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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仲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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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没有月亮, 禅房又靠近山脚密林, 屋内漆黑一团,暂时分开的两名搏击者皆保持了静默——

将薛可蕊连带澡盆挪了位置的冯驾转身便发现, 自己找不到那刺客了。

他记得自己最后将那刺客踢进了屋角,可如今他又在哪里呢?

冯驾之前守在薛可蕊的澡盆边,因害怕自己的刀不小心削到了薛可蕊, 他便主动丢了刀, 赤手空拳与赤术搏斗。不过一个转身,赤术就丢了踪迹,在这么黑的环境下,对方有刀,自己无刀,这可真是一个糟糕的局面。

冯驾蹑手蹑脚沿着墙根儿朝屋子的另一边移动,他竖起了耳朵听着屋内的动静, 可屋里静谧非常, 这让冯驾心中烦躁顿起。他的武功就算再高强,也无法做到在睁眼如盲的环境下指哪打哪, 这啥都看不见让他有捆着手打架的无力感。

冯驾不敢点燃身上的火折子, 那薛可蕊没穿衣裳, 他也不知道应该去哪儿寻她的衣裳,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他能尽快在自己无刀的情况下, 赤手空拳手刃那赤术了。

黑暗困住了冯驾的手脚, 也困住了赤术的手脚, 他也不方便极了啊!他始终没想明白, 明明跟几个人都确认过了,薛可蕊是一个人来的,怎么突然又冒出来另一个男人?

胳膊生疼,被那男人给拧脱了臼,暗夜为赤术提供了难能可贵的掩护,他缩在墙角默默地捂着肩膀,着力轻轻一转——

胳膊终于可以活动自如了。

赤术直起身来,他不喜欢这么黑,对方丢了刀,他正好可以大刀阔斧速战速决。于是赤术自腰间摸出一支火折子,也不管暴露不暴露自己的位置,他噗地一声点亮火折子就要抛向空中……

不等火折子彻底燃起,自房屋的另一侧风驰电掣打过来几粒飞蝗石,赤术急忙躲避,手中的火折子被打熄灭,但他依然看见了端立对面墙中央的冯驾。

不等飞蝗石落地,赤术一脚蹬上身后的石墙,离弦的箭一般拔刀直冲冯驾的正脸而去。冯驾没有刀,不敢硬抗,只能躲闪,再拼命拿腿攻他的后路。

依靠黑夜的掩护,冯驾腾挪跌宕于残存的桌椅床柜之间,时不时还能捡起一条残破的椅子腿来攻击赤术的空虚之处。本来看不见就已经让赤术难过无比了,如今冯驾又老躲着自己,犹如耍猴之人将赤术逗弄得心烦意乱,赤术简直不爽利到了极点!

就在赤术左支右绌不得其法时,自另一侧墙角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夹杂窸窸窣窣的摩挲声——

澡盆里的水早凉了,薛可蕊终于憋不住,自澡盆里悄悄起来想寻衣裳穿。

赤术暗喜,心知这莫名出现的男子是护卫薛可蕊的,便转身循声攻向墙角的薛可蕊。

冯驾敏锐地发现了赤术的意图,暗道不好。他早知道人在这盆里呆不久,时值初春,虽不致于滴水成冰,在冷水里呆着那也是彻骨的冷。但是迟迟撵不走那异族刺客,他也着急呀!

薛可蕊要寻衣裳,冯驾自然得全力配合。他气沈丹田尖点地,飞身跃起,自后追上赤术就要抬臂绞住他的脖颈。赤术后背长眼,倒提钢刀就来了个盘龙吐信,转身就冲身后反劈过来。冯驾就势侧身一滚,借那缠螺旋劲,旋臂便冲赤术面门而去。

冯驾没能锁死赤术,赤术也没能砍死冯驾,不过二人成功在屋角再度缠斗起来,总算给薛可蕊争取到了穿衣的时间。薛可蕊顾不上害羞,她自屋角走出,就要去取悬挂在屏风上的衣裳。摸了半天,四下里却空荡荡的,屏风早已不知所踪。

想起浴盆早被冯驾挪过位置,四周伸手不见五指,薛可蕊暗暗叫苦。就在她踯躅当地进退维谷间,冯驾眼观不见六路却能听得见八方。

“……你怎么了?” 冯驾奋力将赤术控制在自己一肘之内。

薛可蕊看不见他的脸,却知道冯驾这话一定是在问她。

“我的衣裳在屏风上。”薛可蕊第一次感激这墨黑的暗夜,她立在黑暗中冷冷地回应,她现在很冷,心中有发不出的怨气。

“……”

赤术一个浪里翻花,大刀逼得冯驾后退两步,眼看赤术脱离了控制又要冲薛可蕊而去。冯驾急了,顾不得好看,不等自己的身子摆正,扭着一个缠丝擒拿手便直奔赤术的裆下而去……

“屏风碎了……”

赤术大惊,一个扭身,使出霸王举旗,冯驾则踏出连环鸳鸯步,蹒跚跛行左右移,手上拉劈抄砍不停歇。

“你没带多的?”

“有,在床头的包袱里,可是我看不见床。”薛可蕊依旧凛若冰霜,浓浓怨气就算隔着墨黑的暗夜也能让人清晰地感受到。

“我带你去……”

冯驾松肩如灵猿,身动似龙腰,一个花招绕过了赤术的刀风,左摇右摆几大步来到了薛可蕊的身边。

他憋住一口气,顾不得多想,只暗自估摸了一下,抬手夹住她凝脂般滑腻的柳腰,提气纵身几大步来到某个同样黑暗的角落,立定后将她稳稳扶住,再轻轻往前一推。

“你快些。”

冯驾说完便急速后退,离薛可蕊远远的。身后有赤术赶来,二人在距离薛可蕊不远的暗处继续拼杀得你死我活。

冯驾的手干燥又温暖,带着一层薄薄的茧,覆在她冰凉的腰上,带给她莫名的安抚与宽慰。薛可蕊脑中一片空白,她身上一丝-不挂,便就这样被冯驾“抱”了一路,这是她第一次裸着被男人扛来又扛去,这让她以后还怎么直视李霁侠的仲父?

耳畔的厮杀声容不得薛可蕊多想,她木瞪瞪地往前一探手,果然摸到了棉布的床。薛可蕊惊讶不已,她瞪大了眼睛,眼前依然漆黑一片。

这就怪了……这么黑,冯驾又是怎么看见床的呢?

战斗在薛可蕊成功穿好行头后迅速结束,冯驾点亮了火折子,终于使上了刀。刀被冯驾放在澡盆旁,跟着澡盆被一并推入了放恭桶的墙角,在火折子的助力下,冯驾终于捡回了刀。

冯驾的刀法急如电闪,迅猛绝伦。劈扎斩撩、挑点抹缠,一把大刀舞得是虎虎生威。赤术原本就不想过于招摇,今夜与冯驾缠斗也是想趁着对方没有刀速战速决。可是计划落空后,眼看这男人刀法精湛纯熟,不仅是个硬茬,与他纠缠太久只怕日后还会给自己惹来麻烦。赤术忙不迭卖了一个破绽后,夺窗而逃。

冯驾收了刀,再推开窗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再出来伏击,便转过头回到床榻边,一把抓起薛可蕊放置床头的几个包袱。

“走,咱们快走,这里不安全。”

薛可蕊虽明知此处已经不能再呆,但一想到明日的还愿祭祀,她便心有不甘。“可是……可是明日还要祭祀……”

“嗨!你还挂着那祭祀作甚?保命要紧,快走吧!”冯驾无语,一把扯起她的胳膊就要将她往外扯。

薛可蕊却紧紧地扯住了冯驾的袖子:“大人……或许刚才只是一个意外,我们让沙弥再给换一间房,说不定就好了……”

冯驾默然,他想起才进灵钟寺山门看见的那一排排路障,和埋伏树梢的神秘暗卫。

这灵钟寺他回去便要着手清查,如此肆无忌惮地坑蒙拐骗良家妇女,指不定暗处还有更加见不得人的勾当,信灵钟寺的还愿祭祀还不如信他冯驾手上的这柄刀。可是柳玥君要薛可蕊来灵钟寺还愿,薛可蕊就这样白白回去,柳玥君会生气是显而易见的,于是冯驾便冲薛可蕊拍胸脯保证:

“你且放心大胆随我一同回去,我保证荣国夫人不会寻你的不是。”

“可是夫人前几日做的法事不就白费了吗?”薛可蕊还是不甘心。

“嗨,都是骗人的把戏,哪里谈得上什么白费不白费!快些跟我走,晚了说不定还会遇上什么缠人的玩意呢。”

冯驾懒得与她多说,再不听她说话,一手拿包袱,一手兀自扯着薛可蕊的胳膊便出了禅房……

……

冯驾早已将灵钟寺的大门小巷摸得一清二楚,出了禅院,他熟门熟路地带着薛可蕊很快回到了寺门外。

赵桂斌在寺庙外的一棵雪松后等着冯驾,看见二人出寺,便主动迎上去让冯驾从西边另一条小路走。西边好走,而山门外他都摸过了一遍,暗卫不少,还是换一条路为宜。

冯驾颔首,带着薛可蕊换了西边的路策马往冯府赶。

西边与其说是路,其实就是没人走的灌木林,哪怕有赵桂斌奋力开路,马儿行进其中也甚是困难。

马儿走得慢,颠得薛可蕊快要把隔夜饭给吐出来。薛可蕊与冯驾同乘一骑,因着颠簸,冯驾将手放在薛可蕊的腰上,将她护得紧紧的。行走摩擦中,薛可蕊能感觉到他胳膊上虬结的肌肉与温热魁实的胸膛。

适才在禅院情况紧急,薛可蕊未及多想,又有暗夜掩护,二人相处倒也如常。可如今静了下来,二人贴得紧,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温与碰触,之前暗夜里二人不得已的近距离接触也变得愈发清晰与瞩目起来。

脑海中自己裸身的尴尬与他温热的大掌交相辉映,让薛可蕊觉得自己再也坐不稳在这马背上。自己的背上腿上,所有与他相贴的地方似乎都长出了利刺,所谓芒刺在背,用来形容此时薛可蕊的心境实在太贴切不过了。

似乎感应到了薛可蕊的尴尬,零落马蹄声中,薛可蕊敏锐地感觉到冯驾松了松放置她腰间的手,原本与自己紧贴的大手撤开,只用了虎口的一侧固稳了自己的腰,身后那温热的胸膛也后撤了一些。

“你放心,回府后你好好待在秋鸣阁歇着,旁的事都别管,我来处理就行。”耳畔传来冯驾淡然的低语,他的声线低沉又温和,一如他温热的大掌,给薛可蕊带来莫名的安抚与宽慰。

“嗯……”薛可蕊没有回头,只低低地回应了他一声,她的嘴角含笑,周身不自觉竟无比放松。她轻轻地阖上了眼,兀自闭目养神,心底有丝丝蜜意涌出,只是她却不察,只道是自己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感动。

“绌……”马儿走出了密林,三人两骑一前一后,伴随冯驾低沉的催马声,马蹄声渐急。踏碎满地的凝霜,搅碎静谧的寒夜,激起层层涟漪,荡漾开来,又渐渐平息,没入暗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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