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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章 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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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予也一惊, 不过他转瞬便镇定了下来。

“婶子,可有容得下予的箱笼?”

薛可蕊被吓得三魂丢了俩,无头苍蝇般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自己东西太多,竟塞满了全部柜子、箱笼,要把冯予装进去, 还得专门腾个箱子。

可是现在很明显已经没有时间腾箱子了。

契丹人久居漠北, 他们不睡“床”,睡的是火炕。伴随他们入主凉州, 这节度使府衙里的床则统统都从木架子改成了火炕。

火炕与床同宽, 长却因居室长度不同而不同。一般由砖石搭, 覆盖以一层平整的石板,石板上又覆盖以泥摸平, 最后铺上炕席。炕留有灶口和烟口, 灶口用来烧柴,烧柴产生的烟和热气使炕发热, 烟则从火炕烟口通过烟囱排出室外。

如此一来, 就连床底下也是没法躲人的。

“堂少爷,你上炕, 到我被窝里躲着, 我出去应付他们。”

薛可蕊面无人色, 却极力让自己保持清明。

冯予也看出来了,眼下这屋里, 除了薛可蕊的被窝, 的确也没地方好躲了。

冯予点头, 忙不迭翻身上炕,口里还不忘冲薛可蕊道歉:

“那么,便请婶子多担待了……”

薛可蕊是贵人,火炕上挂了幔帐。待冯予将自己密密实实裹进被窝后,薛可蕊忙不迭上前放下幔帐。

她将火炕用幔帐攒攒规整,自己寻了一件外袍披着,凌乱了头发,装作才被惊醒的模样,走出了房门……

才出得房门,薛可蕊便看见满院的兵士,明火执仗。为首的一个,黑面大胡子,满脸横肉,正与站在廊下的萧女使说着什么。

见薛可蕊出门,二人停止了谈话,皆转过头来看着她。

不等薛可蕊走近,萧女使便迎上前来,冲薛可蕊见礼。

“启禀夫人。”

萧女使低眉顺眼跟薛可蕊解释:“干木将军说,他们在王庭外的一间废弃民房内,发现一名巡逻兵的尸体,衣裳被扒了,还不见了腰牌。干木将军怀疑,有贼人混入了王庭内,今晚,他们便是挨个宫门查找贼人来的。”

薛可蕊的心一阵狂跳,手足瘫软,几乎无法走路。她不敢再走,便那样直愣愣地当地立着。

她好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让自己看上去能有一种自然的严肃气质。半晌,才得以张开嘴:

“萧女使,我怀了八王殿下的孩子,可汗是让我在这落英院养胎的,你就准备这样让我养胎?”

女使大惊,忙不迭告罪,她赶紧上前扶住薛可蕊的腰,就要将她往厢房里送。

“夫人恕罪,是下官没有考虑周到,下官让人给您铺好褥子,你且进厢房里歇着。我让干木将军先来查查您的卧房,待他查完了,下官再亲自来厢房接您回去睡觉。”

话音刚落,薛可蕊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灵魂出窍了。

冯予还在她榻上,她怎能让这帮蛮夷进屋!

“不可!”

薛可蕊用尽了全身力气冲萧女使高声怒喝:

“你算什么东西?胆敢随意调换我的住处?我乃八王殿下夫人,在这落英院,我说了算!我就要住我自己的上房,谁也别想我挪位置!”

薛可蕊傲然挺立于上房门口,披散着头发,横眉怒目,傲视着满院子被坚执锐的契丹兵。

“夫人……”

萧女使面上一脸为难,她想了想,冲薛可蕊跪下了:

“下官冒犯了夫人,罪该万死,只是今晚干木将军也是为了宫中贵人们的安危才清查各大宫门的。若是有贼人真的躲进了咱落英院,无论是对可汗,亦或是对夫人您,也是有极大危害的啊!”

萧女使一脸诚挚,对着薛可蕊低下头,便咚咚咚地往那地上扣。

薛可蕊不为所动,一脸漠然,“我房里没有贼人,不用查了。”

说了如此之久还进不得门,一旁的干木将军等不住了,他自后仗剑上前,对着薛可蕊深深跪地:

“夫人,末将奉可汗之令守卫宫门,护皇城安稳。今日有巡逻兵死亡一事,末将也曾禀告过可汗,今晚搜查各大宫门,也得到过可汗的许可。”

说着,他从自己怀里摸出来一张盖了红戳的纸,呈于薛可蕊眼前:

“末将有可汗批准搜查各大宫门的手谕一份,还请夫人过目。”

薛可蕊傻眼了,可她立在房门口依旧不动,既不接干木送上来的那张纸,也不肯挪步。

“你知我不识字,给我看这个,可是存心要笑话我?”薛可蕊冷沁沁地说。

干木无语,他当然知晓这汉女夫人不识得契丹字,可是为了搜查这落英院,难不成他还得要去寻可汗再写一份汉文的手谕?

那不是找死吗。

这女人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难他!

干木忿然,汉女费尽心机地要阻挠他进屋,说明她心中有鬼,她房里定有猫腻!

干木后牙槽紧咬,嘎嘣直作响,全身热血翻涌。他忍不住腾地起身,立得笔直,脸上的胡须根根竖立。

“来人!将这女人拖开,我要搜查她卧房……”

“放肆!”不等干木说完,他浑厚的喝令声后传来另一声女子高亢的怒喝。

如惊鸟腾空,激越云霄。

众人大惊,皆回头看向院门口——

院门外走进来一名锦衣华服的女子,发髻未绾,只松松地用条布带系了垂在脑后。秀眉浓长,目光炯炯。

见她出现在院门口,满院军士皆自动排开,为她腾出一条道。

华服女子昂着头在最前面,走路带风,如携千军万马,其后有宫娥列队随行。

她眉眼淡淡,来到干木身前立定了。

干木惶然,忙不迭冲她单膝跪下,只手抚上右肩:

“干木叩见王妃娘娘。”

“你可以出去了。”周采薇漫不经心地冲他说话。

干木愣怔,他有些茫然的抬起了头。

“本宫说的就是你,干木。你带上你的人,现在就离开。”

周采薇立得笔直,依旧淡淡地冲干木说话。

干木急了,他直起身来,手足无措,“可是……娘娘……”

“出去!”

“……”

干木不动。

周采薇挑眉,望向干木一脸疑问。“还要本宫继续?”

干木大惊,忙不迭再度跪下,冲周采薇叩首:“末将遵命……”

……

原本塞满院的契丹兵列队鱼贯而出。

薛可蕊只觉脑子里一团浆糊,周身都是大难不死后的脱力。她软软地靠在身后贵婆子的身上,任由贵婆子那粗壮有力的胳膊将她搂进她厚实的怀里。

“送八王夫人回屋休息。”

耳畔传来周采薇冷冷清清的吩咐。

“是,王妃娘娘……”众婆子宫人回答得恭谨,一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薛可蕊重又送进了上房。

回到上房的薛可蕊痴痴呆呆地坐在炕头,既不说话也不上炕睡觉,她推开了替她宽衣的贵婆子,就那样拿眼直勾勾地盯着坐在屋中央的周采薇。

她在等周采薇离开,这样她才好吩咐这帮下人们统统都出去。周采薇不走,哪怕薛可蕊喝令她们走,她们都不敢走。

可是周采薇似乎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她闲适的靠在小几旁喝茶,似乎在等薛可蕊睡下了再走。

薛可蕊当然不会有睡下的意思,她不明白周采薇究竟有什么“企图”,她半夜三更来到自己的卧房,一定不会是只想来看自己睡觉的。

于是两个女人就那样古怪地对峙着。难为了一帮宫人们,手足无措地立着,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最后,还是周采薇解放了煎熬中的众宫人。她放下了茶杯,让大家都退下,她淡淡地说:

“可汗让本宫照顾八王殿下夫人养胎,今晚夫人受惊,睡不着觉,本宫陪她说会子话。”

众宫人领命,皆俯首道喏,再毕恭毕敬地鱼贯退出。

薛可蕊端坐炕头,望着周采薇严阵以待。这女人虽是汉人,但是她贪慕荣华,不惜认蛮夷为夫。尽管她的到来替自己解了围,但是她知道,这种蛇蝎美人的杀伤力并不比刚才那黑面罗刹将军的杀伤力小。

宫人们都走了,屋里只剩薛可蕊与周采薇两个人。

薛可蕊冲周采薇颔首致谢,“今晚多谢王妃娘娘照顾。”

“不必客气。”周采薇抬手,淡淡地说。

“你我二人也算是老相识,我周采薇承过夫人您的恩,这点小忙,不过举手之劳。”

周采薇说得自然,薛可蕊却觉得有些尴尬,她与周采薇的交往,可算得上是爱恨情愁,刀光剑影了。她们因同一个男人相结识,如今再度住在同一个男人的王庭里。

“夫人这肚子,可是有七个月了?”

出人意料地,周采薇真的关心起薛可蕊的肚子来,而不是谈刚才的搜查风波。

“是的。”

薛可蕊一愣,旋即点头称是。她回答得简略,对于她的肚子,她并不想多说,旁人能知道的越少越好。

“唔。”周采薇点点头。

“那么开春后不久就要生了,是八王殿下的孩子?”

周采薇依旧问得淡然,薛可蕊的心中却警铃大作,她下意识挺直了腰背,不动声色道:

“是的。”

周采薇浅笑,目光沉沉,如有实质,“是么?”

“当然是。”薛可蕊回答得肯定。

见她如此斩钉截铁,周采薇笑了。她直起身来,缓步走向薛可蕊。

薛可蕊坐得笔直,像一只护崽的猫,堵在床幔的正中央。她望着渐近的周采薇,嘴角绷得越来越紧……

薛可蕊的手心开始出汗,内里握着一只包金的玉簪。

如若她出手,我可以用玉簪戳瞎她的眼睛。薛可蕊死死盯着周采薇那眼中意味深长的笑,在心里暗暗地想。

可是在距离薛可蕊数尺远的地方,周采薇站定了。

“外城酉时换防,内城戌时换防。”

“嗯,什么?”薛可蕊一头雾水。

“巡逻兵分块巡逻,约莫十个大块,以王庭中轴为线均分,所以八王夫人可以在这两个时候来采薇宫里找本宫。巡逻兵对汉人模样的女子查得严,他们不认识夫人您,所以得趁他们人少的时候出门才会方便。”

周采薇很快说完了这番话,便抄起手来望着薛可蕊不再开口。

薛可蕊张着嘴,半天合不拢。她很惊讶,她能有什么非得去找周采薇说的?

不过周采薇作为“管理”自己的契丹王妃,自己与她保持好联系,的确是应当的。

于是,薛可蕊冲着周采薇点点头,“谢王妃娘娘提醒,可蕊记下了。”

见薛可蕊应下,周采薇点点头。

“夜已很深了,本宫这就回去,八王夫人也别多想了,早些睡觉,好好养胎。”

就像所有照顾孕妇的人一样,周采薇的表情恬淡,语气温和。薛可蕊便直起身来,立在床幔的入口处,冲她深深道福:

“可蕊谢娘娘关心,恭送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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