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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五章 斗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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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烈很高兴, 冯予率领藩镇军残部骚扰他们契丹人的凉州驻军,折损了他好几员大将,连带文官也死了好几个,搞得整个王庭人心惶惶不说,让他这个可汗也颜面扫地。河西藩镇的治所都拿下了,竟然治不住一波流匪!

冯予的名字再度进入了迪烈的视线, 他很惊讶这个冯驾的侄子,在原本可以平安呆在中原的情况下,非要跑到已被契丹拿下的凉州来与他作对,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精神?

他们冯家的男人果然都是与众不同的!

迪烈的内心充满了激动。初次攻入凉州时,当得知留守凉州的指挥官是唐纪而非冯予时,迪烈心里还曾一度有些失望。那个英姿勃发的年轻男子,不仅有朝露般的美姿容, 还有让人不可小觑的战斗力, 迪烈非常渴望能冯予一战!

今天, 就是他迪烈的幸运日!冯予正立在他契丹王的长.枪下, 只会一脸阴鸷地望着他, 却不能再反抗。

终究还是他的儿子赤术技高一筹!

迪烈满怀喜悦地来到赤术身旁, 抬手拍拍自己儿子的肩,狠狠搂了搂,以示鼓励:

“本汗的好儿子!”

迪烈的喜悦溢于言表,眉梢眼角都堆满了笑。若不是赤术机敏, 顺藤摸瓜、将计就计, 一通操作化腐朽为神奇, 他迪烈怎能如此轻易就擒得那狡猾的冯予,得偿所愿!

赤术反倒比迪烈淡然许多,他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而是以手抚肩,冲迪烈行了一个礼:

“父汗,此次行动能够成功,儿臣的小妾薛可蕊亦功不可没。若非她赤胆忠心,替儿臣成功引出那反贼,儿臣怎能在今日生擒悍匪?”

迪烈忍不住又是一阵仰天大笑,他举拳轻轻捶上赤术的肩,口中啐骂:

“臭小子,见了那女人就走不动路了?这个时候也不忘替她邀功?”

赤术讪笑,对着迪烈愈发恭谨:“父汗说笑了,儿子只是实事求是……”

迪烈愈发觉得好笑,他抬起手来豪气冲天地一挥:

“我儿放心,本汗不会为难她的。今日太晚了些,你们就先在这王庭里住下,明日一早你便带她回府吧!”

薛可蕊瞠目结舌,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赤术,利用她,做出了今日这一个局,牵出萝卜带出泥,将他们一网打尽。

震怒已不足以表达薛可蕊心内的全部,她面色铁青,双唇止不住地哆嗦。

她知道,冯予完了。

脑中一股热血翻涌,她想也不想,憋住了那一口气,怒吼一声,抬起手来,十指成拳,恶狠狠地朝那赤术的面门扑而去……

而赤术明显比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敏捷许多,不等薛可蕊那一声怒吼滚出口,赤术不过一个闪身,不等薛可蕊反应过来,便将她牢牢控制在了他的怀中,他将暴怒的薛可蕊夹鸡崽似的夹在腋下,另一只手则果断地捂上了她的嘴。

他不由分说地将薛可蕊往人群的背后拖,把位置让给了迪烈,并他的士兵们,而他则夹着薛可蕊躲进了暗夜的深处。

薛可蕊拼命地挣扎,做着无谓的扑腾。她已被怒火烧昏了头,透过赤红的双眼,她看见冯予的两名僚属拔刀朝迪烈冲了过去。很明显,在力量对比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这两名士兵就像地里的白菜一般,瞬间就被迪烈的士兵们剿除。

冯予没有做任何反抗,他知道在目前的形势下,任何抵抗都是没有用的。他任由迪烈的士兵上前来,用粗粗的绳索将他反剪绑好。

迪烈没有说话,他背着手走到一直沉默的周采薇的身边。

那个就连静默都透出一股摄魄气势的女人仰头望着迪烈,薛可蕊看见她冲迪烈微笑,口中喃喃说着什么,只可惜隔太远,薛可蕊听不见……

周采薇熟捻地攀上迪烈的肩,主动献上她的香吻。迪烈也不推拒,他们二人便当着如此多兵士的面,当着赤术、薛可蕊,并被五花大绑的冯予的面,站在两具新鲜的死尸旁,就那样旁若无人地亲吻起来。

泪水模糊了薛可蕊的眼,那是被仇恨烤红的眼,被悔恨逼出的泪。在那一瞬间,薛可蕊无比痛恨自己的女儿身,痛恨自己的无能,她连累了冯予,不能手刃仇敌,无力回天……

迪烈被周采薇紧紧地抱在怀里,二人吻得浑然忘我,迪烈不满足于只攫取周采薇的红唇。他长得高,便只手将周采薇给举了起来,当着众人的面将一只手伸到了周采薇的前襟,果断地一扯……

耳畔响起契丹兵们零落的压抑的奚笑声,有人开始高呼“可汗神勇”……

薛可蕊闭上了眼,她被赤术以一种别扭的姿势禁锢在腋下,已激动到神魂颠倒。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对着眼前的任何场景,除了自喉间发出怪异的,怪兽般的嗝嗝声,什么事也做不了。

薛可蕊那迷乱的神志在看见娇喘中的周采薇自迪烈的腰间抽出了一把佩刀后,有了一瞬的断片。

她忘记了呼吸……

周采薇就那样高高举起了刀,只可惜,就像赤术说的那样,她们没有习过武,运刀的速度不够快。正像一只猪拱食着周采薇前胸的迪烈突然发作,他那忙碌不休的左手反手一捞。

尚未等薛可蕊看清楚,原本还在周采薇手上的佩刀不知怎的就到了迪烈的手上。

女子的娇喘声顿止。

不过一瞬的静默,便有喷天的血柱自周采薇的颈间迸发。

迪烈松开了手,周采薇像一只碎裂的布娃娃软绵绵地跌落在地……

薛可蕊剧烈地“抽搐”起来,像一只刚被人抹了脖子的鸡,作出濒死的挣扎。赤术再不滞留,夹着薛可蕊干净利落地就往王庭的深处走。

这里不用再呆了,父汗既已经处理好,便不再需要他守着了。

赤术一边走,一边兀自摸着薛可蕊那沸乱如滚锅的脉搏。他有些担心她把孩子给折腾没了,这女人还怀着身孕,看了这些场面,会不会被吓出什么毛病?

因为担心,赤术有些心软了,待转出那片桦树林,感觉已经离迪烈他们很远了,赤术放开了薛可蕊的嘴。他温柔地将她横抱在怀里,看进她的眼。

“别怕,我的小娘子。本王说过要保护你,就一定能够护你周全,明天,本王就能带你回家了……”

……

赤术松开了薛可蕊的嘴,却出人意料地并没有听见预想中歇斯底里的怒吼与嘶喊。

薛可蕊不再抗拒他的安排,也不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只一脸木然地抬头望天,原本清澈似水的一双妙目如泉眼,悄无声息地一味流泪。

如果让时光倒流,赤术还是会做如此选择,但是看见薛可蕊这样,赤术仍旧觉得心疼难忍。

他无比温柔地唤她:“薛可蕊……你说句话,你说句话啊……”

赤术希望薛可蕊还能像从前那样疯狂地揪住他厮打、咒骂,哪怕诅咒他死也好。可是他得不到她的回应,她就像个木头人,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赤术抱着薛可蕊飞快地奔回了落英院,他将她放在炕头坐好,她便在炕头默默流泪。他唤婢女送来了洗漱用的水,他亲自替她洗漱,她也不拒绝,依旧沉默着任由泪水汹涌。

赤术无能为力了,他不知道女人的泪能有这么多,他不舍得再离开,便留了下来。他轻轻搂着她臃肿的腰腹,与她相拥而眠,在她耳旁细细宽慰,告诉她她得要考虑她自己的身体,不管怎样,你腹中的宝宝还指望着你呢!

一提到腹中的孩子,薛可蕊果然不再流泪。她默默地靠在赤术的胸膛上,安静又柔顺,这让赤术莫名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他轻轻拍打着她柔美的香肩,“这就对了,跟着本王好好过,忘记过去,本王会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的。”

薛可蕊没有回答,但是他却感觉到了那双柔软细嫩的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襟。

赤术唇角微扬,他缓缓闭上了眼,将怀里的她搂得更紧……

半夜里,赤术突然惊醒,他发现自己的怀中空空的,薛可蕊竟然消失不见。

不过,只那么一瞬,他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暗夜幽光中,在炕头的朝服架前,立了一个人。

赤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一颗心沉若死水。

他知道她在干什么。

他的腰带与佩刀就挂在那朝服架上。

薛可蕊仅着轻薄的小衣立在朝服架前,她避过了那把冗长的佩刀,小心翼翼地寻到了他的腰带,她记得赤术的那把一掌长的匕首就在那腰带上挂着。

很快,她寻到了那把匕首,她将匕首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拔掉刀鞘后,那幽冷的玄铁在暗夜里发出莹莹的寒光。

薛可蕊无比神圣地握着这柄刀,就像握紧了这世界上最强有力的权杖,而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赤术,便是她待宰的羔羊。

她的心狂跳起来,握着刀柄的手禁不住有些微微发抖。

薛可蕊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轻轻走向那只熟睡的羔羊,每一步都好像走在高悬半空的丝绳上,颤颤巍巍,又惊心动魄。

就在她走近赤术身边高举起手中的刀时,她看见原本沉睡的赤术突然睁眼,他看见了近在咫尺拿刀的薛可蕊——

却只拿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她,似有千言万语。

赤术没有动作,他既不制止薛可蕊那挥刀的手,也没有躲闪的意图。

薛可蕊心中一跳,原以为自己会被他一掌拍死,没想到这怪人却失心疯一般任由她来杀。

既然他不动,薛可蕊一咬牙,决定继续。

高举的双手却因这意外略微一滞。

在刀锋落下的一瞬间,薛可蕊看见赤术的嘴角噙着笑。不知是嘲弄,还是炫耀,总之赤术嘴角挂着的正是她最厌恶,却又最常看见的那种笑,是每一次都能将薛可蕊给气得哇呀呀一阵乱叫的那种笑……

扑哧一声,耳畔传来刀锋入肉的闷响,就像拿刀切案板上新洗净的大白菜一样,那感觉诡异,散发着让人神经错乱的惊悚。

薛可蕊松开了手,她的呼吸停滞了。

她看见赤术的左肩上插着那把匕首,鲜血汩汩自伤处流出。

赤术却跟没事儿人一样自炕上缓缓坐起,嘴角挂着那让薛可蕊生厌的笑,他望向炕头的薛可蕊轻轻地说:

“薛可蕊,还敢昧着良心说不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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