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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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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下了不日就要回京的方案, 柳玥君便开始加紧着手处理回京的各项准备事宜。

她给冯府的大小管事及各院婢仆们都轮着一一布置过去, 眼下她就要离开凉州回京城,剩下府里两个男人也不会照顾自己, 柳玥君要各院的管事都要切实负起各自的责任来。

冯状负责统领冯府的全部事务,包括金钱开支,超过二两银子的开支由冯状负责, 超过十两银的则需李霁侠点头。府中的年节开支、人情往来皆按原来的标准自动进行, 冯状掌管冯府的全部账本,每月只需去向李霁侠汇报一下总账即可。

冯府的大小管事都规规矩矩地侍立在地,柳玥君自动将薛可蕊排除在了冯府主子之外,听训的婢仆们也没人敢提。柳玥君的安排就是冯驾的安排,他们从来都是这么认为的,也从来不会有人想过要对柳玥君提出异议。

人事安排妥当后,柳玥君集中用了小半个月大肆采购凉州的各类珍奇山货。因为是回京, 柳玥君需要上贡宫里的皇帝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姐姐。为出入宫禁方便, 内诸司史的职事官、太后身边的公公、女使也需要打点。无论多少,这些统统需要柳玥君一一准备妥帖。

柳玥君天天带着胡嬷嬷出入凉州各大珍奇山货采买集市, 每天都有不同的车驾流水般出入冯府。其中有柳玥君自己花钱买的各类毛纺织品、皮货和山珍, 更多的, 却是凉州各大商铺、冯驾所辖河西道各州县敬献的西域奇珍异宝、珠翠香料。契丹的山羊绒、安息香、瑞麟香波斯的琉璃盏、水晶云母、玛瑙珠翠,大食的珊瑚、琥珀, 月氏的玛瑙, 扶南国的火齐珠。林林总总, 让人眼花缭乱。

柳玥君心安理得地采集或接受着冯驾僚属的各类馈赠, 人们早已习惯将柳玥君与冯驾看作一家人,送给柳玥君,也就等于送给了冯驾。

送礼的络绎不绝,冯府里每天都人来人往,就连偏居秋鸣阁的薛可蕊也感觉到了不同,她开口问怀香。

“怀香,这几日府里有什么事吗,每日都迎来送往的。”

怀香也觉得奇怪,奔去前院问冯状,才得知是柳玥君要回京了,这在四处采买搜罗凉州的各色好货,好回京敬献皇帝陛下。

柳玥君要回京了?薛可蕊觉得奇怪。

怀香捂着嘴笑,“三小姐也是个爱操心的人,荣国夫人在的时候,你嫌她麻烦。现在人要走了,你又问东问西,莫不是还舍不得她走?”

“啐,小蹄子总拿主子开玩笑,说话也没个正型,总有一日你会吃到苦头的!”薛可蕊瞪着眼啐骂怀香。“那个妇人,最是多事,她走了,我乐得清静。只是……只是她这要把冯府搬空的架势,会不会伤了节度使大人的元气。大人整日里事多,这冯状怎么也不去提醒提醒他……”

薛可蕊皱眉,望着窗外遥远的中门,心中独自发愁。

怀香愕然,快要忍不住大笑出声。好容易忍住了,本想说她,这男人的东西天生就是给自己女人用的,小姐在这里如此心疼,可是觉得荣国夫人不配用节帅的钱,合着该由小姐你来用才对?话都溜到嘴边了,怀香觉得如此开主子的玩笑确实过分了,怕被薛可蕊打断腿,好容易忍住了,涨红着憋笑的脸,扭扭身子出了房门。

薛可蕊却并没发现自己的思路有什么问题,前段时间冯驾因为她在二姐的喜宴上被人劝酒,罚了人家去珙门关做劳役,她也听说了。她觉得有些尴尬,她知道冯驾这是在为她撑门面,可是此举会如何刺激到李霁侠,不用说,薛可蕊也能猜想得到。

不过薛可蕊已经彻底放弃考虑柳玥君与李霁侠舒坦不舒坦的问题了,嫁入冯府这快两年的时间里,只有自前不久,冯驾出手将她护在他身后开始,薛可蕊才觉得自己总算过得有了点人样。

被人照顾的喜悦与感动清晰又浓烈。

薛可蕊无比惬意地躺上了冯状才送来秋鸣阁的一张玉雕牙床,听冯状说这是西域一家玉贩子送给节帅的见面礼。玉贩子说凉州的暑夏也不好过,送张玉雕床给节度使大人消消暑。冯驾收到后试了一下觉得不错,就让冯状送来了秋鸣阁。

经过冯驾整饬过的秋鸣阁,如今不仅不漏风了,连生活物资也逐渐丰富了起来,铺床的各色锦垫、兽毛织品、锻帐皮货、吃饭喝水的金杯玉盏、琉璃的花瓶、玛瑙的彩罐应有尽有。每月除开柳玥君安排胡嬷嬷送来的各院例行的供应,冯驾怕她受了柳玥君苛待,也搬了不少东西进秋鸣阁,如今的薛可蕊除了不能自由出门,小日子过得倒是心舒体泰得很。

既然冯驾给了薛可蕊他力所能及的照顾,薛可蕊自然也会感念在心,凡事替冯驾考虑再三,周全一二,在她看来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所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不就是这个理嘛!

柳玥君搬家似的准备自己回京的行李,虽然让薛可蕊有些心疼,但一想到柳玥君离开那日便是二姐薛可菁进冯府陪她之时,薛可蕊的心里也是相当雀跃的。

柳玥君要回京,艾莎要觐见皇帝陛下,唐老先生也要回京继续当他的录事,唐纪一人率部护送这三人进京也是顺便的。唐纪既送了他自己的爹,同时完成了冯驾交代的任务,自己还能与二姐同住。薛可蕊再一次感谢冯驾做事的高效与周全,自从她再不理睬李霁侠,全身心求助于冯驾的庇护后,自己的生活状态很明显得到了相当大的改变。

秋鸣阁所建之地正对一隘口,若是有风,秋鸣阁的院门口便正当风场。冬天这秋鸣阁狂风呼啸的受不了,到了夏季,却成了人人都羡慕的好地方。

这日,才吃过晚膳,薛可蕊如常搬了一把竹躺椅仰躺在秋鸣阁门口那棵玉兰树下,闭着眼享受这夏日傍晚里难得的习习凉风。夕阳西下,酒足饭饱,摸着肚儿吹着风,当属人生第一大美事!

薛可蕊躺得正惬意,耳畔传来怀香轻声的呼唤。

“三小姐……三小姐!”

“唔?”薛可蕊抬起了头,看见怀香垂着手立在自己眼前。

“什么事?”

“三小姐,冯状管家刚才来了,他要三小姐你现在就去前院冯大人的书房,节度使大人有话要同你说。”

“哦……”薛可蕊直起了身,简单捋了捋自己的发鬓就往院外走。

怀香正在秋鸣阁院门口替薛可蕊绣衣裳,想唤个人跟着薛可蕊走,却被薛可蕊一把拦住。

薛可蕊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不用唤了,我一人去了便成,转眼就回。不过就府里走走,又不是不识路,状叔带我去罢。”

怀香见她坚持,转头想想有冯状带着也不会出漏子,便放下心来,不再坚持。她笑着朝薛可蕊道别,目送薛可蕊袅袅娜娜出了院门,自己又继续低头,侍弄手底下这件绡纱的裙。

薛可蕊跟着冯状往前院走去。她许久未曾再见过冯驾,柳玥君在府中的时候,冯驾一般是不会来秋鸣阁找她,也不会让她去前院的。她心下疑惑,也不知冯驾今日寻自己,究竟所为何事……

……

薛可蕊跟着冯状穿花拂柳,穿过一面高大的垂花门,来到前院的书房。冯驾的书房是一个宽大的院落,跟薛府薛恒的书房一样,进得院落便是一方别致的大荷塘,可是这荷塘相较薛府书房的荷塘却有着天壤之别。

薛可蕊第一次看见如此大手笔的书房,说是房,其实却是一座庭院了。冯驾雄踞河西七州,任这凉州节度使,自己的宅院修得平平淡淡,可这书房却是极尽奢华,单就这书房院落中附带的荷塘的占地,就是薛可蕊从没见过的:

荷塘水面广阔,池边山石嶙峋,辅之以葳蕤花木,时值夏日,极目望去,荷塘内碧波漾漾,荷叶田田,有清香远送。楼阁轩榭依地势建在荷塘的周围,其间有漏窗、回廊相连,园内的山石、古木、花卉,错落有致,引人入胜,织绘出一幅幽远宁静的美丽画卷。

绕过荷塘,薛可蕊看见不远处杨柳坞的尽头,有一座扇亭依水而建,墙上匾额、屋面、轩门、窗洞、半栏均成扇面状,正对那花繁叶茂的荷塘正中央。在这里可欣赏水中之月,可享受清风之爽,当真是赏荷的绝佳去处。

薛可蕊心内暗叹,这冯驾当真好玩,冯府的后花园那叫一个普通,可这书房倒是修得气势磅礴。或许是因为他酷爱念书不爱逛院子,所以才会对自己的书房如此在意。

不等薛可蕊暗叹完,冯状已将薛可蕊引至了书房门口。冯状止步,又转过身来恭敬冲薛可蕊躬身,做出一个引路的动作:

“世子嫔请进,节度使大人正在屋内等着您呢。”

薛可蕊颔首,抬步便独自一人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因有葱郁的黄杨林做掩,高大的厅堂内很凉爽,四面的窗扇大开,薛可蕊看见冯驾一人独自立在后窗边拿着一只描金木盒在细细打量。

见薛可蕊进屋,冯驾抬起了头,他笑眯眯地冲薛可蕊走来,示意她坐到一侧的茶桌旁。自己则关上木盒,捏在手里,踱步来到紧挨薛可蕊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或许因为怕热,冯驾没有带幞头,难得一见的是竟用了一根丁香色的发带绾紧发髻,衬得他那两道浓长的剑眉愈发黛浓又利落。薛可蕊转过头,看见身旁的冯驾穿得也很轻薄,鬓边的发丝被打湿了,丝丝缕缕卷在耳旁。待他凑得近了,幽幽一阵胰子的清香扑鼻而来——原来他才沐浴过。

烟紫色的葛纱袍下,衬着落日炫目的光,薛可蕊看见他没有穿汗衣,隐隐可见蓬勃的筋肉。

冯驾坐在她身边,他垂着眼拿着手中那只木盒兀自思量着应该怎么开口,书房里很静,除了他们静对的二人,什么人都没有。丝丝胰子残香并夏日水汽的潮隐隐约约灌入口鼻,这让薛可蕊的心口猛然有些滞阻。薛可蕊觉得脸上有点发热。她赶忙低下了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究竟应该看他近在咫尺的胳膊,还是看脚底这块砖。

“许久不曾去秋鸣阁看你,你过得可还顺遂?”

耳畔响起冯驾亲切的问话,低沉中带着丝丝柔软。像一杯温热醇厚的茶,有种沉淀后令人迷醉的香。

“唔……甚好。”薛可蕊低低地回了他三个字。

“吃的可还好?”

“很好……”

“每月可有裁衣裳?”

“有的……”

“月银,胡嬷嬷可曾按时给你?”

“给了……”

薛可蕊为自己的心慌感到有些难为情,却愈发心慌,她越想让自己放松,心就慌的越厉害。冯驾只是关心她的生活,她本应给予他热切的回应,并感谢他的关心,可是因为心慌,她实在没法说出更多的话。

冯驾倒是无所谓,他只是觉得薛可蕊今日似乎有心事,恹恹的,兴致不高,便想多问她几句。可是薛可蕊却怎么都待不住了,只不过一个小小的滞闷,不知为何竟然一波赶一波,不多时便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人。”薛可蕊局促不安地直起身来冲冯驾深深一福。

“大人有事请讲,如若无事,蕊儿便回去了……”

冯驾愕然,他才刚起了个头,还没开始讲呢,她怎么就要回去了?

冯驾心下狐疑,见她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便开口问她:

“你……有急事?”

“嗯……有……”薛可蕊将手中的罗帕翻来覆去的拧,微微点头,想起若冯驾问起什么事来,又非要帮助自己,怕是不好办,复又猛然摇头:“呃……没有!”

冯驾定睛看向她的脸,看见她的脸颊红通通的,鼻翼时不时便大张,呼吸也乱。

“你……不舒服?”他明显抬高了声音。

“呃……没有,没有!”

薛可蕊摇头,摇得像拨浪鼓。心中有脱兔狂奔:不好,他看见我的失态了,怎么办,怎么办!

“你一定是有不舒服吧,你坐好,我去给你唤大夫!”冯驾有些紧张,他直起身来就要去开门。

薛可蕊更慌张了,她也没搞明白,今日明明啥事都没有,自己为何竟如此失态?她手足无措,慌乱得快要哭出来,这人为啥非要搞那么清楚,实在太讨厌了!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便想去拦他,却因为太紧张,控制不大好,竟一个不小心就结结实实扑上他那仅一层轻薄葛纱覆盖的胸膛……

胰子残留的清香带着冯驾温热的体温,及真实厚重的虬结筋肉的触感,直如火苗瞬间燎痛了薛可蕊的全身。

她“啊!”地一声尖叫,自他怀里弹开,双颊嫣红。薛可蕊又羞又臊,再也滞留不住,她一把推开面前那有一瞬迟滞的身躯,自己手忙脚乱打开紧闭的房门,逃也似地飞奔了出去。

如遭雷击,冯驾呆立当地。他忘记了说话,透过洞开的大门,冯驾傻傻望向薛可蕊离开的方向,许久不能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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