雷劫，进入上界，只因心中杂念过多才被天道拒绝，如今只能送她重生。
虚空中的裂缝合上，劫云散去，天空露出原来的颜色。
凌云霄飞回沈镜身边，拿出碧荷的本命灯递过去，沉声开口，“洛城城门外三百里，六岁，眉间有一点朱砂，去带她回来。”
“弟子明白！”沈镜悬在胸口的心落下，立即御剑离开。
师尊的神魂保住了，只是要重修。
“等等我。”骆筝御剑跟上去，兴奋得忍不住搓手，“碧荷变成小姑娘了，她会不会已经忘了渡劫之前的事？”
沈镜嘴角抽了抽，“骆掌门的问题，弟子无法回答。”
“没关系，我们找到她就知道了啊。”骆筝脸上露出坏笑，“沈掌门可有准备灵石？”
沈镜点头。
当上掌门后他的灵石很多，就是……依然没有盛青瑶多。
骆筝又笑。心里想着见了碧荷该让她喊自己姑姑好，还是姐姐好。
沈镜直觉她的笑不怀好意，英气的剑眉皱了皱，加快速度。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消失在天际，其余长老也松了口气，纷纷看着凌云霄。
“回去。”凌云霄袖袍一挥，回到盛青瑶身边抱起她，径自御剑回擎苍。
“早知道该直接把锁魂卷给你。”盛青瑶抱着他的腰小声嘀咕，“碧荷师叔此番重来，沈镜怕是要疯，天天对着个小孩喊师尊。”
“碧荷的记忆已被天雷击散。”凌云霄低头看她，“夫人如何得知碧荷渡劫会失败？”
盛青瑶尴尬挠头，“沈镜当上掌门也不过数月，她肯定不放心，之前归尘当掌门可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
碧荷是那种表面温柔，其实心性特别坚韧的性情中人。她心胸开阔人也聪明。就是不够洒脱。
归尘当上擎苍掌门之时，年纪比沈镜还小，她跟老妈子似的教他管理擎苍，虽有受凌云霄影响的原因，但更多是因为惜才。
归尘倒也不负她所望，千年来擎苍不断壮大，门下弟子不算团结在修炼方面却极为勤苦。
六大门派当中，只有擎苍的长老和弟子，高修为的最多。
“夫人倒是看得明白。”凌云霄眸中微微多了些许笑意，“这几日可有好好练剑？”
“有。”盛青瑶脸颊发烫，“到了绝壁峰就练给你看。”
凌云霄略略颔首。
回到绝壁峰，盛青瑶双脚落地随即召出归虚剑往虚空一扔，“变个龙给夫君看。”
归虚剑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在空中划出一道白光，跟着幻化出万千剑影，慢慢形成一条巨龙，自她身侧缓缓抬起头，发出强劲的龙吟。
凌云霄剑眉微挑，“收了。”
盛青瑶收回归虚剑，一脸得意地抬高下巴，“如何？”
“回云炉为夫助你结丹。”凌云霄长臂一伸，抱起她往云炉飞去，波澜不兴的语气，“洞房。”
盛青瑶眼神亮起来，忍不住仰头去亲他。
上次结丹失败是因为归虚剑的力量在抗拒，现在她已经能够做到随意控制归虚剑，应该不会再失败。
就是结丹之时要准备充分，免得刚结丹就被雷劫劈死。
碧荷方才渡劫，是九九八十一道金雷。金丹期的雷劫看运气，有人是一道天雷，有人是九道。
她的运气应该不会太差。
回到云炉，凌云霄放下她，牵着她的手了进厢房坐下，“雷音谷今日刚降下天雷，你的雷劫要等三日后降下，此时结丹不易失败。”
“要怎么做我都听夫君的。”盛青瑶在他对面坐下，小脸红扑扑地看着他笑，“是不是还要过心魔。”
“要过。”凌云霄调动灵力设下结界，垂眸看她，“开始吧。”
盛青瑶闭上眼，像上次一样将丹田内的灵力汇聚起来。归虚剑在识海内升起，释放出灵力与她的灵力汇合，像是一股暖流淌过四肢百骸。
枣核样的金丹再次成型，跟着一点点变大。
盛青瑶不敢松懈，继续调动灵力汇入金丹之内，小小的金丹从枣核到拇指那么大，她心下大喜再次将归虚剑释放的灵力汇入丹田。
下一瞬，眼前的景象消失，她出现在无回深渊的湖中小岛上。
这是她的心魔？第二次跟凌云霄告白失败当天。
盛青瑶诧异了下，低头看自己的手脚。皮肤是刚生出来的，滑嫩得仿佛剥了壳的鸡蛋，白白嫩嫩。
她抬手摸了下，柔软的触感让她心虚了下，慌忙拿出镜子。
脸上的伤疤全都不见了，整个人也跟着瘦下来，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盛青瑶收起镜子，整理好床榻开门出去。
湖中小岛灵气充沛，不远处就是无回深渊内的灵石矿脉。她一路小跑过去，远远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脚步却慢下来，踌躇上前，“御之？”
凌云霄回头看她一眼，继续调动灵力采矿。
盛青瑶深吸一口气，偏头看了眼他身后堆积成山的灵石，再次迈开脚步过去蹲到他身边帮忙，“我爹之前炼造了很多乾坤袋，家里放不下，我装了好多在芥子里。”
“太吵。”凌云霄手臂一会，两人之间骤然多了一道气罩。
盛青瑶气闷不已，想起他趁着自己没有记忆时强吻自己的事，她站起来气鼓鼓穿过气罩，伸手勾下他的脑袋，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不告白了，告白个屁。
“这就是夫人的心魔？”凌云霄微微扬眉，“白担心了。”
盛青瑶：“……”
夫君你这样真的很像变态啊！
“夫人脸红了。”凌云霄抱起她飞回湖中小岛的木屋，动作很轻地将她放到床榻上，整个将她困在身下，“想要跟为夫说什么？”
盛青瑶想起第一次告白的情形，闭了闭眼，轻声说：“凌御之，我喜欢你想要和你一起修大道，一起飞升。”
她最大的怨念就是两次告白都被他拒绝。之前被他封了记忆，所以在擎苍秘境内的心魔，根本不能算作心魔。
她的心魔是他。
“为夫同意了。”凌云霄抬起手，冰凉的指腹落到她下巴上，力道很轻地捏了捏，“夫人还想听什么？”
什么都不想听了……盛青瑶闭上眼。
有风吹过，能听到木屋外的树枝在摇晃，听到林中灵鸟欢快的叫声，听到另一个心脏跳动的声音。
臂环叮当，心跳声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风越来越大，木屋外的树林发出漱漱的响动，平静的湖面泛起波澜，一浪比一浪更高，不知疲倦一般拍打湖岸。
潮起潮落，风儿像是没吹够，比方才更急了些。
待到浪潮平息，湖中小岛消失。
盛青瑶睁开眼，丹田内的金丹顺利成型，比她想象的要大一些。本以为像红枣那么大已经，没想到居然有鸡蛋大小。
她脸红红地抬起头，嗓音软糯，“结丹了。”
为什么双修跟她想的不太一样，不是说神交比较高级吗？
“嗯。”凌云霄抱着她倒下，“睡觉。”
盛青瑶低头看了看身上纹丝不乱的衣裙，默默翻了个白眼，倒下去枕上他的臂弯，“夫君不想？”
“刚结丹，夫人的身体还承受不住。”凌云霄的指腹落到她唇上，“方才还不够？”
盛青瑶：“……”
那又不能当真，只是元神好么。
“睡吧。”凌云霄低头亲了她一下，指尖落到她的眉心，注入灵力帮她巩固金丹。
源源不断的灵力流入丹田，盛青瑶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跟着他的指引将金丹巩固好。运行完一个小周天，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凌云霄抽回手，也闭上眼睡觉。
盛青瑶一觉睡醒，感觉到身体比之前更加轻盈，旋即从床榻上跳下去，掐了个净身诀漱口去找凌云霄。
他在听风台。
朝阳尚未升起，擎苍笼罩在将明未明的微光中，静谧而壮丽。
“夫君。”盛青瑶扑过去，开心坐到他身边，“玉净莲的花瓣我还没服用，趁着已经结丹，我要巩固一下。”
凌云霄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略略颔首，“试一下双剑合璧。”
除了沈镜，开元府沈家一族全部消失，如今的开元府沈家人都是蓬莱的人偶。
屯集边境的魔界大兵已经退兵，但也维持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出兵征战荀城。
魔界的灵气已经稀薄到与凡人界无异。
他们需要尽快点亮焚天灯破阵。
“这次肯定可以。”盛青瑶召出归虚剑，调动灵力注入剑内，“去。”
归虚剑飞出听风台，下一瞬问天剑也飞了出去，两把神剑悬在虚空之上，过了一会才慢慢互相靠近。
“好像还是不熟的样子。”盛青瑶拿出一片玉净莲花瓣塞入口中。花瓣的口感非常清甜，像是在现世吃过的红心番石榴。
她一口吃完一瓣，给了凌云霄一瓣，自己又拿了一瓣出来塞进嘴里，有滋有味的吃起来。
最后一瓣玉净莲的花瓣吃完，两把剑还很陌生，一起对敌也是各打各的，没有丁点的默契。
盛青瑶看了会，感觉到丹田内忽然灵力暴涨，脸颊开始火烧火燎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扭头看凌云霄，“夫君？”
“宋璟想死了。”凌云霄长臂一伸，她抱过来，调动灵力将听风台外的流云都吸入亭内。
天光大亮，山谷中的流云涌向听风台，转眼就将整个听风台都笼罩起来，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悬在虚空中的归虚剑发出细细铮鸣，朝着问天剑飞过去，铮鸣越来越大声。
问天剑也发出铮鸣，剑身开始抖动。
须臾，问天剑飞上虚空，归虚剑也跟着飞了上去，两把神剑互相纠缠，在绝壁峰上你追我赶。
锵——
两把神剑撞到一处，跟着迅速分开，各自化剑龙自云雾中缓缓抬起头。
巨大的动静，引来擎苍内外峰无数的长老和弟子围观。
“神剑剑龙，还是一起出现？”弟子惊奇不已。
“是师祖在教授新的剑法吗？”
“可能是。”
……
叽叽喳喳的猜测和议论从千刃峰那边传过来，隔着结界都能清晰听到。
盛青瑶偷偷睁开眼瞄了瞄对面的凌云霄，复又闭上，“被围观了。”
“不让他们看。”凌云霄抬了下眼皮，问天剑飞回结界后带着归虚剑去往灵湖，一下子扎入水中。
盛青瑶身上瞬间结了层霜，怨念睁大双眼，“夫君！”
“你刚结丹雷劫还没过。”凌云霄嗓音发沉，“不可胡闹。”
盛青瑶老实闭嘴。
两条剑龙在水下翻腾许久，腾出水面的刹那龙身散去，变成两把剑渐渐重叠合二为一。耀眼的白光自湖面掠过，转眼停在听风台外。
盘旋亭子里的浮云散去，盛青瑶睁开眼，一下将凌云霄扑到床榻上，用力咬了下他的唇，含笑揶揄，“夫君的识海为何也是粉色的？”
“被夫人传染了。”凌云霄捏着她的肩膀起来，“碧荷回来了，去议事堂。”
盛青瑶召回归虚剑，跟着他一块步行出去，“一会我是不是就可以学习御剑了？”
破天塔虽然方便，可御剑也是要学的。
特别是跟人动手的时候，别人能飞就她站着挨打会非常傻。
“稍后教你。”凌云霄偏头看她，“先在绝壁峰学会了再出去。”
盛青瑶：“……”
他一脸她学不会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飞到千刃峰议事堂外，盛青瑶从剑上下去，先进入议事堂。听其他弟子说起才发现，距离碧荷渡劫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十天。
沈镜的效率够低的，这么多天才找到碧荷。
盛青瑶边往里走边嘀咕，各峰的长老都到了，大家都看着重生成小姑娘的碧荷，心情复杂。
八十道天雷都抗过了，偏偏最后一道动了别的心思。
盛青瑶看了一圈，走到仇训庭身边站定，悄悄压低嗓音，“怎么回事，找了那么久才找到人？”
凌云霄都明确方向了，沈镜和骆筝还花了十天的时间，她以为最多两天就能把人找回来。
“不是很清楚，你看掌门师兄那么狼狈，骆掌门似乎也很惨的样子，肯定是遇到了大事。”仇训庭压低嗓音，“洛城靠近魔界，说不定是被魔界的人打伤了。”
盛青瑶点点头，看向站在议事堂中央，明显吓坏了的小姑娘。
碧荷的记忆在雷劫中被击散，不知道能不能重新拼合。她重生的这具身体，样貌生得极为可爱，尤其是眉间的红色朱砂，让人忍不住想要上手摸摸。
等了会，凌云霄从殿外进来，那张谪仙一般俊美的面容，隐隐挂着寒霜。
盛青瑶瞄了眼他被咬坏的唇，又心虚又想笑。
她也不知道碧荷今天才回啊。
“师祖。”沈镜拱手行礼，“骆掌门受了伤，因此路上耽误了时间。理事堂已给师……给碧荷测过灵根，单水，纯净度有八十。”
“二十四内峰除去绝壁峰和北明峰，你们选出一个人带她。”凌云霄神色淡淡。
各峰长老看看小不点碧荷，又看看凌云霄，都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弟子的辈分比自己还高，这要怎么带？
“玉翎来带，翠云峰已二十年没有新弟子。”有人提议。
玉翎还没出声，就听一道拔高的声调响彻议事堂，“为什么不让她自己选，选中谁谁就认命呗。”
议事堂安静了一瞬。
“那便让她选。”凌云霄漠然掀唇，“选中谁都不可拒绝。”
盛青瑶一下子紧张起来，睁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小不点碧荷，千万不要选凌云霄，她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